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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魔宙-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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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雪龙说过。它愿意留下来,在明天作为你的召唤兽。”阕寒尽量不动声色地说。可她那满眼的兴奋之情,却划破了黑夜,照亮了迦南离的心。
  迦南离一言不发,像小望抱住午木一样,用力抱住了阕寒。
  “相信我!让我带给你幸福!”迦南离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说。
  他死死抱着,用尽全身气力,抱着彼界中惟一的期望。
  阕寒无法喘息,身体似乎已在融化。阕寒的心燃烧着,也抱住了迦南离。
  在这彼界尽头,在这黑暗之中,迦南离和阕寒默默拥抱着,彼此支撑着。
  彼界,善无峰中,轰然响起了召唤兽的蹄声。 
 
 
 
  
 第六章生命是轻叹
 
  死亡的潮水,无情拍打生命的堤岸。
  寂灭海边的沙滩,是古往今来主们的决战之所。彼界的第12日,这里潮水猛涨。当第一个巨浪在黑色礁石上狠狠摔碎,飞扬的浪花在红色的天空下舞蹈着、闪烁着诡异的叹息,天地擂响战鼓,决战便由此时开始。
  现在,性灵们都远远环绕沙滩伫立。素衣飘舞,那些清冷的白、素雅的紫、淡微的蓝,种种颜色,犹如阴郁绝望中的轻轻一声喘息。
  她们在绝望中等待绝望。她们要集体迎接主的死亡,只有一个性灵能够例外,但是,那要等。
  主死后,她们将从主的身体里,剥离出幼主,最后与彻底死去的躯壳告别,于是她们成为圣灵,独自抚育新主。然后,新主长大,参与决战,她们才能默默返回森林,在孤寂里度过生命剩余的时光。这不断重复的日子,已成她们宿命的轮回。
  此时,沙滩上千千万万的主,无论高傲的还是阴沉的,强悍的还是温和的,热情的还是淡漠的,都站在各自的召唤兽上,屏息凝神,静等那浪涛扑上堤岸的瞬间。
  召唤兽也在等待。它们等待的,是主的死亡。当主死亡后,它们将踏过主的鲜血,重获自由,若无其事地回到善无峰,12天后,继续参加下一次的决战。
  没有召唤兽的午木,气定神闲的微笑着,远远站在外围,几乎和性灵们站在了一起。他的身边,就是小望,还有,散言嬷嬷。
  按照圣灵远古相传的规矩,散言嬷嬷现在该在返回魔生林的路上。可她破坏了圣灵的规矩,再次来到了寂灭海边。
  午木即将到来的死亡,像一根冰冷的线,紧紧将她的心缠绕着。
  她还清楚记得,第一天从海水里抱起午木的刹那感觉。午木揽住她的脖子,冰凉脸蛋贴在她的脖子上,呼吸一丝一丝萦绕在她的耳畔。
  可转眼已是离别。
  或许,从那时起,命运以非常的方式,就将他们连在了一起。而且,散言嬷嬷心里清楚,这还不是全部。
  当午木如同所有的主一样,从婴儿迅速成长为孩童、少年,直至成熟。随着时间的推移,散言嬷嬷越来越希望看到他的笑脸,希望听到她那些似是而非的怪话。为此,她甘愿化身为虫,陪午木前往魔生林。
  这种逐日蔓延的感情,令散言嬷嬷暗自心惊。哪怕当初与故主的相处,也无法与之相比。当日接受故主的迎接,只是因为她知道作为性灵,必将有这样一段经历。但故主沉迷于法术之中,一心只想夺取胜利,最后的失败虽然令散言嬷嬷心痛,却远远不及此刻想到午木即将死亡的心碎。
  四周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午木一直在四处寻找着迦南离的身影。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午木想。
  虽然知道胜利的机会是多么渺茫,可看着迦南离胸前法衣上那多出来的一片深蓝色月形法衣,他能明白,迦南离为了成功,已经付出多大的努力!迦南离或许能够赢得这一场胜利,但是他知道自己看不到了。作为主,他是彼界第一个享受一生的,现在生命就要到尽头了,知道这第12日早晚会来,现在这终结日来到,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迦南离还没出现,午木无法维持满不在乎的神情了,手心里开始冒汗。他将手悄悄在法衣上擦干了,不一会儿,却又湿了。
  散言嬷嬷和小望都看到了午木擦汗的动作。
  散言嬷嬷以为午木胆怯心慌了,不禁为午木感到一阵难过。
  小望则悄悄拉住午木的一只手,轻声说:“别急,我们肯定能见到他的。”
  第一个浪头终于扑上沙滩。
  几乎与此同时,空中突然旋起强劲气流,激起漫天沙尘。一条雪龙拍打着双翅,兀地飞临战场上空,那洁白的巨翼在战场中投放着处处暗影。迦南离与阕寒端坐于雪龙脊背之上。一股无形却逼戾的肃杀之气从空中向地面重重压下,直至笼罩全场。
  阕寒忽然一扬身自雪龙背上翩然跃下,身上的铠甲反射着艳光,绚丽璀璨。风一样掠动的身形划过之处,有如烟火在半空中绽放着凋落。
  所有的主都抬头呆呆注视着绝美的一幕,注视着寂灭海边这彼界的落幕,目眩神迷之下手中武器握得更紧,却忘记了争斗厮杀,忘记了决战已经开始。
  阕寒缓缓降落在沙地上,在性灵的圈子之外,孑然独立,身姿像高高站在召唤兽脊背上的主一样坚定。
  而雪龙背负着迦南离,兀自在上空盘旋不已,旋出一道道银白与深蓝交织的亮光。
  “收下我做你的寄生吧!收下我吧!”一声凄厉的哀号突然响起,划破这本不该出现在决战中的沉寂。
  那是澜苍。站在召唤兽上的澜苍,向着空中的迦南离发出绝望的恳求。
  他始终未能完成善邪双祭的要求,一心追求的永生,变成了决战之地的一个气泡。看到身边密密麻麻的主,只会火系法术的澜苍不由得心惊胆战,几乎无法在召唤兽背上站稳。对死亡深入骨髓的恐惧,全然占据他那曾经生长欲望的心。
  能够多活片刻也好啊!
  能够成为蔓蔓延延的往生花、能够成为主的利器之下的魔叹、能够作为寄生主而活下去,都是多么好的事情!
  他甚至完全忘记曾经嘲笑过的微生、忘记他在亘火镜中见过的那密室一幕、忘记有弟弟的迦南离,是不能够成为主体的。
  “你必定是我们当中,第一个向死亡探路的!彼界的阴谋者,从来都是探路者!”迦南离冷冷说道。
  语调的冷凝也抑止不住胸中翻涌的怒涛。思及弟弟所经受的苦痛,迦南离恨不能将澜苍挫骨扬灰。感应到迦南离心意的雪龙,一拍翅膀,一低头掠向澜苍。
  只见寒光一闪,没等雪龙掠到澜苍身边,澜苍便委顿在地——澜苍身边的一位主极其厌恶澜苍这毫无骨气的哀求,挥剑一下便送了澜苍的性命。
  雪龙长啸一声,一昂头盘回半空。
  澜苍倒在地上。第一缕鲜血染红了地面。他的召唤兽低头嗅嗅主人,随即抬头飞快奔驰而去,一道白光匆忙划过海边,成为一个越来越小的白点,终于消失不见。
  鲜血撕裂死寂。仿佛大梦初醒,生死决战的帷幕,终于拉开。
  乘着雪龙的迦南离,很显然已成众矢之的。站在召唤兽上的主,似乎被无声的号令指引,不约而同地将攻击的目标锁定在空中的迦南离。狂风四起,无数兵刃的迷离冷光与各种法力凄绝的寒光交织,竞相辉映的色彩里是招招要命的厉害杀着,齐齐向迦南离招呼过去。
  一时间迦南离有片刻失神:生命被毁灭时,总有如此夺目的绚么?
  未待迦南离有所动作,雪龙已昂首长嘶一声,振翅直冲云霄,种种眩目复阴毒的杀着汇集而来的第一波攻击,借助着雪龙的神骏机敏被化解了。
  跨乘于雪龙之上的迦南离目光扫射全场,他看到,除了午木没有召唤兽,远远站在战场之外;还有一位没有召唤兽的主,微生,他却站在战场之内。
  迦南离注视着微生。只见他神色漠然,似乎并未看到自己,闭目而站,腰挺得笔直,竟似将生死已浑然置之度外。想到魔生林里的数日相聚,想到初会上被迫的谎言,迦南离心中一阵隐痛。
  迦南离扬起了手,开始反击。
  召唤兽上的主们急急闪避,没有主愿意在战斗的开始就直面锋芒。
  可是迦南离攻击的目标并不是他们,他在这场战斗中击出的第一招,杀死的第一个主,不是别的。
  他杀死的是午木。他杀死的是自己的弟弟午木。他杀死的是所有主中法力最弱的,与他同胞剥离的弟弟午木。
  迦南离决战前的横空出现,午木松了一口气。迦南离的神威凛凛,让午木心中渐渐荡起几许欢喜、几丝苦涩。他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施施然远远站着,把视线转移到周围的景物上。
  眼前是一幅挥墨如泼的图画。寂寥高远的天空,红光迷离惨淡。寂灭海咆哮着,腾起丈余高的浪头,将无穷气力砸到礁石上。身后,善无峰亿万年不变地孤单屹立,保持亘古不变的距离。
  彼界其实还是美好的,午木牵着小望的手,想。尽管它远远不那么如意。午木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迎接死亡。他早做好准备:固然难逃一死,也不要进入那个疯狂屠杀的圈子。就趁现在不参与决斗的时间里,一时半会大概不会有主与自己为难,多看一眼这个世界吧。
  驾着雪龙的迦南离就在此时蓦地俯冲过来。在雪龙背上,迦南离只轻轻一扬手,一道绚目的蓝光飞出。蓝光尽头,午木的身体受到一阵强有力的冲击,顿时像风筝般高高飞起。
  一身雪白的午木斜斜飞至半空,如一瓣瞬间凋零的往生花。
  时空声色再次在决斗场中停滞。
  小望最先只是感觉到午木松开了自己的手,扭头却看到飘上高空的午木,一时呆住了、散言嬷嬷呆住了、连战场中的主,也呆住了。
  召唤兽上的主们谁也不明白迦南离为什么首先杀掉法力低微至无的午木,那并不是个需要挂怀的对手。
  为什么迦南离要第一个杀掉午木呢?像风筝一样、在迦南离挥手间高高飞起、又翻身落下的午木也是不明白吧。
  是不忍赢弱的胞弟卷入血腥撕杀,被砍削爆裂成碎片,所以干脆先帮他了结?
  还是在迫于眉梢的生死决战之时,想到只有一位主、只有惟一一个主的生命可以在这第12日存活下去,心心念念的兄弟之情,是否到此刻反而激发出性情的弱点?
  散言嬷嬷和小望同时跃起,准备在半空中托住午木的身体。可午木下坠得沉重而迅速,只听腾地一声闷响,午木跌落在沙地上,直砸得地上沙尘四起。
  小望抢上前去,最先搂住午木,那身体还温暖,可已停止呼吸。看上去午木只是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嘴角甚至还依然噙着一贯的顽皮。
  众目睽睽之下,破坏圣灵规矩来到寂灭海边的散言嬷嬷无法再接近午木,她看看午木,又看看迦南离,满脸惊疑,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显然是极力抑制着悲伤和愤怒。
  这是主的战争。
  灵类,不得参与!
  而小望根本无心去看清是谁袭击的午木。她舍不得把一分一秒的时间浪费到这决绝之外,她的目光始终未从午木身上移开。
  几天来守侯着结界里重伤的午木,想到他总归会死,小望还常常泪如泉涌。当生与死的沉尘黑幕低垂隔绝于眼前,却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了。她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摩着午木渐渐变凉的脸,目光也随着那指尖一遍一遍滑落。
  迦南离驾着雪龙又重新在上空盘旋。杀过弟弟的迦南离,神色漠然。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心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下一刻还会做什么。
  在如此急剧迫近的威胁面前,在如此脆弱、却是主们短短一生惟一追求的生之希望面前,一切不可思议的事,都会成为可能。
  沙地上,极度惊讶之下稍作停顿的战斗,早已喧嚷着重又进行。
  而这,只是决战的开始。
  天幕沉沉,红光日盛。天空好象特别的近。那五座山峰俨然已钻入晴空,上半截都被云层遮盖得密密实实。天气并不炎热,但空中的光,有如坚硬粗糙的手掌,磨娑着世间一切。
  彼界在这第12日,凝滞了。偌大的光斑像一场倾盆大雨,兜头泼洒着。寂灭海变成了浓冽的深蓝色。它咆哮着,狂燥地将巨浪恶狠狠地摔在礁石上。主们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器皿中,空旷而压抑,焦躁不堪。
  许是因为对迦南离的攻击没有效果,许是慑于迦南离对午木使出的那轻轻一击中蕴蓄的杀机变幻,不知从哪位主开始,主们纷纷向身边距离最近的对手递出死亡之剑。杀戮转瞬席卷大地。
  雪龙声声长嘶,在空中往复盘旋,迦南离在云端上,不时地躲闪来自角落中的暗袭,他想出手攻击,但是左顾右盼,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向谁出手。
  起初的时辰,主的数目众多,不用寻找对手。谁在身边,谁就是最凶险的对手;稍许的仁慈,换来的可能就是杀身之祸。厮杀是绝望的、盲目的,遇到谁杀向谁,看到哪儿攻击哪里,躲避过左侧的袭击,却撞入了右侧的攻击。
  兵器和法术叠出层层杀气。战场是混乱的,又是有序的。战斗的开端便死去的,基本上都是法术不太强的主。
  然而,即便是法术不强的主,在这生命尽头,在行将被终结之时,也要把尚存的力量凝聚,作出彼界的最后一击!
  一位铠甲和法衣几乎都是紫红的主,他的法术明显比周围其他主高出许多。决战一开始,他的攻击势如破竹,接连杀掉身边十余位主。
  可当他攻击一位身着淡青色法衣的主时,青衣主面对着紫衣主的双掌,竟不躲不闪毫不退缩,反而迎面直扑过来,怒吼着:“快来杀了他!”一把死死抱住了紫衣主的身体。
  紫衣主的双掌按到青衣主身上,法力低微的青衣主在这一击之下,微哼一声即已毙命,可在死前,双臂已牢牢抱住对手。
  紫衣主大惊,可情急之间挣脱不开,死去的青衣主已成为沉重的包袱,随着他的挣扎而左右摇摆——青衣主存心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做了死镣铐,虽然死去,却仍双臂紧搂,牢牢缚在紫衣主身上!
  周边的主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三四位法术平平的主齐齐刀剑相加,那紫衣主哼也来不及哼一声,便一命呜呼。
  持刀劈来的主,见法术高超的紫衣主竟丧身在自己刀下,一时间竟不太敢相信,愣了一愣,忽然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站在召唤兽上,他刚笑了两声,随即嘎然而止——他的咽喉上,斜斜闪过一柄寒剑,却是另一位主趁他大笑分神之机,又夺去了他的性命!
  雪龙依旧在天空中盘旋,战场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场厮杀都尽收眼底。
  迦南离只觉得寒风飒飒,身体里的血,流动得慢下来,也冷下来,原本就冷漠的面庞,渐渐凝出寒霜。他几次想跃下雪龙,闯入这厮杀之中,却又在茫然中,任由雪龙躲闪着暗袭、漫无目的地在空中盘旋。
  迦南离被震撼了!
  地面上,沙尘腾腾,与天共接。
  没有朋友、没有同伴、没有希望,只有敌人和绝望,有合谋、有联手,但是没有信任。彼界已不能再认识这些年轻的脸,曾经多么熟悉的面孔,也不得不在告别中刀剑相向。
  在如此渺茫的生存机会面前,彼界的主,直至终点,都是自私的。
  自从来到彼界,主就被告知了结局。那结局高悬在彼界上空召唤着。他们只能向前,只有下一个胜利才是目的。主的心态,因此而膨胀,而扭曲。
  大结局现在启动了终点,勇敢、胆怯、自大、侥幸、渴望、无奈、崩溃、挣扎、愤怒、悲伤、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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