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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镇魂作者:priest-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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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冷却,一点热乎劲也没了。
  而与此同时,黑袍的人手里凭空多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
  
  “不忙,这一路天寒地冻,斩魂使先坐,”赵云澜说,“喝杯水暖暖手。”
  
  郭长城看着他烧符送茶的动作,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烧纸”两个字,随后他那过敏的神经注意到了赵云澜的用词。
  “天寒地冻”?郭长城疑惑地想着,三伏天怎么会“天寒地冻”?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闪现,叫实习生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的奶奶讲过的事——老人“上路”之前,一定要给他吃饱穿暖,不然黄泉路上没个伴,能冷到人的魂魄里呢。
  
  难道是……
  
  黑衣的斩魂使低头抿了一口:“好茶,多谢。”
  
  然后他走过郭长城身边,坐在了赵云澜对面的椅子上,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郭长城闻到了一股味道。
  
  那不是他们在医院里遇到过的腐臭味,绝不难闻,甚至有一点若隐若现的香,非常淡,然而乍一吸进去,却莫名地让郭长城想起了大兴安岭外的隆冬。
  那是刚下了一宿的雪,早晨推开门走出去时,乍一吸进肺里的第一口空气的味道,是那无边无际、仿佛终年不化的白雪散发出来的,干净、又冰冷到了极致,混杂着某种垂死的花散发出来的那种……悠远而行至末路的香。
  人在其中不过片刻,嗅觉就被冻麻了,只剩下呼吸的本能,再分辨不出任何东西。
  
  这斩魂使说话轻声细语,文绉绉的,好像古装剧里的那种迂腐书生,别人打他骂他,他大概也就会自己念叨一句“岂有此理”。按理说,除了黑雾遮着脸略显诡异外,再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了,可随着郭长城慢慢地清醒过来,他就是感觉到了那股刻骨铭心的恐惧感。
  那种恐惧简直是毫无根据、毫无来由。
  却发自灵魂。
  
  郭长城终于明白,为什么楼道里的鬼魂见了这个人都活像耗子见了猫。
  
  “他是从南半球来的,南半球是冬天……”郭长城闭了闭眼,再不敢去看斩魂使,拼命想用各种科学道理说服自己。
  
  办公室里连人再鬼一共四个,晕过去的黑猫不算,所以赵云澜倒了四杯热茶,可惜直到茶香弥漫了整个办公室,林静和郭长城都没敢上前取,只有赵云澜稳稳当当地坐在办公桌后面,连斩魂使进来,都没有站起来迎接一下,屁股沉得让整个办公楼的人鬼一同佩服得五体投地。
  直到斩魂使安安稳稳地喝完了一杯茶,赵云澜才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去隔壁审讯室。”
  
  斩魂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在一片噤若寒蝉的人和鬼中间,闲话家常似的开口说:“我看令主脸色不好,大概是因为受我们牵累,连日劳顿的缘故,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赵云澜懒散地摆摆手:“没事,通个把的宵还累不死我,累死了也正好,去地府打杂,还接着混公务员。”
  
  斩魂使颇不赞同:“生死乃是大事,令主不要随便拿来说笑。”
  
  赵云澜没心没肺地笑了笑,也不在意,抬手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被关在审讯室里的“李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刺耳的尖叫声不断地从里面传出来,却在斩魂使进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李茜”看见斩魂使,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浑身战栗,以一种极端惊恐的表情瞪向门口,片刻后,她忽然翻了个白眼,软软地倒下了。
  
  一直跟在最后的郭长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直扑向了他的脸,他慌忙退了一步,斩魂使在他面前一抬胳膊,郭长城看见那巨大的袍袖在空中掀起一股黑浪,随后空中闪出了一个朦胧的鬼影,仿佛是个女人,头发挺长,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裙,脸变了形,扭动着,哀嚎不止,顷刻间就被碾碎,化成一股黑烟,被卷进了斩魂使的袖子里。
  
  “执迷不悟,还妄图夺舍,可诛。”斩魂使淡淡地说,那轻柔有礼的语气竟与方才问候道谢殊无二致。
  
  这一回,郭长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赵云澜熟视无睹,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审讯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好了四把椅子,李茜脸色惨白地被束缚在桌子的另一侧。
  
  林静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喷雾,走上前去,把红颜当白骨,毫不怜香惜玉地喷了李茜一脸凉水,在她悠悠转醒之后,又板着一张金刚罗汉脸,色/即/是/空地说:“警察,问你话,据实回答,否则后果自负。”
  
  李茜眼神迷茫,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之后,她惊恐的眼神转移到了郭长城和赵云澜身上,认出了他们,刚想说话,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她饱受惊吓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绑的绳子:“我……我怎么了?”
  
  相比起林静,可以上电视做官方发言人的赵云澜就显得顺眼多了,语气也十分温和,他坐在林静旁边,问李茜:“袭击你和杀害你同学的凶手已经被捕归案,现在我们需要你来协助警方对一下证词,做个例行的笔录,可以吧?”
  
  这阵仗不像例行笔录,倒像三堂会审。
  李茜也不傻,她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防备地问:“那你们为什么要绑着我?”
  
  赵云澜挑挑眉,打了个指响,李茜身上的绳子就像声控一样,自动脱落了。
  女孩被这一手吓了一跳,随后又佯装镇定地抬起头,接受着赵云澜的打量,揉了揉自己被绑出了印记的手腕,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虚张声势地说:“既然凶手都抓住了,你还要问我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现在几点了?我想回家了。”
  
  林静“砰”一砸桌子,把不讲道理的坏警察扮演得淋漓尽致:“让你说就说,少废话,干什么,难道你想包庇犯人?你有什么动机?和凶手有什么关系?”
  李茜被这种凶神恶煞的风格吓了一跳。
  
  林静作色,赵云澜就装模作样地轻轻按住他肩膀,和颜悦色地问李茜:“八月三十一日晚上十点二十分,你在学校门口遇见受害人卢若梅,你看见了跟着她的那个东西,这些我们已经确认过了。案情现在基本明了,但是我个人还有一些疑问,比如你大概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可以看见它们的?是在动用了老家那块……刻着轮回盘的老日晷之后么?”
  
  李茜飞快地看了一眼林静,随后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垂下眼,神经质地咬了咬嘴唇,而后飞快地点了个头。
  
  赵云澜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传闻轮回晷用三生石做托,背后镶了忘川中黑鱼的鱼鳞,能生死肉骨,把已经去世的人拉回现世。但是用活人的寿命交换死人,就等于是把自己的一只手伸进了黄泉里……从此阴阳两界在你眼里,就成了叠加在一起的东西,对么?”
  
  李茜的肩膀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她盯着赵云澜的手指,一声不吭地又点了点头。
  
  赵云澜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你倒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男人眯起眼睛,浓密的睫毛和深深的眼窝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朦胧,赵云澜用一种如同叹息般的声音说,“无数人标榜‘入则孝,出则悌’,而当轮回晷摆在面前的时候,那些正青春年少的,有多少人真的做得到以命换命呢?”
  
  斩魂使却插嘴说:“轮回晷是地府四圣物之一,能扰乱阴阳,凡人不该擅用。”
  
  李茜和所有人一样,不敢抬头看斩魂使,听了他的话,十指互相拧在一起,艰难地开口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听说过那是个老物件,能显灵……当时她突发脑出血,我在学校,也没有人看见,等人们发现,都已经延误了抢救,我、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那时候我奶奶不单是和我生活在一起,我父母嫌我多余,是她把我带大,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相依为命是什么滋味,你们懂么?我连哭也哭不出来,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没了,她怎么会死呢……人怎么会死呢?”
  
  “于是你找到了轮回晷。”赵云澜说。
  
  “我也觉得自己疯了,竟然相信这种东西,但它真的给了我回应……”李茜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迅速地移开目光,嘴里喃喃地说,“我怕什么呢?我还那么年轻,说不定能活到一百岁,就算分给她五十岁,我都能活到退休了,我一辈子还剩下那么多年,为什么不能给她?如果凡人不该碰阴间的东西,它为什么在刚好在那里?为什么要回应我的愿望?”
  



19

19、第十九章 轮回晷 十八 。。。 
 
 
  这问题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斩魂使却开了口。
  
  他说:“那是因为当时你是不顾一切,真的想让她活过来,有时候……只要人的意念足够强烈,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可哪怕你心里有再大的执念,也并不能证明它就是对的。”
  李茜的眼圈红了,她很快倔强地看向别的地方,好像那一点突如其来的委屈也见不得人似的。
  
  过了一会,她声音沉闷地说:“对啊,我就只是个凡人,不管生活强加给我什么东西——唯一的亲人突然离世,只剩下讨厌我的父母,徒劳而没有人承认的努力,每年都要费尽心思去弄的学费,以及这样的努力了,在龙城却连个像样的工作也找不到,在别人眼里,一定很可怜吧?这些我都要一一承受,这么看来,我确实不该让我奶奶活过来,也许我该跟她一起去死。”
  
  赵云澜平静地看着她,并不打断。
  李茜冷笑了一声:“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乌龟,在地上艰难缓慢地爬,一个人经过,轻轻踢一脚,我就四脚朝天了,然后他看着我痛苦地挣扎,最后用了吃奶的力气翻过身来,再轻轻一脚,方才所有的努力就又白费了,是不是很好笑?”
  
  这个女孩身上有无法言喻的愤懑和不满,即使她看起来已经拼命克制过了。
  郭长城脸上有些发烧,他觉得自己既不聪明也不努力,一直都浑浑噩噩,却不劳而获地得到了一份工作,于是他站起来,吭吭哧哧地带着一点讨好说:“我……我给你倒杯水吧。”
  
  李茜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理他。
  
  赵云澜问:“轮回晷给了你回应,你奶奶被抢救回来了,但是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是你在照顾她吗?”
  “还能有谁,”李茜面无表情地说,“我父母肯把她接回来,已经是为了面子做了天大的牺牲了。”
  
  赵云澜点点头:“你要读书,赚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要照顾老人,日子过得很辛苦吧?”
  直到这时,林静终于有些诧异地看了他的上司一眼,他本以为,赵云澜进门的时候打手势让他配合,是因为李茜在饿死鬼那件案子上说了谎,打算从这小女孩身上诈出点内情来,然而问询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林静却已经摸不准赵云澜到底想知道什么了。
  
  这话题怎么拐了那么远?
  
  可是斩魂使一直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林静也不好多嘴,只好满腹狐疑地坐在一边听着。
  
  郭长城屁颠屁颠地倒了一杯不凉不热的温水,递给李茜,女孩接了过来,却没有道谢,只是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眉毛,目光盯着杯子,她看起来镇定,捧在手里的水的水面却一直在颤动。
  
  “她每天凌晨四点半起来,总想给我做早饭,后来人越来越糊涂,有一次煮的牛奶溢出来了,她也不知道,把火浇灭了,差点煤气泄漏,之后就不敢让她弄了。但是说她也不管用,头天说了,第二天还是要去做,我只好也四点半起来,把早饭做好。我白天不在,有时候上课,有时候帮导师做项目,有时候要做实习,不管去哪,中午都要坐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公交赶回去,给她做午饭,给她倒好热水让她吃药,来不及吃饭,再一路狂奔地往回赶。”李茜说,“晚上回去,我要安顿好她才可以看一会书,效率不高,她年纪大了,总是不分场合地要拉人说话,我会经常被她打断,等她睡下,大概十点左右,我才可以开始做一些外面接的翻译的活,一般要到十二点钟以后,有时候实在困得受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桌子上睡着了。”
  
  “辛苦?”她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透出说不出的疲惫,好像连说话都已经给她造成了很大的负担,然后她飞快地苦笑了一下,低头喝了口水,掩饰住表情,冷淡地说,“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别浪费时间了,关于案件,还有什么想问的,快点问吧。”
  
  赵云澜的手指轻轻地点着卷宗:“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你奶奶过世以后,你的日子轻松多了吧?”
  李茜飞快地抬起眼,盯着他口气不善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云澜不为所动地回视着她:“字面意思。”
  李茜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她猛地站了起来,杯子里的半杯水洒了一桌子:“警察就是这样办公的吗?你们可以无缘无故拘留无辜市民,然后随便污蔑吗?”
  
  “坐,别激动。”赵云澜抽出几张纸巾擦去桌上的水,“我说得是人之常情,没有污蔑你任何事,你就算心里想炸五角大楼,只要没做出来,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人能说你有什么错。”
  
  李茜口气生硬地说:“我要回家,你们没权利扣留我。”
  赵云澜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那好,那我们暂且不提无关的事,就说今天上午,你跟我说过,在校门口看见了卢若梅,和跟着她的一个‘影子’,能再回忆一下它是什么样子的吗?”
  
  李茜皱皱眉:“我没看太清楚,不太记得了。”
  
  赵云澜笑了起来,这一回他的酒窝露出来了,眼角却没有笑纹,眼神显得有些尖锐,他微微垂了一下眼,把目光落回自己搭在桌上的手指上,用那种慢悠悠的口气说:“你可能记不住跟你擦肩而过的人,记不住车祸现场肇事司机是男是女,这都是正常的……可是把你吓成这样的东西,你会不记得?不记得,为什么你在发抖?”
  
  李茜明显地呆了一下,纤细的手指神经质地收紧。
  
  赵云澜语气严厉了些:“就在今天上午,我记得你还和我说过,它大概有多高,是怎么样的黑黢黢,身体看起来有点矮,还有点胖。”
  
  李茜的脸色忽然煞白。
  赵云澜眯起眼:“同学,随口翻供可不是个好习惯啊,你看到的黑影到底是不是那样的?”
  
  林静配合他的经验丰富,趁着李茜不明原因地受到了惊吓,精神非常不稳定时,立刻逮住空挡,猛一拍桌子,大喝一声:“说!”
  
  赵云澜层层紧逼,就像是把李茜的神经拉到了极致,林静一下剪断了它。
  
  “是……是又怎么样!”李茜脱口而出。
  “哦,不高,有点胖。”赵云澜慢吞吞地重复着方才的话,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那么它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啊?”
  
  在场除了李茜,每个人都知道饿死鬼是什么样的——它压根谈不上男女老少,根本就不是个人形,瘦骨嶙峋,大腹便便,一人多高,上肢如螳螂。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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