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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杨度-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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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袋!”千惠子惊喜地叫道。

  “来,我给你戴上。”

  杨度打开香袋上长长的红丝带,将它挂在千惠子凝脂般的脖颈上。

  “真香!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千惠子把香袋送到鼻子边,轻轻地嗅着。

  “你还记得我教你的《离骚》吗?那里有这样几句。”杨度望着有一双明亮杏眼的千惠子,念道,“‘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蘅与芳芷’。这里面装的是兰蕙、留夷、揭车、杜蘅与芳芷。”

  “哦,难怪这么香!”千惠子深深地发出一声感叹,似乎领悟到,这个小小的香袋里不仅装了香草,而且还装下了中国人对美好品德的执著向往,就如同那个行吟泽畔的三闾大夫一样,对自己的崇高追求,虽九死而不悔!

  一辆装饰讲究的马车驶过来,千惠子招呼了一声,两人上了马车。马蹄踏着石板,一路上发出“嘚嘚嘚”清脆的响声。千惠子挨着杨度坐在车箱软座上,香袋里的清香一阵阵散出,皙子终于又坐在自己的身边了。她的心,就如同这颗心形香袋,充溢着芬芳温馨。

  三个月前的一天,她突然听说杨度要回国了,她像掉了魂似的,连夜赶到东京爷爷家。爷爷告诉她,皙子君回国办铁路案,事情办完了,就会马上返回东京。过会儿,杨度从外面回来,也这样对她说。姑娘见房间里一切如故,没有丝毫长期离开的迹象,这才相信了。但不知怎么的,她总有点担心,生怕杨度这次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二十岁的姑娘的心是多么复杂啊!

  那次赏樱花,又引出了雌雄刀破镜重圆的喜事后,千惠子的少女情窦第一次被一个异国的男子打开了。她深深地爱上了杨度,完全坠入了情网。尽管她后来知道杨度有妻室在国内,又知道杨度对自己并无此意,但千惠子还是爱着他。她爱他潇洒的风度,她爱他脱俗的谈吐,她爱他超群的才华,她爱他高尚的抱负。万贯财产家的千金小姐,把金钱视为粪土,而把这个中国留学生当作天地间真正的财富!

  千惠子每个星期六晚上便乘车去东京。星期天,她和杨度对面而坐,听他讲中国的历史和中国的学问,请他教她做诗词,练书法。有时他们两人或者再加上爷爷奶奶一起去外面散步谈天。从春天到秋天,千惠子没有缺过一个星期天。半年来,她觉得生活中突然增加了亮度,增加了色彩,连往年令她烦躁的酷暑和愁闷的秋雨似乎都不存在了。

  杨度离开东京后,千惠子顿时觉得天地暗淡起来。她本来从不读《新民丛报》,自从有一次听爷爷说起《新民丛报》刊登了关于中国粤汉铁路的争论后,她便将每期《新民丛报》都买下来阅读。有不认得的字、不懂的意思就去问爷爷。这时她知道了杨度在国内的活动卓有成效,并受到留学生们的赞扬。风度翩翩的书生真的是一个纵横摔阖的政治家!她天天盼望着杨度早日归来。得知他就要回来的消息后,她夜不能寐。她劝说叔姬姐弟回东京,她希望他由她一人迎回。于是,她天天去港口等候,真的天遂人愿,他到底由她一人接回了。

  “皙子先生,孙中山先生到爷爷家去过两次,他想见见你。”在浓情中沉浸了很久的千惠子突然记起了一件大事。

  “哦,中山先生!”杨度转过脸问,“他还住在横滨吗?”

  “对,住在横滨。不过,近日他去了神户。我告诉他你就会回来了,他说等你回来后,他再来找你。”

  “中山先生是个很有名的人,我时常听到人们提起他,可惜一直没有见过他的面。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说慕你的大名,见面随便谈谈,没有什么大事。”

  “好,我也很想见见他。”

  马车在滕原家华丽的大门口停下,千惠子付了脚费。千惠子的父母和外祖父母非常高兴地将杨度接进家门。

  在滕原家休息两天后,杨度乘火车重返东京田中的家。田中夫妇也自然欢喜。杨度立即发一封信给杨钧,告诉弟弟他已平安抵达东京。

  过几天,杨钧和杨庄母子来到田中家,手足见面,很是亲热。杨度将母亲亲手做的火焙鱼交给妹妹。叔姬接过,一股强烈的思乡恋母之情油然而生,眼泪不知不觉地滚了下来。

  “哎呀,代懿呢?代懿怎么没有来?”杨度问妹妹。

  叔姬听了这话,却突然哭了起来。

  “哥,姐夫和姐这几天又吵架了。”杨钧看了姐姐一眼,答道。

  “什么事又吵了?”杨度说,“难怪千惠子说你们到横滨接我,也没有提到代懿,到底怎么啦!”

  叔姬还是哭。

  “哥,你要说说姐夫,他跟那个下女还有往来。上次在上野公园偷偷幽会,给姐看到了。”杨钧气愤地告状。

  “这个家伙!”杨度笑着骂了一句,又对妹妹说,“叔姬,别哭了,代懿与那个下女也没有别的。下女照顾他一段时期,彼此有了感情,再见见面也没有关系,你要大方点!”

  “哥,你不要再瞒我了,重子把代懿先前跟那个下女的事都告诉我了。”叔姬抽抽噎噎地说,“我不能跟他一起过了,我要与他离婚!”

  “离婚?”杨度吃了一惊。“不要耍孩子气,怎么能离婚呢?”

  “真的离!”叔姬口气强硬地说,“离了婚,我带着澎儿过。”

  “哥,姐夫也真的不争气。”重子又告起状来,“上个学期有三门功课不及格。公使馆说,这个学期若再这样,就停发他的公费银元。”

  “噢,是要说说他才是!”杨度说着,抱起三岁的小外甥。“澎儿,你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爸爸了?”

  “好久没有见到爸爸了。就是刮大风的那天,他跟妈妈吵架走了,我就没有看到爸爸了。”澎儿长得既像爸爸又像妈妈,是一个机灵的孩子。

  “想爸爸吗?”杨度继续逗外甥。

  “想,爸爸答应买枣糕给我吃哩!”

  两个舅舅都哈哈笑了起来。

  “澎儿,不要想他,妈妈给你买枣糕。”叔姬拿出手绢来抹眼泪。

  “叔姬,你这几个月来做了些什么?”杨度见妹妹心绪不好,特为和她多说几句话。

  “心里不舒服,什么事都没做。”

  “姐这几个月写了许多诗,我给她装订成了一个小册子,今天特地带来了,姐说请哥览正。”重子抢着答。

  “噢!”杨度高兴地说,“第一次出国,感慨多,题材也多,一定会有不少佳作,快给我看看。”

  重子帮姐从布袋子里取出一个簿子来。这簿子装订得很精致,封面用了一张蛋黄色的硬纸板,上面题着四个字:“东瀛诗稿”。右边是一幅画: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只船在航行,远远的天边上挂着一轮鲜艳的红日。这字和画无疑都出自重子的手笔。簿子以雪白的宣纸裁剪装订而成,每页都画上了一行行的乌丝栏,后面大部分纸还是空的,前面端端正正地誊抄了二三十首。

  杨度慢慢地翻开看着。《秋夜有感》、《秋末宴集日本上野莺亭》、《观海涛》等等都写得才气横溢,情致缠绵。再翻下去,有一首题作《日本病院中月夜闻蟋蟀有怀,因以寄远》的五言诗,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

    蟋蟀无秋思,微吟自悄然。幽声时断续,客意已芊绵。
    丘壑我犹忆,关河君自怜。遥知今夜月,伫听竹篱边。
    月色满天地,清辉增夜寒。还思少小意,始觉别离难。
    漂泊竟何事,幽栖好是闲。秋声成独听,应怅路绵漫。
    云断雁归声,虚楼客思盈。不缘新侣意,哪识故人情。
    心与秋波远,愁回夜月生。凄风倘相识,飘梦送孤征。
    自有鲲鹏翩,何须惜远途。潜居岂无意,濡迹逐成虚。
    意气兼天远,形骸带月孤。川流无昼夜,身世竟何如。

  杨度的目光久久地停在这首诗上。叔姬的诗,惯常见的是睹物起兴,多愁善感,泣春花之易谢,叹秋月之孤明。这首诗,除开这种情感外,还添了一种既幽怨又怜爱的意境,为叔姬诗作中所不多见。诗题寄远,这远方的人是谁呢?“丘壑我犹忆,关河君自怜。遥知今夜月,伫听竹篱边。”被思念的这个远方友人,叔姬对他充满了多么深的情意!“还思少小意,始觉别离难。”这个人和叔姬在小时候有过亲密无间的友谊。“秋声成独听,应怅路绵漫。”小时候,叔姬或许和他一起观赏过秋景。现在,她只能一人独听飒飒秋风。此人到底是谁呢?杨度想了很久想不起来。“不缘新侣意,哪识故人情。心与秋波远,愁回夜月生。”由新侣的不惬意而更加怀念故人的真情。思绪像秋水般的无边无际,当年的怨愁又随着今夜月亮的升起而被唤回!

  杨度悄悄地看了一眼妹妹,她已停止抹眼泪了,两手托腮陷于凝思。

  “新侣”“故人”,杨度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两个词。突然,一道电光在心头划过,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十之八九是叔姬近来因与代懿闹不和而又萌发了对初恋的怀念,诗中的“君”“故人”,不正是指的夏寿田吗?

  那一年叔姬接到宫花后的反常态度,做哥哥的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朋友原来竟是妹妹的恋人。这些年来,叔姬结了婚,生了孩子,午贻也远在北京,彼此间并没有联系,哥哥以为妹妹早已将那缕情丝割舍了。谁知她的思念竟是如此的深,如此的痴:“凄风倘相识,飘梦送孤征。”“川流无昼夜,身世竟何如!”

  杨度清醒地意识到,作为一个女人,珍惜自己美好的初恋,眷念初恋的如意情人,无疑是人类情感中最为珍贵最为闪光的一部分。但作为一个少妇,已为人妻却仍在执著地怀念另一个男人,则会给家庭罩上一层不祥的阴影。尤其当丈夫对自己有所不忠,或丈夫不如过去那个人的时候,这种阴影就会越来越浓厚,有可能最终导致家庭的解体。

  代懿对那个日本下女花子有点意思,才华又远不如夏寿田,这正是促使叔姬刻骨思念夏寿田的原因。不过,代懿本质上是个老实人,叔姬不在身边,与花子逢场做戏是可以理解的,不能因此而离婚。更何况自己与湘绮师之间特殊的师生关系,更不允许妹妹与代懿离婚。杨度思忖着要好好劝说劝说。

  “皙子兄,你回来啦!”正想着,不料代懿闯了进来。

  “哎呀,是代懿呀,正说着你哩!”杨度忙招呼妹夫坐下。

  代懿看了叔姬一眼,叔姬扭过脸去不睬他。他觉得没趣,伸出手来,对一旁玩耍的儿子说:“澎儿,过来,爸爸抱!”

  “澎儿,到妈妈这里来!”叔姬喊。

  澎儿悄悄地望了爸爸一眼,慢慢地向妈妈走去。代懿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讪讪地坐下。

  “代懿,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杨度给代懿端来一碗茶,笑着跟他聊天,有意缓和他们夫妻之间僵持的气氛。

  “我昨天遇见了刘霖生,他们说你已回东京了。”代懿接过茶,脸上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

  “霖生到东京来了?”杨度惊讶地问,“黄兴、张继他们呢?”

  “也都来了,还有霖生的弟弟秉生也来了。”

  “你们晓得吗,黄兴他们为何又来日本了?”杨度朝着重子、叔姬问。

  “不晓得。”重子问,“为什么又来日本了?”

  “他们想在长沙办大事没办成,又在上海被抓了起来,我以为会被判刑,幸而无事出来了。”

  “他们要在长沙办什么大事?”叔姬问。

  杨度于是将黄兴等人筹划起义以及在上海被万福华牵连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对自己去普迹市一事,他有意不提。

  叔姬说:“原来他们是要造反!哥,你留神点,别被他们牵上了,以后少与他们往来。”

  重子也说:“胡汉民他们也在筹划什么起义的事,邀我参加,我没答应,这太危险了。朝廷虽然打洋人不过,对于造反的老百姓还是有本事的,何必拿脑袋往他们的刀刃上去碰。来日本,是要多学点有用的知识,天天空谈革命革命的,一点用都没有!”

  “胡汉民他们的事,你不参加是对的,但千万不能跟公使馆的人透露一点。”杨度对弟弟说,“革命、造反,我不赞成,但我也不反对,他们自有他们的道理。”

  “我跟那些人说什么?”重子坚决地说,“我又不想当朝廷的官,做那种缺德的事干什么?何况,他们也都是些有爱国心肠的好人。”

  “对,对!”杨度对弟弟的态度十分欣赏。

  “你的性格沉静,最是做学问做实事的料子,像黄兴、刘揆一、胡汉民他们都是属于打天下的英雄一类的人。但是,不管是他们今后坐民主共和的江山也罢,还是满人继续坐龙庭实行君主立宪的新政也罢,国家都要建设好,要建设好国家就要有实实在在的本领。来日本一趟不容易,千万不能荒废,要学有所成。重子这个态度是很对的。”

  说到这里,杨度转过脸对代懿说:“季果,我看你也不像打江山的英雄,今后也只能做点实事。这次回家,湘绮师多次谈到你,说你不是学军事的人,不如学一点有用的新学。我完全同意他老人家的看法。你自己好好想想,改行要不要得?如果要得,就离开陆大,到帝国大学或早稻田大学去,要么去法政大学也可以。如果不想改行的话,就要读好,再不能心猿意马了。”

  代懿听了脸红起来。他是老么,从小在母亲蔡夫人的宠爱下养成了脆弱的性格。陆军大学繁重的军事实战课,他的确受不了,久之便产生了厌烦的情绪,最终弄得三门功课不及格。他早就不想读下去了,听了内兄转达父亲的意见,正好顺水推舟,而且急中生智,又想出了一条讨好妻子的理由。

  “皙子兄,我干脆转学到法政大学去,跟你一起学法律算了。”他瞟了一眼叔姬,说,“你不知道,叔姬早向跟我生气,说我与花子幽会。其实不是我约她,她总缠着我。她隔几天就去陆大找我,跟我说这说那,我碍不过情面,只得陪她说话。她那天把我叫到上野公园,边哭边对我诉说,继母又骂她了,她真想去死。我就好言劝她。恰巧被叔姬看到了,说我和她相好,花子哪点比得上叔姬,我怎么可能和她相好呢?皙子,我离开陆大,花子也就找不到我了,叔姬也就放心了。”

  说完又看了叔姬一眼,叔姬只是不理他。

  重子看着姐夫这副可怜兮兮的巴结相,心里直起冷笑。代懿与花子的事,他对姐姐也只是说一半留一半,并没有把越轨的事都捅出来。他并不希望姐姐的家庭散伙,于是笑着说:“姐夫就是心肠软,听不得女人对他说几句好话。”

  杨度明白妹夫的苦心,就势说:“要得,我看你和我一起学法律也好,朝廷不久就要立宪了,正要大批学法律的人。叔姬,你看呢?”

  “我不管他!”叔姬赌气说,“他这个样子,学什么都学不好。”

  代懿却听出妻子的语气中有一种表面强硬内里松动的味道,他将特为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故意当着叔姬的面亮了一下,然后对内弟说:“重子,我前两天得了一枚好印石,我只觉得好,但鉴定不出来,你帮我鉴定下。”

  “给我看看。”重子从代懿手里接过印石,杨度也凑过来看。

  这枚印石是个长方体,高约二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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