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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大明官商-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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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火器、弓矢胜于一般铁甲,穿着又轻便,夏日耐潮冬日保暖,近些年来在明军中装备量渐增,尤其是南方驻军,有取代铁甲之势。

    经过匠人精制的这身绵甲与一般军将比起来又好看了许多。护肩、护膊、甲衣、护裙、护腹俱是黑绸做面,金线包边,密缀金钉、内衬精钢甲片。护肩、护裙、护腹上各以金丝绣上汉瓦当白虎间杂云朵图样,甲衣当胸更是镶着一只海碗大小的鎏金虎头。据那匠头解说,这鎏金虎头是精钢打造,较一般铜制护心镜更牢靠许多。更绝的是,那一对虎眼竟是用两块大小色泽几乎一般无二的卵石状墨玉嵌入。

    冯虞看了果然是爱不释手。外形威猛华贵是一面,绵甲比一般四十来斤的铁甲可轻巧了许多。当下他便让亲兵帮着披挂起来,到了院子空旷处,拔出腰刀舞弄开来,果然服帖。一趟刀法耍完,冯虞脱下盔甲,冲着诸位工匠一拱手,“诸位有心了。果然是合身。不过,本官倒有个想法。有两处可略作改动,或许更好些。”

    冯虞指了指甲衣肋部,说道:“这绵甲腹背皆有甲片屏护,唯有两肋是个空当。这边若是与护腹一般缀上两片护肋,岂不周全?再有……”他又拎起一只袖管。“这袖子遮到腕部,双手却是无遮无拦,若是做个马蹄袖,将拳掌盖住,便万无一失了。”

    众人听了,拍手叫绝。“大人果然是了得。百十年来这绵甲俱是如此形制,却叫大人今日一眼看出破绽来,我等佩服!”

    冯虞连连摆手:“过誉了,过誉了。”心中却道:这个没甚稀奇,后世满洲八旗所用铠甲便仿的明制,若说有所创新,也就是这两处了,不过确实是恰到好处。

    “这事不难,大家伙赶赶工,三五日便得。”那管事当即拍胸脯打包票。

    冯虞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嘉许,之后意犹未尽地绕着放回架子的这身甲胄来回转过几圈,“着这铠甲,战袍、披风也得配上。战袍么,本官自有锦衣卫黄袍。嗯,就欠了披风。回头着落忠叔身上便是。”

    大凡身为武将,必对三样东西见猎心喜,一是好马,二是好兵刃,这三,便是一身好衣甲。今日冯虞得了这一身精甲自然是神清气爽。回到家中,采妍闻讯迎了过来,另有一桩好事相告。

    “依虞,我与忠叔这两日与岳、关两家商议下,本月廿一日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便将喜事办了,过个喜庆年节。”

    “呵呵,便依你等商议,我已是等不及了。”

    “知道的。现下一般事务不用你操心,只有一样。这婚礼上头,你可要请些官面上朋友过来凑个热闹?这个却须你自拿主意,着人早呈帖子才好。”

    冯虞凝神想了片刻,说道:“慧梅姐姐既然为依妈收作义女,那便算是我冯家人,不可随意含糊过去。加上欠着岳海救命的情分,更是要风风光光办他一回。只是也不好遍发红帖,免得落下个借机敛财的名声。这么着,我再斟酌下,别个宾朋你与他们两家定下便好。哦,军中手足也是要请的,这个也交我来定吧。”

    采妍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去做事,却给冯虞拉住:“依妍,近日似乎消瘦了些。”凑到近前,冯虞细细打量一番,“还真是。年关事多,莫要太过操劳,别人家成亲自己个累到了。晚间早些歇息……不行,我这便吩咐厨子做些滋补的菜色,冬日里本就该是进些补品来着。爱吃些什么?弄些黄甲来炖汤如何?要不蒸个鲈鱼来?”

    采妍原本给冯虞盯得有些脸红,听了这番言语,这回红的却是眼圈了。打了冯虞一记,采妍轻言轻语:“不打紧的。你事多,这个我自会交待。行啦行啦,莫拉拉拽拽的,让下人看着嘴碎笑话呢。”

    冯虞一撇嘴,“哪个敢?如今府里有忠叔管着,还有依妈镇着,规矩还是有的。若真有不晓事,拿住了便将他……将他……”

    看冯虞吭哧了半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采妍“扑哧”一笑,“行了行了,知道你是个菩萨心,如今府里连个家法都没有。你自己想你的事吧。几日不曾在家用饭了,难得回来,回头交待厨子晚上加两个菜。今日约了人家看地呢,我去去就回。”

    回到自己屋中,取来纸笔思忖起宴请名单来。杨家那边有杨风在,不过府上还是要快马传报的。锦衣卫千户所上下官佐是要遍请的,镇守府、三司衙门、福州府、市舶提举司头头脑脑也都不能落下。巡按福建监察御史张景阳前些时初至福州府,还不曾照面,此番正好下帖见上一回。

    另外,几位乡贤也不好落下。当年曾夸奖过冯虞书法的南京兵部尚书林瀚今年不知怎的得罪刘瑾,遭勒令致仕回乡,现已回返濂浦祖居,此公是定要下帖子的。还有南京户部尚书林泮今年也遭中旨致仕,想来也应是回乡了。当初这林泮兄弟三人同年登科,轰动一时,人称“闽中三凤”。林春泽,林炫等几个有些交情的年轻士子不妨一并请来。如今官位越来越大,手头事务也多,还真是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看着手头写得满是人名的两张纸,冯虞苦笑了两声,又来活了,这得是多少张喜帖?别个还能差下人投送。梁裕那边是要亲自跑一回的。还有林瀚、林泮两位乡贤,虽说是得罪了刘瑾,却也不能失了礼数,也得亲自登门才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落地凤凰不如鸡

    第二天一早,冯虞便揣着喜帖去见梁裕。 听着门子通传,梁裕竟接了出来,见面便猛拍冯虞肩膀,“漂亮!太漂亮了!”乍一听还当是夸赞冯虞衣装打扮呢。不过冯虞知道梁裕夸的是给正德、刘瑾备下的两件大礼。

    “呵呵,梁公公谬奖了。还是工匠们得力,着实下了番工夫,拿出的自然是好东西。只是明年不知该做些什么来,方能盖过今年了。”

    “哈哈哈,明年事明年再说,反正今年是过上安稳年了。来,里头说话。”

    两人进屋落座,梁裕往椅背上一靠,问道:“这些日子,你可真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今日怎么忽的上门来了?”

    冯虞从怀中掏出一张洒金大红喜帖递了过去,“廿一日家姊大喜的日子,公公于我冯家有大恩,说来也算是长辈了。这张帖子虞必是要亲自送到府上的,届时务请赏光。”

    “哦!恭喜恭喜。”梁裕乐呵呵接下喜帖,略看了看,郑重收起。“诶,咱家原先不是听说你是独子么,怎的又有了个姐姐?”

    “哦,这是家母之前认下的干女儿。”

    “原来如此,不知许配哪家高门大户?”

    “那倒不是。许的是虞手下亲兵百户岳海,就是当日为救虞性命断了一臂的亲兵。”

    “噢——嗯,当日听你说过一回。原来是他。”梁裕上下打量冯虞几眼,点了点头。“行啊,有你的,如此重情御下,跟你的那帮崽子岂不效死命。好,到时候咱家必去给你撑这场面。”

    “如此,多谢公公了!”

    从梁裕府里出来,冯虞叹了口气。当初可没想到人家会这么看待这门亲事,未免想得太功利了些,不过是要补上欠岳海的那份情分而已,怎的便成了御下有方了呢。唉,人言可畏。算了,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林瀚、林泮二老,听说林瀚住在南门外,林泮却就住在城内黄巷西林里,先近后远得了。

    到了黄巷,亲兵问明黄巷林泮府宅所在,冯虞一行便直接找上门去。到林府正门不远处,只见几个家丁打扮的正在往外搬运家具,看那神色竟是如丧考妣。其中一个抬头看见冯虞一行,脸色大变,“哎呀”一声抛了手上包袱,连滚带爬撞进门去,一边还嚷着:“老爷!老爷!祸事来了——”

    这动静却将冯虞吓了一跳,再看另外几个,俱都放下手中物事,一个个手足无措地看着冯虞,似乎是听天由命了。

    冯虞看得好生纳闷,下得马来,走上前去,随手拉过一个问道:“你等可是林泮林大人府上的?”

    “是、是。”那人赶忙回话,上下槽牙似乎磕碰得厉害。

    冯虞更觉着奇怪,又问:“你等没见过官么,怕个什么?还是家中有麻烦?难不成是我手下曾来滋扰?”只见此人畏畏缩缩,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看这样子是真吓着了。冯虞将他放开,正待另寻一人来问。只听府门内传来一声怒喝:“阉竖!非得赶尽杀绝么!”

    紧接着,一位老者气冲冲赶将出来。只见此人须发皆白,头戴皂色四方平定巾,身着褐色大袖袍衫,还拄着一根鹿头拐杖,握杖的双手直抽抽。看那横眉立目的模样,只怕一言不合便要抄起拐杖开打了。

    冯虞赶忙退后两步,躬身一礼,好言说道:“这位老伯莫非是误会了?在下此行特来拜会林大人,别无他意。”

    “嗯?”那老者一愣神,“你不是锦衣卫么?非是刘瑾差来的?”

    “的确不是。”

    听到这儿,那老者面色稍缓了缓,手也方才攥得那般紧了。他上下打量冯虞一番,“看你年纪轻轻便着这斗牛服,又是前呼后拥,不像是那些世袭勋贵之后,却象……莫非你便是冯虞?”

    冯虞淡淡一笑:“正是晚辈后进。敢问您可是……”

    “老夫林泮。”只见他凄然一笑,“嘿嘿,自从老夫致仕,原本这车水马龙的府门,如今已是门可罗雀了。当日在京师,老夫便听过冯大人的名号,可谓是咱们福州府后辈之翘楚。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桑梓民间,大人的官声都是很不错的。只是你我素无往来,今日登门可有何就教?”

    “林大人言重了。大人归乡宁养,后生晚辈理当登门问安求教,岂敢用这‘就教’二字。方才大人怒气冲冲,说什么‘赶尽杀绝’,府上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事了?”

    那林泮长叹一声,“如今可不敢当这大人二字了。此事说来话长,”说着,他四下看看,不见旁人,想想还是不放心,“冯大人,此处不是讲话所在,咱们进书房小叙。”

    冯虞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跟着林泮进了院子,吩咐亲兵四下把守,这才进书房落座。

    “如今老夫落魄,往日走动勤的,如今个个避之唯恐不及,不想今日冯大人却登门探望,老夫心下感激。只是,唉,老夫倚老卖老,只将你作后生晚辈来看,有句话却是要说的:你不该来!”

    “嗯?”冯虞一楞,“这是为何?您老是致仕,又不是罢官。晚辈也不打算阿附刘瑾过甚,难道还有什么顾忌么?”

    林泮摇摇头,“想来大人还不知我为何丢官的吧。年初,老夫升户部侍郎。升官后不曾如旁人一般筹措礼金去巴结刘瑾,这厮想来便已不豫。六月间,此人要修个什么豹房,要往国库开支大笔银两,国库一时筹措不得,他便打起了九边军饷的主意来。不知哪个给他出的主意,用朝廷印制的纸钞替代现银发往九边,这银子便能腾出。你想啊,边关将士抛妻别子效命疆场,好容易捡条性命回来,连几个制钱都拿不到。朝廷的纸钞拿到民间,票面上是千钱,能当得五百钱用就了不得了。老夫自然是据理力争。这一来,刘瑾自然忌恨,新账老账一起算,便矫旨令老夫致仕了。”

    冯虞赶忙安慰道:“老大人高风亮节,晚辈是早有耳闻的。既然事不可为,致仕也好,省得日日不自在,悠游林泉岂不更好?”

    “唉,我倒是想了。可那刘瑾不答应!”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赶尽杀绝

    冯虞听着倒不觉着奇怪,刘瑾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是摸得透了。“怎么说,不是致仕了?难道还要下狱不成?还是那个罚米例?”

    “正是!”林泮愤愤说道,“老夫还家不久,还没坐安稳呢,前两日京师又来诏谕,罚米两百石输往边塞。两百石!那便是上百两银子。不是自夸,老夫为官三十五载,两袖清风,不敢妄取分毫,回头清点家资,堪堪凑起不到二十两银钱。”

    冯虞听了脸一红,看来清官都得是家贫如洗才成,那自己算什么?土豪劣绅?赶忙岔开话题。“哦,方才晚辈见贵府家人扛了家具出门,莫非您老这是要变卖家产?”

    林泮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法子?只怕是如此依然凑不足,那些寻常家具能顶个多少银钱来?若是再不成……”林泮看了看周遭,眼眶中泪光闪现,“说不得,只好将这房产变卖,再寻个山头结庐,了此残生。”

    冯虞听着直摇头,记得罚米例的追罚标准是重者五百石,轻者三百石以下,致仕者半之。这对清正官员来说,实在是够狠了,轻易便是倾家荡产。最惨的是前户部尚书韩文米,与刘瑾顶着干,给一气罚了千石,输大同。不久,又借其他事项,再罚三百石。除韩文之外,据说今年挨罚的大小官员已经有六百多号了。这罚米还有时限。在京的限一月,在外及去任的,自文到之日算起,依着路程远近,定限赴仓输纳,违限的还要加罚。时限一紧,不卖家产还有什么出路?

    说起来,林泮被逼致仕罚米,起因便是刘瑾修豹房。这主意最早还是自己给出的,冯虞越想越不是滋味,却又不敢明说。不行,总得帮上一把,否则只怕心下难安。只是这话该如何来说,却是颇费思量。看这老头也是个倔强的,话说得若是不对路,只怕人家还不领情了。

    “您老为何不向亲友筹措些个,暂渡难关,日后再还不迟啊。”

    “呵呵,老夫落魄,一般人可是避之唯恐不及。那些亲朋故旧,一来也都不是什么大户,二来么,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啦。若是给刘瑾察知,还不知再生出什么花样,若是连累他人,更非老夫之愿。”

    “既是如此,不知您老致仕后有何想法,总不成日日闷在家中吧?”

    “这个么……老夫倒不及细想。不过,总归是要寻些事做。编些书稿也好,开个书堂也好,若是就这么让胸中所学带进棺材板去,想想也真有些不甘。只是此难未了,这些念头也只好先搁一边了。”

    冯虞灵机一动,说道:“晚辈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合适不合适。”

    “请讲。”

    “晚辈其实早有个念头,想发起个文社。不过呢,这文社却不讲风花雪月,专延请些洞彻经济学问、明晰山川地理的真才实学,专研乡土民政。您老知道,咱们福建山多地瘠,偏居一隅,自唐以来,唯藉通海兴商而发达。自洪武年间,一道禁海令下来,福建就此贫蔽。百年来民乱不息,私商四起。晚辈身为一省锦衣卫首脑,负有绥靖地方之责,常常是夜不能寐。思来想去,总觉着单凭着杀伐侦缉不能济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总还要为地方百姓寻个生计出来。若能喂饱肚皮,各有正业,哪个还干造反的勾当?”

    林泮一拍大腿,“妙啊!冯大人果然有心,爱民如子,更难得的是通时务。老夫为官多年,也见过不少清正的官员,只是许多是读死了书的,正则正矣,却未必是能吏。看不清事理是一则,好容易出些主意来,却是驴唇不对马嘴,好心办坏事。你的意思老夫明白,是想让老夫挑头,号召些人老心不老的来,帮着你指画参谋,对吧?”

    “嘿嘿,您老果然高明。晚辈正是这个意思。您看……”说着说着,一黑一白两个脑壳便扎到一块儿去了。

    离开林泮府宅,冯虞一路上眉飞色舞哼着小曲,边上亲兵可是难得见着如此情形,凑过来问道:“大人,今日因何如此亢奋,莫不是方才那老头送您金子不成?”

    “什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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