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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春明外史-第79章

小说: 春明外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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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旧诗呢,我会做短篇小说,何不现身说法,做一篇小说,送到影报登去。这个
人送她的旧诗,既然登在影报附张,她一定是看影报附张的。看影报附张,岂有不
看小说之理?那末,只要我做得好,自然可以引动她了。自己盘算一番,主意很是
不错,功课也没有去上,就自己寄宿舍里,伏案构思,做起小说来。想了一会子,
小说的题目,先想到了,乃是《他疯魔了》四个大字。在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叠卷
子纸来,先将题目写上,又在下面署了毕波而著。然后想一段,写一段,写一段,
想一段,不到半天,成绩很好,居然写了三张卷子纸。
    



    从这天起,天天无昼无夜的做。三日之后,好容易,把小说做完。数一数,果
然有二十多页。他就搓了三个纸捻子,将书钉上。不过到了这时,自己又踌躇起来,
设若小说寄了去,编辑先生不登上,那又怎样办呢?他常常看影报,知道这一类的
稿子,是归一个叫杨杏园的编辑管。就找了一张上等八行,另外写了一张信,寄给
杨杏园。在信上极力的将杨杏园恭维了一顿,说是提倡文学,奖励后进,很可钦佩。
不过对于新的文学,短少点,似乎违背潮流。现在特地寄来一篇小说稿子,请你发
表,容当到社面谢。信写好了,毕波丽还怕杨杏园当他是无名著作家,又把他刻着
许多头衔的名片,附一张在信里,然后在邮政局里挂号寄到影报馆去。
    杨杏园对于外间的投稿,向来是一束一束带回家里去慢慢看的,失落的极少。
他接到毕波丽这封信,是挂号的,格外要注意些。他吃过晚饭以后,泡一壶好茶,
照例坐在电灯下拆借。拆到毕波丽的这一封信,见了那《他疯魔了》一个题目,他
就知道内容是言情的小说。恰好抽屉里面,还有二十三篇未用,凑成这个就是两打,
他就把这稿子,打入了暂不发表之列。再一翻这稿子,又是二十六七页。每页三百
多字,共总起来有九千字,若是从头到尾看一遍,要牺牲许多时间,所以连看也不
看,就要塞进信封去放在抽屉里。预备留有工夫的时候来补看几页。正望信封里塞
时,信封里面,掉出一张名片来。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毕波丽。心想这人不是在什
么报上做过文章攻击过我的吗?这样一想,又把稿子抽出来,却带出一张八行。他
将信看了看,心里想道:“难得难得,新文豪投降了。”觉得人家恭维了一阵子,
将稿子完全搁下又不过意,于是抽了一支红水笔,蘸着红水带点句带看。看到半页
头上,点出主人翁来了。那文中说:“他由此知道这位美人是徐端香,是B学校里一
个高材生,住在S胡同的东头,姓名住址都知道了。他把这‘徐端香’三个字,当着
大诗家拜伦的名句一般深深的嵌入脑里。”杨杏园觉得“徐端香”三个字,好像是
个熟名字,手按着稿子,沉思了一回。他忽然大悟,想道:“对了。徐字他是隐余
字,端字他隐瑞字,香字简直是明说了。这一段小说,是说他和余瑞香一段情史。
无论这事有无,这分明是他向对手方表示思慕的,登了出去,我倒做了一个为甚来
由的红娘了。余瑞香和我虽然只是会过一面,她是李冬青的朋友,她要看见了,还
要说我存心和她开玩笑呢!不过我那里不登,也怕他投到别家报馆去,我不妨通知
余瑞香一声。”便写了一封信给李冬青,将毕波丽的小说稿子和信,包在一处,打
发车夫送到李冬青家去。意思是要李冬青把这个事转告余瑞香。李冬青将信一看,
她就猜中十之八九,她心想余瑞香是喜欢打扮得花蝴蝶一般,出入游戏场所的。日
子久了,怎能够没有思慕她的?这个做小说的人,明明说他自己为余瑞香疯魔了,
恐怕手段还不仅于此而止。当日晚上她想了一想,就在灯下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杨
杏园的,大意说:足见心细,原稿奉还。不过这种事社会上很多,可以一笑置之。
密斯余那里也就不必转告,省得她作无谓的烦恼。我深知密斯余,为人人格是很高
尚的,这个姓毕的举动,适足见其无聊罢了。一封信给史科莲的。大意说:星期日
若是无事,请你一个人到合下来谈谈。到了次日,她就把两封信都送到邮筒子里去
了。
    史科莲接到这信,她一想李冬青为人,是很沉静的,她叫我一个人去,一定有
原故在内,我且不要告诉人,一个人去走一趟。我去一两个钟头就回来,家里一定
可以瞒得过去。到了星期这一天,史科莲果然一个人到李冬青家里来。偏是出门,
走得匆促,忘记带零钱。她又不好意思一到李冬青家,就叫人家拿车钱,只好走着。
走到长安街,她觉得两边的槐树林子,绿荫荫地,很有意思,便一个人在树林子里
走着。走不到几步路,忽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后边突然说道:“上学啊,小姐。”
史科莲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身上穿着一件旧蓝布长衫,头上戴
着一顶花格子布,一块瓦的便帽。两只耳朵上,还穿着两个镀金耳环。看那个样子,
似乎是个女戏子。便随口答道:“出城去。”那女孩道:“您不雇车?”史科莲道:
“这树林里阴凉,走走也很好。”那女孩子道:“对了,我也是这样说。”她一面
说着,一面和史科莲同走。就一见如故的只管说起来。史科莲又不好意思不理人家。
她说两三句,也答应一句。心想这个女孩子,怎样不认生,也太喜欢说话了。慢慢
走着,树林子快要穿完了,那女孩子忽然问道:“小姐,我在镜花园,你若到那里
去听戏,可以找我,我可以带你到后台去玩玩。我叫张金宝,你一问就找着我了。”
史科莲道:“好罢。”那女孩子道:“我今天忘了带钱出来,请你借几吊车钱给我?”
史科莲被她一问,倒吓得心里扑通一跳,心想碰着女骗子了。红着脸半天才说出一
句话来,说道:“我身上没有带钱。”那女孩子便抽出肋下的手绢,擦着眼睛,哭
丧着脸道:“我妈给我买东西的五吊钱,全丢了,回去要打我呢。你修好罢,借我
几吊钱罢。”这时史科莲身上有一块八毛,都愿意给她,无奈真是分文未有。脸上
这一阵难为情,比开口问张金宝要钱,还不好意思。说道:“我真不说谎,没有带
钱,你明天上午到我门口去等我,我住在……”那女孩子不等她说完,抽身就走了。
史科莲自负是爽直一流,会弄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小胡同都不敢走了,绕着
大街走到李冬青家来。这里她也来熟了,一直就往里走。走到正中间屋里,李老太
太和方好古,在那里谈天,小麟儿拿着一本《小朋友》,靠着门看。一只脚在门槛
里,一只脚在门外,一只手还捏着一个小甜瓜呢。李老太太看见,便先说道:“史
小姐来了。”李冬青听见,连忙走出来,让史科莲到她屋里去坐。李冬青看见她脸
上红红的,额角上还有一点儿汗珠子,问道:“你是走来的吗?”史科莲笑道:
“走来的。”李冬青笑道:“又充好汉,若是和你表姐在一处,她又要骂你矫揉造
作了。”史科莲道:“不瞒你说,我是忘记带钱出门,不坐车不要紧,还丢了一个
大面子。”李冬青脸也一红,轻轻的笑着问道:“低声些,碰见什么了?”史科莲
知道她错会了意思,便把遇着张金宝的事说了一遍。李冬青笑道:“就是这个事呀,
这也不算什么。”方好古隔着壁子,全听见了,便高着声音说道:“这就巧了,昨
天我还碰见这一样的一回事呢。”李冬青也隔着壁子道:“舅舅遇到的,也许就是
这个张金宝吧?”方好古哈哈大笑道:“老头子还是老头子朋友,张金宝哪里会来
找呢?”李老太太问道:“那末,也有这么一个长胡子的人,伸手问人借车钱吗?”
方好古道:“何尝不是?昨天下午,我到骡马市去买一点东西,没有坐车子,慢慢
的在街边上走着,忽然有一个人,在我身边抢了过去。走过去几步,他又走了回来。
满脸都是笑容,取下帽子和我点了一个头。我看他穿着竹市长褂。”李冬青隔着屋
子笑道:“舅舅不用提了,以下我都知道。头戴一块瓦的帽子,耳朵上还挂着一双
耳环。”方好古笑道:“那还不是张金宝。人家外面还套着一件纱马褂呢,而且头
上戴着博士帽子,鼻子上架着托力克眼镜,手上还拿着一根‘的克斯’。”李冬青
道:“‘的克斯’是什么?”方好古道:“手杖呀,你们不老是这样说么?”李冬
青笑道:“你老人家就说一句土话,说是文明棍得了。又要闹什么外国话,把一个
‘斯的克’闹成‘的克斯’。我想,怪呀!哪里又发明一种新装饰品叫‘的克斯’
呢?”李冬青不说也就算了,她一说破,那边屋子里李老太太固然是笑了,把那边
屋里的史科莲笑得伏在桌子上,简直抬不起头来。方好古笑道:“说错一句,这也
很平常的事,你瞧给冬青这样一形容,我就成了乡下老头儿了。”李冬青道:“我
给你老人家闹着玩呢。你老人家说罢,后来怎样呢?”方好古道:“我看他是个斯
文人,疑惑他认错了朋友了,就也和他点了一个头。他道:‘老先生,说起来这是
不成问题的一件事。’”李老太太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方好古道:“我也莫
名其妙呀。后来他就说:‘兄弟现在有一点儿小事,十分困难,想请你老先生帮一
个忙。好在为数不多,只要七八吊钱。这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启齿,也是出于无奈。’
我听了他这一遍话,不料他是一个叫化子。看见他这样斯文一派,客客气气的说话,
又不好怎样拒绝他。他看见我这个犹疑不决的样子,拿着帽子拱着手,站在一边笑
嘻嘻的,说了个不歇。什么‘你老人家好福气’,‘贵寓在哪里’,‘改日到府奉
看’。我虽然鼻子里哼着答应他,碍着面子,怎好一个钱不给,在身上一摸,掏出
四个毛钱,就都给他了。今天我又在前门碰见他,另外追着一个人要钱,我这才明
白,原来他是做这个买卖的。”李冬青在里面屋里对史科莲道:“你听见了没有,
这算学了一个乖吧?”史科莲道:“这大的北京城里,奇奇怪怪的事真多,可借我
们不能一样一样都遇到,若是全遇到,恐怕比鼓儿词上说的,都要新鲜了。”李冬
青扯了一扯她的衣眼,便引她到里边屋子里来。
    这是李冬青的卧房,小小的一间屋子,里面只摆了几样藤竹器,窗户对着一拐
弯的里院,四围是白粉墙,斗大院子,一点儿花草没有,只满地的青苔。史科莲道:
“这地方幽雅极了,谈心最好。”李冬青道:“我正是找你谈心。”两人便对面在
藤椅子上坐下。李冬青道:“你不是要知道新鲜鼓儿词吗?我有一桩事告诉你。”
史科莲道:“什么事?”李冬青皱了一皱眉道:“你的令表姐那样的装饰,我早就
觉得过于一点,人家不过是时髦而已,她却推陈出新,格外引人注目。”史科莲道:”
正是这样。昨天她对我说,做了一件白纺绸的旗袍,很是得意。我心想这在她也最
老实不过呀。一会儿她穿了起来,我才知道和别样的白纺绸不同。她的周身滚边,
有两三寸宽。又不是丝辫,乃是请湘绣店里,用清水丝线,绣了一百只青蝴蝶。你
看这不是过于新奇一点吗?”李冬青道:“是啊!就因这个样子,难免旁人注意。
在装饰上得到人家的注意,决不是什么尊重的意味,你说是不是?”史科莲连连点
头道:“对了!对了!”李冬青道:“她穿着这种衣服;又喜欢到交际场中走走。
虽然她自负甚高,但是不能禁止旁人的议论,而且……”李冬青笑了一笑,史科莲
也就会意,同笑了一笑。李冬青说到这里,就把杨杏园寄来的信和小说稿,都说了
一遍。史科莲道:“难得这位杨先生细心,把他这稿子留着没登,若是登出去了,
那要把瑞香姐气死。你不知道,这个做小说的毕波丽,简直是个流氓。不知道他怎
样会知道瑞香姐的姓名,天天写信来。最后写了一封信来,足够订一本书,有二三
十页,说是瑞香姐若不理他,他到塘沽去跳海。这事只有我知道,我就劝她,以后
一个人决不要上公园游戏场这些地方去,以免发生意外。”李冬青道:“这姓毕的,
后来没有别的举动吗?”史科莲道:“谁知道呢?我没有问过瑞香姐,她又没有告
诉过我。她和这种人,我敢担保,那是决不看在眼里的。她的心事,我是早已猜着
了,只有两种人,她是羡慕的。第一在西洋的留学生,未来的青年博士。或者外交
界的少年,人才出众的。第二,就是富家公子,又有些学问的,再也寻不出第三种
了。”李冬青笑道:“这又何限定令表姐,时髦些的女学生,谁不是这样想呀?但
是像她这样的家庭,第一第二两种,都不难求,大概是有了人了。”史科莲笑道:
“我不知道。”李冬青道:“这又算什么呢?要你和她守秘密。”史科莲道:“有
是有个人,在法国。”李冬青道:“去了几年了?”史科莲道:“去了两年了,每
月总有两封信来呢。虽然说是朋友,她们一家,都当做亲戚看待呢。”李冬青道:
“广东人对于欧化,本来得风气之先,对儿女结婚自由,那本来是不成问题的。”
史科莲道:“不过太放纵了,也有许多毛病。”李冬青道:“你这话,是赞成父母
也要取些干涉主义。那末,没有父母的,怎样呢?”史科莲道:“那就靠自己拿定
主意了。”李冬青笑道:“你是没有父母的,我来问问你,你拿定了主意没有?”
史科莲捏着一个拳头,举起来,做出要打李冬青的样子,笑骂道:“你这坏鬼,绕
了这么一个大弯子,原来是套我的活。”李冬青道:“这有什么可害臊的,老实说:
别人还有家庭,多少有些帮助,你孤苦伶仃,还真得自己拿出一点主意呢。”史科
莲被她这句话一提,倒引起一肚皮的心事,叹了一口气道:“目前有一天过一天罢,
将来零落到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现在只有一个傻主意,祖母在一天,我跟着混
一天,她老人家若是归西去了,我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李冬青道:“你这种话,
根本不值得一驳。那不得已而做姑子是旧式妇女做的事。现在的女子,一样可以谋
生,遇到什么困难,要在奋斗中去求生活,怎样说起那种讨饭无路,靠木偶求生的
事?至于剪头发,现在是妇女们很普通的事了,剪不剪,那是更不成问题。我是最
没有出息的人了,我在这百无聊赖的时间,还拚命的挣扎,养活一个娘和一个兄弟。
你就是一个单人,这还不容易谋生活吗?”史科莲听了她这话,心里大为感动,笑
道:“我哪比得你呢?你读的书,比我认识的字,还要多上几倍啦。”李冬青道:
“这话我也用不着客气,当然比你谋生活容易些。但是学问是学来的,不是天生的,
你又不是三十四十,就不能赶快求点学问吗?”史科莲道:“一个人要想有自立的
本事,那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在我这种情形之下,来得及吗?”李冬青道:“做事
要那样前前后后都想到,那就难了。况且女子谋生活,社会上说你是个弱者,帮忙
的要多些。总不至于绝路。再说你这个时候,要谋将来的饭碗,还像我一样,学这
十年窗下的文学不成!自然学一种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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