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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福克纳传-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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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没有动静、没有意义的世界。”
    照赫格希默那样搞艺术,福克纳认为是在寻求庇荫,寻求“一个只有明与暗的安详所在,没有声音,超越失望。”他把赫格希默的作品比作“可爱的拜占庭式”的柱雕,进而“想象赫格希默沉溺于自己的书中,犹如循入静止的海港,那里年岁伤不到他,人间的流言蜚语传来不过像是远处朦胧的雨声。”没有声音没有动静的魅力(如弗罗斯待所谓的跳出我们承受不了的这一切,进入福克纳想象中的“寂静的定格的动,永远为时光所不能及”的世界),福克纳早有体会、深有体会。《军饷》中的唐纳德·马洪是心理、生理萎缩、遁世的典范。《八月之光》中的盖尔·海托华——福克纳笔下又一个出色的残疾人典型——在教会中找到“庇荫”,在他的天职中找到希望,“过着白璧无瑕、完整无缺的生活,像一只典雅沉穆的花瓶,灵在其中得到了重生,生活的厉风刮不到它……只听见远处被阻遏的风声”。
    这些例子加在一起,说明何以福克纳刻画戈登时既狠狼批评又十分无奈。在论赫格希默的一篇中,他误用了《林达·康登》中的一行意大利诗,La figlia dellasua mente ,I ’amorosa idea,不妨译成“他心智的女儿,爱的思想”。这行诗和福克纳早期著作中的任何诗句一样,充分预示了30年代初期创作《喧哗与骚动》、特别是塑造凯蒂这一人物对他的意义。但是,在走到这一步之前,需要有进一步的探索。他在“心智的女儿”身上不再看到“死神妹子”以前,在他创造“心智的女儿”时不再遁逸入内心的天堂或沉入“静止的海港”以前,需要找一条阿尔贝·加缪(20)所谓的在现实与抗拒现实之间保持平衡的途径。埃尔默·霍奇是福克纳笔下那种背弃向他招手的“朦胧形体”,背弃思想美,追求肉欲、金钱和地位的艺术家。
    归根结蒂,他要的是现实。戈登则相反,他讴歌奉献;追求帕屈里夏一阵后,回到自己雕刻的那座没有动静、热情永恒的躯干。在回归的过程中,他流露出:奉献固然有魅力,但也要付出代价。埃尔默代表福克纳显然希望逃避的命运,戈登体现了福克纳继续反抗的命运、戈登虽然“生活在自己的高傲的城堡中,无求于人”,但他“在这所寂寞和倨傲的象牙塔里”,孑然一身。
    9 月,《蚊群》脱稿后,福克纳继续住在帕斯卡古拉,虽然他的主人斯通一家已经离去。他需要清静,有些东西要修改,有些回忆和情感需要清理,又过几天后才回牛津。菲尔·斯通帮他准备打字稿寄给波尼利弗赖特公司。
    利弗赖特坚决要求改写,冲淡小说中有关写作是否性变态的讨论以及有关同性恋的露骨描写,否则不同意出版。第二年4 月发行前,福克纳已回新奥尔良访旧,并同威廉·斯普拉林合作写《舍伍德和其他克里奥尔名人》,这部书中有为《两面派》撰稿的几个人作的漫画,和福克纳学安德森的笔调写的引言。这部书是他第二次告别新奥尔良之作,后来他称之为“不幸的漫画事件”。在完成他的份额以前,他已着手两个写作项目,明确了他的天职,找到了文学和想象力的归宿。此后几年里,他依旧心神不定,不断搬进搬出牛津,但几乎已有了重回牛津居住和工作的思想准备。
    
    第三章注
    
    (1) 詹姆斯·乔治·弗雷泽爵士(1854~1941),英国人类学家、民俗学家、古典学者。所作《金枝》为人类学重要著作。
    (2) 亨利·伯格森(1859~1941),20  世纪初法国著名哲学家、“变的哲学”
    的创始人、“非理性主义”的主要代表。
    (3) 当时新奥尔良的文人,见诸手头辞书者有麦克卢尔,《两面派》杂志的编辑;巴索,新闻记者、小说家、编辑;布赖福德,作家,专写有关黑人的故事。
    (4) 哈特·克莱恩(1899~1932),美国诗人。
    (5) 詹姆斯·迪基(1923~),美国诗人、小说家、评论家。
    
    (6) 卡洛斯·威廉姆,不详。第四章中提及,为医生兼诗人。
    
    (7) 莱奥内尔·特里林(1905~1975),美国文学评论家、教师。
    (8) 法国东北部和北部二重镇。
    (9) 克里斯托弗·马洛(1564~1593),英国诗人、戏剧家。
    (10)西尔维亚·比奇(1887~1962),美国女书商,在巴黎文学界占重要地位。
    (11)1789  年法国大革命初期的温和主义阶段曾在此签署《网球场宣言》。
    (12)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和狩猎女神,借喻善骑善猎或抱独身主义的女人。
    (13)巴勒斯坦北部古城,耶稣的故乡。
    (14)托玛斯·沃尔夫(1900~1938),美国小说家。
    (15)詹姆斯·布兰奇·卡贝尔(1879~1958),美国小说家。《朱根》讲一个充满了性象征主义的故事,对美国正统观念和习俗进行攻击。
    (16)圣芳济(1181?~1226),一译方济各,意大利僧侣,“方济各托钵修会”
    创始人。
    (17)中世纪法国哥特式建筑的优秀典范。
    (18)莎士比亚悲剧《李尔王》的主人公。
    (19)西哈诺·德·贝热拉克(1619~1655),法国士兵,在西班牙战争中负伤后成戏剧家、小说家。
    (20)阿尔贝·加缪(1913~1960),法国小说家、戏剧家、评论家。
    
    第四章 伟大的发现(1927)
    
    福克纳回牛津后的一年里,发生了几件小事,有一个伟大的发现。他住在家里,自然就滑入原来的生活方式:常去原来的树林里散步,烦躁得实在难熬时,独自去新奥尔良,或者同菲尔·斯通一起去孟菲斯。埃斯特尔·富兰克林又回娘家住,因此经常和她见面。埃斯特尔和康奈尔·富兰克林夫妇关系时好时坏,多年努力无效,终于走上漫长的离婚道路。她结婚日子越久,越觉得无法忍受。福克纳知道她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有时,他觉得她很亲近,几乎和从前一样。长久的疑虑终于证实:他必须作出决定,是否同埃斯特尔结婚。可是他忘不了海伦·贝尔德,因此六神无主。
    他不时出入牛津,找其他女人。
    终于,他住在牛津的时间多了起来,工作的时间也多了起来。4 月底,《蚊群》出版时,他已完成和斯普拉林合作的《舍伍德·安德森和其他克里奥尔名人》一书;为埃斯特尔的女儿维多利亚写了一篇童话《愿望树》,亲笔誊抄并装订;另外还开始写两部新书。上午的工作效率最高,往往到中午已经写了五六小时。在一部小说即将出版、短篇故事有了读者、新书写作进行顺利的情况下,他兴致很高;对自己的工作信心十足。战争结束后的几年里,他发现自己的“命运将是不断地写书”。
    1925  年初到1926  年末在新奥尔良、巴黎、帕斯卡古拉的几个月里,他更具体地发现,那样的命运意味着什么,他逐渐把握自己对艺术的暧昧感情。他要创作——
    要侍奉心中的“一个梦和一团火”。但他既要“用大理石或声音在画布上或纸上赋梦以形,又要有自己的生活。”他和他的梦一样没有形,和它一样需要有形:“我不过是一团无定形的湿泥巴,走出痛苦,哭哭笑笑,努力奋斗。”相互矛盾的种种冲动曾使他在奉行不动不语和追求火药与飞行勋章的两种实验之间彷徨。
    这些冲动后来都用进《埃尔默》和《蚊群》的语言和情节中,他愿像一股生命力运行在自己的天地里,撩拨美女的春心,进行伟大的冒险。这时的他对语言持有怀疑。《蚊群》中的道生·费尔柴尔德说:“你在用语言代替行动,像个阳萎不举、老婆偷汉子、每晚抱着《十日谈》上床的男人。”福克纳试用过的并在某种意义上追求的替代,使他对自己苦苦努力以求掌握的媒体产生怀疑。有时,他几乎像一个被逼下海的艺术家。使他苦恼的倒不是艺术带来的出类拔萃的感觉,而是他选定的天职和媒体的性质。他没有想到献身艺术就不能考虑“一己的感情和经历”,只能把它们当作素材。
    他不在乎当一个“完美的文人”,当一个“为了给自己制造存在的幻觉而创作寓言的人”。但是,有若干理由证明,小说比诗歌更开放,更能让他有所作为,因此,对于克服内心抗拒的帮助甚大。他带了《绿枝》去新奥尔良写,但是搁下了,因为另有新的题材——几篇速写和《军饷》。他继续写散文,避免作出放弃诗歌的决定。他在巴黎写《埃尔默》,在帕斯卡古拉写《蚊群》。
    《蚊群》的创作,特别是其中一个人物道生·费尔柴尔德的塑造,是转折点。
    虽然对于天职和媒体的怀疑阴魂不散,但信心此时已增长到足以与怀疑相抗衡的地步。费尔柴尔德把语言文字看成行动的替代,还补充说,语言文字虽无生命,但可以“进行完满的结合”从而“产生生命体”。
    福克纳相信自己能把天才和艺术结成某种关系,开始信心十足地制订一个又一个写作计划。眼下的三个计划说明展示在他面前的可能性。在含有斯诺普斯世家的种子的《亚伯拉罕神父》中,他开始关注正在改造南方的种种社会、经济和政治发展。在日后成为萨托里斯的《坟墓里的旗帜》中,他开始汲取地方和家族的传说传统。在后来成为他的第一部杰作的《喧哗与骚动》中,他回到幼时的家庭模式以及童年的回忆。虚构小说使他觉得艺术不妨成为他的天职,因为它扩大了创作的源泉。
    他在《军饷》中怯生生地、在《蚊群》中大胆地用虚构小说把自己的诗人形象召来挥去,由此可见他即将走出的下一步:对本地、本家和本人进行探索,从而使他的写作成为行动而不是替代,成为探险而不是逃避。
    诺思罗普·弗赖曾指出:“写诗需要很大意志力,但一半的意志力必须用于放松意志,使写出来的东西像是信手拈来。”福克纳写小说比写诗歌容易放松,其中原因恐怕尚待假以时日方能看出,但他从小爱听故事、爱讲故事,特别在《坟墓里的旗帜》中,开始大力借用青少年时期听到的陈年宿话老故事。回到早年的口头文学同时,他回头重读早年读过的一些作家,包括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近年来又集中阅读了19  世纪晚期的作品,写作中流露出它们的影响——有意识地游戏生活的貌和力,有意识地探索意识和想象的构成,有意识地审查语言文字作为游戏的手段,有意识地展示虚构和现实之间的错综关系。这些问题虽然极其现代化,但不是新问题,至少在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身上已经存在,换言之,打从小说诞生之日起已经存在了。不同的是在福克纳回归青少年时期听和读的东西时,他并不关心其中提出的问题,只关心自己对那些问题的认识的深度。甚至关心哪些作家最使自己爱不释手。后来自称喜欢威廉·莎士比亚的“蹩脚的双关语、蹩脚的历史故事”和不高雅的趣味,不喜欢沃尔特·佩特的纤巧工整。他也回头去读19  世纪的伟大小说家,特别是巴尔扎克和狄更斯。在《亚伯拉罕神父》和《坟墓里的旗帜》中,他明显表现出19  世纪虚构小说背后的重要动力:那就是,不仅反映、还要把握住张牙舞爪的、甚至令人困惑不解的历史现实,通过想象加以再创造。
    福克纳早年阅读的文学和听讲的故事加深了他在生活中养成的双重爱好,使他既热爱现实又热爱想象。这一来,他对虚构小说的概念十分博大:在小说中努力把握周围的社交世界,同时又展示内心的想象世界的自主力。
    相比之下,他对诗歌的概念刻板而贫乏;1953  年写过一篇散文把舍伍德·安德森的局限性归咎于追求“完美”,也即“求纯、求精”。安德森对完美风格和纯艺术的追求,表现为推敲字句煞费苦心,福克纳称之为用词用声“有控制、甚至很拘束”。如此形容安德森未必恰当,也并不说明他在安德森身上看到了追求完美的危险。但是不能不承认,此话用来区别福克纳自己写诗和写小说的两种实践,十分有用。尽管写诗多年,诗歌对他始终离不开意志和控制,换言之,十分拘谨。他至死认为诗歌是纯“文学”,极其抽象。1955年他说:“诗人写的东西是如此纯净、如此深奥,简直看不出作者是英国人还是日本人,诗人写的东西有普遍性。”这样的观点,对纯和对普遍性的追求,压得他不敢向任何东西探手,只敢写一些表面的感情,用别人诗中用过的语言。他习惯借用别人的文字,起初只是权宜之计,后来成为回避的手段。
    同样,修改自己写的诗歌起初只是为了自我纪律,后来成了精雕细琢、反复推敲。写小说时仍讲究技巧;他的手稿即使一气呵成,如《我弥留之际》,也能让人一眼看出作者不吝一切精益求精。写散文就不需要那么推敲,不是说不用心,而是可以放松些,摆脱那自我意识强烈地追求深刻底蕴和纯净风格。
    这样,福克纳获得了一种新的自信。他在1941  年写道:“现在看来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终于明白,值得说的话,比我更知道该怎么说。即使说不好,也比不说为好。”这里所说的底蕴和形式的重要性,牵涉到对自我的信任。然而,福克纳理解的“自我”完全是意识,值得说的话比意识更深刻:好像他终于信任的自我不是意志和意图的“我”,而是需要、欲望和回忆的“我”,包括记忆中的一些声音。《押沙龙,押沙龙!》中的罗莎·科尔菲尔德小姐在回忆“被扭曲的童年和苦涩的寂寞”时说,它只教会她“还不懂事就要听,没听明白就要先意承旨。”福克纳的小说和一切伟大的小说一样,写我们间接知道、因而不完全知道的事情;但和一切伟大的小说一样,也写我们内心的和身边的、明明知道却又害怕承认的事情。
    如果说找到词语来表达我们不完全知道的事需要天才和睿智,那么找到词语来表达我们拒不承认的事需要勇气。对于二者,隐晦、甚至伪装,都有显著的可取之处。
    福克纳用纯净、深奥和普遍性来界定诗人的同时,还说“小说家”只写自己的故事。早在童年便想象自己是作家,后来发现只有写散文小说才是他的天地。这些发现固然重要,但比不上他自称“乡下老”独特。多年后他回忆在新奥尔良和欧洲度过的岁月时,把自己描绘成最彻底的“流亡者”——“一个流浪汉,一个一无所有、无害于人的游子”,渲染地点之不重要。这样的描绘虽然夸张了他的实际经历,但也说明他对不生根而飘泊的醉心。他在早先的一首诗《雁》和一则故事《现在怎么办》的断片中讴歌雁群的寂寞远飞。后来在《我弥留之际》中,又把艾迪·本德伦渴望自由和自我实现同幽渺中传来的“朦胧、高亢、野性”的雁鸣联系。他知道飞翔可代替个人的演习,也可用作文学的源泉。流亡已成为他这一代作家的支配一切的主题和模式;至少是一条摆明的出路。流亡之于艾略特,意味着占领一个新的家园;对乔伊斯、庞德和海明威,则意味着占领一个又一个新的家园。对每个人来说,流亡意味着新的姿态和新的口音,意味着新的机会,重新定向、成就大业。福克纳也发现自己的生活将起变化,他必须在献身的同时尝尝流亡的滋味。纵观他的一生,知道地点在他的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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