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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横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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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有几个跑在前面的弟兄,被炸弹击中了,血红红地染在了雪地上。
    就在这时,从对面山坡上杀下来一队人马,他们迎头搞了追过来的日本人一家伙,日本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蒙了,调转火力向另一伙人杀去。
    冯山这才带着弟兄们爬上了二龙山的龙背。冯山安全了,回望的时候,才发现是肖大队长的人马和日本人接上了火。他不知道肖大队长的人马为何会在这出现,他来不及多想什么,让人抬着两个橡胶桶向山上走去。
    冯山自从拉杆子到二龙山以来,受到了最严重的一次重创,他数了数,有十几个弟兄没有回来。面对着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橡胶桶他有些愣神。冯山不是怕死之人,可兄弟们再也回不来了,冯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了。如果没有冯山最后一赌,他也不会来到二龙山。
    二
    冯山最后一赌,杨六输了。杨六挣开了手,纸牌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地上。杨六接着抬起了脸,冯山看到杨六的一张脸寡白,眼里充满了血丝。冯山还看到杨六眼里死亡的气息。当初他输给杨六一只胳膊时,也许自己的眼神和杨六的也相差无几。
    认赌服输,这是道上人的规矩,杨六就是杨六,杨六撑起身子说了一句:冯山你赢了,房子和地,还有女人,都是你的了。说完他摇了两摇,晃了两晃,突然口喷鲜血,一头栽在了炕上。
    冯山望着气绝命断的杨六,摇晃了一下,他还是手扶着墙走出屋门。此时,太阳西斜,把西天染得红彤彤一片。他盯着西天,父亲就是在这样的季节和时辰怀抱石头走进大西河的。虽然杨六倒在了炕上,但他仿佛看见了杨六用一条绳子,一头系在脖子上,一头系在石头上,然后怀抱石头一步步向大西河走去,嘴里还哼着二人转的曲调。父亲就是这么去的。
    他摇摇头,幻觉消失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杨六的房子,再次转过头时,他冲着红彤彤的西天大笑两声,冲着茫茫雪野喊:爹,娘,冯山赢了,终于赢了。他抹了一把脸,那里早已湿湿凉凉了一片。





    正文 中部 细菌(6)
  

    他向家的方向走去,北风吹起他的空袖筒一飘一荡的,他的样子很潇洒也很随意。北风吹起地面上的浮雪,打着旋,白蛇似的东奔西突着。他想到了文竹,想到了菊香还有槐,心里就暖了一下,又暖了一下。
    当他出现在家门前时,他第一眼看见了文竹,文竹正跪在自家门前像一面旗似的冲他迎风招展着。他笑了一下,肉就僵在脸上,到了近前,他看见了文竹满脸的泪水以及流着血的膝盖,血浸透棉裤流到了外面。他知道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文竹在家一直为他跪天跪地,求神告佛愿他早日赢了杨六平平安安地回来。他冲文竹又笑一笑道:我赢了,再也不赌了。文竹听了他的话,摇晃了一下,几乎要跌倒,他把文竹抱在了怀里。文竹用手死命地把他抱住,头扎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文竹挺起胸,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口冯山,冯山叫了一声,文竹低声说:你这个冤家。他用一只手臂抱着文竹走进了屋里。他把文竹横放在炕上,火炕已烧得滚热,一股热浪汹涌着扑了过来。
    他用牙用手撕扯着文竹的衣服,文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他把文竹脱光了,又去脱自己的衣服,然后就像恶狼似的扑在文竹的身上,文竹这时才把眼睛合上,嘴里叨咕一句:你这个冤家呀。
    文竹在那一夜,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冯山的女人。后来文竹用滚烫的身子把冯山拥住了,铁嘴钢牙地说:我是你的女人了,以后你要对我好。冯山睁大眼睛,没有说话,看了文竹一眼,一翻身又把文竹压在了身下,文竹就湿着声音说:冤家呀—
    此时,屋外的雪地上菊香牵着槐的手正立在冯山的窗前,她听见了冯山和文竹的谈话,她转过身牵着槐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槐扬起脸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槐说:娘,他为啥不娶你?
    菊香蹲下身子把槐搂在怀里,突然大哭起来。
    槐望着天上的星星,冬天的天空干冷脆裂,星星的光芒也干干冷冷。槐的声音就冷着说:娘,他对不起你,我要杀了他。
    菊香听了这话,突然止住哭,挥手打了槐一巴掌,狠着声音说:大人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别管。然后拉起槐的手风也似的往回家的路上走,槐趔趄着身子跟着母亲的拖拽。





    正文 中部 细菌(7)
   

    菊香这么多年的心也就死了,二十多年前父亲把她许配给冯山,因为冯山的赌,最后她无奈嫁给患了痨病的男人。可她心里装的依然是冯山,甚至他们有了槐。然而冯山的赌仍没有休止,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为冯山祈祷,在无望的日子里煎熬着自己。后来冯山从杨六那里赢回了文竹,先是活赌,最后又变成了死赌。文竹永远是冯山的了,可她在冯山的眼里没有看到他对文竹一星半点的欲意。她似乎满足,又似乎失落。她从内心里希望冯山有个美好幸福的结局,像正常人一样,不再赌了,有个家,过正常人的日子,但似乎又不希望和冯山过日子的人是文竹。难道是自己?如果自己能接受冯山的赌徒身份,也许她也不会嫁给那个痨病鬼丈夫。在半个月前,冯山和杨六在赌场昏天黑地拼杀的时候,痨病鬼丈夫也倒完了最后一口气,扔下一堆不甘心,撒手而去。丈夫死了,冯山成为她生命中唯一的牵挂。就在这时,文竹却走进了冯山,日子就是另外一种样子了。
    那天晚上,菊香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压抑着哭了好久。突然她被槐叫醒了,槐说:娘,你别哭了,我要杀了他。
    菊香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看到槐光着上半身坐在炕上,冷着一张小脸。菊香挥手打了槐一巴掌说:大人的事你别管。槐梗着脖子说:我一定杀了他。菊香就骇住了。
    冯山赢了,他把母亲的尸骨很隆重地从杨家的坟地迁到了自家坟地。父亲把母亲输给杨家时他还小。母亲烈性把自己吊死了,杨家依然把母亲葬在了杨家的坟地。现在他终于从杨六手里把母亲赢了回来,也赢回了冯家的尊严。办完这一切时,他真的想好好过日子了,和文竹一起过普通人的日子。虽然,他赢光了杨家的房子和地,可他对那些东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做完这一切时,他也想到了菊香,一想到菊香他心里就杂七杂八的乱。后来他就不想了,他想过日子。日子还没过出个眉目,日本人就来了。
    日本人不仅封山还封屯,杀了很多人,有几个烈性的猎户,怀端着火枪和日本人拼了,日本人一挥手就把这些反抗的人撂倒了。
    一天夜里,冯山从外面回来,他咬着牙,抖着声音说:我要上山了,日子没法过了。
    文竹看着冯山,这些天他早出晚归的似乎在酝酿一件大事,就像他当年去赌一样。文竹听了冯山的话,就那么不错眼珠地望着他。
    冯山说:你可以像以前一样过日子,我不拖累你。
    文竹冷静地说: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别忘了,我是你的女人。
    又一个风高夜黑的夜晚,冯山带着文竹绕过日本人的封锁线一头扎进了二龙山。
    后来又有许多人投奔了冯山,有猎户也有农民,他们用自己的血性抗击着日本人。





    正文 中部 细菌(8)
    

    三
    这次伏击日本人,弟兄们肩扛手抬地弄回两只橡胶桶,那桶很严实,似乎已经长在了一起。
    回到山上的冯山,看到文竹,他却一点也不高兴。文竹带着人在二龙山的脊背上接应了他们,文竹已经不是以前让人当赌资的文竹了。那会儿的文竹就是一个弱女子,任人输任人赢,她只能以命扞卫自己的尊严。现在的文竹身份是二龙山的压寨夫人,身穿狐狸皮袄,扎牛皮腰带,她的肋下左右两侧插着两把二十响盒子枪。山上几年的生活,历练得文竹左右手同时开枪,弹无虚发。冯山带着弟兄们下山去弄日本人的“干货”,都是文竹带着一些人去接应。每次看到文竹,冯山不管多苦多累,他总是在心底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冲动,所有的疲劳和不快都转瞬烟消云散了。这次却不同,他看到文竹只咧嘴笑一笑。文竹看一眼那两只橡胶桶,知道这次冯山算是空手而归了。文竹就淡然着安慰道:回来就好,干咱们这行的,没有不失手的。
    冯山就木木呆呆地望着摆在眼前的那两只橡胶桶,一干弟兄们围着橡胶桶驴拉磨似的转着圈子,有人就说:大哥,这东西这么沉,莫不是黄金吧?
    孔大狗就踢了那人一脚道:没见识的东西,你见过金子用桶装哇?
    那弟兄就说:那你说是啥?
    孔大狗就蹲在橡胶桶前用牙咬,用拳头去砸那只橡胶桶。一干人等就看戏法似的研究着那两只圆嘟嘟的桶。
    冯山蹲在一旁也在望着那两只桶发怔,他不是在想那两只桶,而是想着自己被打中的那一枪,如果槐的枪口再低一点,击中的就不是他的狗皮帽子了。他还记得槐盯着他的那双因没有击中他而遗憾的眼神,如果孔大狗不没命似的扑过来,槐也许还会再一次开枪。他的枪口还冒着蓝烟,是孔大狗让槐失去了第二次击发的机会。
    想到了槐,他想到了菊香。自从他带着文竹上了二龙山,十六岁的槐也加入了另一伙绺子,那时菊香曾哭天抢地劝过槐,不让他上山去当土匪。槐却走得义无反顾,只回头冲母亲说了句:娘,等我杀了冯山,我就下山给你养老送终。





    正文 中部 细菌(9)
    

    菊香“扑通”一声跪下了,冲着苍天喊:老天爷呀,俺上辈子作什么孽了。
    去了南山当了土匪的槐,最大的乐事就是找冯山的麻烦,他经常带几个小土匪来骚扰二龙山上的冯山。冯山那会儿没把槐当回事,觉得就是个孩子闹点小别扭。槐毕竟流着自己的骨血。这是菊香给他留下的后,也是留下的一份希望。
    那时,面对槐一次次的骚扰,冯山经常设下套让槐来钻,然后自己带着人轻而易举地把槐抓获,再把他放了。冯山觉得这一次次接近游戏的捉弄,是在教槐一种生存的本领。
    每次他把槐抓住,槐都铁齿钢牙地说:冯山你杀了我吧。
    冯山不杀槐,他怎么能杀槐哪?槐是他和菊香留下的爱情见证,槐是他的未来。他背着手绕着被捆绑起来的槐一圈圈地走,眼睛一直留恋地盯着槐,他在想:槐这小子是像自己还是像菊香。
    槐咬着牙说:冯山,你不杀我可以,那我就杀了你。
    冯山这时就笑一笑说:我不会杀你,一会儿就放了你,你别再回南山了,去山下找你妈吧,你妈不希望你当土匪。
    槐啐了一口冯山,连血带唾沫吐了冯山一身一脸,冯山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冯山就叹口气,他挥了一下手,孔大狗就走过来。
    冯山头也不回地说:放了他,把他送下山。
    孔大狗知道冯山和槐的关系,叹了口气推推搡搡地把槐往山下推去,槐一路走还一路骂:冯山,老子迟早要杀了你。
    冯山背过身去,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如果日本人不来,这种游戏还将会继续下去,结果来了日本人,那一年槐已经二十一岁了。那时的槐在南山那伙绺子中已经很有威望了,甚至说一不二。南山那伙绺子的老大叫金葫芦,当然这是外号。当绺子的老大经常会得到些不义之财,他把这些不义之财换成金条或银元,然后装在葫芦里,昼夜地挂在身上,听着那些硬通货发出互相撞击的声响,他满足而又安稳,因此就有了这样的绰号。贪财的人都怕死,金葫芦也不例外,每次打打杀杀的活都指派槐带着人去干了,一来二去的,槐就很有威信。





    正文 中部 细菌(10)
    

    日本人一进驻二龙山就开始组建宪兵队,到处招兵买马。一个翻译带着一个日本少佐来南山谈判,他们就找到了槐,槐当着金葫芦的面没有表态。金葫芦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俺不去,去了也没啥好处。然后又冲翻译问:一个月能给我多少?翻译看了眼少佐,就冲金葫芦笑了笑。
    金葫芦就挥挥手说:你们少扯,不给房子不给地,谁为日本人卖命?
    日本人和翻译下山时,是槐把他们送下山的,翻译拖着槐的衣角说:你来吧,给你个宪兵队长干。
    槐又问:有枪么?
    翻译说:给日本皇军干事,怎么会没枪呢?
    槐点点头说:那你冲日本人说,三天后我就下山。
    槐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夜里,槐带着一个自己的亲信,摸到金葫芦屋里,几刀就把金葫芦和他的压寨夫人捅死了。然后举着火把投奔了二龙山镇上的日本人。
    日本人也果然说到做到,把伪宪兵队长这职务给了槐。槐穿着日本人发的衣服,腰里别了把锃亮的三八盒子回了一次家,菊香一见槐就傻了似的立在那里。
    槐拍了一把腰上的枪说:娘,我现在有枪了,二十响的。
    菊香颤颤抖抖地说:你给日本人干事会遭报应的。
    槐笑一笑道:日本人给了我枪,给了我人,我就能杀死冯山了。
    菊香摇了摇晃了晃,差一点跌倒,槐把母亲扶到屋里又说了句:娘,等我杀了冯山,就回来孝敬你过日子。
    槐说完给娘留下两块银元就一蹿一蹿地走了。
    那一晚,菊香把自己吊死在自家屋梁上。
    槐很隆重地为母亲出了殡,他跪在娘的坟前,含着眼泪道:娘,你是被冯山害死的,儿要为你报仇。说完他抹了把泪,头也不回地回了宪兵队。槐固执地认为,娘是冯山害死的。如果没有冯山,他就不会去南山当土匪,更不会给日本人干。槐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里,走不出来了。自从冯山娶了文竹,他就更不能自拔了。





    正文 中部 细菌(11)
   

    冯山冲着那两个橡胶桶发呆时,就有弟兄领着肖大队长来了。弟兄离很远就喊:大哥,肖大队长来了。
    冯山醒过神来,迎着肖大队长拱了拱手道:肖大队长,谢谢这次解围,日后兄弟一定报答。
    这次伏击日本人如果没有肖大队长带人从半路里杀将出来,他们能否脱身还真不得而知。
    肖大队长他见过几次,日本人来到二龙山镇驻扎以后,肖大队长带着人曾上山见过他,希望他带着人马投奔肖大队长的抗联队伍。那次肖大队长宣讲了抗联的宗旨和义务,肖大队长很有口才,讲起话来有理有据的。最后冯山打断肖大队长的话说:你们抗联是抗日的,我冯山也不会和日本人穿一条裤子,跟你们走和在二龙山上,其实都一样。
    肖大队长就不说什么了,用力地拍一拍冯山的肩膀道:那希望以后我们能成为朋友!
    冯山也笑了。
    从那以后,肖大队长偶尔也会到山上来坐一坐,每次来也不说什么,就是坐一坐,说一说家常话,然后就走了。
    这次伏击日本人,弄日本人“干货”,被肖大队长救了,冯山从心底里感谢肖大队长。他冲孔大狗道:大狗,杀羊炖肉,招待肖大队长。
    孔大狗应一声就去了。
    肖大队长像没听见冯山的话一样,他蹲在那两只橡胶桶前,里里外外地研究着那两只桶。半晌又是半晌,肖大队长抬起头冲冯山说:冯山兄弟,你知道这桶里装的是什么吗?
    冯山摇摇头。
    肖大队长把冯山拉到山洞里,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这是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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