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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横赌-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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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内白了下脸,摇晃着向山下走去。
    傍晚的时候,竹内大队肩扛手提着从二龙山镇撤了出去,驻扎在离二龙山镇约二十里路的山坳里。
    七
    竹内大队一夜之间撤出二龙山镇,消息传到二龙山时,弟兄们就炸开了锅。
    冯山也没想到竹内大佐会守信用,他答应和竹内去赌,因为他根本没想过会失败。面对竹内大佐只身前往二龙山,在心里他重重地把竹内掂量了,仅凭这一点他对竹内就充满了尊重。当时孔大狗等弟兄出主意要把竹内在二龙山拿下,他摇头制止了。冯山从闯荡世界开始,就从来没有不仁不义过,做人讲的是信誉。不管竹内大佐如何,作为冯山不能把人格输了。正当二龙山的人们为竹内大队撤出二龙山镇议论纷纷时,宪兵队的一个伪军上山递来了一封竹内大佐的信。
    账房先生刘文章把竹内大佐的信读了,竹内大佐信的内容有两层,第一层意思说:在二龙山自己输了,按中国人的规矩认赌服输,已率自己的部下撤离了二龙山镇。这些不用说,日本人一从二龙山镇出发,二龙山上的人就已经知道了。
    第二层意思才是竹内大佐的真实用意,他约今天冯山下山,他要和冯山再好好赌一次。竹内下山时,已经埋下了伏笔,他说要换一种方法和竹内再赌一次。
    刘文章把信读完了,然后小眼吧唧地望着冯山。冯山在听信的内容时,一直把笑挂在脸上,信读完了,他的笑仍没在脸上消退。





    正文 中部 细菌(25)
    

    听完信,孔大狗先是嗷叫了一嗓子:大哥你不能去,不管你输赢,竹内那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冯山把眼前的众弟兄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众人就闭上了嘴,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冯山。
    冯山就冷着声音说:竹内是不是到二龙山来过?
    众人不明白冯山的意思,仍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冯山。
    冯山又说:他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去?
    刘文章上前,一副账房先生的派头,摇晃着脑袋说:此一时,彼一时也,竹内是竹内,你是你。
    刘文章号称是冯山这伙绺子的军师,因为他当过账房先生,识些文断些字,说起话来总是摇头晃脑。
    冯山不理刘文章,把他从眼前扒拉开,冲着众人说:竹内的赌约我不能不去,这次他要是输了,我就让他带着人马滚回日本去。
    冯山把腰间的枪拔出来,扔给了孔大狗,冯山又紧了紧腰间的皮带。
    军师刘文章就说:大当家的要去也可,一定要带上几个贴身兄弟,以防不测。
    冯山平静地说:要是竹内真不仗义,别说带几个弟兄,就是带上咱们二龙山上的全套人马,也不抵竹内大队。
    众人就住了口,他们知道,竹内大队有近千人马,他们这伙绺子也就是上百人的队伍,日本人之所以拿二龙山没办法,完全是因为二龙山的地势,让日本人没辙。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过来:冯山,我和你去。
    众人转过头时,就看见文竹穿戴整齐地站在了冯山身后。
    冯山望着文竹,文竹坚定地望着冯山。
    文竹昨晚已清晰地看到了冯山和竹内赌的全过程,只不过,她站在了屋内,透过窗子望着冯山。此时她的心境和以前每次冯山出门和杨六去赌,已经是大相径庭了。冯山和竹内的赌凛然而又悲壮。后来文竹就流下了眼泪,她就那么流着泪一直看着冯山把竹内赢得体无完肤。她那会儿也意识到,竹内不会有完,还要和冯山赌下去,她所没料到的是,竹内会来得这么快。





    正文 中部 细菌(26)
    

    她义无反顾地站在冯山身后,冯山想冲文竹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又什么也没有说出。
    冯山转过身,挺胸抬头地向山下走去,文竹紧紧跟着。风吹起冯山的空袖管,一飘一荡的。
    孔大狗先反应过来,高喊了一声:送大哥下山。
    众弟兄便尾随着冯山和文竹向山下走去。走到山脚下,冯山立住脚,回过头扫了眼弟兄们,平平静静地说:把家看好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文竹步态轻盈地跟着。
    孔大狗举起了手里的枪,枪口冲着天,他喊了一声:送大哥。
    弟兄们的枪都举了起来,枪口一律冲天,枪声齐鸣,震撼着山谷。
    冯山回了一次头。
    孔大狗就喊:大哥,你要是有事,弟兄们就冲下山。
    冯山立住了脚,站在一个土包上回望着,厉声说:大狗,你把山给我看好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下山。
    冯山又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眼。
    孔大狗就带着哭脸喊:大哥—
    冯山又道:我的话你们记下了么?
    孔大狗就率众人齐齐地跪下了,他们含着泪,目送着冯山和文竹向日本人的营地走去。
    八
    竹内大佐从二龙山镇后撤二十里到南山坳来,完全是竹内自行做出的决定,他根本没有和关东军司令部请示,他知道请示也白请示,关东军司令部是不会同意他这混蛋逻辑的。





    正文 中部 细菌(27)
    

    竹内大佐下令离开二龙山镇,当然是为了那细菌,他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夺回细菌。上二龙山时,亲眼看见了那两桶细菌,就在废弃的山洞里,可他无法带走。因为他输了,如果赢了,他就真的可以带走么?也许这个答案只有冯山知道。
    对于二龙山镇,他进驻和撤出,只当是一次演习,如果他再想进驻二龙山镇,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细菌还没有到手,他要遵守这游戏规则,否则,他就无法和冯山把这游戏进行下去了。凭着他对中国人的了解,冯山一定会来赴他这个赌约的。
    当冯山被两个日本兵带到他面前时,竹内笑得很灿烂,他用中国话说:冯山君,我知道你会来的。
    冯山也冲竹内笑一笑,他打量了一眼日本人这个临时营地,就笑着说:这次要是你再输了,你没地方可去了,我让你回到日本岛上去。
    竹内温文尔雅地说:这就是你的条件么?
    冯山就坚定地道:除非你同意这个条件,否则,我不会和你赌的。
    竹内的右眼皮又跳了跳,脸上的肌肉也抖了抖。他咬着牙说:冯山君,我同意你的条件。
    文竹站在冯山身后。
    竹内说完挥了一下手,有两个日本兵端着笔墨上来,竹内刷刷点点地把契约写了,然后是抖着手在上面签上了字。轮到冯山签字时,他咬破了中指,把手印按在了那张宣纸上。
    一场赌战就这样拉开了。
    竹内让人拿来了两样东西,一把剑,一把日本人用的指挥刀。竹内率先把刀拿在了手里,他甚至笑着冲冯山说:你们中国人喜欢用剑,剑就归你了。
    冯山看着地上扔着的那把剑,他从来没用过剑,他可以用枪,也可以用棒,但他从来没用过剑。他望一眼竹内和他手里的那把刀,此时刀已经举在竹内手里了,他还在竹内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胜券在握的神情。一股血撞到了冯山的头顶。





    正文 中部 细菌(28)
   

    他从下山开始,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输。赌场上的规矩就是赌博方式由输家来定,竹内上一轮是输家,这次理应由他定赌博的方式。既然竹内选择了用这种方式决斗,冯山只能奉陪到底了。
    他一抬脚把那剑踢了起来,顺手抓住了剑柄,提剑在手就等于应战。
    列成队伍的士兵,肃穆而有序地望着竹内和冯山。
    竹内双手握刀,绕着冯山转了半圈,然后板着脸道:冯山君,那我就不客气了。
    冯山举着剑,像拿着一根疲软的木棍,他没有说话,盯着竹内的眼睛。
    竹内的刀就劈了过来,他没有冲冯山的身子,而是冲他手里的剑。如果冯山的剑不在了,那就等于束手就擒,他不想要了冯山的命,他还想要回他的细菌。
    冯山看到了竹内的刀,他没躲也没闪甚至连手里的剑也没举起来。眼见着刀落下来的一瞬间,竹内犹豫了一下,他是冲着冯山应该出剑的方向劈过去的,却没有见冯山把剑举起来,刀带着风声已经呼啸而至,他的身子也随着倾斜过来。冯山突然把手里的剑扔在了地上,伸出右手顺势把竹内抱在怀里,他用尽了平生的力气,他听见了竹内的肋骨响了一下,接着竹内就大叫了一声,他又用力地原地转了一圈,最后松开手,竹内便斜斜地飞了出去。
    发生这一切只是在一瞬间,竹内应声落地后,想挣扎着爬起来,终于没有起来,两个日本兵上来架起了竹内。竹内苍白着脸,望着冯山。
    冯山把右手在裤子上抹了抹,然后笑道:竹内,你该带着你的人滚回日本岛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向日本兵营门口走去。文竹跟在他的身后。
    他听见身后的竹内似呻似吟地喊了一声:八嘎—
    便有几个日本兵上来拦住了冯山和文竹的去路。
    冯山被关进了一顶临时帐篷里,门口有兵看守。
    很快,竹内被两个兵架了进来。竹内坐在一张椅子上,两个兵立在他的身后,这时的竹内还是冲冯山笑一笑。
    冯山坐在谷草上,他嘴里正在嚼一根草,一股秋天的味道浸进他的胃里,他想到了从前的日子。
    他望着竹内说:你输了,你该把我放了,然后你带着你的人回日本。





    正文 中部 细菌(29)
    

    竹内接着往下笑,笑容都快掉到地上了,竹内慢条斯理地说:这一局我又输了,但我不能回日本。把你关起来,我知道这不符合赌局的规矩,但没办法,我想要回细菌,只要你把细菌给我,别的咱们都好谈。
    冯山闭上了眼睛,他料想过竹内毁赌的事,那样的话,他不想和竹内谈任何条件,连赌场规则都不遵守的人,在冯山眼里一钱不值,不配和自己说话。冯山看了眼竹内,仰在谷草上,闭上了眼睛,轻描淡写地说:竹内,你可以把我杀了。
    文竹背过身去,望着帐篷内的一角。
    竹内说:夫人,你可以做做你丈夫的工作,只要把那两桶东西还给我,你们可以随时上山。这就是我的条件,如果不从,那你们就只能在这里待下去。
    竹内说完,慢慢地站起来,他的肋骨一定是断了,他伸不直腰,只能让两个士兵搀着他走出去。
    竹内出去,冯山才睁开眼睛望着文竹,平静地说:你不该跟我来。
    文竹笑一笑,笑得很灿烂,她说:我知道日本人会有这一手。
    冯山很深地又望一眼文竹,文竹一张平静的笑脸满满地映在他的眼中。他冲文竹笑了一下,两个人就那么默然地相视着。
    冯山知道这时候冲文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多余的话他就无需再说了。他更不想和竹内多说一句话,在他的眼里,毁赌的人,还不如一枚草芥。
    九
    关东军司令部给竹内大佐的期限只有七天,现在还剩下三天了。竹内不能不急,他夹着屁股在临时帐篷内转来转去,他原打算把冯山叫下山后,一切就听凭自己摆布了。他下令把冯山和文竹抓起来,他知道这不是个上策,对付冯山这种人,动横的肯定不行,横赌的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按着赌规,他已经犯了大忌,他已经失去了和冯山平等对话的机会。当然和冯山是否平等不重要,他的目的是要回细菌。
    焦头烂额的竹内,想到了文竹。看来只能在文竹身上打开突破口了。连死都不怕的人,可能最怕的就是一个“情”字。想到这儿的竹内把刚吸了半截的纸烟扔到了地上。
    对文竹动刑的地点就是关押冯山帐篷的隔壁,文竹的头发被吊了起来,头发连着身体,人整个悬在了半空。





    正文 中部 细菌(30)
    

    文竹已经骂不动了,她口吐血水,冷着眼睛冲着几个对她动刑的日本兵。日本兵忙活累了,呼叱带喘地冲着文竹运气。
    文竹就骂:狗,你们这群东洋狗。
    文竹晕死过几次,都被冰冷的水给泼醒了。醒来后,日本人接着对文竹动刑,皮鞭声和泼水声以及文竹的咒骂声掺杂在一起。
    冯山咬着牙站在自己的帐篷里,帐篷周围站着的都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差不多咬碎了自己的牙齿,让血水流进自己的身体。这会儿,竹内就来了,这次他没让人搀扶,披着件军大衣,吸着气走到关押冯山的帐篷前。他先是虚虚地冲冯山笑一笑,不看冯山,而是看着别处道:冯山君,对不住了,折磨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你把那两个桶交出来,我愿意赔偿冯山君及夫人的一切损失。
    冯山见到竹内时,便把身子转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和竹内对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悔赌的人,没有任何信誉可言,对他多说一句话都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
    竹内仍说:冯山君,我是没有办法呀,只要你把那两桶东西还我,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
    冯山突然转过身,把一口口水重重狠狠地吐在竹内的脸上。
    竹内仍那么笑着,他甚至都没用手去擦脸。他接着说:冯山君,你的心情我理解,我没有遵守你们中国人赌行上的规矩,只要你把那两个桶交出来,我愿意再和你赌一次。
    冯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竹内大佐立了一会儿,又立了一会儿,他挥了一下手又说:夫人是吃了些苦,只要你带我们的人上山去取回那两只桶,夫人的伤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治。
    冯山突然转回头,惊天动地地喊了一声:滚—
    竹内脸色青青白白了一阵,他默站了一会儿,又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了。
    穷途末路的竹内,又想到了槐。槐收拾好东西离开宪兵队时,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对槐有种说不清的东西,既敬佩又无奈的一种心境。他知道这时挽留槐,说什么也没用,他只能放,至于何时放,他要掌握火候。他太了解这批中国人了。
    当竹内差人到二龙山镇请来槐的时候,竹内开门见山地说:槐,我知道你和冯山有仇,你一心想杀了他,现在机会来了。





    正文 中部 细菌(31)
    

    冯山就在我手上,不过,我不想让你杀了他,我就想把我那两只桶要回来。冯山不怕死,杀了他也没用,我就想要回我的那两只桶。槐,我只能请你出马了。
    槐此时身穿羊皮袄,袖着手,山民模样地望了眼竹内,然后又深深浅浅地看了竹内几眼,他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槐先来到文竹的行刑地,文竹已经晕死在地上,泼在她身上的水,结着冰碴,文竹就躺倒在冰碴中。她的头发披散开来,一绺绺头发结成冰凌凝结在一起。文竹还在低声骂着:狗,你们这群东洋狗……声音含混不清。
    槐看了几眼文竹,转身又来到了冯山帐篷前,他立住脚,就那么看着冯山。冯山背对着门口,孤独地立在那里。
    槐清了清喉咙。冯山转了一下头,瞥了眼槐,把刚转回去的头又扭了回来,最后整个身子也转了回来,他有些惊讶地望着槐。
    槐身穿羊皮袄,他袖着手,冷冷地冲冯山说:我已经离开了宪兵队,这个赌我认了,我这次可来可不来。
    冯山望着槐,牙仍然咬着。
    槐又说:这趟山你不该下,日本人就是日本人。
    冯山听完槐这句话,他的眼皮跳了跳。
    槐又说:姓冯的,你害死了我娘,我杀你十次都不会解我的心头大恨。
    冯山的脸白了些,槐的脸是青的。
    槐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槐找到竹内时,只说了一句话:我和冯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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