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花隐剑-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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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明天要启程了，这一路又是长途跋涉。大人不如早些休息，养足精神也罢。”宫熙玉轻轻一挥双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拾起案上一支笔，在墨玉砚中轻撇两下，开始在账本上添写起来。
“我倒还想听《桃花令》的故事呢……”香帅状若哀伤地叹道。
“《桃花令》只是一首曲子，没有故事。”宫熙玉自顾自地写着，头也不抬。
“那算了，大总管也早些休息吧。”香帅有些泄气的样子，背着手自己出了房门。
掩上的房门带进来一阵风，惹得桌上的烛火摇曳不停，房内一阵忽明忽暗。宫熙玉伸出一手微微护一护，看到香帅远远离去的背影，淡笑着一摇头。
香帅在走廊上踱着步，漫无目的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明日就要去落渺城了，日后的一切，旦夕祸福犹不知。落渺城一战，如果败了，琉璃国万千子民将要何去何从？他未必会输，可是现在，他竟然也没有赢的把握。想到如此，凤目之中居然透出了少有的哀伤。
“香帅……”走廊那边，有人轻轻呼唤。
香帅敛起哀伤神色，转身之际，那份落寂仍是挥之不去。走廊那头的人，一袭鹅黄衣衫，肌肤如雪，娇美若仙。
“夕妍？”
“香帅近日这么忙，夕妍都难得见上一面呢。”夕妍款步走来，笑意有些羞涩。
“是啊，很久都没见到大美人了。”香帅温柔一笑。
“香帅明日出征，夕妍不能随同前往，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香帅了。”夕妍微微仰头，一双眼眸似能透出水来。
“守不住落渺城，我又有何颜面再见世人？”香帅仍是笑了，却掩不住些许忧伤。
“香帅足智多谋又武艺高强，怎么会守不住落渺城呢？”夕妍微笑着安慰道，眼里有信任，几分天真。
香帅不语。望着夕妍那温柔如水的笑颜，心中竟然隐隐作痛。
“夕妍几日前，到城外的庙里上香，替香帅求了个护身锦囊。”夕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丝绸小袋子，托在手心里，递给香帅。
“既然是大美人替我求的，那我就一直带着它了。”香帅笑吟吟地接过，握在手中把玩，鼻尖隐隐飘过一缕幽香。
“夕妍只是希望，它能够保佑香帅平安归来。”夕妍望着香帅手上的锦囊，眼中存有希冀。
香帅深深望她一眼，又笑而不语。
“我会一直等香帅回来的……”夕妍认真地说着，突然是意识到什么，脸又是一阵绯红。
“好，我一定回来。”香帅看着她的眼神，心里有一丝颤动。他不忍心看她美丽的眼眸中抹上失望的神色。
夕妍放心地笑了，纵然眼里仍有不舍。如果这是一个诺言，那么她可以一直守下去。
“香帅有事的话，夕妍就先告退了。”夕妍看一眼香帅身后，福了一下便转身离去。
香帅微笑颔首，又侧过首，余光瞥见后面不远处有些人影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死妖怪，今天的饭菜很好吃哦，你怎么才吃那么点嘛？”一听那欢快的声音，就知道来人定是那向来肆无忌惮的南宫娆。
“你管着自己的肚子就行了，别人的事少罗嗦。”香帅收起手中的护身锦囊，将神色一正，回身看向南宫娆。只见南宫娆和秋若纱正并肩一道朝他走来。
“什么事？”香帅扫一眼两人的神情，便知两人有事要说。
“香帅，若纱请命一同前往落渺城。”秋若纱双手一拱，神色严肃。
“对！我也要去！”南宫娆这一声倒不像是来请命的。
“你们去做什么？”香帅内心暗叹一声。真不明白，上战场是抛头颅洒热血的事，怎么就这么多人都喊着要去？
“我的命是香帅所救，若纱只为香帅效命，也希望能跟随香帅一同征战沙场。”秋若纱坚定诚恳地道。
“对！我虽然不是你救的，但是我是你的跟班啊！所以呢，你到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南宫娆在一边附和道，一脸耍赖皮的表情。
“真是胡闹。”香帅低嗔两人一声，脸色有些不快。
“什么胡闹？！为什么舞姐姐和玉姐姐就可以跟你一道去，我就不能呢？！”南宫娆一急，嗓门大开。
“不管香帅答不答应，若纱一定会跟随前往。”秋若纱固执地道，看来她早已经做好了违命的决定。
“我也是！你不带着我，我就自己去落渺城！”南宫娆那任性的脾气又上来了。
“你们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还来跟我请命做什么！”香帅竟然难得地有些发怒了。说完了话，他面无笑容地丢下两人离去。
“哇！死妖怪生气了耶！真是少见啊！”南宫娆竟然有些得意，有些惊讶。
“小娆……”秋若纱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乱说话。
南宫娆望着前面的背影，没好气地扁了扁嘴。
碧玉阁之中，烛火浮动，晕开一阵朦胧的暖光。婳玉立在一幅字画之前，凝望甚久。
“虎啸天魂住，龙吟地魄来……”
婳玉轻轻念动字画上的两行诗，伸出纤纤玉指在“龙吟”二字上微点两下。字画下的花瓶忽然徐徐转动，挂在墙壁上的字画也缓缓向旁移开。字画后面，是一方窄小黑暗的长阁，仔细望去可见阁中嵌有一把长剑。
婳玉看着长剑的眼神颇为恭敬。她双手小心把剑取下，又走到烛光之下庄严地将剑从鞘中慢慢抽出。此剑十分细长，剑身之上游龙盘绕，护手镶嵌着几粒硕大的黑色珍珠，透出神秘幽光。剑身通体泛蓝，才一出鞘便带出一股雄浑的剑气，在这微弱的烛光下依然是光芒熠熠。婳玉拾起桌上的一块丝帕，轻轻擦拭着剑身。她如此的专注，竟然未发觉香帅已经推门而入。
“夫人……”香帅望着长剑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婳玉闻声抬头，唇边绽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夫人，怎么把龙吟剑拿出来了？”香帅当然是明知故问，可言语间有淡淡的不安。
“自从爹沙场殉职之后，龙吟剑已经很久都没有在战场上大显神威了。”婳玉怜惜地轻抚剑身。
“这次去西都，还用不到龙吟剑。”香帅笑得有些僵硬。
“夫君。”婳玉郑重其事地看着香帅，道：“在战场之上，龙吟剑与龙家人是不可分割的，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夫人……”香帅一时说不出话来。
“爹当年也是握着龙吟剑，在落渺城歼灭了雪祀国最后那一万敌兵。虽然最后气竭而亡，可如果没有龙吟剑，又怎么会有那名震天下的龙鹤将军呢？”婳玉背着香帅，悄然拭泪。
“龙吟剑的威力，自然是不在话下。但如今御兰国区区几万兵马，还不足以动用龙吟剑。”香帅有些气恼。
“夫君，你也不用再跟我隐瞒了。”婳玉微笑着转过身，道：“这一次，随着我们前去的，也只有三万兵马而已。”
“三万兵马又如何？我自会有办法守住落渺城。”香帅冷漠坚定地道。
沉默了一会儿，婳玉终于还是妥协地笑道：“婳玉相信夫君。”
“夫人，你答应我。除非我死了，否则龙吟剑绝不能出鞘！”香帅亦郑重其事地盯着婳玉。他要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个让他放心的答案。
“好吧……”婳玉轻叹，将目光望向脚下，那绝美的笑颜似乎掩饰了什么。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柔情的笑意终于溢出了那双凤目。香帅轻轻牵起婳玉的手，牵起那双允诺会与他相携百世的手。不管将来会如何，至少在此刻，它仍是温暖的。或许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记住这样的温暖，还有她无瑕的笑靥。
上官家之变
隐隐一声鸡啼，东方已然破晓。城中各家各户的人才伸着懒腰从被窝里爬出来，上将府大门前却已经是严阵以待。几批壮硕的骏马高昂着头，被家仆们牵着在大门前整齐地一字排开。而大门那边，宫熙玉，玄珠与领军随香帅前往落渺城的言统帅肃穆而立，正等候着香帅一道启程。
“让言统帅久等了。”香帅率先跨出大门，身后相继而出的是婳玉，蝶舞，秋若纱和南宫娆四人。
“花上将言重了。此番承蒙公主钦点，言赐能率军追随花上将出战落渺城，心里深感荣幸。”言统帅拱起双手，一番话说得是言语激昂。
“我久闻言统帅征战沙场多年，日后到了落渺城，一切还要仰仗言统帅多多相助了。”香帅也豪气地一笑。
“言赐义不容辞！”言统帅响亮地回应一声，又道：“花上将，言赐已命三万军马在国都城外等候，只等花上将一切准备妥当便可出发。”
“好，有劳言统帅了。”香帅笑着拍了拍言统帅的肩膀，又转过来问宫熙玉道：“大总管，清莲和夕妍已经安排好了？”
“回大人，清莲姑娘和夕妍已经按照吩咐送到了该去的地方。”宫熙玉回道。
“嗯。”香帅微微颔首，又道：“既然如此，那么大家上马出发吧。”
众人听了香帅这一声吩咐，便纷纷朝着为自己准备好的马匹走去。南宫娆今日心情愉快，生龙活虎地轻轻一飞便已经坐上了马背，在她之后的其他人也陆续上马。
“小姐！小姐！”当众人正要离去之时，一个意外的声音打住了大家的脚步。
“善明？”蝶舞看着气喘吁吁追来的男子，惊呼道。
“小姐……呼……”善明也许是跑得太累，步伐有些踉跄。
“你怎么会在这里？”蝶舞心中一紧，赶紧翻身下马将善明扶稳。
“小姐……小姐……老爷他……”善明喘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爹他怎么了？！”蝶舞一把将善明的胳膊抓得紧紧地，几乎要勒出痕来。
“老爷他病重了，小姐你快回去看看他吧……”善明强忍着胳膊疼，憋足气一次把话说完，心想或许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爹病重？！你们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蝶舞脸色大变，心里一阵惊慌，对着善明怒吼起来。
“老爷本来是怕小姐担心，所以一直瞒着小姐，可现在老爷知道自己病得不行了，才让我跑来找小姐的。”善明哭丧着脸说道。
“你……！”蝶舞心里有一股怒火，却又不好发泄在善明的身上。
“小姐……你快回去看看老爷吧。”看着蝶舞发怒，善明连大口喘气都不敢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夫君……”蝶舞有些犹豫地回身看向马上的香帅。
“既然如此，夫人就随他回去吧。日后若一切安然无恙，可以再到落渺城与我们会合。”香帅颇为平静地看了善明一眼，又微笑着对蝶舞说道。
“可是……”蝶舞有些难以选择。
“蝶舞，上官老爷竟然病重了，就先回去看看吧。”婳玉面有忧虑之色，也轻声劝着蝶舞。
“那好吧，我先跟善明回去，日后我会到落渺城找你们。”蝶舞有些不舍地看了看香帅与婳玉。
“夫人，保重。”香帅扬起嘴角，藏住了那些他人无法察觉地忧伤。
“你们也保重。”蝶舞看一眼众人道，便带着善明快步离去。
“大人……”身旁的宫熙玉似乎有话要说。
“不用说了，随她去吧。这样也好。”香帅苦笑了一下，眼神竟然有些绝望。
宫熙玉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出发！”香帅冷漠地一声令下，众人便跟随着浩浩荡荡地启程了。
蝶舞雇了马车，日夜兼程地赶路，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回到了南都上官大宅。她才下了马车，门口已经站了两排家仆，毕恭毕敬地对着她喊道：“恭迎小姐回府！”
蝶舞无瑕顾及其他，大步流星地往屋内而去。才到了院子前，管家便笑呵呵地迎出来，挡在了蝶舞前面，对着蝶舞鞠躬道：“小姐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路上辛苦了。”
“爹呢？”蝶舞有些疑惑地看着管家。照理说来，上官老爷病重，管家不该是这等悠闲自在的表情才是。聪明如她，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出这些端倪？只是她现在还未明白罢了。
“老爷正在书房里等着小姐呢。”管家一脸不急不慢的笑容。
蝶舞疑惑着瞪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往书房去了。一路上她仍是疑心着，看那管家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爹！”蝶舞推门而入。
“蝶舞啊……哎呀！爹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喽！”上官鸿雁竟然精神抖擞地跑出来迎接蝶舞。那张脸上，乐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爹你……”蝶舞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愣愣地问道：“你不是病重了？”
“哪有的事！”上官鸿雁大气地将手一挥，说道：“是我让善明那小子这么跟你说的。”
“爹！”蝶舞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亲爹耍了一把，怒火顿时在胸腔中翻腾起来。
“蝶舞啊……你别怪爹啊。你这么久都没回来看过爹了，爹要是不让人这么说，你会回来么？”上官鸿雁有些失落地说道。
“可你怎么能骗我？！”蝶舞更气了，“我本来是要跟夫君一道去落渺城的！”
“不败那小子去打仗，出生入死的，你跟着去做什么？”上官鸿雁有些惊讶，也有些不满。他对香帅没什么好感，若不是当年蝶舞以命相逼说要嫁给他，自己绝不会妥协。
“我是他的夫人，跟着他上战场出生入死，有什么不对？”蝶舞无法置信地看着不可理喻的上官鸿雁。
“我的女儿嫁给了他就是要跟着他去死的吗？！！”上官鸿雁忽然怒吼道。
“爹……谁告诉你我跟着他上战场就是去死了？”蝶舞凝起眉头看着上官鸿雁，心中疑惑百出。以她对上官鸿雁的了解，他说的这句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我没听谁说，爹只是担心你罢了。”上官鸿雁语气软了下来，继续道：“爹就你这么个女儿，战场可是个刀剑无眼的地方啊，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你要爹怎么办？”
“爹，我嫁给了花家，就永远是花家的人。如果夫君真的战场之上遭遇不测，那我也决不独活！”蝶舞铁了心地说道。
“你！”上官鸿雁这下更是气坏了，抖颤着双手说道：“你嫁了人，眼里就没有爹了？爹辛苦把你养大，一直把你捧手心里疼着护着，你现在居然跟爹说这样的话？！你有为爹想过么？哼！”
“当初爹为了那几十万两白银就要把我嫁给南瑶王的侄子的时候，爹又为我想过吗？”蝶舞冷笑一声。
“你……”上官鸿雁再次气短，“爹没为你想？爹那是为你好！你要是嫁给了那王爷的侄子，你一生那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何苦还要像现在这样跟着花不败上战场去杀敌？真是笑话！”
“爹，你从来就不明白，女儿到底想要什么。”蝶舞依然冷言冷语。
“唉……”上官鸿雁叹气一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欺我啊。”
“既然爹没事，那女儿明天就走。”蝶舞气还未消。
“蝶舞啊……”上官鸿雁忽然老泪纵横，“既然你决定了，那至少再陪爹一天吧，爹很久都没有跟你一块吃顿饭了，后天再走吧？”
蝶舞看着上官鸿雁那已经布上了皱纹的脸，看那几滴泪水顺着皱纹的痕迹缓缓滑落，心中终是不忍。她三岁的时候，娘便病重离世。这么多年来，爹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如今看他声泪俱下，她心里也不舒服。蝶舞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到了夜里，蝶舞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里一直算着香帅等人的脚程，算着再过几天，他们便到西都了。当初她与香帅婳玉三人约定，今生今世，要共赏良辰美景，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