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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碧血剑(旧版)-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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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最后三页密密层层都写满了口诀,与前面所载的武功互相参研,有些地方变化精奥,出神入化,但一大半却全不可解。袁承志对着这三页口诀埋头细读,苦思两天,总觉得其中矛百出,看来另外必定还有一些关键,但把一本秘笈翻来覆去的细看,所有功诀图形已全部阅过,再无其它遗漏之处。这天晚上,他因为参究不出其中道理,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安隐,只见窗外一轮明月,射进室来,照得满地银光,屈指一算,师父下山已经二十八天,再过两天便是自己下山之期。心想:“师父曾说金蛇郎君为人乖僻,看那廋子张春九的神情,他们处心积虑要得这本书。自己因为好奇所以读了这本秘笈,其中所载武功果然十分精妙,如被坏人得去,那是如虎添翼,助纣为虐,我何不将它烧毁?”
  他主意已定,下坑来点亮油灯,拿起秘笈放在灯上焚烧。但烧了良久,那书的封面只熏得乌黑,一点也烧不着。袁承志大奇,用力一扯,那书丝不动,要知袁承志此时双手已有内家劲力,这一扯力道非同小可,就是铁片也要给他拉长,那知这书居然不损,知道必有古怪,细细一瞧,原来封面是乌金丝和不知什么细毛织成的,而且共有两层,瞧那封面质地,竟与木桑道人送给他的那件护身背心相同,只是比较单薄而已。袁承志拿出小刀,把封面斥下,再把秘笈在火上焚烧,这一下登时火光熊熊,把金蛇郎君平生的绝学一起烧得不留遗迹。袁承志再看那书封面,夹层之中似乎另有别物,细心挑开两层之间连系的金丝,果然中间有两张纸,一张纸上写道:“重宝之图”,旁边画了一幅地图,又有许多记号。图后写道:“得宝之人,务必赴浙江衢州石梁,寻访温仪,酬以黄金十万两。”袁承志想道:“这话口气大!”看另一张纸,却是武功图诀,与秘笈中不解之处一参照,全部豁然贯通,果然妙用无穷。袁承志暗叹金蛇郎君如此工于心计,他故意在秘笈中留下令人不解之处,使得到宝笈者刻意探索,再找到藏宝地图。如果宝笈落入庸人之手,不去钻研武功的精微,那么多半不会发现地图。他把两张纸仍旧夹在两片封面之间,放在怀内。
  过了两日,袁承志收拾了一点简单装,与哑巴道别。哑巴带了两只猩猩直送到山腰。
  袁承志在山上住了十多年,忽然离开,心中很是难受,大威与小乖颇通灵性,拉住袁承志吱吱乱叫,不放他走。袁承志更是难分难舍,忽然心一横,决定带两只猩猩同走,于是打手势与哑巴说了,带了大威小乖下山而去。
  袁承志第一次下山,所见各种事物,都觉得十分新奇。不一日来到山西境内,只见到处兵马调动频繁,哨卡盘查很严。义军一问,听说他是来找闯王的,不敢怠慢,忙派人陪他到李自成军中。袁承志说明是穆人清的徒弟,闯王在军务倥偬之中,亲自拨冗接见。袁承志见闯王穿著朴素,气度威而不猛,心中很是敬佩。李自成说他师父有事到江南去了,想穆人清曾在他面前赞自己这个爱徒,所以闯王对他很是器重,言下颇有招揽之意。袁承志自小无父,承恩师养育至今,一听师父不在,就忽忽不乐,再问起小时的知交崔秋山,据说和穆人清同到江南筹措义军军饷去了。袁承志说要去寻师,禀明师父之后,再回来效力。闯王也不勉强。命制将军李岩陪他吃饭,临行时送了十两黄金作路费,袁承志推辞不得,只好受了。那李岩为人极好,见袁承志虽然身怀绝艺,但毫无经验,带了两头猩猩,背了一口古怪宝剑,打扮得不伦不类,劝他把猩猩和金蛇剑留下,送了他两套儒生衣巾。
  袁承志见他很是诚恳,依言换了衣巾,打扮作秀才模样,飘然南下。
  这天来到江西东部的玉山,吃过饭后,到船码头去搭船东行,只见江边停了一艘大船,一问之下,说是上饶一个富商包了到浙江金华去办货的。袁承志想要附搭,船老大贪着多得几个船钱,和包船的富商龙德邻商量。龙德邻见袁承志生得文秀,又是儒生打扮,也就允了。船老大正要拔篙开航,忽然码头上匆匆奔来一个少年,叫道:“船老大,我有急事要去衢州,请你行行好事,多搭我一人。”袁承志听这人声音清脆悦耳,抬头一看,暗暗吃了一惊,心想:“世上竟有如此美貌少年?”只见这人大约十八九岁年纪,背上背了一个包裹,皮色白腻,脸上白里透红,俊秀异常。富商龙德邻也已见到这少年人才出众,先有好感,命船老大放下跳板,把那少年接上船来。少年一踏上船,那船微微沉了一沉,袁承志又是一惊,瞧那少年身影瘦弱,不足百斤,但这船一沉之势,却似有两三百斤的东西压上一般。他背上包裹又不大,怎么会如此重?少年上船之后,那船就开了,少年走进舱,与龙德邻、袁承志见了礼,自称姓温名青,因为得到讯息母亲病重,所以赶回去探亲。他见了龙德邻不以为意,但一双秀目,不住向袁承志打量,问道:“听袁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袁承志道:“小弟原籍广东,从小在陕西住,江南还是第一次来。”温青问道:“袁兄到浙江有何贵干?”袁承志道:“我是去探访一位亲戚。”正说到这里,忽然两艘小船,运橹如飞,从两旁抢了过去。
  温青对那两艘小船十分留神,眼睛钉着小船,直望着它们转了一个弯,被前面的山崖挡住,这才不看。吃中饭时,那商人龙德邻很是好客,邀请两人同吃。袁承志一餐要吃三大碗,那温青只吃一碗,十分秀气文雅。刚吃好饭,只听见水声动,又是两艘小船抢过大船,一艘小船船头站着一个大汉,望着大船狠狠的钉了几眼。温青秀眉一竖,脸上突然满布杀气,袁承志吃了一惊,心想:“这样美秀的一位少年,怎么凶起来如此可怕。”温青似乎觉察,微微一笑,登时又是一股柔和神色,接过船伙泡上来的一杯茶,啜了一口,似乎嫌茶味粗涩,眉头一皱,把茶杯放在桌上。
  袁承志初出茅庐,不懂江湖上的门道,见温青和那四艘小船的神情,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只是有什么事端,却揣摸不出了。到了傍晚,船在一个市镇边停泊了,袁承志想上岸游览,龙德邻不肯离开货物,邀温青时,他嘴唇一扁,轻蔑地道:“这种荒野地方,有什么可玩的?”似乎讥笑他没见过世面。袁承志为人忠诚谨厚,只觉得这少年骄气迫人,也不以为忤,微微一笑,上岸在街上走了一圈,喝了几杯酒,买了些水果回船,想请龙德邻和温青吃时,见两人都已睡了,于是也解衣就寝。
  睡到中夜,忽听远处有隐隐忽哨之声,袁承志耳朵极灵,登时醒来,悄悄在被中把衣服穿好,不久橹声动,下游有船摇上来。这时温青突然坐起,原来他并未脱衣,只见他从被窝中取出一柄精光耀眼的长剑,跃到船头。袁承志一惊,心想:“莫非这文秀少年是水盗派来卧底,要打劫这姓龙的商人?这事教我遇上了,可不能不管。”他因金蛇剑刺眼,留在闯王军中,随身只带了一柄匕首和数十粒围棋子,于是摸一摸匕首,坐起身来。只听见对面小船摇近,船头上一个粗暴的声音喝道:“姓温的,你讲不讲江湖义气?”温青叱道:“讲又怎样,不讲又怎样?”那人叫道:“我们辛辛苦苦的从武汉跟纵下来,你倒好,半路里杀出来吃横梁子!”这时商人龙德邻己经醒来,听见喧哗,探头一望,只见四艘小船上火把点得晃亮,船头上站满了人,个个手执兵刃,吓得不住发抖。袁承志这时已听出他们中间的过节,安慰他道:“莫怕,没你的事!”龙德邻道:“他……他们不是来抢我货物……货物的强人么?”又听见温青喝道:“天下的财天下人发得,难道金子是你们的?”那人道:“你把这二千两银子拿出来,咱们各得一千两,就算便宜你。”温青叫道:“呸,你想么?”小船上两名大汉怒道:“沙大哥,何必跟这样横蛮的东西多费口舌!”手执兵刃,向大船上纵来。
  龙德邻听他们所骂,本已吓得全身发抖,这时见小船上有两个人跳过来,更是魂飞魄散,大叫起来,说道:“袁……相公,强人来打劫……打劫啦。”袁承志将他一把拉在身后,说道:“有我在这里,别怕。”正在这时,温青身子微微一偏,倏然左足飞起,“扑通”一声,把左边一人踢下了江去,右手长剑一挥。敌人举刀一挡,那知他这柄剑锋锐无比,只听见“当啷”“咯擦”两声,那人连刀带肩,都被砍了下来,跌在船头,晕死了过去。温青冷笑了一声,叫道:“沙老大,别让这种脓包来现世啦。”对面那大汉“哼”
  了一声道:“把老李去抬回来。”小船上两人空手纵过来,把右膀削去的那人抬了回去,不久跌在江中的那人也湿湿的爬上小船。
  沙老大叫道:“我们龙游帮和你们石梁派素日河水不犯井水,我们当家的瞧在你五祖的面子,不来和你为难,你可别当我们是好惹的。”袁承志听他讲石梁派,心中一惊,心想:“那天到华山绝顶来盗谱的张春九,不是自称石梁派的么?”又听见温青道:“你别向我买好,打不过,想软求么?”沙老大怒道:“你到底是按不按江湖上的规矩办事?”
  温青道:“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管得你这许多。”沙老大叫道:“咱们话说在先,我们是先礼后兵,别让你五祖说我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袁承志听他口气,似乎对温青的一个五祖很有点忌惮之意。温青冷笑一声道:“凭你这点玩艺儿,就能欺得了我么?”袁承志听他们越说越僵,知道一定要动手,听他们口气,大概是龙游帮想抢劫一批黄金,被温青中间杀出来夹手夺了去,所以龙游帮不服气,赶上来要分一半赃,温青上船时身体如此之重,他包裹中就是这二千两黄金了。心想这两面的都不是正人,自己装作不会武功,那面也不帮,来一个袖手旁观。他正这样想,那边果然动上了手,沙老大呼叱一声,十多名大汉纷纷从小船跃上大船头。沙老大握着一柄泼风大环刀,首先跃上船来,十多名大汉都站在他身后。沙老大把手一拱道:“这些兄弟本来不是你的对手。让我沙老大来接一下你石梁派江南独步的五凤剑术吧!”温青哼了一声道:“是你一人和我打呢,还是你们大伙一齐上?”沙老大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也太瞧不起人家啦!你船上还有什么朋友,请他出来作个见证,将来别让江湖上朋友说我沙老大不要脸。”他嘴一努,道:“请舱里的朋友出来吧!”两名大汉走进舱,对袁承志和龙德邻道:“我们大哥请你们出去。”
  龙德邻全身发抖,不敢作声。袁承志道:“他们只要咱们作个见证,没什么要紧,咱们出去吧。”拉着他的手,走上船头。那温青十分心急,冷笑道:“你一定要出丑,可莫怪我手辣,进招。”不等沙老大交代什么场面,刷刷两剑,分刺对方左肩左膀。沙老大身子虽大,动作却极灵便,泼风刀一招“铁牛顶颈”,反转刀背,向温青砸来,他这一招身手快速已极,既避来剑,又攻敌人,是一招带守带攻之法,可是他手下留情,不用刀锋正砍,而是用刀背反砸。温青叱道:“有什么本事,都用出来吧,我可不领你情。”他一面说,一面剑招更紧。沙老大一疏神,“嗤”的一声,肩头方服被刺破了一片,他心一寒,手下更不容情,一柄泼风刀施展开来,招招狠毒。温青剑走轻灵,在这船上盘旋来去,一柄长剑使一道白光,把沙老大全身裹住。
  袁承志看两人拆了数招,已知温青武功远在沙老大之上。沙老大虽然倚老卖老,明里让着温青,同时刀沉力劲,看来十分威猛,但温青以巧降力,时间一长,沙老大额上见汗,呼吸渐粗,身法已不加初战时的敏捷,温青剑招更紧,只见白光中一声呼叱,沙老大腿上中剑。沙老大脸容变色,纵出一步,手一扬,三枚透骨钉打了过来,温青一扬剑,拍拍打飞两枚,另一枚侧身避过。他打飞那两枚中有一枚突然向袁承志当胸飞来。温青惊呼了一声,心想这次要错伤好人,他本来见袁承志的神色,似乎是会武功的模样,那知这枚透骨钉打过去,他既不会避,又不会接,眼见一枚极凶狠的暗器从他胸口钉了进去。他刚叫出声来,想冲过去救助,那知那枚透骨钉平平隐隐地从他胸上滑了下来,他好象根本不知道有这一回事。沙老大带来的大汉中有许多手执火把,把船头照得明晃晃地,这一来大家面面相觑,心想这个秀才相公貌不惊人,那知武功深不可测,居然全身刀枪不入。原来袁承志贴胸穿著木桑道人初见面时送给他的那一件金丝背心,所以透骨钉打不进去。他武功虽好,究竟是血肉之驱,透骨钉用机括发射,劲力厉害异常,那里会不受伤害?
  沙老大见温青注视着袁承志,面露惊愕之色,乘他不备,又是三枚透骨钉射了过去。
  温青“哟啊”一声,出于不意,避让已自不及,头一低,想躲开一枚是一枚。这一来,上面一枚打空,下面两枚却万万躲不开了,但说也奇怪,只见斜刺里又是一枚透骨钉闪电般打了过来,在第二枚钉上一碰,把第二枚钉激过去又和第三枚钉一碰,“铮,铮”两声,三枚钉齐齐落在他的面前。
  温青眼睛一斜,见发那枚透骨钉的正是袁承志。原来他见沙老大突然使用卑鄙手段,乘人不备,想败中取胜,发暗器偷袭,所以检起那枚从胸前滑落的透骨钉,救了温青一命。温青微一点头,表示道谢,挺起长剑,向沙老大直刺过去。沙老大一击不中,早已有备,提起泼风刀一轮猛砍。温青恨他歹毒,手下更不容情,拆了数招,沙老大右膀中剑,呛唧唧,一柄刀跌落在船板上。温青抢上一步,一剑把他的右腿砍了下来。沙老大惨叫一声,晕死过去,他手下人俱各大惊,拥上来相救。温青毫不容情,掌劈剑刺,登时打死了七八人。
  袁承志看着不忍,说道:“温大哥,饶了他们吧!”温青丝毫不理,继续刺杀,又伤了两人,余人见他凶悍,纷纷跳江逃命。温青顺手一剑,把沙老大的首级割了下来,左脚起处,把他首级和尸身都踢入江中。袁承志心里很是不快,心想你既已得胜,何必如此心狠手辣,转头看龙德邻时,他早已吓得瘫软在船板上,动弹不得。跳入江中的龙游帮众纷纷爬上小船,摇动船橹,如飞般向下游逃去。袁承志道:“他们要想抢你金钱,既没抢去,也就罢了,何苦多伤性命?”温青白了他一眼道:“你没见他刚才的卑鄐恶毒么?如果我落入他手里,只怕还有更惨的呢。你别以为救了我,就可随便教训人家,我可不理。”
  袁承志默然不语,心想这人实在不通情理。温青拭干剑上血迹,还剑入鞘,向袁承志一揖,忽然甜甜的一笑,说道:“袁大哥,你救了我,谢谢你啦。”袁承志羞得满脸通红,还了一揖,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美少年妩媚时温若处子,凶恶时狠如狠虎,实在捉摸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性格。
  温青叫船夫出来,命他们洗净船头血迹,立即开船。船夫见了刚才的狠斗,那敢违抗,提水洗了船板,拔锚扬帆,连夜开船。温青叫船夫拿酒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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