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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碧血剑(旧版)-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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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是爱着我。”他初尝情味,心里是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又是欢喜,又是羞愧,怔怔的不语。青青以为他快要死了,紧紧的抱住他,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能死呀。”
  承志只觉得她吹气如兰,软绵绵的身体偎倚着他,不禁一阵神魂颠倒,但随即惊觉,心想:“我父仇未报,那能顾儿女之私。大丈夫光明磊落,岂能欺骗一个弱女子。”这时青青又叫道:“我生气是假的呀,你别当真。”承志哈哈一笑,说道:“我生病也是假的呀,你别当真!”
  青青一呆,忽地从他怀中跳起,劈脸一个耳光,打得承志眼前金星乱冒。青青掩脸就走,承志愕然不解,心想:“刚才还说很喜欢我,没有我就活不成,怎么翻脸就打人?”
  他对青青的心事丝毫不解,只好跟在后面。青青一阵脾气发作之后,心里舒畅得多,见承志左边脸上红红的印着自己五个手指印,不禁有些歉然,也不禁有些得意,想起无意中泄露自己心思,又感羞愧难当。这天傍晚到了义乌,她在一家店房中住下吃饭,承志也坐到她桌上来。青青嫣然一笑,说道:“死皮赖活的跟着人家,真讨厌。”承志摸着脸颊,笑道:“我肚痛是假,这里痛却是真的。”青青一笑,两人于是和好如初。晚饭后闲谈一会,两人分房睡了。青青见他对自己温文守礼,芳心窃喜。
  次日起来,承志道:“青弟,咱们第一件大事是把令堂的骨灰送到华山去安葬。”青青道:“不错。你到底是怎样见到我爹爹遗骨的?”承志道:“咱们路上说吧。”两人向北而行,承志于是把猩猩怎样发现洞穴,他怎样进洞见到骷髅,怎样掘到铁盒,怎样看见图谱等事详细告诉她听。
  承志又讲到张春九和那个和尚的事,把青青听得毛骨悚然,道:“那张春九是我四爷的徒弟,最是奸恶不过。那和尚是不是脸当中有一个大伤疤的?”承志道:“不错,正是他。”青青道:“他叫悟因,是二爷爷的徒弟。自从我爹爹失了踪迹之后,他们派出了十多批得力的弟子,到处搜寻他的行踪,每隔三年,回报一次。这两个家伙奸毒如此,这样死还是便宜他们了。”她过了一会又道:“我爹爹死了之后还能用计杀敌,真是了不起。
  ”言下十分赞叹。袁承志道:“他们知道我与令尊有关之后,只怕搜寻之心更加切了。”
  青青道:“可是他们又打你不过,只好干著急。要是爹爹活着,见到你把他们打得这样狼狈,一定很高兴……嗯,妈妈是亲眼见到的,她一定会告诉爹爹的。……你再把爹爹的笔迹给我瞧瞧。”袁志把那幅图递给了她道:“这是你爹爹的东西,应该归你。”青青望着金蛇郎君的字迹,又是伤心,又是欢喜。此后每日宿歇之后,青青一定把这张图拿出来抚摸细看一会。
  这天来到松江,青青忽道:“到了南京之后,咱们先把宝贝起出来。”承志奇道:“什么宝贝?”青青道:“爹爹这张图不是明明叫做『重宝之图』么?他说得宝之人要酬我妈妈黄金十万两,那么这批宝藏一定是珍贵无比的了。”承志微微沉吟道:“话是不错,但咱们办理正事要紧。”他一心记挂着的是会见师父之后去报父仇。青青道:“现在有了图,去找这批重宝,也不见得会耽搁多少时候。”承志道:“咱俩拿到这许多黄金又有什么用?青弟,我劝你总要规规矩矩的做人,别这样贪财。”他接着重重的规劝了她一顿,祗说得青青撅起了嘴,赌气不吃晚饭。
  第二天上路,青青道:“大哥,我不过拿了闯王二千两黄金,他们就急得什么似的,要你大师兄亲自出马,来取回去。闯王干么这样小家气啊?”承志道:“闯王那里是小家气?我见过他的,他待人最是仗义疏财。他是为天下老百姓解除疾苦,自己节俭的很,那真是一位大英雄大豪杰。这二千两黄金他有正用,自然不能轻易失去。”青青道:“是呀,要是咱们给闯王献上黄金二十万两,甚至二百万两,二千万两,你说这件事好不好呢?
  ”一言把承志提醒,他忘形之下,抓住了青青的手道:“青弟,我真胡涂啦,多亏你说。
  ”青青把手一摔道:“我也不要你见情,以后少骂骂人家就是啦。”承志连忙陪笑道:“要是我们找到这批金珠宝贝,献给闯王,那真是嘉惠天下苍生。”两人坐在路边,取出图来细看,祗见图中心处有一个红圈,旁边注着:“魏国公府”四字。
  两人又细细看了一会,袁承志道:“宝藏是在魏国公府的一间僻房底下,向下挖掘,掀开铁板,下面有十只大铁箱,那就是宝藏了。”青青道:“咱们到南京先寻到魏国公府,就有办法。”袁承志道:“魏国公是大将军徐达的封号,他是本朝第一大臣,府第一定非同小可,就算混得进去,要这样大举挖掘,实在也为难得紧。”青青道:“现在凭空猜测,也是无用,到了南京再相机行事吧。”
  于路数日,到了南京。那金陵石头城是天下第一大城,又是孝陵所在,是太祖当年开国建都的地方,虽遭乱世,仍旧十分繁华。两人在客店中歇了,假称是来南京访友的士人,第二日,承志把店伴叫来,问他魏国公府在什么地方。那店伴茫然不知,说南京那里有什么魏国公府。青青恼了,骂道:“魏国公是本朝的第一大功臣,什么没有国公府?”店伴道:“要是有,请相公去找吧,小人是不知道。”青青怪他挺撞,伸手要打,被承志挡住,那店伴唠唠叨叨的去了。
  两人在南京寻访了七八天,毫无头绪。袁承志报仇心切,想暂时撇开,但青青坚执不允。两人又探问了五六日,都说徐大将军的后人现在袭封王爵,执掌南京的兵权,王府是数年前新起的,却不知有什么魏国公府。依青青说就要夜闯王府,袁承志极力反对,说王府是年前新建的,宝藏一定不在那里,就算真在王府之内,凭两人之力也决起不出来,别一动手之后,让王府得知了消息,反而把重宝挖了去。青青一听有理,也无别法。
  两人这天叫了一艘河船,在秦淮河中解闷。承志道:“令尊何等英雄,他得了这张图却也找不到宝藏,可见这回事本来是很渺茫的。”青青道:“我爹爹明明这样写着,那里有错。又不是一两金子二两银子的事,当然不能轻轻易易就教人得到。”承志道:“再找一天,如仍旧问不到,咱们得走了。”青青道:“再找三天!”这时河中笙歌处处,浆声灯影,青青喝了几杯酒,脸上酡红,灯下尤其显得美艳。袁承志笑道:“好,依你,三天就三天!”青青见邻船中传出阵阵歌声,盈盈笑语,加上酒意微醺,笑道:“大哥,咱们叫两个姐儿来唱曲喝酒好么?”承志为人方正,听她说要叫妓陪酒,脸上通红,说道:“你喝醉了么?这样胡闹!”那游船上的船夫最喜客人叫妓陪酒,他们可以分到赏钱,忙道:“到秦淮河来的相公们,那一个不叫姐儿们陪陪,相公们如有相熟的,小的就去叫来。
  ”袁承志双手乱摇,连叫:“不要,不要!”青青道:“河上那几位姑娘最出名呀?”船夫道:“讲到名头,像卞玉京啦,柳如是啦,董小宛啦,李香君啦,哪一位不是又会做诗,又会写字的女秀才哪!”
  青青道:“那么你把什么柳如是、董小宛给我们叫两个来吧。”船夫伸了伸舌头道:
  “你这位相公大概是初来金陵。”青青道:“怎么?”船夫道:“这些出名的姑娘,相交的是王孙公子和出名的读书人。普通做生意的,就是把金山银山抬去,要见她们一面也未必能见到呢,那里能请得来?”青青啐道:“一个妓女也有这么大的势派!”船夫道:“秦淮河里有的是姑娘,小的给两位相公叫两个来吧。”承志道:“咱们要回去哩,改天再说吧。”青青笑道:“我还没玩够呢!”她转头对船夫道:“你叫吧!”那船夫巴不得有这么一声,提高声音喊了几声,不多一刻,一艘花舫从河边转了出来,两名妓女从跳板上过来,向承志与青青福了两福。承志起身回礼,脸上十分尴尬,青青见他一副狼狈模样,心中暗暗好笑。那两名妓女自是庸脂俗粉,一个吹了一会箫,一个唱了两个小曲,青青暗暗皱眉,觉得不堪入耳。承志低声埋怨:“你胡闹得越来越不成话啦!”青青笑着央求:
  “好啦,还骂不够么?我吹一会箫给你听。”从姑娘手中接过箫来,拿手帕醮了酒,在吹口处擦了半天,接嘴吐气,同时是一箫,音调登时大不相同。承志当日在石梁玫瑰坡上听她吹过。这时河上波光月影,酒浓脂香,又是一番光景。那两个妓女听她吹得如此好听,都不觉呆了。
  承志正听得出神,没发觉一艘大花舫已靠在他们船边,祗听见有人哈哈大笑,叫道:
  “好箫,好箫!”接着三个人跨上船来。青青见有人打扰,心头恚怒,放下箫管,侧目斜视。见上来三人中前面一人摇着折扇,满身锦绣,大约三十几岁年纪,生得粗眉细眼,一脸横肉。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家丁,提着的灯笼上面写着“总督府”三个大字。袁承志站起来拱手相迎,两名妓女已叩下头去,青青却端坐不动。那人一面大笑,一面走进厅来,说道:“打扰了,打扰了!”大刺刺的坐了下来。袁承志道:“不敢请问台驾尊姓大名。”
  那人还没回答,一个妓女道:“这位是凤阳总督府里的马公子。”马公子也没问袁承志姓名,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尽在青青的脸上溜来溜去,笑道:“你是那个班子里的?倒吹得好箫,怎么不来伺候我大爷啊?哈哈!”青青听他把她当作是唱小旦的戏子,柳眉倒竖,当场就要发作,承志向她连使眼色,道:“这位是我兄弟,咱们是到南京来访友的。”马公子道:“访什么友?今日遇见了我,交了我这个朋友,你们就吃着不尽了。”袁承志心中十分恼怒,当下不动声色,问道:“马士英马大人与阁下怎样称呼?”马公子十分得意道:“那是家叔。”这时那边花舫上又过来一人。
  那人穿著一身藕色熟罗宜裰,獐头鼠目,留了两撇小胡子,作了一揖,向马公子笑道:“公子爷,这位兄弟的箫吹得不错吧?”承志见他模样,知道他是马公子的清客篾片。
  马公子道:“景亭,你对他们说说。”那人姓杨名景亭,当下对袁温两人道:“马公子是凤阳总督马大人的亲侄儿,交朋友是最热心不过的。马大人最喜欢他,待他如亲生儿子一模一样。这位兄弟最好就搬到马公子府上去住。”承志见他们出言不逊已极,生怕青青发怒,那知青青突然笑颜逐开,说道:“那是再好不过,咱们这就上岸去吧。”马公子就如天上掉下了一个宝贝,伸手去拉他,青青一缩,笑着把一名妓女往他身上推去。承志心中大奇,只好默不作声。青青站起身来,对马公子道:“这两位姑娘和船家,小弟想每人打赏五两银子……”马公子忙道:“当然是兄弟给,你们明儿到账房来领吧!”青青嫣然一笑道:“今儿赏了她们,岂不爽快?”马公子连说:“是,是!”他手一摆,家丁已拿出十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船夫与两名妓女谢了,马公子目不转睛的望着青青,不一会,船已拢岸。
  杨景亭道:“我去叫轿子!”青青忽然道:“啊哟,我有一件要紧东西放在下处,这就要去拿。”马公子道:“我差家人给你去取好啦,好兄弟,你住在那里?”青青道:“我住在金川门外的法华寺里。这东西不能让别人去拿。”杨景亭在马公子耳边道:“钉着他,别让这孩子溜了!”马公子眨眨眼道:“不错,不错!”他转头对青青道:“那么好兄弟,我和你去!”说着伸手要搂她的肩膀,青青嗤的一笑,向旁一避道:“不,我不要你去!”马公子见她撤娇撒痴,魂都没了,对杨景亭道:“景亭,你瞧这位兄弟穿了女装,金陵城里没一个娘们能比得上。”青青道:“大哥,咱们去吧!”挽了袁承志的手,向前走去。马公子一使眼色,四人都跟在他们后面,他抢上几步,和青青说笑,青青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谈。青青与承志为了寻访魏国公府,十多天来南京城内城外都走遍了,所以两人道路已很熟悉。承志见她尽往荒僻无人之地走去,知她已启了杀机,心想:“这马公子虽然无行,但这事罪不致死,师父常说,学武之人决不能滥杀无辜,这是本门大戒,我如何不阻?”于是停步说道:“青弟,咱们回去吧。”青青笑道:“你一人先回去吧!
  ”马公子大喜,道:“对,对,你一个人回去。”袁承志摇头叹息:“这人死到临头,还是不悟!”说话之间已到了一片坟场,马公子已走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问道:“快到了吗?”青青一声长笑,说道:“已经到啦!”
  马公子一楞,心想到这坟堆中来干什么。那篾片杨景亭看出情形有点不对,但想我们有四个人,这两名家丁又都孔武有力,谅这两个文弱书生使不出什么奸来,当下说道:“小兄弟,别去啦,大伙儿到公子府上热烘烘的去喝两钟吧!”青青冷笑两声,袁承志道:
  “你们快回去,别啰唆啦。”他存心指点一条明路给他们,但这四个酒囊饭袋那里懂得。
  马公子诈癫纳福,说道:“好兄弟,我累啦,你扶我一把!”挨近青青肩旁,伸右臂往她肩头搭去,只见白光一闪,承志暗叫不好,待要上前拦阻,马公子那个胡涂脑袋已滚下地来,脖子中鲜血宜喷。杨景亭和两名家丁都惊呆了,青青上前一剑一个,全都刺死,承志心想既已杀了一个,形迹已露,那么索性斩草除根,以免后患,当下也不再阻挡。青青在马公子身上拭干了剑上血迹,嘻嘻娇笑。承志道:“这种人打一顿教训教训也就够了,你也忒狠了一点。”青青眼睛一白道:“这种脏气我受不下。”承志心想马公子这种人仗势横行,伤天害理之事一定做了不少,杀了也不能说不对,于是正色道:“这种坏蛋,杀就杀了,要是你将来乱杀一个好人,咱们交情就此完了。”青青吐了吐舌头,笑道:“兄弟不敢!”两人把尸首踢在草丛之中,正要回归客店,承志忽然在青青衣袖上扯了一把,两人忙缩身躲在左边一个坟堆后面。只听见脚步声响,东面和西面都有人过来,两人从坟后探眼相望,见两边都有十多人,均提着油纸灯笼,走到相近,东面的人击掌三下,西边的人击掌两下,跟着又击两下,大家一言不发,围坐在坟前。他们坐的地方,与两人相距有十多丈,说什么听不清楚。青青好奇之心大起,想挨近去听。承志拉住她衣袖低声道:“等一下。”青青道:“等什么?”承志摇手示意,叫她别作声,青青等得很不耐烦,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光,一阵疾风吹来,四下枯草瑟瑟作声,坟边的松柏枝条飞舞,承志托着青青右臂,施展轻功,竟不长身,犹如脚不点地般奔出了十多丈,到了那批人身后的一个大坟后面伏下。这时风声未息,那些人丝毫没有发觉。青青见承志矮着身体能如此飞奔,而且用手托去了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脚下仍旧几乎毫无声息,轻功之高,实在已臻化境,心中佩服之极。两人一伏下,承志立即把手缩回,如避蛇蝎。青青心想:“他确实是个志诚君子,只是也未免太古板了些。”这时只听见一个嗓子微微沙嗄的人道:“贵派各位大哥远道前来,拔刀助阵,兄弟实在万分感激。”又听见另一人道:“我师父卧病已达一月,起不了床,所以请追风剑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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