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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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有头脑的当地人早就修好了不少楼房，在五组团西面就有不少房子挂牌出租。
很快张淑芬就发现两间中意的，就在五组团隔壁，房子虽然没家属区这么新chao，但比老厂好多了，根据李玉真估计走路到子弟校十分钟足够了。
当然现在是不可能租的，至少也得等八月份再说，于是张淑芬只向房主询问了租金，一楼门面要价不低，但如果是二三楼的就很便宜了，三十平方米的单间只需要五十元。
这时候大规模搬迁还没开始，需要租房的人不多，尤其五组团这边现在还很偏僻，房子修好之后很难找到租客。
现在流行的一些桌球游戏机赌博机之类的娱乐，由于就在派出所门口，自然也没几个人愿意来玩，这条路也没戏，眼看能找到租客，房主还一个劲暗示多租几间还可以谈。
心里有底之后，张淑芬就开开心心的和几人一起离开了。
李玉美很豪爽地说她请客，不过张淑芬考虑到魏知秀她们，于是婉谢了，不过决定一起去北转盘的菜市场买菜。
路扬和魏知武跟在两人后面当跟班，他的头不断摆动，看着路两边，试着把眼前的画面和记忆里的片段，糅合在一起。
大江中路原本就被规划为商业街，目前南面这一段还在修建中，不过北面已经有了几分繁荣景象，沿途东侧是一溜‘违章建筑’。
这里规划是体育场，不过现在只是一块空地，靠着大江中路这一头，许多先来的职工或者家属，就用木板预制板之类搭起了棚子，在其中南北风味的餐饮店、书报店、电器店等等都开了不少，以至于西侧原本是职工家属楼，一些靠向公路的一层住户，也把阳台打通开起了店铺。
路扬知道，这些店很多都是各分厂混得不如意的职工或者家属开办的，很多厂工资都发不起，各显神通也是常理。
这时候国企的风气，还是看不起做生意的，认为没面子，只不过随后的国企大规模下岗chao，敢于主动自谋生路的这些人里大部分反而比普通领导还混得好，很多都早早能买得起几套商品房。
赚钱还是要看早啊，路扬心中感慨，现在让魏知武和魏知秀贸然在这里开店，恐怕很难去和这些有各种关系的店主贴身肉搏。
毕竟这也是个小江湖，除非有关系或者力量去摆平障碍，不然还是做别人没办法直接竞争的妥当。
路扬冥思苦想着做什么合适，几人已经到了北转盘，这里路就开始烂起来了，远处最早开建的一、二组团，很多楼房还都是半吊子，也没开工迹象。
北转盘东北方向沿着路两侧有两排二层楼房，中间围着的就是菜市场，底层朝向市场里面，大多被摊贩租来买货兼仓库。
山南区原本就号称重山主城的菜篮子，当地农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新兴的市场。
随着许多分厂的陆续搬迁，人口陆续流入，显然这里生意不错，现在天se已经比较晚了，但是里面卖菜的农民依然不少。
张淑芬和李玉真兴致勃勃，在市场里逛来逛去，买了不少菜，魏知武很勤快的跟着，提了很多菜。
路扬则有点走神，他看着四周，眼里总是有一段段好似黑白电影的片段闪过。
关于这个市场，路扬的回忆太多了。
这边的米店不久就会是一间游戏机厅，路扬似乎看到自己在那里没ri没夜玩着街机，突然不知道是和谁争持起来了，两人开始在店门口打架，他把那小子摁在地上，一圈又一拳，直到对方吐着血不断求饶，才有人把他拉了起来。
那边的肉店不久会变成真正的‘肉’店，路扬似乎看到自己和哥们第一次在这里当小弟赚零花钱，夜里两人穿着衬衣西裤傻傻站在门口，身后‘肉’店里，失去工作的少妇，学习不好的太妹，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卡座陪着客人卖笑，随后互相搂抱着，醉醺醺出门找个地方‘泻火’。
片段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群殴，一开始只是学生模样的人因为各种争风吃醋之类的屁事，几个或者十几个人手里空空互相打架，随后似乎几个帮派因为一些利益攸关的纠缠，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年轻人，手里举着棍棒铁链砍刀，在凌晨互相追逐砍杀，不时有受伤的人在地上抱着血迹斑斑的伤口惨叫。
路扬闭上眼，又睁开，吐出一口浊气，甩了甩头，想要把那些噩梦般的场景抛开。
现在已经不同了……
“呀，我的包！”
路扬回过神，发现是李玉真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他两眼微眯，看了过去。
在夜se掩护下，一个矮个子在前面飞窜，魏知武已经追了过去，不过差了十几步，市场里人不但多而且也乱，他拉不近距离，后面张淑芬和李玉真急急忙忙提着菜跟着过去。
市场里的农民和菜贩似乎都见怪不怪，只是护着自己的摊子，表情冷漠看着这出戏。
眼看着矮个子跑向了楼梯，路扬转身从来时的楼梯路口跑了出去，然后绕向大江中路江畔方向。
这外边有楼梯上到二楼，那里大部分是开的游戏厅、桌球台和麻将馆之类。
路扬刚刚站定，果然那个矮个子从楼梯跑了出来，瞬间爬入了二楼，他连忙也上了二楼。
二楼外廊灯光通明，路扬能清清楚楚看到那个矮个子的脸。
路扬见矮个子钻入了一间屋子，他记清楚了地方，走了过去。
到了门口，路扬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滑门。
一开门，嘈杂的街机声音迎面而来，里面其实不大，不过十几台机器，但有人头攒动，到处挤满了人。
路扬眼尖，一下子看到最里面站着的矮个子，他记不起来名字，也不记得这人认不认识。
此时路扬的注意力，都在门口那张桌子面前。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面相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蓝布工作服，屋子里没空调只有一台吊扇在转，里面大部分人都是短袖赤膊，只有他穿着长袖长裤，自然全身是汗，尤其寸头脑门豆大的汗珠不停下落，看着很像一个刚刚下班的工人。
看到路扬这个少年进来，男人抬起头笑了笑，举起手里的一把游戏币，嘴里冒出沙哑的声音。
第57章 小江湖（）
九十年代末期的新江总厂家属区，由于国企大规模下岗，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很多。
这年月又是香江jing匪片大行其道的年代，闲散年轻人在家属区里厮混，各种各样帮派也应运而生。
有不学无术的学生，几个人纠集找那好欺负的同学讹诈些零花钱就号称某某帮派，也有真正涉及黄赌毒，旗下核心数十人甚至持枪的有规模黑社会组织。
当时新江家属区这个小江湖有三个老大实力最强，外号分别是，文天、飞姐和翅膀。
翅膀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据传此人爱吃烧烤，尤其烤鸡翅，所以人送外号烤翅膀哥，后来此人混出了名堂，名头就简化为比较响亮的翅膀。此人就是荷花集市人，据说他和山南区公安局里某领导关系很好，未来主要业务是开赌博机，不知道害了多少男人倾家荡产，拉了多少女人下水卖身。此人xing格极其暴躁，一言不合就能cao刀砍人，身上背了好几条命案，在新江附近乃至山南区都是当时闻名se变的人物，但太嚣张，所以九九年的打黑风chao中就被枪毙了。
飞姐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据说本名里有个飞字，她起初只是爱玩贪耍的女混混，这时候应该还只是某个小团伙老大的情妇，不久之后老大挂掉，她成为团伙老大才开始发迹。未来她的主要业务是开卡拉k，黄毒兼玩，然后逐渐再转型夜总会最后升级为五星级酒店。此女xing格狠辣，有姿se也有心机，后来据说还姘上了重山市级领导，生意做得很大，威风的时候重山地下社会无人敢不卖其面子，要到新世纪之后才因为那位领导落马被抓进去。
文天就是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过他真名叫徐健，据说文是其养父的名字，也有人说文天只是外号。此人是三个老大里最有传奇se彩的，他据说只是三大厂一名普通工人，后来由于企业发不起工资，他就开游戏厅和麻将馆，此人做事正派，绝不沾黄毒，就连赌也不搞赌博机那种骗钱的玩意，只做麻将馆这类牌桌抽成。虽然因此在同时期无论是钱还是声势，都不如另外两个老大，不过由于他为人义气，兄弟反而最多。而且由于他讲公道，所以不但新江，最后整个重山市大江南岸大部分游戏厅和麻将馆都托庇其麾下，交钱买平安。此人不怕死，和其他帮派火并总是冲在最前面，手里也因此沾了几条人命，不过由于讲义气，总有兄弟为其顶缸，所以几次被抓进去，几个月后总能放出来。新世纪此人的地下势力为重山某位地产大佬收编，他也收山跟着做地产去了，后来也是身家过亿的人物。
当然现在很多厂还没搬下来，国企大规模失业也还没开始，这几人目前还是小打小闹。
至于其他一些所谓帮派的头目，路扬就没听说过有什么人能混出名堂了，毕竟新江家属区这水池太小，也容不下多少大龙。
混社会其实和混官场是差不多的道理，那些最后能够混出模样来的人物，通常都是良好运气，不错品行，聪明头脑，开阔眼界，勇敢斗志，不懈坚持等等这些因素齐备或者说大部分都有。
这三人路扬自然都是见过的，当然那时候他只是个学生级别的小混混，最多也就在外围看看热闹，所知道的这些绝大多数也不过是别人吹牛听来的，其中有几分真伪他并不知晓。
路扬没有为眼前的文天效力过，他赚零花钱那间‘肉’店属于飞姐那个情妇老大的帮派。
“徐健哥！”
路扬笔笔直直站立，双手放在腿侧，头微微下俯，脸带微笑，恭恭敬敬喊了一声。
对此人，路扬一直都心存一份敬仰，毕竟这世界上能坚持初心的人太少了。
“你……”文天把手里的游戏币收回来，他仰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脸上很惊讶，问道：“有长辈认识我？”
眼前的小孩年轻又面生，文天毫无印象，小孩自己应该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本名，毕竟这边除了老厂几个兄弟之外也没多少人知道。
“只是听说过……”路扬语气平静，随后抬头看向那边一直不吭声，但留意着自己这边的矮个子，说道：“我妈妈朋友的包，被刚才进门那位朋友拿走了。”
“麻雀，东西还给人家。”
文天略微抬高了声音，在喧嚣的游戏厅里，沙哑的声音却传得很远。
外号麻雀的矮个子抬起头，看了看这边，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或者话语，他走到另外一个人那里，拿出一个黑se皮钱包走了过来，默默递给路扬。
“虽然这事不对，”文天微微笑着，语言很柔和，说道：“他也只是穷怕了想吃肉，希望你别怪他。”
“我明白的，”路扬接过钱包，对着文天也回以微笑，说道：“这年月大家都很难。”
摸着手里完好无损的包，路扬心中挺感慨，传说文天手下不禁止偷窃，但绝对禁止强抢，而且如果被偷的人找上门来要，只要文天在场就能要回去，传闻果然不虚。
比起某些嚣张到敢在jing察面前，沿路拦车切一刀要你五百还不允许打折的帮派，这些人真可以当得上一个侠字了。
“是啊，大家都难……”文天点点头，似乎对路扬有了兴趣，挑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路扬，”路扬微微一笑，大胆打量眼前的文天，回答道：“路途遥远，意志高扬的意思。”
“有意思，你年纪不大，胆子不小，”文天咧嘴笑得更开心了，奇怪询问道：“既然知道我的真名，应该知道我经常到处打架，为什么不怕我？”
“都说文天仁义，”路扬笑了，很真诚说道：“知道的人不止我一个。”
“兄弟给面子而已，”文天的笑容敛去了，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后满脸认真说道：“小路杨啊，你得好好学习，少来这种地方玩，千瓦别学我这种人！”
说完文天挥了挥手，让路扬离开。
“谢谢徐健哥，”路扬俯下身，在文天肌肉骤然绷紧之时，低声说道：“听说有真枪。”
“……”
文天的双眼猛地亮了，静静盯着路扬，就像一只睡虎终于清醒过来，满头大汗的板寸，头发似乎都竖了起来。
在路扬起初当混混的半年，这位文天的势力相当低调，据说是因为今年八月份即将有一次和人火拼，没想到对方动用了枪械，他被子弹击中，虽然没送命，但养伤了好几个月。
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路扬在那双防备和疑惑的虎眼面前，微微一笑点点头，转身离去。
滑门合上，路扬就看到正焦急站在走廊对面的张淑芬和李玉真，看到他出来，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这时候游戏厅旁边那间店的滑门开了，魏知武骂骂咧咧退了出来，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恶狠狠盯着他，双方的胳膊推推嚷嚷纠缠在了一起。
虽然三个年轻人的体型加起来也就魏知武的一倍，不过路扬还是担心他吃亏，连忙走上前想要劝止。
“算了。”
路扬身后的滑门开了，冒出文天的声音，那三个年轻人很听话，很快推开，随即收回手退回了屋里。
“尼玛！……”
路扬赶忙冲过去，一把拉过魏知武，向着脸se惨白刚刚跑到面前的张淑芬和李玉真走去。
“小杨别拦着我！”魏知武脸上极不服气，扭身想要往回走，嘴里骂骂咧咧道：“几个小瘪三，看我不锤死他们！”
路扬也不说话，拉着魏知武下了楼梯，显然也吓坏了的张淑芬和李玉真，连忙也跟着过来。
到了楼下，路扬也没松开魏知武的手，只是把裤兜里的黑se皮钱包掏了出来。
“钱包拿回来了，”路扬看魏知武不在叫嚣了，才继续说道：“再闹也没意思。”
“呀，”魏知武满脸惊讶，看看钱包又看看路扬，嘴巴大大张开，道：“小杨你好厉害！”
“李阿姨，”路扬不去管他，把钱包交给李玉真，说道：“你看看钱包里东西齐不齐全。”
“哦……”李玉真慌慌忙忙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没丢东西。”
“玉真，”张淑芬松了一口气，脸上是心有余悸的表情，道：“总厂这边治安好差啊！”
确实在老厂，小偷都是很少见到的，最多有一些顽皮的孩子会偷些吃的。
“哎，闲着的人太多了。”李玉脸上也很害怕。
路扬什么也没说，他心里暗自感慨，其实这时候的老厂治安还不算很差，真正乱起来要到九七年后国企大规模下岗之后了。
对于早上上学见过楼下遍地都是血迹，还有断手和倒在血泊里的他来说，偷窃真是不算什么。
随后自然菜也不敢继续买了，李玉真告别回家，张淑芬带着路扬和魏知武，连忙向玉灯镇方向赶去。
不过为了节约时间，三人没有绕回南转盘，而是直接从大江北路走过去。
九五年这条路非常烂，到处都是砂石车，张淑芬一边高一脚低一脚走着，一边感慨路真烂，果然托儿所还是五组团那边合适些。
天已经黑了，此时自然是没有路灯的，三人只能借着远处传来的微弱灯光看路，路扬却提高了jing惕，悄然走在前面一步。
第5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