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宫-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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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您信心魔吗?心魔,才是操纵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恶魔。而臣女,便会是太后心底最无法歼灭的心魔。”
“满口胡吣!”珺绣恶狠狠道:“还愣着做什么,堵上她的嘴,扎死算完!”
“是。”嬷嬷答应着,抓起什么塞进了岑慕凝的嘴里。
她仰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保持这个姿势不动,死死瞪着太后那张扭曲的脸。
“皇上驾到——”
外头是内侍监清亮的嗓音。
珺绣不由一震:“太后,皇上怎么会这时候过来,那这里……”
“给她穿上衣服。”太后蹙眉走到岑慕凝耳畔:“哀家之所以要处置你,乃是因为你的动机可疑。当着皇帝的面,若敢胡言乱语,别怪哀家容不得你!”
两个嬷嬷动作利落的拔出了伤处的针,七手八脚的把衣裳给岑慕凝穿好。
只是松散的发髻,以及满头的冷汗却顾不得清理,庄凘宙已经推开门,闪身进来。
“给母后请安。”庄凘宙走进来,就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眼尾瞥见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岑慕凝,瞬间就明白了。“母后不是忧心皇姐的身子么。怎么这时候有精神头理会旁的事情?”
“你怎么这时候有空过来?”太后并不回答,反而是云淡风轻的问了这么一句。
“方才想起,昨日江南送了几匹极好的蝉翼薄缎,最适合夏日做成衣裳。朕特意给母后选了两匹,就赶着送来了。”庄凘宙眼尾瞟到那些银针,心口一凛,这手段当真是阴毒。
话锋一转,庄凘宙不禁蹙眉:“朕有些好奇,瑞明王妃是怎么开罪了母后,连银针都用上了。”
“皇上不必过问。”
“是臣女不懂规矩,犯了忌讳,激怒太后。”
太后与岑慕凝几乎同时开口,可声音却被她盖过,犹如不闻。
庄凘宙微微拧眉,看着岑慕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恪纯公主之所以病倒,并非是食物不洁,更不是中毒。”岑慕凝吃力直起了身子。一字一句说的格外真切:“而是因为……心魔所困。”
“瑞明王妃,别失了规矩。”珺绣不悦的提醒了一句。
“让她说,朕要听。”庄凘宙侧目瞥了珺绣一眼。
“奴婢多嘴。”珺绣连忙皱眉退了一步。
皇帝身边的人则上前,将岑慕凝扶了起来,并为她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方才太后让妾身去看过恪纯公主。公主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银光闪闪的。得太后赏赐了银针,就叫妾身想了起来。”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为母亲,最最心痛,便是失去孩子。寻常人家如此,宫中亦如此。臣女记得三年前,恪纯公主生过一场重病。原本该下嫁的那位额驸一簇,却在公主重病之后获罪,险些满门抄斩。幸亏皇上仁慈,网开一面,只是罢官流放,逐出皇城罢了。”
“住口!”太后凛眉,语声微凉。“哀家不许你再胡言乱语。”
“是臣女胡言乱语,还是太后怕臣女说出真相?”岑慕凝迎上太后的目光,心想若今天不收拾了你这个作怪的老妖婆,对不起我捡回来的这半条命。
“朕有些疑惑……”庄凘宙沉眸看着她:“你所指的,莫非是半年前朕才平凡的韩氏?”
“正是。”岑慕凝丝毫无惧太后刀一般的目光,反而更加沉静的说:“若是妾身没有猜错,公主手里握着的那个雕有韩字的银锁,就是……”
珺绣冲上来,扬手朝岑慕凝劈下来。
庄凘宙反应极快,肩膀一错,顶开了那只手。力气用度有些大,珺绣一屁股跌在地上。
“大胆,圣驾面前岂容你动手!”皇帝身边的内侍监厉声喝止:“冒犯天子,该当何罪。”
“太后,奴婢……”珺绣想要诉苦,却只从太后眼底看见一道寒光,连忙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臣女家教极严,虽甚少出门,却也偶尔听闻朝中大事。当年韩氏一族,就是因为冒犯太后而遭到弹劾,引发了这场祸乱。亏的是皇上英明,两年之后,终于还是还了他们公道。可惜,太后却无法偿还公主,当年痛失的那条性命。时至今日,才会引发心魔,导致公主一病不起……”
“母后,她说的是真的吗?”庄凘宙脸色沉冷的吓人,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后的眼睛。
“胡言乱语。”太后自然是不肯承认的。“难不成皇上因为她的话就来质疑哀家?”
“我不是胡言乱语。”岑慕凝脸色清冷的吓人:“我有证据!”
第三十九章 人质
房中的气氛略嫌窒闷。
庄凘宙眉心微动,眼睛里映着岑慕凝那张倔强的脸。
“皇上那么多朝政要处理,不如先去忙吧。”太后摆出了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却是要阻止皇帝继续过问。
“皇上一向疼爱恪纯公主,想来公主入宫之后,皇上也询问过御医公主的病情。”岑慕凝看着皇帝的眼眸,认真道:“难道皇上就没察觉,公主一定是眉心紧蹙,眼角即便是没有泪,也一定有被风吹干的泪痕。”
“呵呵。”太后饶是一笑:“这就是你的证据?未免太儿戏了吧?”
“不错,若这就是证据,的确儿戏。”庄凘宙能感觉到,面前的岑相千金,求生欲极强。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真的拿出指控太后的罪证。“瑞明王妃可还有别的要说吗?”
“皇上。”太后不满道:“为何今日非要听这个罪妇之女胡言乱语呢?”
“母后。”庄凘宙不愠不怒,语气温和:“她母亲是获罪,但毕竟还未处置就被……与她无关。朕只不过是想弄清楚恪纯的心结。毕竟她与朕都是母妃嫡亲骨肉。”
这话让太后一时语塞。
“皇上明鉴。”岑慕凝见缝插针,不想错过这个好时机:“当初恪纯公主大病一场,一定是宫中的御医为其诊治。只要传那御医前来查问,便可知晓公主到底是生病还是……且,公主如今还攥在手里的银锁,上面一定写有生辰,必然正好对得上。”
庄凘宙略微思忖,对身边的内侍监点了下头。
太后见此情形,不由生气。“皇帝,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为何非要翻出来不可?”
此言一出,庄凘宙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也是岑慕凝咬着牙,缓缓的站起身子:“臣妾出自丞相府,读书识礼,关心这皇城之中的每件大事。早年韩氏一族,曾经为先帝效力,诛杀一批蚕食朝廷税贡的蛀虫,而太后母家的亲戚,正是被韩氏揭发、弹劾,遭受连累。先帝曾下旨永不叙用。这事情原本已经过去多年,可没想到如今太后重新举荐母家族人,又被韩氏一族的后人阻止,抛出了当年先帝的旨意,惹得太后勃然大怒,竟逼迫已经怀有身孕,不日便要下嫁韩氏的恪纯公主堕胎,硬生生的拆散了这对璧人。”
“你满口胡言!”太后气的脸色发青,颤抖的指尖直直的指向岑慕凝的鼻子:“你可知哀家一句话,你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还不去。”皇帝没有接太后的话茬,只是望了一眼身边的内侍。
“不必去了。”恪纯公主推门进来,脸色苍白的吓人。岑慕凝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她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人,竟然是她在这个世上的知音。
亏得母后想方设法的逼迫她隐瞒,今天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被和盘托出。
喜悦的泪水顺着她的眼睛往下落,看上去那么憔悴的眸子,闪烁着泪光。
“皇上,恪纯当年,的确如九弟妹所言。”她走过去,身子一颤就跪在庄凘宙面前:“是母后不喜欢翀远,是母亲亲手灌下了一碗堕胎汤药,自此,我和那个孩子的缘分也就断了。两年以后,母亲重新为我择了现在的额驸,半年后,我下嫁出宫。可是那个孩子……我根本就从未放下。”
“母后替你选的额驸极好,如今你仍然能享尽太平荣华,便足以说明这一点。”太后走过去,抓住了恪纯的手腕:“恪纯,你还年轻,孩子早晚会再有的。身子不好,就赶紧回去养着。”
“不!”恪纯公主疯了一样的甩开太后的手,眉头紧紧蹙着:“御医说我伤了根本,兴许不会再有孩子了。三个月,那个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母后你是下了重药才硬是让她脱离了我的身子!”
情绪晕染的极好,整个内室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悲愤。
岑慕凝连忙借着这个势头,朝太后跪了下去:“太后,臣女的母亲的确是获罪。但臣女从未想过冒犯太后。可您总是用您的喜好来决定一件事,怎么也不肯听臣女的解释,难道您的专治就真的没有出错的时候?”
“大胆!”太后瞪圆了眼睛朝岑慕凝怒吼:“你敢当面指责哀家专治,谁给你的胆子。”
“母后,您的确专治。”恪纯公主泪眼婆娑的看着她,这口憋在心底的恶气,总算是吐出来了。
她噙着泪,哽咽的说:“当年,任凭女儿怎么哀求,你都无动于衷。您可知道,那是女儿与心上人的第一个孩子。您亲手杀了这个孩子还不算完,竟然几乎灭了整个韩氏,就连他……也没能活……”
庄凘宙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眸子里闪烁着薄怒。他刚刚登基两年,位置还没有坐稳。就被太后威胁着要重新启用母家入朝,连带着“韩氏被诛”的旧案,再度提及,逼着他不得不亲自为其平反。生出许多祸患,皇权动荡。
如今得知整件事情的症结,不过是太后的私心作祟,还牵累亲姊一生的幸福,他岂能不恨。
“住口。”太后绷着脸,目光里透出怨毒:“当年的事情,乃是先皇所断。如今局势不同,皇帝自然要有皇帝的决断。至于你……”
太后走上前去,拽着手把恪纯公主拉起来:“往事不可追忆,你如今安稳荣华即可。”
“说了这许多话,母后想必乏了。”庄凘宙云淡风轻的开口,眉心却忖着一股薄薄的愤怒:“朕会让人送皇姐暂住皇后宫中安养。至于瑞明王妃,朕会命人医好她的伤,再送出宫去。就不劳母后费心。”
“皇帝。”太后蹙眉,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你怎么可以听信她的话,来质疑母后?”
这话问的有点笨。
岑慕凝险些没忍住笑。分明是恪纯公主已经说出了实情,太后自己也承认了,还怨她就不合适了。
“太后累了,要好好调养身子。这些日子,撤去一半守卫,免去六宫滋扰,让太后安安静静的清修。”庄凘宙对身边的内侍吩咐了一句。
待一行人步出正宫,马上有羽林卫将凤鸾殿宫门锁闭。
岑慕凝听见那沉厚的关门声,心中暗爽。多亏了母亲日日给她讲朝中的大事,她才能急中生智,借机捅太后一刀。不过,送给恪纯公主那些与孩子有关的物件,是她故意的。
恪纯公主三番两次想要她的命,这点教训间接挖出了她心中的秘密,总算是没白让她受委屈。
“瑞明王妃,你随朕来。”庄凘宙的声音与方才有些不同,听上去叫人心中忐忑。
偌大的御书房中,除了皇帝,便只有岑慕凝一个。
“多谢皇上的救命之恩。”岑慕凝恭顺的垂下头,拘着礼。
“朕已经让人送消息去了瑞明王府。”庄凘宙语气严肃:“为的就是告诉老九,你正在母后宫里遭受凌辱。你猜他会不会来救你?”
岑慕凝心中一凛,仰起头对上皇帝的眸子:“妾身不知。”
“你不知?”庄凘宙凛眉道:“怎么会呢!你那么聪明,单凭几件朝中大事,就洞悉恪纯与母后的心结。三言两语将祸水泼向了朕的母后。难道仅仅是因为母后的折磨,才不得已如此?”
不等岑慕凝开口,庄凘宙就轻嗤一声继续往下说:“这根本就是你故意为之。公主府的事情,朕也听闻了。你怨恨恪纯对你下毒手,更怀疑太后与你母亲惨死有关,所以你甘愿入宫犯险,也要探明究竟不是吗?”
“皇上。”岑慕凝跪了下去,消瘦的下颌让她的脸上看去特别小:“百善孝为先,妾身只是想知道母亲离世的真相,并未谋算其他。”
“是么?”庄凘宙轻微叹气,幽幽开口:“当年的事情,朕也不清楚。帮不了你。可你如今的心思,朕却看得明明白白。一个如此聪慧,胆子又大,且还有本事能搅乱宫中静水的女子,若不为朕所用,那便……!”
“皇上。”岑慕凝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妾身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哪有什么本事搅乱宫中静水。今日的事,若非保命,妾身也断然不敢僭越太后凤仪。还请皇上恕罪……”
她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庄凘宙饶是一笑:“单凭你能在老九手里活下来,就不简单。他可是一贯的生人勿近。如若今日,他不来救你,你作何打算?”
岑慕凝摇了摇头,眼底却一片温然:“妾身对殿下来说,无足轻重。”
“是么!”庄凘宙自然是不信的。“可若是他来又当如何?”
她不打明白,皇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一双眼睛里透着警惕。“还请皇上明示。”
“瑞明王为救爱妻,不惜擅闯后宫,带兵威胁太后的安慰。”庄凘宙饶是一笑:“朕可以说他是要行刺太后,恋栈皇权,谋算朕的江山。让他有来无回。而你,便是朕最好的人质,亦或者说是朕剿灭叛乱的助力、鉴证人。”
岑慕凝心跳的极快,难怪皇帝要撤去太后宫里一般的守卫,就是故意要给瑞明王闯宫的胜算。
话说到这里,庄凘宙走到她面前,轻轻的捏住她的下颌,笑着问:“那么王妃,你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来?”
第四十章 自救
这些日子,岑慕凝在瑞明王府里看见了各色各样的景致。
她深知皇权至上,能让人迷了眼睛蒙了心。无论是庄凘宸,还是面前的皇帝,都岂会用真心待她。
那么,唯有自救!
“臣妾有一个法子,必然可以请瑞明王殿下入宫。”岑慕凝眼睛里,泪水来回打转:“求皇上恩准,让臣妾试一试。”
“哦?”皇帝不免有些好奇,眼神里迸射出凉意:“他待你这样好,你竟然也舍得?”
岑慕凝双眼微微泛红:“妾身不过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母亲的死一直是心头的一块大石。”
说到这里,她的泪珠子扑簌簌的掉下来。原本就苍白的脸上透着无可奈何的痛。弱不经风的身子却亦然直立,带着坚韧与不屈。
不等庄凘宙开口,她继续道:“妾身想探知究竟太难,可若是这世上能有此人助妾身解惑,必然是皇上您。”
她柔软的跪了下去,额头贴在了地上。
庄凘宙疑惑的看着她,根本不信。纵然他心里也盼着她能为他所用。“朕,凭什么信你?”
岑慕凝抬起头,一双泪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情愫。“皇上请恕慕凝无礼。”
她卷起了袖子,洁白的玉臂朝他翻转,臂弯下面两指的距离,一颗嫣红的朱砂痣有绿豆大。“慕凝到此时,仍然冰清玉洁。”
“冰清玉洁。”这四个字,让庄凘宙微微愕然。“老九竟然没有碰过你……太不可思议了。”
“也正因为如此,慕凝才能苟活于世。”岑慕凝含着泪,娓娓的说:“自古以来,女子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嫁给瑞明王,慕凝也不能违拗。但心里的不情愿,又如何能泯灭……皇上,臣女愿意赌一把,若赢了,母亲能够昭雪。若输了,不过是搭上这条残命罢了。”
袖子又往上卷了些,露出了丑陋的鞭痕。岑慕凝嘴角溢出了苦涩的笑容,恭敬的朝皇帝行礼:“还望皇上成全。”
庄凘宙沉默良久,才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