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妇-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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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希望以后的穆砺琛心里有一块阴暗的角落装着对自己的仇恨，宁愿与他正式为敌，各为其心。
所以，沈弄璋没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傅柔。
直到眼下，她仍不断提醒自己，保住穆砺琛，也要保住傅柔，同时，还要保住自己的立场——报仇。
但是，眼睁睁看着穆砺琛因为救他们五人而陷入危险，她几乎要放弃自己的立场，求傅柔放人。
她要穆砺琛活着！
这渴望之强烈即将盖过她复仇的执念！
傅柔察觉出沈弄璋望向穆砺琛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心跳越来越快！
她不能让沈弄璋站到穆砺琛那边去！
主意既定，被穆砺琛推着走的傅柔对沈弄璋微微一笑，说道：“璋儿，走吧。我与穆家的仇，让我们两个人解决。义军快攻克闵州，很快就会推翻穆氏王族，别忘了，替我在穆唯朴和穆砺璁身上多砍几刀。”
沈弄璋一边被荼芺战士拉着后退，一边纠结着，要怎样才能揭开眼前这个死局。
傅柔不给沈弄璋更多思考的机会，对荼芺战士再次下令：“牵马来，让他们离开！”
第136章 各为其心（下）
荼芺战士不肯动，担心没有了沈弄璋等人，穆砺琛会对傅柔不利。
“没听到你们恪尊的命令么？牵马来。”穆砺琛沉声重复。
荼芺战士仍旧不肯动。
傅柔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关心，如果再不动，这僵局无法突破，最终，很可能会让穆砺琛走到军营之外，那时，一旦他藏有接应，便鸡飞蛋打！
铁奴与穆砺琛交过手，深知穆砺琛的本事，所以这一次傅柔是打着复仇的幌子率军来牵制穆军，给方是时制造进攻的机会。
她与铁奴有商定，如果局势可掌控，荼芺军可进一步深入穆国。
西朔州的东部与曙州的北部相连，打下西朔州，曙城在望。如果时机掌握得当，在义军堵住曙城内王公大臣退路的时候，他们荼芺军可以先一步抢下曙城，囚禁所有王族，则穆国王权归于荼芺！
但铁奴还有一个条件，不能牺牲太多荼芺战士。荼芺大部刚刚息战一年多时间，休养生息还不够。如果此时发动牵动全族的大战，对荼芺百姓来说，是一种负担。
虽然铁奴也很想夺下穆国的土地，但要他付出极大的代价，则认为时机不佳。
对此，傅柔很能理解，却也胸有成竹。穆国的腐败与穆军的无能，她已从义军的所向披靡之举看得清清楚楚。
自进入西朔州以来，傅柔无往不利，偏偏就在离占领西朔州一步之遥之时，穆砺琛重新出现，挽救了无能的铁甲军的颓势，傅柔怎能不恨他，不杀他！
至于曙城，早在傅柔得知自己生育机会渺茫而担心恪尊之位不保时，便下定决心要抢下来！
铁奴与她为了杀铁衡和铁马铎不得已送走儿子，蛮族对首领的信用和人品看得极重，即便铁奴现在是大酋长，也不敢说明当初的儿子是假装被狼叼走。
但荼芺部如果攻下穆国，建立更大的王朝，有比蛮人更多的百姓加入其中，铁奴再说出当初送走儿子是迫不得已，便会有穆国人认同且同情他们的决断。要认回儿子，必须占领穆国。
而且，她带兵攻下曙城，功劳无可匹敌，正可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担心铁奴以她不能生育为由而另娶奴妾。
她当初没有选择，只能嫁给铁奴，铁奴曾说过他只能娶一个妻子，不能娶奴妾。但现在他已是大酋长，极其看重子嗣，傅柔几乎可以预见今后会出现令她心碎的局面。
种种原因放在眼前，为自己的地位也好，为自己的儿子也好，穆砺琛都是傅柔最大的障碍。
没有儿子，没有地位，毋宁与穆砺琛同归于尽，也算是为荼芺部铲除一个最厉害的敌人，开疆拓土，留下美名，让铁奴和荼芺部永远记住自己！
当然，她虽然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却也在不停寻找九死一生的机会！
“洛海，听我命令，去牵马！”挺了挺脊背，傅柔感觉脖子下面冰凉的刀锋随着她的动作动了动。
垂下眼眸，能看到刀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清雪，虽然寒气逼人，锋利的刀锋却没有伤到她一分一毫。
穆砺琛的手很稳。
她需要制造一个机会，引起穆砺琛的分心，哪怕只有一瞬！
铿锵的声音和凌厉的眼神释放了荼芺大部恪尊的强大气势，在傅柔不断地重复这一个命令的情况下，终于有几个战士转身离开。
五匹战马很快便牵了过来。
“扶他们上去！”傅柔有些着急，语气有些催促的意味。
五个人被强行拖到战马旁边。
乔真和秋雨担心沈弄璋和董心卿、方烈的安危，不肯上马。
方烈和董心卿还在配合着提醒穆砺琛身后潜伏的敌人的方向，也不肯上马。
荼芺部的战士用力抬着沈弄璋的肩窝，要将她抬到马上去。
就在五人全部抗拒上马而引得穆砺琛分神之际，一直留心穆砺琛手劲的傅柔终于感觉到穆砺琛握刀的右手动了动，紧贴着自己左侧脖子的刀刃离开了皮肤。
傅柔抓住这一瞬，双手突然抬起钳住穆砺琛的右腕，同时脑袋向后用力直撞穆砺琛的鼻子和下巴，在穆砺琛错愕着仰头躲避的刹那，矮身挣脱出他的束缚！
“放箭！”傅柔大吼一声。
“不要！”沈弄璋几乎与傅柔同时出声。
因为方烈早已将暗中躲藏的几个弓箭手的位置告知了穆砺琛，穆砺琛本能地便伸臂一捞，一把扯住已经脱离他掌控的傅柔的右上臂，同时拉着她一转，将她推到了自己身前！
从傅柔骤然脱身、下令，到荼芺战士放箭，穆砺琛将傅柔擒回，这几乎是一眨眼间便发生的事，箭已离弦！
与此同时，沈弄璋双臂用力，甩开身边的两个荼芺战士，毫不犹豫地扑向穆砺琛！
四个隐藏暗处的弓箭手为了避免误伤傅柔和同族，选择的角度十分的刁钻，箭矢瞬间便射到了傅柔的咽喉、心口和胸腹等处！
穆砺琛不想伤害傅柔，眼疾手快地抽刀拨打掉三支箭矢，而另外没有被穆砺琛发现的一支因为沈弄璋已经抢到穆砺琛身边而射进了沈弄璋的左肩！
蛮族弓箭手臂力强大，挽的皆是强弓，箭势力道之大，竟将沈弄璋又向前推了推，撞到了穆砺琛的左背上。
“璋儿！”
穆砺琛惊叫一声，左手松开傅柔的左肩，一把揽住沈弄璋的腰身将她扶稳，右手舍了佩刀，倏地扼住傅柔的咽喉，凶神恶煞般问道：“箭头是否有毒？解药！”
由于沈弄璋中箭，穆砺琛怒气翻涌，右手劲道极大，傅柔被他扼得呼吸困难，整张脸顿时涨红，青筋爆出，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穆砺琛的气势一变，杀气倏地蔓延开来，吓得荼芺部的战士再不敢轻举妄动！
董心卿扶着方烈，乔真拉着秋雨，四人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围在沈弄璋身边。
“没事……没伤到要害……”沈弄璋一身冷汗，觉得自己左肩骨头仿佛碎裂一般，却仍咬着牙支撑，安慰众人，并伸手拉住穆砺琛的手腕，轻声道：“别为难傅姐姐。”
穆砺琛面罩寒霜，仿佛没有听到沈弄璋的话，对着即将围上来的荼芺战士怒目而视，右手直接提起了傅柔的身体，证明他随时可捏断傅柔的脖子，恶狠狠地威慑道：“都退后！”
看着傅柔痛苦的神色和穆砺琛高大的身形及其无可匹敌的力量，四周的荼芺战士有抽刀想与穆砺琛拼命的，有担心傅柔性命而阻止的，稍有些混乱，却是谁也不敢再靠近。
方烈伸手按在沈弄璋脉门上，想确认她是否安全。
穆砺琛感受着沈弄璋冰凉的小手如同祈求一般轻轻摇着他的手臂，咬牙缓缓松了松右手的力气，傅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时无法出声。
方烈的手指一动，抬起眼神看向沈弄璋的同时，沈弄璋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掌，暗暗用力一捏，又对他微微一笑，问道：“没事吧？”
方烈喉头一动，看着一头雪花的沈弄璋，平静地答道：“目前没发现有中毒迹象。”
顿了顿，又道：“卿儿，削了箭杆，这样可以减少一些痛楚。”
董心卿从沈弄璋腰上拔出她的匕首，贴着沈弄璋的肩部捏紧了箭杆，然后利落地削断箭杆，只留两寸左右露在外面。
见沈弄璋缓缓舒了口气，伤势似乎确实不重，众人这才全部放下心来。
穆砺琛再次松了松力道，让傅柔得以喘息，带着几人退到战马边，对他们说道：“牵着马，跟我走。”
沈弄璋心思转了转，沉默不语。
七个人五匹马，很快退到了军营外。
因为穆砺琛的威胁，荼芺部战士被要求停在军营内，不可迈出。
但七人想要上马之时，荼芺部的所有弓箭手却突然整齐划一地站到了最前方，各个张弓搭箭，对准了营外的七人！
洛海站在弓箭手阵列的正中间，对穆砺琛高声道：“放了恪尊，否则，我们只能将你们全部射杀在此！”
这是他们最无奈的选择。
如果傅柔被带走，没有人能保证她的安全，则与在这里被射杀无异。既然如此，当然要将敌人也一起射杀，这样才算死得其所。
这是蛮人最简单，也最有利的决定。
傅柔呼吸困难，身体几乎无力，却勉强伸出手去，要竖拇指给予洛海赞赏并肯定他的决断——既然情况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只能如此。
她骨子里本就决绝干脆，这决定合她心意。
但她的手刚抬起，便被沈弄璋伸手拉住，又压了下去。
“各位荼芺部的勇士，我沈弄璋用性命保证，会带恪尊安全回来，请先放我们离开。”沈弄璋调整呼吸，忍着痛楚，用荼芺话对军营的所有人说道。
“相信我！你们的恪尊刚才与你们说过，我是她的妹妹，也就是大酋长铁奴的妹妹，今后不论何时，你们都不能难为我！”
这是傅柔刚刚说的话，确实有很多荼芺人已经听到，但是，傅柔现在落在穆砺琛手中。那人是蛮族的敌人，曾斩杀和抢夺蛮人无数，能信得过么？
“洛海，相信我！我保证傅姐姐的安全，让他们离开，我会留下来！”沈弄璋继续劝说。
这是艰难的决定，一旦发生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我留下！”关键时刻，方烈再一次站出来。
“倘若弄璋不能将傅柔带回来，你们可以将我杀死！”方烈道。
他不会说荼芺语，因为重伤，声音不大，根本传不到对面的军营中去。
这话其实是说与傅柔听的。除了傅柔，荼芺人也很少知道他对穆砺琛的重要性。傅柔不会拿沈弄璋来威胁穆砺琛，能让穆砺琛亲身涉险而来，方烈是最重要的因素。
“傅姑……恪尊大人，我与瀚云的关系你知道，我留下，确保你能安全回来。”方烈收回目光，落到傅柔身上，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温和，令人信服。
“我也留下。”董心卿对傅柔道，极其坚定。
“你要和瀚云走。”方烈语气不变，但态度很坚决。
“我们也留下。”乔真和秋雨也立即说道。
乔真更是恳求道：“恪尊大人，让那些勇士们收了弓箭吧。”
她与秋雨本就和沈弄璋、董心卿、方烈亲近，怎么舍得让他们陷在蛮族。
沈弄璋的脸色苍白，看了看对面的洛海，又看了看身边的傅柔，轻声道，“傅姐姐，我留下，让他们离开，可以么？”
有些话，沈弄璋当着众人的面不能说，但她相信傅柔能明白自己的用心。
傅柔艰难地呼吸着，赤红着眼睛看了看沈弄璋，没有说话。
“你受伤了，我留下来照顾你，这样瀚云才放心。”方烈道。
弦外之音只有沈弄璋才清楚，惹得沈弄璋几乎红了眼眶，佯装雪花飘进眼里，拼命眨眼逼回了眼泪。
“我也要留下，照顾你们。”董心卿更是坚持。
“谁都不用留下。”穆砺琛冷冷地说道，“大烈和心卿一匹马，乔姐和秋雨一匹马，马上走。五里地后有人接应。他们杀的是我，不会为难你们。”
傅柔的咽喉动了动，显然对穆砺琛所说的“接应”很在意。
“上马。”穆砺琛催促。
不等乔真和秋雨做出决定，箭矢飞来，擦过七人身边，瞬间响起一匹战马的哀鸣之声！
十几只箭矢钉在马颈之上，只令它发出这最后的哀鸣，便轰然倒地而亡。
“不放了恪尊，今日你们谁也不能离开！”洛海也拿出了荼芺部战士的勇悍气势，傲然说道。
僵局难解，洛海已经失去了耐心。
此时穆砺琛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抵抗千百支箭矢的攻击。抬头看了看天色，小雪未停，天空阴沉得混沌一般，不知道现在的时刻。或者可以继续拖延，等约定时间过去，他的人手赶来支援。
但洛海又是否有耐心再继续给他们等待的时间，这是个大问题。
沈弄璋担心再拖延下去，洛海会下令放箭。
傅柔的态度已经证明，她要杀穆砺琛，不惜一切代价！所以，她更不能央求穆砺琛留下以保住方烈等人的性命，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拉住傅柔的手，沈弄璋郑重地说道：“傅姐姐，报仇的前提是保住性命，同归于尽是最无奈的下下之选——我、方大哥和心卿三人留下。”
“我们与穆砺璁都有深仇大恨，包括方大哥在内，所以，我们绝不会破坏你的任何计划——”抬眼看了穆砺琛一眼，沈弄璋重新看向傅柔，镇定又坚定地说道：“这个决定，我替你下！”
“璋——”穆砺琛刚一出声，就被沈弄璋踩了一脚。力道不大，却是阻止他说话。
随即，沈弄璋伸手挑起傅柔的大拇指，用力握住她的拳头，展示在荼芺众人眼前，然后努力提气，高声说道：“恪尊姐姐已相信我的保证，也请洛海将军相信，我会带恪尊姐姐回来。在我们回来之前，方先生和董姑娘会先留下来做质。”
在洛海和所有荼芺人的注视下，董心卿扶着方烈缓慢地朝着军营走去。
沈弄璋附耳与乔真说了几句，令乔真不再坚持，安抚住秋雨上了战马。穆砺琛押着傅柔共乘一马，沈弄璋忍着箭伤，独自乘一匹，五人在荼芺战士锐利的目光下，快速离去。
第137章 诀别
只走出三里地，穆砺琛便勒住马头，将傅柔拖下马来，解了腰带将她牢牢捆住，请乔真和秋雨看顾，他扶着沈弄璋下马，将她拉到一边。
“怕冷么？我看看伤口，有些毒是慢性的，要一定时间才会发作。”轻轻试着想掀开沈弄璋的衣领，却又担心碰触她伤口，穆砺琛略显局促地用手指轻扯着沈弄璋的衣领，努力将视线探进衣领之中，却因伤口离衣领有些距离，根本看不到。
雪花落在沈弄璋白皙温热的皮肤上，有些凉，激起她肌肤的战栗，虽然她忍着没有打寒颤，穆砺琛却连忙松开了手，生怕冻坏了她。
沈弄璋努力抑制住疼痛引起的颤抖，柔柔地一笑，答道：“傅姐姐还要我照顾铮儿，不会将我怎样。”
忽而想到他们眼前的处境，笑容又褪了下去。
“就怕她为了铮儿，要控制你一辈子。”穆砺琛浓眉紧锁，心事重重。
“怎么会！”沈弄璋笑得有些勉强，“我们又不能绑着铮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