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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匹妇-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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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沿生万万没有料到偷袭的己方又成了对方的猎物,这情景似曾相识,可不正是当年流香道的李常在牛背岭的遭遇!

  但他此时的情况更糟!

  船上的蛇已经让众人束手无策,划船之人害怕被毒蛇攻击,正在奋力扑杀毒蛇,根本无心划船,此时的船只进退无路,只能任凭对方石块攻击。

  “水蛇无毒,咬不死人,撤退!”何沿生大叫。

  在有人已经中毒开始痉挛的情况下,他这句话无法安抚人心。

  急切中,站在二层甲板的何沿生忽地拔刀,一刀将已中毒的水匪砍杀,结束了他的痛苦,吼道:“此战关乎我们所有人的活路,区区几条毒蛇怎能比我们的家人安危更重要!我们早已没有退路!”

  石块砸中船沿,船身一阵晃动,何沿生勉强立足,看着一层的水匪,下令:“被毒蛇咬伤咬死者家人双倍抚恤,即刻开船,离开这片水域!”

  “向西!”何沿生最后补充道。

  关于这一战,出行前孟广玉和何沿生已经强调了重要性,关乎启河帮的存续。

  被毒蛇和投石惊吓到的水匪们又被何沿生提醒,忽然想起此次伏击的初衷。

  为了家人,他们只有一条路——打赢瀚船帮!

  否则,就只剩死路一条!

  被何沿生杀人不眨眼的狠戾震慑,清醒过来的水匪们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划船的继续划船,剩下的人分成两队,一队戒备,另一队继续清除船上的蛇类。

  伴随着仍旧不停的惊叫声和咒骂劈砍毒蛇的声音,侥幸能动的九条朦艟再次动了起来,向西去追瀚船帮。

  为避免瀚船帮再在蛮荒的山中埋伏投石机,启河帮的船开始只在河中间追逐,直到快接近雅馥商队的货船,这才靠向河北岸。

  雅馥商队的货船速度比不上艨艟,到底被追了上来。货船与瀚船帮三条船上之人迅速点起火盆,向着启河帮的战船施放火箭。

  因为启河帮的弓箭已经在最初突袭时用磬,此时众人皆躲进船舱之内,不做反击。

  火矢落在湿漉漉的甲板之上,慢慢燃烧着,水匪却始终不肯现身。

  见火矢无用,坐在船头带着一副牛头骨面具的穆砺琛下令,以弓箭为掩护,主动靠上去——接舷战!

  何沿生等的便是此时!

  “淹死他们!”

  一声令下,何沿生第一个自船舱中冲出去,手中佩刀猛地朝已经上了二层甲板、带着牛头骨面具的穆砺琛砍了过去!

  他没有认出穆砺琛,但却看得出,带着如此醒目面具之人,便是瀚船帮的首领,杀掉他,万事皆休!

  穆砺琛偏身躲过的同时,抬脚一踢,将何沿生踢了个趔趄。他就是为杀何沿生而来,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

  何沿生功夫不弱。虽然被穆砺琛踢了一脚,左小腿疼得厉害,心头更是吃惊,但应变却快,趁着跌倒之势就地一翻身,脚下一蹬,瞬间爆发冲到穆砺琛脚边,挥刀再砍!

  牛头骨面具虽然恐怖有震慑作用,但它还有一个极大的缺点,便是视线受阻。何沿生扑到穆砺琛脚下,正是利用了他视线不及的劣势。

  偏偏,穆砺琛却已料到他的招式,向后一个翻身,抬脚之时更是用鞋尖径直踢向何沿生的下颌。

  何沿生失算,勉强偏头躲过,被穆砺琛的鞋尖擦过左颊及左耳,如被刮骨一般,痛入骨髓!

  穆砺琛翻身落地,顺手将两个水匪打下船,转身便又迎上何沿生的刀锋。

  这一次,穆砺琛没有后退,长臂一探,避过刀锋钳住何沿生手腕。再一用力,何沿生吃痛,佩刀脱手。

  穆砺琛正要去接,何沿生竟先一步用左手抢到佩刀,向前一递,刺向穆砺琛。

  面具后的穆砺琛微微挑眉,怪不得此人不掩饰自己的轻佻高傲,身手在与他交手过的启河帮之中,算是第一位的。

  右手倏地摘了牛骨面具,瞬间用牛角格住刀锋,再一翻腕,何沿生的佩刀被他别了出去,落入水中。

  面具后的脸突然映入何沿生眼帘,何沿生只觉这张脸极其熟悉,一瞬却想不起。

  稍一分神,忽然浑身一僵,脱口道:“是——”

  “你”字尚未出口,穆砺琛手上的牛角已经插进他的咽喉,将他的话彻底堵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

  何沿生满面青筋浮现,双眼瞪着如同牛眼一般,十分不甘地伸手抓住牛头骨面具,似是想要拔出牛角。

  穆砺琛嘴角一扯,轻笑道:“你的话太多,五年前我就听腻了!”

  随即手上用力,牛角竟硬生生豁开何沿生的咽喉,向上勾住他的下颌骨,再一用力,血肉横飞之中,何沿生的下颌骨自脸上被钩下去,整张脸被撕扯得面目全非!

  穆砺琛眉头也不皱一下,收了笑容,一脚将何沿生的尸身踢下船板,如同抛弃一条腐烂的臭鱼,转身,便又投入到厮杀中。

  水匪人数比之穆砺琛他们这边,多出五倍不止,原本很有实力与瀚船帮一拼。

  然而,很多水匪都看到了穆砺琛在二层甲板上虐杀何沿生的一幕,不少人早已吓破了肝胆。他们宁可逃回去带着家小隐姓埋名不再做水匪,也不敢再恋战,因此纷纷跳入水中,慌忙逃命。

  赫一岳看着剩余水匪被众人歼灭,再次将所有启河帮的艨艟收缴,十分兴奋,笑着跑到穆砺琛面前,说道:“穆先生,还有一伙水匪埋伏在青禾道附近,我们一并去收了他们!”

  穆砺琛却微微一笑,说道:“让他们在水里泡着吧,回外湖!”

第118章 腹背受敌

赫一岳说的,是孟广玉的埋伏。
  何沿生带着二十条船来偷袭瀚船帮,孟广玉表面支持,但暗地却认为何沿生不会是瀚船帮的对手。当年李常栽进瀚船帮手中的,又何止二十条船。

  在孟广玉看来,瀚船帮的当家人王罙绝不是普通人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有极其丰富的作战经验,很可能是专门针对启河帮而来。

  何沿生高傲自大惯了,若他赢了自然好,若他输了,瀚船帮便会失去戒心。因此,他私自调动了十五条船埋伏在瀚船帮护送雅馥商队必经的水路上,想再偷袭一次。

  虽然孟广玉判断得不差,却只判断对了前一半。

  这几年,除了孙荫会将启河帮的各种风声消息传递给沈弄璋和启部,便是沈弄璋设在怡城的翰章商铺,耿介也会暗中吩咐众人留意聿国的消息。

  更何况,还有一个引而不发的钱若谷。他虽然还在担任兰台令史,但实际上已经是曹延昌的心腹信任之人。

  聿国王廷对于黄纸的采购,都是通过钱若谷与沈弄璋联系才获得的。沈弄璋会用最合适的办法给钱若谷他该得的好处,又不会让钱若谷觉得自己贪婪。钱若谷明白沈弄璋的用心,沈弄璋若是到了怡城小住,钱若谷必会偷偷邀她吃饭,顺便讲一些王廷中事。

  这些事外面的普通人听不到,但穆砺琛听沈弄璋转述后便能推断出聿国王廷正在发生怎样的变化。

  穆砺琛十分清楚启河帮这次针对自己是为了什么,他需要做的只是打败这群来关门山口挑衅自己的水匪,让彭飞、余承山和余殿邦一伙儿在郑奇声面前继续溃败,进而继续失去郑奇声的信任。
  多余的打斗,伤害等,此时并不必要。

  果然如穆砺琛所料,事态正向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经过这五年的慢慢布局,聿国王廷之中的大臣也已经看出国君有意疏远余家势力。

  这些人真正做事的能力不一定都好,但看人眼色这本事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强。国君已有了暗示,众人自然也就表面继续恭维余殿邦,暗里却渐渐疏远。

  很快,六十四岁的余承山便被明升暗降,卸了都城禁卫将军的职,提升做了太傅。只是此时的太傅早已不是余殿邦那时可以只手遮天的太傅了。

  为了避免郑奇声愈加疏远余家,最后赶尽杀绝,十月,担任少府要职的余启宗借病之名,辞官归家修养。

  绣衣御史继续发力,查处了启河帮之中的几股“水匪”,州府配合剿灭之后,水匪终于也受到了教训,在启河上嚣张了几十年的启河帮终于收敛了气焰,效仿瀚船帮,逐步开始正常起来。

  而就在聿国经历权势更替的过程中,穆国也发生了变化。

  天祺二十八年一月,也就是穆唯朴继位执政的第二十八个年头伊始,突然生了重病,无法理政,由太子璁代为执政。

  二月初四,西朔州牧郑多被暗杀在睡梦中,追查凶手的踪迹到了西朔州西面,出了国界,断了线索。

  三月初八,曙城桐油大贾石春龙死在倚玉楼当红姑娘的香塌之上。

  同月底,还有一件在普通百姓看来极为平常,但令穆国丞相石弥生更瑟瑟发抖之事——掌管敦城桐油仓库的仓史因醉酒而淹死在城外的河中。

  敏感的王宫大臣们已经嗅到了逼近身边的危险。

  穆砺璁执政,都城禁卫军、桐州铁甲军,西朔州及北固关,都已是他的心腹掌控,自宏穆关叛乱到如今的八年间,他终于忍辱负重,一步步将他的心腹安置到重要位置上,并开始对他看不上眼的人进行“诛杀”。

  所有人都知道,穆国即将变天,穆唯朴日薄西山,穆砺璁即将成为新的国君。

  而且,穆砺璁的整肃来得如此凶猛又不留余地,他有军队在手,已无人能奈何他。

  即便穆砺璁在众臣眼中雷厉风行,却也有令他头疼的问题。

  其一,穆国去往朔北交易的行商之中,有两队因为没有得力的保护而被蛮人抢劫一空,战马交易又一次落空。

  其二,今年,沈弄璋的商队还没有送来收春茶的交易时间。

  派人去翰章商铺询问,乔真的回答是控制启河水道的启河帮有异动,启部未免途中遇袭损失粗盐,暂时观望,稍后再随机应变。

  启河帮恃横行凶早已天下闻名,去年与瀚船帮又一战失利,消停了好久。穆砺璁有眼线在聿国,也传来消息,霞霭道的水匪似是又有异动,也难怪启部紧张。

  穆砺琛那个船帮单挑了启河帮这么多年,分走了启河帮原本的大部分利益,怎么可能不被报复,只是却连累他穆国的茶叶积压。

  五月,还在盼着翰章商队到来的穆砺璁,却先等来了方是时再次举兵攻打陵州的消息!

  在穆国休养生息的这八年,邛州也在休养生息。

  穆砺璁费尽心力地解决百姓的食盐问题,鼓励农耕生产,直到陵州在一个月内被方是时的叛军攻陷,转而钦州也被攻陷了一半,穆砺璁才发现,他小看了方是时,小看了邛州那块弹丸之地。

  穆砺璁自然不知道方是时为了快速拿下陵州和钦州早已做好了铺垫,派士兵假扮盗匪在陵州和钦州境内抢劫、扰民。

  两州州牧虽然也派兵剿匪,却始终无法找到盗匪的老巢,便始终清除不掉这些盗匪,剿到最后,官兵已不耐烦,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管不顾,使得百姓苦不堪言。

  为了重新挑起百姓对穆国的愤恨,方是时拿自己的商队动手,假扮穆国士兵劫走了商队的粗盐,激起商队仇恨。当年整个邛州的百姓就是不堪穆国的剥削而投奔邛州义军,如今新仇旧恨,仇恨迅速蔓延!

  借此,方是时举兵攻打陵州。首先假装剿匪而收了撒出去的士兵,陵州百姓没了困扰,心中那杆秤也就偏向了方是时的义军,陵州就此归降,州牧等人灰溜溜逃进盛州。

  钦州牧还算有些骨气,还有胆量带兵与义军对抗。但民心已归向义军,他们已然无能为力,只能且战且退。

  六月中旬,钦州彻底落入义军之手,方是时派兵继续攻打盛州。

  已经失去钦州和陵州,穆砺璁决不允许再失去盛州,迅速派兵支援盛州。

  然而,六月底,西朔州军报传来,一股三千人的蛮族战士声称他们的金柔商队被穆国境内土匪打劫,伤亡惨重,要西朔州牧尚善马上解决土匪并赔偿。

  虽然确有其事,但尚善却无法在他们给的三天内交出匪徒,蛮族人立即进入西朔州西境,且几日内便占领了临西县,看起来不止不想退兵,更想继续深入西朔州。

  这些蛮人显然并不是为商队讨公道,而是趁着穆国内乱来讨便宜!

  穆砺璁怒火中烧,立即着令北固关将军戴立德出兵,将蛮人赶出去!

  七月二十三,午夜。

  刚下过雨,院中的芭蕉叶上偶尔有水珠缓缓划过叶面,坠入泥水中,发出隐隐的声响。

  躲过大雨的知了又跳了出来,炫耀般地鸣叫着,似乎在对已然过去的大雨说:你能奈我何!

  西朔州和盛州的战事还在持续中,穆砺璁站在倚玉楼那间已经荒废的偏院中,仰头看着夜空的无数星星,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现在也对战事有些无奈,听着宫中的蝉鸣越发焦躁。

  虽然这里的知了依旧在炫耀,但想到伊人在时很喜欢在这夏夜里听蝉鸣,便不觉得厌烦了。

  推开虚掩的房门,穆砺璁进了董心卿曾住过的房间。

  一切如昨,却是五年流光飞过。

  这屋中、院中,已再无伊人身影,他满腹愁思,也不知该如何排遣。

  揭开琴台上的锦缎,董心卿拨弄过的那张古琴静静地躺在琴台上。这张琴原本也被董心卿摔坏了,好在不严重,他要匠人重新修复,此时琴身上的裂纹已看不大出来。

  忍不住动手拨了一个音,琴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磕磕碰碰,发出低沉幽怨之音。

  曲燃没有跟进来,房间里只有自己,穆砺璁缓缓坐到董心卿曾睡过的榻上,慢慢躺了下去。

  他已有四天三夜没有合眼,很疲惫,但合上眼便是遍地狼烟的厮杀场景,完全无法入睡。

  盛州陷入胶着战他早有预料,他已查明,带兵攻打盛州的主副将军,一个叫罗重,一个叫肖长山,都是穆阳县侥幸活下来的百姓。

  方是时是个带兵的高手,竟将这两人训练得那样英勇彪悍,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却沉稳又大胆,让他的军队拿他们毫无办法。

  当初方是时还只是盘踞在邛州时,他便有心要带兵收复,然而,父王始终心疼粮草辎重的开销,不同意他出征。

  当时父王坚持要将宏穆关和贫瘠的邛州给方是时,是让方是时继续充当聿国与穆国之间的缓冲。

  如果聿国食言继续攻打穆国,即便宏穆关已经叛乱,有方是时在,也不会让聿国进入关中一步。

  父亲的算盘倒也不算有错,只是没有想到这样安静地过了八年,聿国没有任何动作,却给了宏穆关和邛州壮大的机会。

  此时已无后悔药,穆砺璁只觉得心中憋闷不已。

  令他憋闷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北固关的戴立德虽然勇猛,却不是蛮族人的对手,蛮族人一步步紧逼,西朔州已有半数落入他们之手。哪怕北固关与州府官兵夹击,仍抵不住他们的攻势。

  原因是,将士们吃不饱饭,没有力气!

  自五月开始到现在,短短不到三个月,双线开战的穆国军队已经军粮告急!

  这些年,他下令开垦农田,看着逐年入库的粮食数量,以为有了成果,却不想现实那么残酷——穆国仍旧缺粮,那些入库的数字是假的,他却被蒙在鼓里。

  直到今日接到催粮的急信,他询问官员才知道,除了与沈弄璋交换食盐而不得不保留的部分茶园,其余州县的茶农并没有改茶为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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