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策-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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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她惊魂未定,敛了敛微散的鬓发立即道谢。
“姑娘不必客气。”扶人的是一名高壮男子,含笑回应道。抚落腰际的手却反常没有离去,许是人潮实在太过拥挤了,他顺势向下一摸。手掌自腰臀一直漫至大腿,猥琐贪婪而毫无顾忌。
慕容素的脸色刹时变了,眉间刹时厉了起来。李祁景眼色一凝,很快发觉了身侧之人的异象,他垂眸一望,负于身侧的手已然抬起。
猝地一声嚎叫,只见那男子神色狰狞,捂着手臂倒在了地上,杀猪般地痛号。计未得逞,又遭人中伤,男子怒不可遏,张狂地粗言怒骂。周遭的行人不明所以,纷纷停下步伐,指指点点地猜议。不堪入耳的秽语漫流充斥,更是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怔了稍许,李祁景默默收回了手。
出手的却是慕容素,清颜的笑意没了,秀丽的面庞流露出无法隐忍的厌恶憎疾。冷冷地看了男子少晌,不顾行人的流言蜚语,径自转身离去。
人影离去了,骂声犹在。李祁景的目光冷了,远远递去一道视线。一直坠随远处的暗卫得了命令,了然地点了点头。
·
到了望楼,人群水泄不通的拥势终于稀松了些许。
此处是一座玲珑别雅的小楼,亦是子央大街上矗地最高的建筑,俯瞰可望整座街道,实乃观赏灯会的最佳地点。元宵佳夜,望楼一室可值千金。除却贵族商壕,普通平民几乎望尘莫及。
在酒楼视野最佳的雅间俯瞰绚丽灯影,万家灯火,李祁景轻叹,试探地开了口,“还好吗?”
“什么?”
他一指了指她方才被男子碰触过的裙摆,识趣地没有出言提起。
慕容素毫不在意地一笑,“这算什么,你若是知道我曾经发生过的,便知这不过尔尔。”
他哑然失笑。沉默片刻,转而又想起什么,似随意而叙,“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
“什么?”
“你会武。”
这一句是肯定而非问询。滞于半空的手正在斟酒,闻言顿了一瞬。鲜亮的酒液呈漫瓷杯,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何以见得?”
“那一次凤台初见,你与我交手,你出招有序不乱,节奏稳健,力量虽绵,但寸力十足,可见有习过武的底子。”他话音平静,执起酒盏微微一啜,“只不过你当时用的是刀,但以身法看来,你的一招一式,倒更似是剑招。”
她略一沉默,窗外的乐声入耳玲珑,凤箫声动,悠扬而婉转。隔了好一会儿,终于低声开了口,“我自小学艺,确实习过一些防身之术。”
他轻轻一笑,见神色难以断定这个缘由他是否信服,片晌又问,“那为何不用剑?”
“我已经忘记怎样使剑了。”她回答得很迅速,半敛的睫轻阖,覆住了眼眸的神容。
李祁景却心头微诧,“你……”
他方想再问什么,楼下却蓦地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扰破了入耳温韵的丝竹乐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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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入宫
李祁景错愕望去。望楼之下,一个高壮犷悍的男人疾言厉色,粗暴地推搡着一名衣着单薄的卖花少女。少女又惊又吓,屈膝跪地连连求饶,却丝毫无法化解男人的愤怒。男人奋力撕扯,粗壮的拳头倏地扬起,狠狠掴了少女一个耳光,即便如此还不肯解气,他猛地夺过女孩紧护的花篮,掷在地上狠狠踏踩,任由如何哭喊仍不放松。无数鲜花零落一地,碾踏成尘,望去好不可怜。
灯会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磕绊更是寻常小事,可这般暴力便是过了。周遭的行人看不过去,纷纷围观劝解,却更加惹得男子污言辱骂。那一声声恶毒的诟谇不堪入耳,光是听闻便已令人心惊肉跳,奈何那男子行貌狂莽,无人胆敢贸然阻遏。
他只看了一会儿,自顾转回了目光轻轻啜饮,神色异常平静。慕容素未曾看楼下,默默盯了李祁景良久,许久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不喜欢女人?”
喉头一呛,李祁景一口清酒立即喷了出去。
她视若未见,把玩着精致的黛瓷小盏,继续自顾道:“你身边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你可是有断袖之癖?”
他轻轻咳,以手拭去唇角的残酒,眼神愕得怪异,“什么?”
她略一沉默,回答得十分平静,“寻常男子望见此景,但凡可能抗争者,定当挺身而出,唯你丝毫不曾动容。”
“……”如此便断定他性向异殊?
李祁景忽然无奈的想笑。楼下的争闹已经淡了,许是动静过大,终于引来了一个佩剑游侠路见不平。望着少女逐渐远去的身影,“也不是,只是若我救了她,将她带回府中也定类为下奴,何必误了人家。”
慕容素不置可否,片晌,又问出另一个问题,“你没有喜欢的女人?”
这本是一个异常普通的问题,可此刻由她口中问出来,却总莫名显得有些离奇。李祁景怪异地望了她一眼,心下虽怪,但终是应问答了,“嗯。”
“那沈妙逸呢?”
“沈妙逸?”李祁景愕然,转瞬立即明白了什么,“你看见了?”
她并不否认,倦懒地舒缓了一口气,视线投向窗外的灯景,“我只是很意外,难怪她自入府起便多方特殊,原来,背后竟是有你这棵大树撑着。”炫亮的灯火映明了女子明澈的眸,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她是你的另一颗棋子?”
“算是吧。”颇讶异于她对一切的了彻,李祁景略陷沉思,“这一局我在两年前便已开始筹谋,当时大凉方复,诸政不稳,云州上下皆传,妙逸此女倾城绝代,舞艺精绝,又会那位前朝公主所作的绝学斩雀,所以我本以为,论才论貌,她都是可与淇玥匹敌的那个。”
“所以你便大费周章,为了引她入府,召示天下遍寻艺女?”说不上心头是种怎样的滋味,慕容素的神情淡淡。
“不错。”说到此处,李祁景似乎有些唏嘘,“我试探过她,她有野心,也有心计,红袖坊并非善地,妙逸能在此处独占鳌头数年,必有其本事。我一直认为她是最适合的那个,所以自入府起,便已对她着手培训。”
“却未想她对你动了情。”话已至此,接下去的也便顺遂了,她率先替他说了出来。
沉默良久,李祁景轻轻“嗯”了一声。
明灭斑斓的灯火映着俊颜的轮廓,淡然的神色望之丝毫无愧,慕容素忍不住摇头,“真傻……”
明知那些个脉脉温情之下掩藏的不过是不测深渊,却仍旧选择飞蛾扑火。她口中虽这般说,心中却不禁对那个飞扬跋扈的女子产生了几分钦佩之色。
“你负了她芳心一片,你很渣。”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身侧的人,慕容素旋即毫不客气地品评。
李祁景的脸色顿时一暗。
“除却许她安富尊荣,我可从未给过她任何允诺。”他的眉目凝着一点意气,薄哂之下的话音隐藏讥讽,“更何况这世上的傻人何其多?我曾经认识一个女子,为了自己自以为是的大义,明知前路九死一生,却仍肯身投罗网,当真是……傻透了。”
最后一句隐约的低语模糊难辨,慕容素未曾言语,脑海中却下意识隐现了那一苑的夭夭桃色,静饮了一口浓酿,她试探地问出口,“可是西苑的那个女子?”
她话方才落,李祁景的目光剎时凝缩。
“你怎会——“眸中原本的情绪一瞬隐去,转而涌溢了浓重的警惕与凌厉,隐有杀机浮动。
她却恍若未见,心道这般反应想来无差,淡定地撂下酒杯磕开一粒核果,“曾偶然一次冒昧闯入西苑,非我特意探寻,王爷恕罪。”顿了顿,她微蹙了下眉,“你若不愿说,便算了。”
停了一刻,李祁景渐渐缓过神。
眉宇的戾气逐渐散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慕容素都几乎放弃了,终于松了口,“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慕容素偏头望向他。
大抵是极少回忆,他的思绪微似乎有些迟缓,半晌道:“她叫宛来,不过是我身侧曾经的一个婢女,无他。”
宛来……宛若伊人归影来……
她瞬间了悟,观察着他极为细微的神色,“那她现在在何处?”
这一句问语却令他彻底陷入了默然。轻薄的唇角微微抿起,不曾发出一言。
慕容素犹豫了片刻,“她死了?”
“不知道。” 暗色的瞳眸一片漠然,他的语调十分疏淡,“或许吧。”
“你不担心?”
“担心?”将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李祁景勾起唇角,话中掩不住讥嘲,“凭她生死,左右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
冷漠的话锋藏着带刺的锋棱,慕容素怔了一怔。
只见他那一双深暗的双瞳沉冷如昔,却隐蕴着种阴戾与怨怒混杂的气息。暗邃的眸目聚凝,薄声冷嘲道:“不过一个婢女,是生是死,与我无关!和她有关的所有事,此生——都与我无关!”
慕容素只觉得喉间一涩,有种几近失语般的难受,望着他隐忍决然的神色,此刻方知这并非一个好的话题。静滞了良久,她的目光慢慢转移,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说什么情似鸩酒?无情无喜?原不过都只是自欺欺人人的谎言。那些斑斓乱坠的说辞,缄口不语的往故,蒙得过他人,又如何蒙骗得了本心?
窗外的墨空升起烟火,喧声如潮,望楼这一处的角落却陷进无声死寂。慕容素默默垂下眼,盯着那一碟核果,口中的甜味似乎变了,再没有了食欲。
·
二月十二花朝节。
国宴时至,宴开千席,宾客云聚,云州城内举城欢庆,三天三夜不禁夜,共贺大凉荣盛繁昌。
敬北王府结彩张灯,客如云聚,一夜灯火璀璨流光。凤凰台人声鼎沸,一色艺姬群芳莺燕,百余仆婢女衣着绮罗,载歌载舞款客劝酒。席间烛光跃动,醇香漫弥,笙歌竹乐笑语不绝,极尽华盛之夜。
与凤凰台的热络截然不同,行吟居内却鸦默雀静,房门紧闭,淡渺的烛火辉映着室内一道微影,此刻本应在席间的主人颀身长立,默默凝望着室中疏影一言不发。岳忠立于身后一动不动,因着他的沉默而更加沉默。
等候了良久,门扉轻动,女子缓步踏出屋来。静刹声中足铃微荡,入耳玲珑清响。
似乎闻到声响,李祁景一刹抬起眼。
眼前现出的是一名雪衣丽人——白纱飘垂,额点花钿,不同于平素的素靥胜雪,浓妆明艳照人,容颜风华绝代,一静一动风情无限,花灯之下犹若雾仙。
静静凝望了半晌,李祁景定声道:“准备好了吗?”
她轻轻抬眸,如水的瞳眸映了星色,透着某种决绝。
“嗯。”
……
跃出府门时已月上中庭,墨空漫天繁星闪烁,子央长街灯火辉煌。耳侧爆竹之音经久不绝,绚丽纷呈的灯火将车内都喷绘上了五彩流光。放目而望,视野所及处处绮丽生辉,喜气盈盈。
隐身于一众艺女之间,慕容素一直沉默。不去听同车女子们温润婉约的浅谈嬉笑,她默默望向街边的盛景。那些个流光华彩自眼前寸寸掠过,似这数年的夙往。颠沛流离,冷雨如冰,陷之亡地,全部不复真实。
临近皇城,谈议声终于慢慢缄默了。马车逐渐停下来,守城的禁卫立即上前,呼喝着驱人下车。国宴兹事体大,各方盘查必定格外严格。方入外城,自外由内的巡查便已轮过数遍。一入内城更加严苛,发饰衣物皆要一寸寸排查,直至确定丝毫无误,方可录档放行。
整个列队寂然无声,只待禁卫一丝不苟地逐一查过,方可起身回车。轮至慕容素,面目冷厉的侍卫盯了许久,再三核过那一柄银亮无刃的舞剑,终于开口放行,“走吧。”
她淡眸轻垂,折身入回了马车。
离了如临大敌的禁卫,车内的氛围顿时松了下来。但许是被那凌烈的气氛所震慑,回车之后,女子们也再不敢肆意交谈。一道静默蔓延,微光浮笼,在漫漫颠荡中缓慢流过。
马车平稳地驶在青石宫道上,逐渐的连微光都隐去了。远处悠扬的丝竹琴音慢慢远去,那些热络的喧嚣,遥远的星火,欢声笑语,都仿若隔成了另一个世界。
素手轻掀,紧扣的窗幕露出些微一脚,婆娑的灯斑旋转轻跃,映着深延的千仞宫墙。眼前的瓦檐飞翘,廊腰缦回,雕梁画栋,一切仿若从未改变。
厚重的幕帘垂下,掩住五彩斑斓的灯火。慕容素双手紧扣,神容未变,胸膛已按捺不住难以自制的激动。
五年浪迹,五年漂泊,而这一刻——
李复瑾。
我,回来了。
【卷二·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临!!
另外第二卷也就这样迅速滴结束啦~~~马上又要开始换地图,开启第三卷的章程~
从第三卷开始,我们的女主要开始经历后宫宫斗,卷入朝政流派纷争,感情线也要开始正式明晰,某些从第一卷末尾失踪掉线的人也该陆续回来了(你问某些人是谁??你猜~'星星眼 ' )
作者君会努力写好的,还是感谢每个观看的小天使~鞠躬~~∠(`ω′*)
卷三·三梦江山如画
第72章 夜宴
阙台之上,万盏宫灯绵延似海,亮如白昼。
上百宴席一字铺列,人影联袂如碧云千重。丝竹沁耳,香风盈盈,宴中微醺弥漫,歌台暖响,冠盖满座,可谓繁华极致。
长舞水袖的舞者屹立中央,身姿飞旋,舞步妙曼飞扬。李复瑾一袭墨衣华服,坐于高座,眉目自含清傲。在他一侧,盛妆罗绮的淇玥合手而坐,其余宫妃重臣按身份层级落于周侧,谈笑宴宴,推杯换盏,一派热络和谐。
大宴开席,上千官臣井然伏地,共贺大凉复国正年,凉国河清海晏,物阜民安。
酒过三巡,气氛略微松弛。上首之处红梅微飘,更衬淇玥姿容莹人。席间一位老臣执盏起身,不禁赞叹:“皇妃娘娘温良娴舒,大度雍容,当真是母仪天下之贵色。”
纵已听惯赞美,乍得夸扬,淇玥仍不禁心情忻悦。她浅浅一笑,微绯的靥上梨涡必现,更显颜容华贵妖娆,“张尚书谬赞,中宫之主必当德才兼备,本宫何以担当得起?”
话毕,她目光轻微稍斜,望向了上座的李复瑾。
“是皇妃娘娘过谦了。皇妃娘娘出身高贵,又容姿大方,这两年尽心劳力辅佐陛下,治理后宫有方,如若入主东宫,必当之无愧。”
李祁景的位置仅列李复瑾之下,各中恭维酬酢皆可听得一清二楚,闻言他含讽一笑。这话中的暗示实在过于分明,不知皇兄会作何反应,看戏般好整以暇地继续望下去。
只见李复瑾恍若未闻,兀自到了一杯酒极慢地啜饮,令搁浅的话题显得颇为僵硬。
淇玥脸上的笑意慢慢凝住了,双手不禁扭住了裙帕。
“张尚书说笑了。”打破僵局的是左相淇啸天,“国事为重,陛下举日操劳,怎可一心流连于宫妃女色之上?后妃不过虚位,与之相及,国本才是国之大事,尚书可同?”
他一言指出了事宜根本,老臣立即抚礼,“左相大人说的是,是老臣目光短浅了。”
忽地一声轻笑传来,声响虽微,却恰时破了阿谀氛围。场中的人一瞬望过去。
李祁景把玩着流光酒杯,身子慵懒地斜倚着座榻,自上而下透着玩世不恭的味道。他唇噙淡笑,语气三分似调侃,三分似玩笑,“左相大人是在质疑我大凉国势飘摇?我皇兄正当青壮之年,怎就现在便要操劳国本之事?”
这一语隐指他出言犯上,淇啸天闻言色变,“王爷何出此言,臣不过为大凉忧虑,建立储嗣本便国之重本,自然先优于迟。”
“左相所言极是。”他轻轻叹息,笑意云淡风轻,“只是皇兄尚无子嗣便要操急立储,左相是否也是觉得,这大凉后宫的宫妃,确实过于凋零了不是?”
轻挑的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