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桥-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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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赵省长刚刚接到南军异动的消息不久,还没来得及调动人手应对,直至抵达火车站,都平安无事。下一趟往南去的火车,在半个小时之后,卫兵驱散人群,在站台上两根巨大立柱之间圈出一片空地来,谭旅长与程旅长背靠立柱,被卫兵围在中间。
不少人在向这边张望打量,但没人敢贸然靠近。
他们等的那一趟车进站时,去给顾岳拿行李的那名卫士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费力地穿过拥挤的人群,顾岳紧走几步,伸手接过行李,正要向那卫士道谢,枪声?缛幌炱穑?几乎在此同时,顾岳身形一斜,子弹自他耳边飞过,顾岳右手一松,行李掉在地上,左肩上背的□□顺势向前甩出,稳稳地托在左手上,右手已然在同时抬起,扣住扳机,上膛击发,子弹顺着刚才那颗子弹射来的方向射了出去,隐在人群中的刺客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已经被射中面门,仰天倒了下去。
接连两声枪响之后,站台上寂静了一瞬,尖叫声陡然暴发,人群惊恐地散开来。
顾岳收枪之际迅速环视了四周,视线撞上两张有点眼熟的面孔,却是株洲帮那个领头的中年人,还有曾经来试探过他、又被他吓回去的那个小贼,那小贼脸上几乎是明晃晃地写着“吓死小爷了”这句话,领头那中年人脸上神情就要复杂得多,似是震惊又似是庆幸。
替顾岳拿行李的那名卫兵,回过神来,赶紧拣起地上的行李。
顾岳的视线自那伙盗贼脸上一掠而过,收回目光,从容退向火车。
比起刺客来,这伙盗贼已经不值一提了。
混乱之中,顾岳这一行人,顺利上了火车。
他们占了整整一节车厢,坐下来之后,看着站台上那具暂时无人敢去收拾的尸体和掉在血泊之中的□□,顾岳心里很不是滋味。
即使知道两军交战,枪弹无情,毕竟他还太年轻,经历太少,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样的场景。
谭旅长则感慨地道:“顾学弟的枪法,果然不错!”
谭副官笑道:“岂止不错!”
刘副官和那些卫士,打量顾岳时,神情目光,与先前也大不相同,明显亲近了许多。
顾岳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安:“刺客为什么对我开枪?”
程旅长道:“大约是找不到对我和谭兄下手的机会。”
谭旅长道:“也有可能是刺客接到的命令本来就是警告而非刺杀。”他看看谭副官和刘副官,“今日若非多了顾学弟,刺客很有可能对你们两个下手,以示警告。”
在他们这一行人中,顾岳的确是很打眼,很容易让刺客误会成谭旅长或是程旅长的子侄辈,而且看上去也的确比谭副官和刘副官更容易下手,无怪乎会被选中成为刺客的目标。
顾岳想了一想,觉得自己的份量,怎么也不够让唐继尧派刺客千里迢迢地追杀至此。而且这样杀鸡儆猴、意在警示的刺杀,其时并不鲜见。
他暗自吁了一口气。
谭副官和刘副官顺着谭旅长的话向顾岳好生道了一番谢。顾岳脸上微微涨红,摆摆手,想要谦让几句,又觉得不知如何谦让才合适,想一想才转过话题道:“没想到他们行动这样快。”
刘副官皱着眉道:“这样看来,省府想对咱们下手,是蓄谋已久了,只需要一个命令,马上便能动手。”
这一路上,还真不能大意啊。
抵达株洲时,夜色已深,这里已是谭旅长的地盘,谭旅长所部人马,明显轻松下来,谭旅长很是抱歉地向程旅长道:“不能尽地主之谊请程兄吃个饭再走,实在不该,还请程兄不要见怪,日后这杯酒一定请程兄许我补上!”
程旅长连说“不敢”。
一个归心似箭,一个知情识趣,客气话略略说过几句,谭旅长便带着人下车去了,临行前谭旅长没忘了拍拍顾岳肩膀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不但将先前给顾岳的那杆枪留给了他,另外还送他一百发子弹,说算是补一份见面礼。
那边刘副官已经安排卫士从另一个车门下去,搜罗站台小贩那里的吃食准备带上车来。
站台上灯光昏黄,人头攒动,谭旅长的卫队分开人群,清出一条通道来,谭旅长步履从容,谭副官也很是轻快。喧闹之中,顾岳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坐在窗边的卫士都架着枪在警戒,枪声一响,立刻将手中的枪掉头转向枪响的方向,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谭旅长的卫士们开始还击,枪声连连响起,站台上已经乱成一片。
隔得太远,站台上又太乱,顾岳不便开枪,只盯紧了不让可疑人物靠近自己所在的窗口。
混乱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人群散开之后,可以看见那个被打伤擒住的刺客半瘫在地上,谭旅长这边,枪响之际一名离他最近的卫士替他挡住了猝不及防的第一枪,到第二枪时谭旅长已经被其他卫士掩护起来,但那名挡枪的卫士已不幸身亡。
旁边还有几个被流弹打伤的行人,其中一人伤势颇重,倒在地上□□。
谭旅长向卫士低声吩咐了一句,那名卫士点点头,走过去直接枪杀了受伤的刺客。谭副官则拿着一袋银元走过去,按着那几个倒霉行人的伤势轻重,往他们手里分别塞了一把银元。
顾岳大是意外。坐在他旁边的刘副官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乡里乡亲,哪能不给几分情面?”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自己的地盘,怎么着也要爱惜几分。
刘副官转而感叹道:“幸亏顾兄弟你在长沙车站时一枪便结果了那个刺客,省了咱们不少麻烦。”
长沙站的行人可多了去了,要是像刚才那样和刺客对战一通,死伤的行人一多,事情闹大了,就算是自己这边占着理,也要被省府捉住把柄狠狠敲打一顿。
顾岳自然也明白刘副官的感慨,只是,刘副官口中,在长沙站少了死伤,不过是省了麻烦而已,这让顾岳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异样的不适。
第22章 岂曰无衣(完)
四、
抵达衡州时,已是后半夜,站台上行人稀少,在这一站下车的行人,也离得远远地不敢靠近顾岳一行人。
刘副官倒是松了口气。人少才好,方便警卫。
程旅长在卫兵的严防死守之中,平安无事地出了车站,营地就在不远,离火车站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一行人疾步穿过深夜里寂静的街道,直奔警备司令部。
留守的肖参谋,闻讯急忙起来迎接。
程旅长也不多话,只下令加强警戒,哪怕是刚刚下车的这些卫士,也得轮流去值守。
顾岳被安排在刘副官的那间小屋子里暂住一晚,刘副官忙着安排警卫,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
虽然一路辛苦,顾岳还是黎明即起,在大院里跑步打拳。
顾岳打完一整套明山拳,拭去额上的隐隐汗水,略作休息时,司令部里驻着的两个连,也起来操练了。
不过程旅长等人,都不在其中。顾岳留意到,排长以上的军官,都没有出现在操练场上。
这让他有些失望。
他知道这是如今军中常见之事,稍有身份地位者,往往不肯再与寻常士兵一同起居操练。
可是,他本以为,出身于滇军、出身于云南陆军讲武堂的这些将领们,应当与其他人不同。
尤其是,他们才刚刚祭典过蔡督军回来。
讲武堂的教习们,谈及当年护国之战时,动辄激昂得口沫横飞。然而在讲述滇军之勇猛、蔡督军之英明以及北洋军之节节败退之外,教习们也经常会提到,护国军入川作战时,曾经五个月不得军饷,却无人哗变,只因为蔡督军与普通士兵一样粗衣砺食,故而将士归心。
滇军秉此传统,一度是十分看重各级将领以身作则、与部属一同起居一同操练的。顾岳的父亲,便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讲武堂的教习们,据说曾经也必须吃住在学堂里、与学生一同出操。
然而,善始者总是不能善终。
这样的景象,如今只留存于教习们的追忆之中了。
不要说与士兵一同起居操练,在长沙城里,赶往火车站的时候,程旅长他们都要乘坐黄包车了,不知是因为行军速度太慢,还是自重身份、不肯和普通士兵一样徒步行军?
直至士兵操练完毕,程旅长他们才起来,叫上顾岳一道往司令部外头的酒楼里去吃个早饭。
顾岳不免诧异。昨晚程旅长还要加强警戒,今早似乎又松懈了?
不过出门之前,刘副官悄悄塞给顾岳一把□□:“旅长吩咐,借给你用用,离开衡州前再还给我。”
顾岳恍然明了,立刻将□□藏在衣服里面。
程旅长这么大张旗鼓地跑到酒楼里去吃早饭,怕是要引蛇出洞,给他□□,显然就是让他作一支藏在暗处的奇兵。
但是夏日衣服单薄,掖在腰间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掩盖得毫无痕迹。顾岳便拿了一件衣服搭在手上,刘副官又在他手上放了顶军帽,打量一下,觉得并不显得突兀,满意地点点头,让顾岳跟在自己身后。
程旅长只带了一个班的卫兵,去的是他惯常去的那座酒楼,坐的是他惯常坐的雅座,点的饭食也一如既往。
掌柜殷勤,伙计小心,楼上楼下食客来来往往,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岳正要坐下,忽然停顿了一下。
有人在暗中窥伺他。
顺着那道视线转过目光,隔着天井,对面走廊上那个遮遮掩掩的人影,惟恐顾岳看不见自己一样,一见顾岳转过头来,赶紧也从柱子后探出头来,天井中的日光正打在他脸上,顾岳略略一怔,便认出来,居然是前天晚上在衡州火车站的月台上被他整治过一次的那名小贼!
那小贼使劲地向顾岳挤眉弄眼。顾岳略一踌躇,向刘副官低声道:“我出去看一看周围地形。”
刘副官一想也对,顾岳可不熟悉这酒楼的地形,点头同意。
顾岳将□□放在凳子上,用衣服盖住,出来之后,装做闲逛的样子,转到了对面走廊,经过那小贼身边时,感觉风声微动,手心里已多了一张纸条。
顾岳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又转了一圈,将周围地形都看清之后,才回到雅座,将手中纸条摊开来放在桌上。
刘副官惊讶地探过身来看。
纸条上用钢笔写了短短一行字:夜班车,省府兵,便装。
落款是个字母“C”。
字迹潦草,看得出是匆忙之间写下来的。
顾岳将纸条递给程旅长,说道:“这是刚才有人塞给我的。”
程旅长和刘副官看清纸条上的话之后,脸色都变了。程旅长顺手将纸条塞进自己口袋里,下令立刻回司令部。
下楼之际,顾岳留心四周动静时,目光与那小贼对上,他微一点头,算是示意,不过此时此刻,根本腾不出空来致谢,那小贼也识趣,悄没声息地隐入了人群。
酒楼离司令部不过一条街的距离,程旅长等人很快便已赶回司令部,大门口的哨兵赶紧敬了个礼,让出路来。刘副官随口问了一句刚才有哪些人进去了,哨兵说了几个名字,都是住在城里、每天早上过来点卯应差的文书等人,不过哨兵末了又道,军需官段鸣智带了两个棉布商人来找肖参谋,刚刚进去不久。
程旅长和刘副官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
军需官段鸣智是衡州当地人,家族庞大,姻亲朋友众多,交游广阔,很会来事,经常能用优惠价格拉到各类军需品,所以哪怕有传言说他和省府那边有些不清不楚,程旅长也没想过要换掉他。毕竟,就算是程旅长自己,也不能说和省府那边毫无瓜葛、绝无来往。
但是这样的敏感时候,情形又大不一样。
程旅长下令全营地警戒,在大门口拉起路障架起枪来严阵以待,之后快步往办公楼走去。
办公楼是一栋新式的红砖楼,坐北朝南,每层不过十余间房舍,过道颇为宽敞,面向庭院。房门
都向过道而开,此时正是忙碌时候,各个房间里都有人在出入,便显得二楼上肖参谋那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安静得过份了。
程旅长传令各科室人员关闭门窗,都到一楼会议室去等候命令,四名卫兵端着枪把守门口,四扇窗户外也派了卫兵看守,以防变乱。
这样大的动静,仍然没见到肖参谋开门出来,也没有段军需官的身影。
程旅长的脸色更是难看,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示意一名卫士先去看看肖参谋房中的动静。
那卫士谨慎地敲敲门,高声禀报:“肖参谋,旅长有请!”
房内似乎有些响动,却没有人回答。
卫士继续敲门,同时试探着扭动了一下门把手,当然拧不开。
卫士转头望望程旅长,得他示意许可,于是后退两步,预备用脚将门踹开。
木门突然打开,卫士飞快地向旁边闪开,举枪对准门口。
站在门口的是脸色铁青的肖参谋,双手反绑在身后,额头上还有被枪托砸出来的伤口,血糊了半张脸。一名穿着夏布长衫的男子站在他身后,正拿枪顶着肖参谋后心,很小心地只露出小半张脸来,厉声喝道:“都给我退到楼下去,不然我就开枪了!”
卫士踌躇片刻,还是向楼梯口方向退了好几步。
他知道肖参谋的份量,这位可是程旅长多少年的老搭档,和那些后来陆续招揽过来的副官参谋们可大不一样。
程旅长沉声喝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那刺客张口便要一万大洋,还要将司令部惟一的那辆小汽车开过来,送他们到火车站才肯放人,如果中途胆敢追踪,就不要怪他们在肖参谋身上试试枪。
刘副官道,一万大洋委实数目太大,一时半刻无法筹备出来,若是急要,司令部这里只有两千大洋。
刺客恼怒地道:“一万变两千,你们这是耍老子呢!不行,至少八千!”
刘副官和那刺客讨价还价,程旅长心里很是恼火憋屈,明知道这刺客多半是省府派来的,面上还是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当做普通劫匪来对付。
那边顾岳已经在程旅长的示意下,跟着一名卫士绕到了办公楼背面。
按门口哨兵所说,跟着军需官段鸣智进来的刺客共有两名,还有一人未曾露面,不知是否在肖参谋的办公室里,还需小心警惕。
肖参谋的办公室紧邻走廊尽头程旅长的那间大办公室,顾岳猜测,刺客若是能够在肖参谋的办公室里成功地隐藏下来,待到程旅长回来办公、经过肖参谋门口时,他们便很有机会刺杀又或者是挟持程旅长。可惜功亏一篑,被打乱了计划,只好退而求其次,挟持肖参谋了。
从楼下望去,隐约可以望见肖参谋办公室那间窗户的窗帘后另一名刺客的身影,显然正在警戒有可能从后窗爬上来的对手。
顾岳避开那扇窗户,围着办公楼转了一圈。这楼当初修建的时候,大概是特意选了这么一大片四面不靠的平地,周边连棵树都没有,围着办公楼,就是操练的营地,再往外围,便是营房与两人多高的围墙,围墙外也只有稀疏几棵矮树。周围人家,都离得挺远。
这等设计,原本是为了安全考虑,以免有心人容易接近办公楼,但现在反倒成了麻烦,想要制服占据二楼的两名刺客,却无借力之处,难以接近;甚至于程旅长先前下令所有人到楼下会议室集合,清空了整个二楼,包括留守在程旅长办公室的两名勤务兵,反倒使得两名刺客没了后顾之忧,只需专心防范楼梯口方向即可。
顾岳重又转到办公楼后边,盯着那扇窗户看了好一会,才回到二楼楼梯口,向程旅长低语了几句。程旅长踌躇了片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