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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上京宫情史-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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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绰笑道:“文绉绉的,实在酸掉了我的牙!什么时候,你们汉人这种言语上拐弯抹角的毛病能改掉就好了。这次我就治了一个,也算是出一口恶气。”
  “治?谁呢?”
  完颜绰冷笑道:“你大约认识的。南院一个小小的记室,名叫郑由的。正好那日与一个汉人商贾往来,吃了喝了嫖了,还揣了那么大块狗头金在怀里。我就借这个由头,叫人把他拿到省下刑部,剥光了衣裤臭揍了一顿,叫南院四品以下的文臣都观刑。让他装斯文,斯文扫地了吧?”
  王药奇道:“他做什么了?”
  完颜绰笑道:“喝醉了和他的狐朋狗友做了几首歪诗,讲什么‘春日佳景烟花盛,仪注恭逢太后婚’——这是他说得的?!既然他觉得自己有脸,我就把他的脸撕捋干净,反正竹杖荆条,也常见得很。”
  王药一病,本就是由此人而起,只不过他不愿意想这件事,所以也不曾想着报复,也不曾想着营救,只淡淡道:“你也够刻毒的。搬口弄舌,还加刑辱?我们晋国的文臣,可杀而不可辱——就是这可杀,自开国而来,也一个杀的都没有呢!”
  完颜绰挑了挑眉:“哟,这时候了,你还觉得‘你们’晋国什么都好?”
  王药愣了愣,呆张着口竟然没有说出话来,好一会儿垂下眸子,看了看竟然已经伏在他肩头睡着的小皇帝:“陛下睡了。”
  完颜绰没有再咄咄逼人,等王药小心把小皇帝抱起来,准备告退的时候才说:“却疾,你心里过不了那个坎儿?”
  王药回首道:“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把心里的硬壳儿剥下来。我心里都明白,你的意思,我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转眼,就到了皇帝太后一齐出巡的捺钵大典。钦天司算好日子,恰恰风和景明,早春的上京空气寒冽,但草色已经能够看出了一些,枝头鼓起的芽苞,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显出美丽的银灰色。上京郊外,祭祀的歌声嘹亮,堆起的高高柴垛被一桶一桶浇上火油,表示皇帝受于天命、代天行事的柴燎大典也在此刻进行。
  契丹人是草原民族,靠天吃饭的时日久远,特别相信天道和命运,皇帝柴燎成功与否,足以象征他是否得到上苍的承认,异常重要。还不到三岁的小皇帝,捧着夷离堇奉给他的包金火把,只觉得沉甸甸地拿不动。他已经知道今日要紧,扁了嘴想哭没敢。两边几个命格极好而被挑出来侍奉柴燎大典的林牙,又想帮,又不敢帮,急得没法一般。
  完颜绰心里那个急。正打算自己出面时,小皇帝回头四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眼尖看见了人群中的王药,顿时眼尖一亮,对王药喊:“爱卿来帮帮朕!”
  王药一愣,大家也一愣。小皇帝每次叫王药,都是在完颜绰的引导下喊“爱卿”,所以此刻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跺着小脚丫喊:“就是红衣衣的‘爱卿’!”
  穿绯色朝服是南面官制,契丹族崇奉深紫色,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王药,王药有些尴尬,然而太后又火上浇油:“王卿,陛下信赖,请你援手呢!”
  王药只能上前,握着萧邑沣胖乎乎的小手,帮他端稳了火把,侍奉的林牙在火把头上点了火,松明的香气逸出来,熊熊燃烧的火把把王药和萧邑沣两个人的脸都映照成橙红色。孩子又好奇又害怕,但是看看身边弯着腰,握着他小手的那个大人,害怕不见了,换做小大人儿一般的稳重。
  王药见他已经能够持稳火把,便又引领着小皇帝一步步走近柴垛。火把头绕着柴垛一圈,浇着火油的柴火一点就着,很快燃起一圈,又很快高高腾起冲天的火焰。一阵阵黑烟慢慢弥散在蓝宝石般透亮的天宇里,同时,欢呼的声音、唱傩的声音、银铃的声响、金鼓的声响都沸腾起来。
  萧邑沣转头向完颜绰,似乎在等她的表扬,完颜绰也恰到好处地给他一个赞许的微笑,眼梢一飘,热辣辣的目光飘到王药脸上。
  大典过后,在柴垛旁的皇帝营帐赐宴群臣,吃的是烤羊肉和烤牛肉,饮的是马奶酒和糜子酒。完颜绰当着群臣的面对王药说:“皇帝和王枢密有缘,乐意听王枢密的话。我想他再三个月也有四虚岁了,认字读书虽然尚早,但为君的气度、风仪还是要慢慢学起来。汉人说‘亲其师信其道’,王枢密不妨辛苦辛苦,每日朝毕,来给皇帝讲讲故事、道理。想来皇帝也感念帝师的启蒙之恩呢!”
  宴毕,大队开拔,浩浩荡荡出发了。王药骑马,一路打量山川河流,虽然寒意并未减退,但是和冬日到底不一样了。大地逐渐开阔起来,刚刚化冻的河流汩汩地流着春水,一些动物也时不时现出身影,有些契丹的武士会在队伍休息的时候打猎,倒也收获颇丰。一路行到一片背风的山丘下,日头已经偏西了,就开始忙着安营扎寨。
  山脚下有很多树枝干枯的榆树,人们砍下干柴,准备晚上的篝火。马匹被带到小河边,砸开冰面,饮几口水,又取出干草和豆子来喂。毡帐篷很快连绵地搭起来了,中间是五座彩绘立柱的大帐篷,外头亲卫和亲信的帐篷如岗哨般围着,从疏到密,外层密密麻麻竟然有近百座。最外面又搭建栅栏,四面均有哨口,栅栏外还散布着数十座岗哨。里外凡三层,除非内乱,否则外头想要攻陷极难。
  王药感叹着这游牧的民族果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兜转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他并没有帐篷。
  忙着筹备太后皇帝捺钵的是他,结果,公而废私,居然忘了自己。晚上已经有点冷上来,王药手搭凉棚看看四周,南面汉官来的不多,不过蓝色顶棚的毡包就是他们的。他决定厚一厚脸皮,过去和他们挤一挤。
  天空开始模糊起来,穹庐似的天宇渐渐从湛蓝色变作了深蓝。云凝滞在空中,仿佛不会流动,西边出现了一层层金色的光带,太阳露出半边,将光线射向最高处。但是这也只是一瞬,天越来越暗,远处晴朗而泛着一些蓝紫光的地平线,一轮弯月升了起来。榆树枯枝派上了用场,毡包间的空地上,篝火燃起来,并且“噼啪”作响。勇士骑马归来,马背上有野鸭、黄羊、狍子、獐子。跟随的女仆唱着草原的歌,兴致勃勃洗剥烧煮,悠长的歌声伴着烤肉的香味传过来,在王药听来,竟如史书上、诗词中那些场景变作了一场虚无的梦幻,而自己则完全沉浸其中。
  他怔怔然忘记了寻晚上安寝的帐篷,那里却有人气喘吁吁在找他。
  太后宫里的得用内侍忽络离终于在营帐、篝火、人群之间觅到了王药的身影,急忙过来笑着说:“哎哟,可叫奴好找!太后说,陛下第一次出远门,要请帝师去劝道,该教导什么,也是因势利导的好时候。”
  “帝师?”王药觉得这个陌生称谓竟有些好笑,笑了两声方问:“陛下在哪里呢?”
  忽络离指了指中间那五座最大的毡包:“可不在那儿,和太后一起呢。”他又凑近低声笑道:“陛下晚上嫌烤肉做得不精细,有些闹情绪,被太后照屁股打了两巴掌,抽抽噎噎哭了一会儿,得有个人去搭个台阶让太后和小陛下下来。可不就指着王大人了!”
  王药不能推辞,忙提了袍角和忽络离一路朝中间的营帐赶过去。
  营帐里头极大,彩绘的立柱,锦缎的内里,地上是精细的波斯毯,里面还用轻便的缂丝屏风分隔出里外间。完颜绰还在虎着脸训孩子:“虽说少了几味佐料,肉还是新鲜的,怎么就难吃了?你是一国之君,更应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天天只想吃喝玩乐,岂不是成了昏君?!”
  王药急忙道:“毕竟还小,扣这么大顶帽子,还是不大好吧?”
  抽抽噎噎的小皇帝求助的目光立刻瞟向了王药。完颜绰对他也板不住脸,长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萧邑沣是个小人儿精,感觉自己终于可以逃跑了,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见太后没有拦着,才委委屈屈到了王药面前,啜泣声越来越响。王药在家是老幺,一堆侄子侄女们,自然有当孩子王哄孩子的经验,帮萧邑沣擦掉脸上的泪珠,柔声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也是夫子的话。陛下第一次出来,不习惯更多,所以格外想念上京宫的吃食,是么?”
  小皇帝被戳中了心思,拼命地点头,几乎要“哇”地哭出声儿来。
  王药抬头问完颜绰:“要是有带的酥酪,给陛下用一点,聊解思念故土的心情。”
  完颜绰抿嘴笑道:“你倒和他同病相怜!”转头对阿菩说:“去盛些酥酪来。陛下吃,我也想吃呢。”
  萧邑沣挨打挨骂之后,终于沾了王药的光,吃上了甜美的酥酪,小孩子天真,挂着泪水的小脸蛋立刻舒展了。王药静静等他吃完,指了指外头的黄昏天色,听见随着队伍带着的牛羊群归圈的叫声,听见篝火“毕啵”的火焰声,对他慢慢说:“这样一个黄昏,有些忧思再正常不过。《诗》里有一首就讲‘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他吟诵得很慢,很动情,讲起女人家漫漠无期的相思和坚毅不移的等待,就像自己亲身在经历似的。
  完颜绰一时也听入了迷,千年之前的黄昏,与今日这个黄昏仿佛重叠了起来,透过时光的长河,透过不知其期的无奈,诗经中相思的女人似乎就活在面前。她凝眸打量王药,王药明明并没有朝她那里张望,可他带着长长弯弯睫毛的眼睛宛若格外有情,他微笑的嘴角,专注教诲皇帝的神情,无一不让她心安、感动。
  “……好了,时至黄昏,日落而息,陛下也当早早休息,顺应天道,也是做个好皇帝的基础。”
  重新眉花眼笑的小皇帝出了营帐,王药的眸子转过来,含着笑看着完颜绰。完颜绰也笑着看他:“听说,你没准备自己的毡包?”
  

  ☆、共毡包

  王药自失地笑了:“可不是粗心了。打算找个汉官的营帐去挤一挤,彼此习惯相通,不至于出乖露丑。”
  完颜绰嗔道:“要说习惯,你还习惯跟哪个人睡?”说完; 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低头斜向上方瞥了他一眼。
  王药眨巴着眼睛,望着她憨憨地笑。
  刚刚还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转眼成了呆头鹅。完颜绰在心里咬了他一口,愈发觉得牙齿痒痒,又觉得脸上发烫; 急需凉的东西来压一压; 情急间看见一旁小几上放的一碗酥酪,端起来就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别!”呆头鹅终于有了反应; 像当爹似的赶上去夺过碗; “这么冷的天,这酥酪要隔着碗用热水温一温。”
  完颜绰眼馋地看着被抢走的酥酪; 噘着嘴说:“小孩子都能吃,偏偏我不能吃?你不是欺负人吗?”
  王药坚定地摆摆手:“你不同。你体寒; 本来就是要慢慢调养的。再吃这些寒性的东西岂不是雪上加霜?还是日常炖些红枣参茶调养身子比较好。”
  完颜绰笑道:“你还算有良心!御医叫我天天喝那辣死人的姜汤呢,我当时气得差点叫他卷铺盖滚了!”她勾了王药一眼,羞答答说:“我觉得我最好的药莫过于你……每次在一起,都能暖烘烘好几天。”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王药还有什么不懂的?完颜绰见他还在犹豫,想了想又道:“谁还敢嚼舌头,那个叫郑由的,就是他们的榜样。”
  王药摇摇头:“也不必。弄得道路以目,难道不是掩耳盗铃?”他想开一般,上前摸了摸完颜绰的脸:“人生一辈子,前怕狼后怕虎的,活得都没意思。阿雁,我今日一天在马背上,感觉人都开阔了好多。花开堪折直须折,人生得意须尽欢。”他主动而温和地凑了过去,在完颜绰脸上印了一吻。
  完颜绰只觉得心头满满的温馨喜悦,故意别过脸说:“却疾,你可千万别勉强。”
  王药笑着捏捏她的脸:“阿雁,你以为你勉强得了我?”他密密的吻开始袭击她,暖和得让她透不过气来。毡帐里用的是地铺,垫着可以防潮气的厚厚的狼皮褥子,上头是羊毛毡,最上面则奢侈地铺着珍珠羊羔毛。完颜绰背上的皮肤直接贴到羊毛褥子上时,只觉得柔软得心都要化了,细微的痒痒感,如他渐渐侵袭下来的啄食,而他大手抚过的时候,她浑身都战栗起来。
  最热烈的渴望莫过于此!她像藤蔓一样纠缠过去,他却调皮得很,每当她汲取回应的时候,总是淘气地躲开。最后,完颜绰急了,睁开眼睛,掐了他胳膊一下:“你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啊?”
  王药笑着在她腿上抚了抚:“叫我声好听的。”
  完颜绰道:“呸!”
  王药挑了挑眉:“我知道了,故意这个时候激怒我,你就是喜欢我禽兽一点对不对?”
  他连这都懂。完颜绰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他那种不乏安全感的粗鲁。红着脸伸腿想要踹他,腿一动,他便后发制人,乘隙钻了进去。她一下子满足感几近爆炸,不由自主抱着他的背,手指死死捏着他坚硬的肌肉,却小心翼翼地避免了指甲掐疼他。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呼呼的声音有如狼嚎,可是这没有芙蓉帐的毡包里,热气快要叫两个人大汗淋漓。王药的脸贴过来,完颜绰只觉得带着些湿漉漉,睁开眼睛一看,他却是红彤彤的,用手背试一试,才发现是滚烫的——想来自己的脸也是这样滚烫,才会竟无知觉吧?
  他已经喘息得几乎说不出话,但蓦然停下来,低声问:“我们还是冒险了吧?”
  完颜绰只觉得此刻他的声音都好听得要命,手指在他嘴唇上抚了一下,笑道:“你今天不是看过了?这样的营帐哪里有危险?要是危险,外头哨岗自然会早早地鸣锣提醒里头,你放一百个心就是!”
  王药摇摇头,笑道:“小妖精,我哪里是说这个危险!”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上次正是天癸之后,几率小些。这次,你倒不怕……弄出个太后有孕的消息出来?”
  完颜绰怔了怔,叹口气说:“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这个我倒真不怕。我这个肚皮,要是那么容易能生出孩子——”她嘟着嘴,一脸无奈地摸了摸王药的脸颊:“现在也轮不到自己妹妹的儿子来登基了。”
  王药愣了片刻,看着完颜绰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心里只觉得怜她,叹口气道:“这也是注定的事。其实孩子好也好,若是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横竖你又不是乡里人,指望着养儿防老。陛下对你言听计从,你好好培养他,养恩胜于生恩,将来他总会孝顺你的。”
  完颜绰努力压制着心里的酸楚和委屈,点点头说:“看他将来是不是白眼儿狼吧。要真是白眼儿狼,那也不能当东郭先生不是?”她蓦然想起在母亲床前发的那个誓言,看着面前爱得发疯的男人,想着“孤独终老”的话,突然打了寒噤。她意欲把这个念头抛却,重新换了笑颜:“说了这么会子话,就是刚刚疲软了,现在也该重新硬朗了才是吧?”
  王药知道她这种欠抽的激将法的意思,轻轻捏了她的脸蛋一把,狠狠一击撞过来:“小妖精,倒不知是谁先疲软?今儿不叫你讨饶,我把‘王’字倒起写!”
  狠话丢下来,他果然精力蓬发起来——上回的虎鞭鹿血酒难道效力竟然这么好?完颜绰一阵阵颤抖,直至痉挛,死死抠着他的背,轻轻地啃他的肩膀,实在酸得不行了,才梨花带雨似的恳求道:“好了好了,明儿还要骑马呢!”
  王药笑道:“没事,不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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