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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热的雪 作者:[苏] 尤里·邦达列夫-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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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啦,司令同志!”鲍日契科并不抱怨,反而精神抖擞地问答。“要是有错的话,今后一定注意。”
  “错误人人都有,”别宋诺夫说。
  “这人很严厉,不那么平易近人,”维斯宁想。“他明显地要人家知道——他是不随和的。总之,把门关得紧紧的,不肯向别人吐露心曲。他对我怎么想呢?也许他认为我只是个文职人员,尽管穿着师级政委的军装……”
  “对不起,彼得.阿列克山德罗维奇,我还有个问题,”维斯宁说,很想把他们谈话时的这种过分严肃的气氛缓和一下。“我知道,你到过最高统帅部。他怎么样?你晓得吧,我平生只看到过他几次,而且都是在老远的主席台上。在近处从来没见过。”
  “怎么回答你才好呢,维塔里·伊萨耶维奇?”别宋诺夫说,“一句话是讲不清楚的。”
  维斯宁在揣摸新司令的脾气时,不禁表现得有些拘谨。此时,别宋诺夫也和他一样,不想吐露心曲,不想讲那些涉及自己的事情,也不愿多谈维斯宁刚才问到的关于他儿子的情况。他越来越尖锐地感到,儿子的命运已成为做父亲的心灵上的十字架,成为永不消失的痛苦,并且,就象通常那样,周围的人们越是关注、同情和好奇,就越加触痛那出血的伤口。别宋诺夫在就职之前,曾被召到最高统帅部去,甚至在那里的一席谈话中也提到过他儿子的事。

  第六章
  最高统帅部的召见是出乎别宋诺夫意料之外的。当时他不在莫斯科自己的寓所里,而是在军事学院。
  战前他在这里教过两年军事艺术史。他听说上级决定委派他新的职务,于是就去找军事学院院长沃卢波夫将军。
  这位将军是别宋诺夫的老朋友,他俩在芬兰战争中共过甘苦。这是一位为人谦和、头脑冷静、精明强干、精通现代战术的军事家,在军界虽无盛名,却很有实际经验。别宋诺夫一向尊重他的意见。
  他俩在院长办公室里从容地饮茶叙旧。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院长拿起话筒,照例先报了姓名:“我是沃卢波夫中将”,但他脸上忽然显得有些异样,抬眼望望别宋诺夫,低声说:“找你,彼得·阿列克山德罗维奇……斯大林同志的助手打来的。要你接电话。”
  别宋诺夫接过话筒,报了姓名。一个陌生人不带任何命令的口吻,用平静的、好象经过训练那样沉着的声音向他问好,不叫军衔,而是称“别宋诺夫同志”,然后很客气地问他能否在今天下午两点钟去见斯大林同志,并问汽车开到什么地方来接。
  “如果不太麻烦的话,就开到军事学院大门口。”别宋诺夫回答。放下话筒后他对着沃卢波夫疑问的目光好一会没有作声,不愿流露出突然攫住他的激动情绪。别宋诺夫素来不喜欢别人看到他激动的样子。最后他看看表,平平淡淡地说:“过一个半小时……去见最高统帅。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你要注意,彼得·阿历克山德罗维奇,”院长挽着他的胳膊提醒他说,“在那里不论问你什么,都不要急于回答。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不喜欢太灵敏的人。还有千万别忘了:不能叫他的名字和父称,就按正规称‘斯大林同志’。他讨厌别人叫他的名字和父称……晚上我到你那里来,你把所有的情况给我详细讲讲……”
  在斯大林的装饰着橡木镶板的客厅里光线很暗淡,窗外是灰蒙蒙的深秋寒冷天气。两位别宋诺夫不认识的将军交叉着腿,坐在结实的、蒙着硬面子的椅子上,他们在默默地等待着。当那位头发斑白的中年上校(是他陪别宋诺夫乘车前来的)带他走进客厅时,一个身材矮小、秃了顶的人从摆满电话机的宽大的写字台后站了起来。这人穿着普通便服,干巴巴地微笑着,疲惫得发灰的面孔上毫无表情。他看着别宋诺夫的眼睛,用没有骨头一般软弱无力的手同别宋诺夫握手,说是需要等一等,但没有讲明要等多久。他亲自把别宋诺夫带到两位将军旁边的一张空椅子跟前。
  “请您就在这儿……”
  别宋诺夫坐了下来,这个穿便服、带倦容、秃顶的人——正是打电话到军事学院的那个人——朝他笑笑,带着惯有的礼貌用发黄的指头轻轻碰了一下别宋诺夫的手杖。
  “彼得·阿历克山德罗维奇,请允许我把它放到角落里去,这样您会方便些。”
  他小心地把别宋诺夫的手杖拿走,轻轻地靠在桌子后面的角落里,然后同样轻手轻脚地坐回到自己那只放着文件和电话的桌子跟前去。
  室内一片寂静,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木器味儿和暖气管发出的气味。秋天的莫斯科已经白雪遍地,隔着这古老、厚实的石墙,甚至听不到一点白昼的喧哗。走廊里听不到讲话声和脚步声。
  客厅里也没有声音,没有人走动,听不到椅子嘎吱嘎吱的声响。守便服的人默默地坐在桌旁。两位不认识的将军默不作声。别宋诺夫也一言不发。他在想:斯大林可能就在旁边的屋子里,房门马上会打开,于是客厅里就走进一个人来,这个人的形象已经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里,比自己已故父母亲的遗容更难以磨灭。别宋诺夫想到这里,越来越奇怪地感到自己在这打不破的寂静中陷入了一种神思恍惚的状态,感到对这次谈话毫无准备。或许两位陌生将军和坐在桌旁带倦容的人也有同感吧。
  这儿的一切都说明了,有一个支配着战争命运和千百万人命运的人物每日每时都待在这里。千百万人怀着坚定的信念准备为他而死,准备忍饥挨饿、受苦受难,准备一看到他站在主席台上淡淡一笑或者挥一挥手,就欣喜若狂地高呼和幸福地欢笑。别宋诺夫所以产生这种紧张的等待心理,还因为斯大林这个听惯了的响亮、有力的名字,似乎并不仅仅属于某个个别的人,而是同一个独特的人联系着,这个人能够完成人们的共同事业,即作为人们的希望和信念的那种事业。
  客厅里谁也没有打算开口说话,似乎讲话声会把大家引入另一境界,从而破坏某种神圣的东西。身体笨重、上了年纪的上将叉开肥壮的两腿,悄悄地变换着姿势,但皮靴突然在椅子下面“吱嘎”响了一声,他好象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涨红了脸,瞟了瞟邻座那位外表整洁、神态端正的年轻炮兵中将。中将的胸前挂满了勋章,刷得干干净净、熨得服服贴贴的军装上没有一条折皱;他挺胸而坐,眼睛凝视着那个穿便服、身材矮小、一直坐在写字台旁边翻阅文卷的人。
  十四点十分,那个面带倦容、穿便服、秃顶的人根据只有他才知道的某种迹象,断定斯大林已在近旁。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不等呼唤就走进办公室去,回来时把门半掩着,说了一句:“请吧,别宋诺夫同志。”
  别宋诺夫走了进去,竭力不露出跛脚的样儿。
  在最初一瞬间,他末细看这间象大厅一样宽敞的办公室。墙上挂着苏沃洛夫和库图佐夫的画像,会议长桌上庄重地铺着绿呢台布,另一张大桌上是地形图和几架电话机,长长的皮线一圈一圈地拖在地毯上。在这一瞬间,别宋诺夫全神贯注,只看见斯大林本人——矮个子,乍看不象画像上的样子。斯大林穿上穿着没有响声的软靴,踩着轻软的步子,身体有点摇摆地迎着别宋诺夫走来;身上穿的是两肩微削的陆军式直领制服,厚厚的唇髭和浓密的眉毛稍见斑白,一对狭长的淡黄色眼睛安详地朝他看着。别宋诺夫心想:“他现在要问我什么呢?”
  斯大林跟别宋诺夫打了招呼,但没有和他握手,没有请他坐下,自己也不坐。斯大林开始不出声地在地图桌边的地毯上踱步,把似乎不能弯曲自如的左手放在肚子前面。
  经过相当长的沉默之后,斯大林走到办公室一头的写字台前站住,朝别宋诺夫转过半个身子,用含糊的语气问道:“您对于最近的事件有什么想法,别宋诺夫同志?”
  别宋诺夫没有完全理解斯大林提出的问题,想问问清楚:“您指的是哪些事件,斯大林同志?”但他没有这样问,却用审惧的声调费劲地回答说:“如果您指的是斯大林格勒最近的战事,斯大林同志,那么,我认为只要我们不让德国人突破包围圈的内外防线,我们就可以升始大举反攻,而且我感到,这将使战争开始进入一个新阶段……”
  “您仅仅感到呢,还是确信,别宋诺夫同志?”
  “我确信,期大林同志。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是否能彻底分割和歼灭包围圈里的敌人。”
  别宋诺夫没说下去,他感到斯大林在听完他的回答后,动了动他那并不宽阔的、鼓起的背部,似乎要他停下来,表示自己同意他的意见。
  办公室里阴冷而安静。
  斯大林从烟缸里拿起烟斗,转过身来,划了根火柴,点燃烟斗,同时,眼睛从火柴的火焰上面紧紧盯住别宋诺夫,他似乎没有听清别宋诺夫的回答,坚定地说:“如果我们派您指挥斯大林格勒附近的一个集团军,您不会有异议吧,别宋诺夫同志?我们很了解您的军在莫斯科附近作战的情况。和罗柯索夫斯基也商量过了……”
  别宋诺夫想:“这么说来,关于我任职的传闻倒是真的。如果回答说我不完全理解任命的理由,或者说这次任命使我感到突然,这虽然是实话,但显得有点傻。这么说,我是罗柯索夫斯基提名的。没想到事情正好是这样。”
  “斯大林同志,我是一个士兵,不管派到哪个岗位上,我都坚决执行命令。”
  “我估计您在医院里治好了伤,现在可以作战了,别宋诺夫同志。照我看,您对这一点也不会有意见。”斯大林缓缓地摆了摆手,灭了火柴。“到地图这边来吧。”
  别宋诺夫没有手杖,象克服了障碍物似地走完了到桌边这一段短短的距离。此刻别宋诺夫站得离斯大林这么近,以致可以闻到他衣服上甜丝丝的烟草香味,从侧面看到他那开始斑白的粗眉毛和有着麻点的发灰而租糙的面颊。斯大林望着地图沉默了一阵,慢慢抬起淡黄色的眼睛,眼睛里含着由衷满足的笑意,这使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
  “我不反对您的论断,别宋诺夫同志,”斯大林低声说。“大家知道,在莫斯科附近我们也曾想包围敌人。但是力量不足。您的军也没有这个力量。每位将军都梦想着‘坎尼①’,别宋诺夫同志。但我们共产党人相信客观实际。据说希特勒在莫斯科附近缺少一个新的坦克师并嫌夏季太短。因此有人断言:发现了一个规律——他们夏季攻我们,我们冬季揍他们。不对,在战争中不可能有这样的规律。这是陈词滥调……那么您是说‘坎尼’吗,别宋诺夫同志?”斯大林重复了“坎尼”这个词,虽然别宋诺夫并没有用这个词。斯大林吸了吸烟斗,烟灭了,但他没有去点,却从容不迫地用烟斗嘴在地图上斯大林格勒地区划了一圈。“希特勒强盗就在这里成了‘瓮中之鳖’——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坎尼’。您同意吗,别宋诺夫同志?”
  ① “坎尼”是意大利南部村名。公元前216年,迦太基军队在汉尼拨的指挥下曾在该村附近以两翼包抄战术战胜了罗马军队。这次战役称为‘坎尼战役”,在军事史上占一定地位。——译者
  “是的,斯大林同志。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
  斯大林停顿良久,继续说:“因此,我们从最高统帅部的预备队里抽出一个装备良好的集团军,由您指挥,去加强三个方面军,歼灭被包围的敌人。您要彻底击溃保罗斯,完成‘指环’战役。您在这方面有什么设想吗,别宋诺夫同志?”
  “斯大林同志……”别宋诺夫说,他懂得,为什么斯大林要提到过去莫斯科战役的情况,为什么当他谈到斯大林格勒地区由于我军在十一月份发动反攻而形成的局面时,要一连三次固执地重复“坎尼”这个词。“我想说,斯大林同志,现在一切取决于消灭这个庞大的德军集团的速度。既不能排除德军企图从内线突围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他们从外线打破包围困的可能性。听说我军围歼敌军的行动最近放慢了,而德国人却在拐命顽抗,甚至进行反攻……”
  别宋诺夫刚说出最后一句话,马上想,“这一点他比我更清楚,也许我讲得不适当。”
  但是斯大林把擦燃的火柴拿到烟斗跟前,微微点了点头。
  “您说企图突围吗?没有弄错吧,别宋诺夫同志?德国人正从西欧向斯大林格勒方面调动兵力,这个情报倒是有的……请继续说吧。”
  “因此我的意思是要尽快把集团军调往前线,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用烟斗嘴触了触厚厚的淡棕色胡子,似乎在专心考虑什么问题。过了一会,他用非常明确的话气强说:“在进行分割和歼灭被围敌军的‘指环’战役时,我们必须依靠罗柯索夫斯基的方面军的兵力,特别是您的集团军,别宋诺夫同志。时间最迟不超过十二月二十三号。问题还在于:斯大林格勒战役之前,我们的士兵,甚至指挥员都还不习惯于狠狠地围歼敌人。‘德国人’这个词长期以来被看成是一种非常活跃的力量。这是心理因素。我们耍从思想上克服它。彻底克服。您说对吗,别宋诺夫同志?或者不完全对?”
  “我认为,斯大林同志,”别宋诺夫说,“在士兵的思想中还没有完全抹掉四一年撤退的印象,还有四二年夏天的印象。但过去的心理状态正在克服或者说已经克服了……士兵们开始懂得:如今战争是另一码事了,不是德国人包围我们,而是我们开始包围德国人了。”
  斯大林的灰黄色面孔显得很冷漠,脸上的肌肉一动也不动,看不出他是赞同还是反对对方的话。他开始顺着厚厚的、听不出脚步声的地毯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一面咳嗽着,又象在清嗓子。他那肘部弯着的、不甚灵便的左手放在腹部稍前的地方;狭窄、微削的两肩有点向前弯。别宋诺夫突然发觉,这会儿斯大林似乎对什么事感到不满和忧虑。这可能由于提起了四一年或者谈到我军围歼保罗斯集团的行动迟缓而引起的。当斯大林转过来时,别宋诺夫接触到他的视线。斯大林正用冷冰冰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紧盯着他。
  “一个统帅的任务和目的是什么呢?”斯大林不是对别宋诺夫,而是自言自语地说起来。他沉吟着,好象在用一杆精确的秤在衡量词句的斤两。“统帅的主要任务是,了解和研究敌情,作好准备,等待战机,养精蓄锐,出奇制胜。”
  他用手势强调了“制胜”两字,他那粗糙的、满是细麻点的脸上顿时显出满意的神色。
  “凡是缺乏信心的人都是要垮台的,”斯大林接着说,又一次用手势强调自己的话。“还有懦夫和灰心丧气的怀疑论者,别宋诺夫同志。很遗憾,这种人现在还有。”
  斯大林似乎此刻不愿听人多说话.脸色阴沉地走到办公室最里面的写字台边,拿起电话筒,但他清了清喉咙、咳嗽了几声之后,又慢慢把话筒放回原处。斯大林侧身对着别宋诺夫,神情淡漠地站了约莫两分钟,好象忘记了别宋诺夫的存在。然后,他用皮肤黝黑、长满金黄色汗毛的不大的手“啪”地一声从已熄灭的烟斗里磕出烟灰,打开桌上的一盒烟卷,在烟缸上将它们捏断揉碎,填入烟斗里去。
  别宋诺夫想:“这是暗示我应该走了。显然,他召见我只是为了见见新司令的面,结果对我不很满意。那么,任命我当集团军司令是由于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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