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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清宫熹妃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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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抬起头来。”荣贵妃不理会于他,只盯着低头跪地的凌若,目光极是复杂,她想亲眼瞧一瞧这女子,是否真的如石氏所言,像极了孝诚仁皇后。
  凌若惶恐地抬起头,当那张颜毫无保留地展露在烛光下时,宜妃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像她?
  孝诚仁皇后仙逝之时,宜妃不过刚刚进宫,虽只见过寥寥数面,且已过去三十年,但像孝诚仁皇后这么出色的人,只需见过一面便会永生难忘。
  果然……荣贵妃猛地蜷紧双手,刚刚修剪过的指甲掐的掌心隐隐作痛,但这远比不得记忆被揭开的痛。康熙九年入宫她不过数日便得幸于皇帝,由选侍晋为贵人,所有人皆以为她从此平步青云,却不想偶尔一句失语有冒犯皇后之嫌,竟令得皇帝再不踏足她处,足足冷落了她七年,七年……女子最美好的七年就这样没了,连唯一的儿子都因为太医不肯来诊治而早殇。等她好不容易借机复起时已是二十余岁,又熬了这么多年且生了一子一女方才有今日之地位,心中对孝诚仁皇后简直可说是恨之入骨,而今乍一见凌若,若非还有理智克制,真恨不得当即上去剥皮拆骨。
  所以,她明知道宜妃今日所来非善,明知道宜妃是在利用自己除掉郭络罗慕月进宫的障碍,她依然甘之如贻,
  “姐姐……怎么……她……”过度的吃惊令宜妃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但内心依然波涛汹涌,想喝口茶定定神,却因手抖而洒了一身,她事先并不知凌若像孝诚仁皇后一事。
  “意外吗?”荣贵妃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起身于长窗下双耳花瓶处捻一朵梅花在鼻尖轻嗅,清洌的香味让她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回身,花盆底鞋踩在金砖上的声音在凌若身前嗄然而止,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让她厌恶至厮的脸,许久,她终于说话,“钮祜禄凌若,你可知罪?”
  凌若茫然摇头,凭直觉,她感觉这位看似和善的贵妇并不喜欢自己。
  荣贵妃闭一闭目,努力将眼底的厌恶掩去,冷然道:“你身为秀女却与他人私定终身,做出苟且之事,你可知,这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荣贵妃的声音并不大,然听在凌若耳中不吝于平地惊雷,炸得她头晕目眩,慌忙否认,“我没有!”
  话音未落脸上便重重挨了一耳刮子,当场就把她打懵了,耳边更传来林泉尖细若刀片刮过铁锅的声音,“狗胆包天的小浪蹄子,贵妃主子面前也敢自称‘我’,真当是活得不耐烦了。”
  宜妃已刻已恢复了镇定,闻言吃吃一笑起身道:“像这种不懂尊卑之人,可是该好好教训一番,省得她以后再犯。”
  林泉答应一声却没敢立刻动手,只以目光询问自家主子的意思,荣贵妃冷冷看着那张嘴角渗血的脸,有快意在眼底快速掠过,凉声道:“既是宜主子开口了,那就让她好好长长记性吧。”
  林泉答应一声,狞笑着抓住凌若的发髻不顾她的求饶左右开弓,足足打了十几个耳刮子方才停下。
  等他打完,凌若头发散了,脸也不成样子了,两边嘴角都打裂了,脸肿得老高,到处都是指痕淤肿。
  “知道错了吗?”她问,高高在上,犹如不可侵犯的女神。
  “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绝不再犯。”凌若咬牙回答,每说一个字都会因牵动脸上的伤而痛彻心扉。
  冰冷尖锐的鎏金护甲在凌若脸上轻轻划过,并不用力,但那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森冷却令她身体不能自抑地战栗。
  她不懂,明明从不曾见过,为何荣贵妃对她会有这么大的敌意,纵使是石尚书之故也不该这般明显才是。
  “徐容远是你什么人?”静默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冷酷。
  突兀地从荣贵妃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凌若心骤然一沉,这绝对不会是好事情,“徐家与奴婢的家是世交,所以奴婢与徐容远自幼相识。”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逼视下,她不敢扯谎,
  “仅是自幼相识那么简单吗?”荣贵妃冷笑,手微微一使劲,在那张脸上留下一道通红的印子,她恨,她恨不得现在就毁了这张脸。
  “是。”凌若吃痛,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可是在这宫里,在这景仁宫,她又能逃去哪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生是死,由不得她选。
  “还敢撒谎,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手指狠狠钳住凌若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来人,给本宫继续掌她的嘴,直到她说实话为止!”
  “贵妃娘娘容禀,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绝不敢有半点隐瞒。”凌若赶紧辩解,唯恐迟上一星半点。
  “钮祜禄凌若,你不必再死撑了。”许久未出声的宜妃抚一抚袖口以银线绣成的瑞锦纹起身淡淡道:“你与徐容远苟且之事本宫与贵妃娘娘都已知晓。你未经选秀便与他私定终身不说,还做出不轨的行为,其罪当诛!”
  “我……奴婢没有!”凌若赶紧改口急切道:“是,奴婢与容远确实相识,但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绝对没有不轨之事,求两位娘娘明鉴。”
  “那你就是承认与他有私情了?”荣贵妃面无表情地问,不待凌若回答又将目光转向宜妃,“秀女未经选秀与人私通行苟且之事,该如何定罪?”
  “按大清律例,除秀女本人问斩之外,其本家亦要问罪,十四岁以上男丁充军,女子为奴。”宜妃口齿清晰,说的再清楚不过。

☆、第十章 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2)

  一听要连累家人,凌若更加慌张,连连磕头否认,只为求得宽恕。可她不懂,在荣贵妃与宜妃心中早已定下除她这心思,莫说她们不信,就是信又如何,被“莫须有”迫害的从来不止岳飞一人。
  荣贵妃本欲剥夺她选秀的资格赶出宫去就算了,毕竟此事不宜声张且无实证,更忌讳传入康熙耳中。然宜妃的一句话提醒了她――纵使这次应付过去,那下次呢?三年之后她又可以选秀,到时该当如何?经此一事,凌若必然会记恨她们,不会再像现在这般毫无防备。
  “那依妹妹的意思呢?”留凌若一人在正殿,荣贵妃与宜妃移步偏殿商议,如今她们已在一条船上,谁也脱不了干系。
  宜妃抚一抚鬓间的宝蓝点翠珠花,阴恻恻道:“要妹妹说自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按大清律处置了她,只是不经内务府而已,不然留着她总是一桩祸事!”
  “妹妹的意思是……”荣贵妃气息微微急促,她心里也动过这个念头,只是顾忌太多不敢真说出口。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呼呼作响,冰凉刺骨的风从朱红雕花窗扇缝隙间漏了进来,吹熄了本就有些摇曳的烛火,侧殿内一下子暗了下来,有无法言说的恐怖在殿中漫延,尽管宫人很快便重新燃起了烛火,依然令荣贵妃惊出一身冷汗,当即拒绝宜妃的提议。
  “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慈手软?”宜妃冷笑。在宫里,身居高位的娘娘哪个手上没有几条命。
  “总之不行,冒然死了一个秀女,本宫无法向皇上交待,万一追查下来,这个干系是否由宜妃你来担待?”说到最后一句,荣贵妃已是峥嵘毕露,语带风雷之声。
  话已至此,多说无用。
  宜妃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她本想借此事扳倒荣贵妃,一举两得,可惜荣贵妃不肯上这个当。
  思忖片刻荣贵妃心中有了计较,再度来到正殿,凌若依旧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一见二人进来,连忙磕头呼冤,甚至愿意让宫中嬷嬷验身,以证自身清白。
  凌若尽管足够聪明,但还是太单纯稚嫩了,她不懂,从踏入景仁宫的那一刻,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说什么都是徒劳。
  荣贵妃冷冷看她一眼道:“依你之罪本当问斩,今本宫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就饶你一死。”凌若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听荣贵妃继续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选秀你自是不能参加了,不过本宫也不亏待你,将你赐给四阿哥为格格。”德妃与她素来不对盘,现在正好将这个麻烦推给她儿子。
  这就是荣贵妃的狠辣之处,后宫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虽不能杀凌若,却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格格?凌若不敢置信地盯着满口慈悲的荣贵妃,眼中头一次出现怒意,她即使再傻再笨也该看出来荣、宜二妃完全是有意针对她。
  在本朝,格格有两种意思,一种是被寻常百姓知晓的对于宗亲官家小姐的称呼,是一种敬称;另一种则是王府里没有名份的通房丫环,莫说不入宗谱玉碟,就是一声主子都当不起。
  正经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尤其还是满人,自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有指为格格的道理,再差也是一个庶福晋。只有汉人或是身份卑贱的女子才会被指为格格。对于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来说,被赐给他人当格格比杀了她还难受。
  荣贵妃这一巴掌,掴得不仅仅是凌若一个人的脸,还有整个钮祜禄氏的脸面,不留一丝余地。
  凌若紧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直至嘴里尝到腥咸的滋味方才稍稍松开,混着殷红的鲜血木然吐出几个字,“奴婢谢贵妃娘娘恩典。”
  荣贵妃满意地点点头,示意林泉将她带出去,并连夜送往四贝勒府,不许她在宫中再多呆一刻。
  一夜之间,凌若的命运轨迹被彻底,从此踏上一条不可预知的道路。
  于失魂落魄间,凌若被带出了景仁宫,带出了曾经寄托她一切的紫禁城……
  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在四贝勒府后院一间厢房内,是府里的管家高福领她进来的,林泉将荣贵妃手谕交给高福后就走了,之后高福领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丫环进来,告诉她,以后这个就是专门伺候她的丫头墨玉。
  “姑娘,您身上都湿了,要不要奴婢给您换身衣裳再服侍您就寝?”墨玉揉着惺松的睡眼问,她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高管家从被窝里挖出来,告诉她新姑娘来了,以后她就负责照料这位新姑娘衣食起居。
  姑娘……这就是她以后的称呼,再不是钮祜禄凌若,而是四贝勒府里一个暖床的格格,下人对这一类人的称呼是姑娘,跟青楼中那些妓女的称呼一样。
  事情上,她们就是王府里的妓女,专属于四贝勒一人的妓女,连妾都不是。
  她木然站在那里,尖锐凄凉的笑声骤然爆发,仰天大笑状若疯癫,许久许久,直至脸上尽是笑出的泪水才渐次低了下去。
  抛弃至亲至爱,舍弃一生自由,只为求入宫,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这是报应,报应她伤害了那个守候她十年的至情男子,报应她不自量力,妄想以一已之力挽回钮祜禄一族的颓势!
  墨玉被吓坏了,自己不过是问她一句要不要换身衣裳,怎得这么大反应,该不是神智有问题吧?亏她还长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真可惜;还有这位姑娘脸上怎么又红又肿仿佛被人刚刚掌过嘴一般。
  墨玉摇摇头正准备告退,倏地看到站在那里的凌若摇摇欲坠,随时会摔倒,吓得她连忙过去抱住了,一抱之下顿时发现不好,这位新来的姑娘身上竟然烫的利害,似在发烧,连忙唤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今夜一连串的打击早将凌若逼到崩溃边缘,过来时又恰逢下雨淋了一身,寒气入侵,心神忧郁,能撑到现在都是一种奇迹,在坠入无边黑暗前凌若最后看到的是墨玉关切的面孔……

☆、第十一章 震怒

  十二月初八,康熙四十三年的选秀定在体元殿进行,年过天命的康熙帝携后宫位份最高的荣贵妃、宜妃、德妃一道挑选德才兼备的秀女以充掖后庭。
  八旗秀女分满、蒙、汉,分别选看,凡中意者记名字留用,就是所谓的留牌子,不中意者则赐花一朵,发还本家,也即摞牌子。
  悉心打扮的百余名秀女最终得以留牌者不过区区十数名,每一个皆是个中佼佼者,貌美如花。选上的自是喜上眉梢,没选上的则失望至极,有几个甚至因伤心过度晕厥过去。
  待看完最后一拨秀女已是晌午时分,正当一直提着颗心的荣贵妃与宜妃相视一眼暗自松气时,康熙的一句话让她们刚放下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此次共有秀女几人?”身着明黄缎绣五彩云蝠金龙十二章龙礼袍的康熙拧眉问随侍在侧的李德全。
  李德全不假思索地道:“回皇上的话,共有一百七十六名秀女,不过今日参选的唯有一百七十五名秀女。”他心下已猜到康熙这么问的原因,毕竟当日之事,他是除康熙之外唯一一个知情者。
  “这是为何,还有一人呢?”康熙眯起细长的眼眸,脸色微微发沉。
  李德全小心地睨了康熙以及旁侧有些坐立不安的荣贵妃一眼,挥退尚留在殿内的秀女,“启禀皇上,今日选秀名册递到奴才这里时,奴才发现有人将钮祜禄凌若的名字自名册中划去,没来的那名秀女应是她;之后奴才也问过钟粹宫管事姑姑红菱,她说这是荣贵妃的意思,钮祜禄凌若也在前一夜被荣贵妃宫里的林公公带走了,至今未归。”
  不待康熙追问,荣贵妃忙自椅中起身,欠身道:“回皇上的话,的确是臣妾的意思,臣妾昨夜刚刚得知原来钮祜禄凌若在参选之前行为不检,还与一名叫徐容远的男子有染,这般不知自爱的女子实无资格参选,所以臣妾才自作主张将此女之名自名册中划去。”
  “还有这等事?只是贵妃久居后宫,怎会知道宫外之事?”康熙话中的怀疑让本就提心吊胆的荣贵妃更加慌张,她万不能说是石氏告诉她的,否则以她与石氏的关系只会让康熙更加怀疑。
  正当她思忖该如何回答时,和珠走上前来双膝跪地道:“启禀皇上,是奴婢前几日出宫探望家人时无意中听来的,回宫后与娘娘说起此事,娘娘还怕是市井中人乱嚼舌头冤枉凌若小主,特意命奴婢再次出宫去打探清楚。”
  “这么说来,此事是真的了?”康熙面无表情地盯着和珠,看不出喜怒。
  和珠双肩微动,不敢直视康熙,垂目盯着自己映在金砖上的身影道:“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奴婢打探后得知凌若小主确与一男子有染,且还私定婚盟,娘娘为保后宫清宁迫不得已将凌若小主的名字划去。”
  “贵妃,事情真像和珠所言一般吗?”冬雪初霁,暖暖的阳光自云层中洒落,将红墙黄瓦的紫禁城照得愈发庄严华美,朝瞰夕曛中,仿若人间仙境。
  康熙温和的言语令荣贵妃精神一振,忙答道:“正是,皇上要操劳国家大事,日理万机,臣妾不敢为一点小事劳烦圣驾。皇上当初许臣妾掌管后宫之权就是要臣妾为皇上分忧解劳,数年来臣妾不敢有一刻忘记。”
  “是啊,皇上,这些年来贵妃姐姐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臣妾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后宫安宁着想。”宜妃吟吟笑道,当日之事她也有份参与,若此时装聋作哑不发一语,难保荣贵妃不会忌恨在心,倒不如卖个人情给她。
  在座的三位妃子,唯有德妃未曾说过只言片语,只是盈盈立于康熙身边,神色宁静温柔。聪敏如她早已发现在眼下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此时多嘴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只要安静的站在这里看戏即可。
  果然,就在荣贵妃以为能够遮掩过去时,康熙骤然发难,眸光犀利如箭,刺得荣贵妃与宜妃心头发冷,连忙垂下头。
  “好一个为了后宫安宁着想。”康熙冷笑道:“贵妃,朕且问你,此次入选者有一百七十六名秀女,你是否对每一个秀女的名字都了若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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