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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乱臣_蔡某人-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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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归菀之故,媛华不跟他计较,轻蔑地一甩手:“我不稀罕,他要是再敢惹我,我就回会稽去!”晏九云听了,慌得好说歹说,总算差不多了,两人才一并出来迎客,各自欢喜去了。
  白日短,消磨得极快,等到黄昏下来,晏九云乐呵呵送进阁几张假面,让她姊妹二人挑拣,媛华随手翻了一翻,无一张合心意,面上冷冷淡淡的,晏九云见她神色不对,立马折身又送进一堆,眼巴巴等着她好歹瞧上哪个,归菀在一旁,略觉尴尬,虽不懂要假面做什么,却也先拣了张,浅浅一笑:
  “我拿这个好了。”
  晏九云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关注着媛华,好不易等她松了口,挑出来了,方欢天喜地抱着剩下的打帘而出,正要交给婢子,见不远处坐在游廊上的那罗延朝他摆了摆手。
  “拿着。”晏九云留了两张,把东西一塞,等婢子下去了,立马扬手示意,朝那罗延笑了笑,明显心情大好。
  那罗延则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许是看出这个苗头,晏九云将假面分他一张,满腹狐疑:“你干嘛那样看我?”
  那罗延“呵呵”假笑两声,没接假面,说一句“我男子汉大丈夫不怕人看”嘴角扯出的笑纹,瞬间没了鬼影,咂摸着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心道,世子爷果然有远见,这狐狸精,该杀,要不然怎么把小晏迷得一副昏了头的死样子?
  想到这,故意刺晏九云:“世子爷给你挑好亲事了,是崔中尉本家,你还不知道呢吧?”
  那尾音太重,喷到面上,晏九云头一偏,脸蓦然间涨红了,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不是说开春三月吗?还早……”
  这都正月了,往下再说,也不大能说服自己,立刻蔫了吧唧的改口:“是吗?小叔叔他,他还没跟母亲说罢?我都没听母亲提。”
  那罗延“哦”了一声,学着他的语气:“是吗?可世子爷跟崔中尉说好了呢。”
  晏九云一下没了话,怏怏不乐坐在了他身旁,这副德性,看得那罗延又气,又不忍,推搡了两把:“好了,好了,去街上看打簇竹去,”说着,笑逐颜开的,“再看看能偷几件宝贝?”
  衣袖一甩,正要拉晏九云起来,家仆急匆匆赶来,回话说:
  “二公子来了,说昨日冬狩,打了几样野味,捡好克化的,给老夫人送些。”
  “前日不是刚送过上元节贺礼?”晏九云心里忍不住嘀咕,脱口而出,忙吩咐家仆:“请进来呀!”
  “二公子问将军是否要出门,小人说要带顾娘子姊妹去看灯市,二公子就说不打扰了,卸完货他就走。”
  “快,别让二叔叔走,我得亲自跟他道谢!”晏九云从围栏上翻身一跳,快得谁也捉不住,跟着家仆往大门口扑去了。
  等他走远了,那罗延眼里才有些意味深长:既是野味,也不知道哪个能是老人家能克化动的。
  日暮四合,整个邺都却一片火树银花,满街游人如织,摩肩擦踵,媛华牵着归菀,只觉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耳朵里也全是嗡嗡的一片乱响,攥了攥她小手,笑道:“菀妹妹,别跟丢了。”
  说着一瞟紧跟的晏九云和那罗延,那罗延东瞅西瞄的,同媛华一碰目光,两相厌弃地避开了。晏九云则戴起了假面,倒显得贼头贼脑的,媛华冷嗤一声,暗想偏走远,让你们急,反正我如今也识得回府的路。
  等挤出最繁闹的一段,媛华的假面,不知几时松动的,刚停了步子,还没开口,“啪嗒”一声,就掉到了地上,须臾的功夫,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毫不留情地踩了个稀巴烂,媛华一看,也懒得去捡,一面笑,一面理了理归菀乱了的鬓发:
  “正好不想要,再去买新的。”
  这一刻,满眼的缤纷世界,百花吐夜,四照含春,许是这人间欢情总是一样的,难能埋葬,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在会稽的幼年时光,在人群里,无论如何,都能寻出些乐子。
  上了桥头,自东往西,满河的莲花灯,飘荡而来,慢慢悠悠铺出个堪比满天星辰的风情图来,引得两个少女,频频倚栏俯瞰,媛华忽然问:
  “菀妹妹,你知道这河里放了多少只灯吗?”
  “多少只啊?”晏九云见缝插针地凑上来,媛华也不理他,掸了掸裙子,扭头说他:“那罗延不是在那边吗,你跟他玩去!总黏着我们做什么!”
  假面后的神情,不用看,也定是失落不已,媛华想了想,语气放缓几分,随口胡诌:“一千五百三十六只。”听他“咦”了一声,媛华拉过归菀,笑道,“你在这和他数罢,我假面被挤坏了,去那边再买一个来。”
  一摸腰侧,荷包却不翼而飞,媛华低呼一声:“不好!荷包被人偷了!”急急得朝四下里一瞅,人山人海的,眼花缭乱一片,哪里还寻的见!
  这正是晏九云大显身手的好时候,立刻拿掉假面,笑容可掬地告诉她:
  “你忘啦?我给你说过的,邺城这上元节百姓们最爱玩两种把戏,一是打簇竹,一是相偷戏,你的荷包定是被人偷去了,不过,上元节偷东西不叫偷,你人被偷去都不……”
  忽然意识到太不吉利,虽是闹着玩,可媛华真要是被偷去了,他可是要发疯的!媛华早听得心烦意乱,他这满嘴的得意劲,所讲的两样,与江南习俗大相径庭,惹得媛华忽起家国之恨,却碍于归菀在,不想牵连她不快,只得强笑道:
  “那你再给我些铜钱。”
  晏九云听她开口要,赶紧掀了掀衣裳,从贴身处,掏出一袋钱来,掂了掂,才一副邀功的样子递给了媛华:
  “我就怕有人偷……”
  话音没落,不知哪里伸出的一只长手,一下卷走了钱袋,丢一句“谢啦!”几步就挤进了人群,红男绿女的一片,转眼找不到人影了。
  “这是抢啊!”晏九云气得要追,却忽然发现拥挤的人群,本吵嚷着往南去,海浪一般,又回潮似的,掉头朝北边来了。灯光映照下,一切纤毫毕现,晏九云正瞧着他们笑脸发呆,不知是怎么了,那罗延此刻忽的冒上来,兴奋地嚷道:
  “世子爷和公主在北边看打簇竹呢,刚传来消息,凡能中者,即时赏帛,这才引得百姓都往那挤呢!”
  熙熙攘攘的欢闹声里,那罗延这几句,清晰地落入归菀耳中,她也揭掉了面具,踮起脚尖,极目望了一眼,对媛华摇摇头:
  “姊姊,他既然在那边,我们不要去。”


第47章 青玉案(3)
  这份热闹,她是不愿去凑的,头顶身侧,四处都是弥漫的红影,照得她一张面孔,艳胜流光,归菀挤了这半日,身子发热,鬓发间已微微出了层汗,被这热意一蒸腾,忍不住扯了扯领口,满颈子的幽香就漫了出来。
  “不去,菀妹妹,咱们避开他。”媛华说罢,总觉得有目光越过人海,曲曲折折的,定在了这边,可真要去寻,却只能看到一张张乐到变形的笑脸,再往上瞧,是煌煌的烟火,时不时的,炸了满天,真个是天女散花一样,不到人间,却又消逝在夜色的怀抱里了。
  再看那罗延晏九源两个,目光都被北边吸引住了,恨不能立刻插翅飞过去一般,媛华睨了两眼,上前扫兴道:“我和妹妹要往南边去。”
  话虽这么说,可人潮涌动起来,往南,便是逆流,根本容不得她们要往哪里去,绣履已经不知被踩了多少脚,发间的珠花,也不知被蹭掉了在何处,媛华一面护住归菀,一面被后面人推搡着,跌跌撞撞不得不往北边去。
  一时间,几个人虽离得不远,却被人到底隔开来,那罗延奋力一挤,顾不上人家骂他,牢牢守在归菀后头,俨然寸步留心,大声哈着气:
  “陆姑娘,南边是去不成了,就去看打簇竹吧!”
  归菀这时几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被人浪吵的耳朵发疼,北人说话粗声粗嗓惯了,尤其这么个热闹时候,耳膜上,刮钢刀似的,她重新戴上假面,捂住了小耳朵,心下知道这是无法了:
  这么些个人,风雨不透,即便挤到了跟前,也不见得能看得见,退一万步,看得见晏清源,她也不信他能从黑压压一片里辨出自己。
  头顶上,又是一阵阵烟花直蹿上天,在归菀眼前绽开,她心性到底还只是个少女,情不自禁的,又移开了假面,那些绚烂到极致的一瞬,在她眸子里散开,又在她眸子里黯淡,归菀长睫一眨,眉眼便弯了起来。
  一个重力忽从身侧袭来,险些将她推倒,混乱中,不知谁扶了她一把,力道极稳,归菀胸口一阵乱跳,也不知该向谁道谢,等再回神,前面人群里忽发出一声声喝彩之声,身子也不知是被媛华扯了下,还是那罗延撞了下,就被扎进了人堆。
  所谓的打簇竹,正在眼前骤然一阔的台子上。
  那不是晾蚕蛹的竹筛子么?归菀透过一丝缝隙,瞄到一眼,这样东西,在会稽集市上见过,竹篾子编的,功夫要细,可却不是眼前这个用法。
  再看他们,一个个身着小袖小袴,飞来舞去,电光火石似的一般快,也看不清眉眼长相,只觉精壮勇猛异常,归菀不知,打簇竹的,并非汉人,而是鲜卑人中最善者,才能在大将军晏清源跟前炫技争荣的。
  归菀看得发懵,心底忽跳了跳,绕过让人眼花缭乱的身影,想要看看晏清源那尊佛在哪儿,眼珠子转了一圈,终于瞧见一处,两面设屏,倚在那三足凭几间的,被灯笼打着影,轮廓清晰的一个,不正是晏清源?
  即便前面依旧有人身挡着,他的目光,忽的离开身边本正言笑的华服丽人,往这边投来,归菀一颗心,竟像当日再次被捕捉到那一瞬一样,几乎要跳出胸腔。
  可她只露了半张假面给他,余者,皆还被人遮挡住的,等到晏清源似乎冲她又是一笑,看了片刻,举杯示意,似乎在同她调情一般,归菀藏在假面下的脸,一下子烧红,他看到自己了么?
  归菀心底愤恨,扭过身子,正想着找媛华远离这人,在这一出神的当口,人群忽然躁动起来,不知怎么回事,她被人猛得推了个趔趄,随即听见响起一声尖利叫声:
  “快,有刺客!”
  场面一下就乱了,到处呼爹喊娘的,手足乱搡的,归菀顿时激灵灵打了个颤,回首望去,只觉眼前刀光一闪,耀眼的光芒倏地充盈了视野,那些人,腾空而起,要刺杀的方向,是晏清源那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遽然,归菀目光生了根一样,被定在那里,无论周围人如何慌乱退散,如何尖叫,媛华几个又去了哪里,她都不为所动,只是怔怔看着,被人推来挤去,脑子里一时空空荡荡,唯有一个事实摆在眼前:
  有人要杀晏清源!
  她甚至可以看清楚刀尖是怎样直朝晏清源喉间闪去的,可是她期待的鲜血,却并没有喷涌而出,正当归菀沮丧时,突然有道白光,再一次朝晏清源袭去,仿佛春日里,冰面炸开的第一道裂缝,接连就要引得一切崩塌,晏清源的广袖上,浸上了血色。
  随行的亲卫,卷入厮杀中,不知谁的矛尖被击得脱手而飞,恰落到她的脚下,丁零一响,惊得归菀回神,她整个人被复仇的念头摄住:
  晏清源受伤了!
  他不是风打不着,雨淋不透的吗?这就是他最虚弱,也最混乱的时刻,她应该将矛尖,狠狠的,毫不留情的,像他第一回对待自己那样,一贯到底,撕扯出来的同样是血肉。
  归菀已经想不到后果,也不愿再去想,她蹲下身子,将面具扯下,一只手刚探出,便被人踩的一阵钻心痛,是落荒而逃的百姓,没人还能顾得上什么。
  泪花子在眼眶直打转,她把牙关咬紧,拼了全身力气,拨开四下乱窜的腿,将那矛尖一把抓在手里,什么也不想,两只眼睛紧紧锁在晏清源的身影之上,已经看不到他此刻,分明脱了险的样子。
  脚步一抬,被人群里伸出的一只手,扯过就是一记手刀,当下晕了过去。这人也戴了假面,抓住归菀两只手腕,往背上一放,驮伏着她,极为灵巧的,转眼隐匿进了夜色之中。
  昏沉之间,归菀只觉在一团温暖里轻轻颠簸着,像漂睡在羽毛之间,小的时候,她读书累了,也会这样昏昏沉沉在乳娘怀里睡去,再抱到床上去,除履褪袜,擦手抹脸的,一声也不闹,她自幼极乖巧,从不教人费心。
  是乳娘么?归菀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目光一转,头顶是月白帐子,再移到榻头小几上,盆里养了枝枝蔓蔓的迎春,因屋子里暖,已经开出几朵零星鹅黄,缀在翠色里,分外醒目。
  等到一点灯火入目,归菀立时瞧见了一个男子身影在晃动。
  她猛地打挺坐起,十分警惕地看着对方,待他转身,正迎上那青面獠牙的假面,吓得归菀尖叫起来。
  “你是谁?”她长睫扑闪,有点点晶莹溢出,声音都在颤,看出是个年轻男子的身段,再看四下,全然陌生,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归菀不禁摸了摸身上衣裳,完好无损,除却因今晚碰擦染污的几块渍痕。
  “你受伤了。”这人显然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沉沉闷闷,藏在瓮里一样,他不慌不忙走到了归菀跟前,手里拿着的是创伤药膏。
  归菀生惧,牙齿都开始打起冷战:“你不要碰我,你要碰我……”她眼泪一下夺眶而出,楚楚极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倘是他敢也污辱她,她立下就咬舌去死。
  “你手背受伤了,姑娘,我没有恶意。”他似乎看出她的不安,把药膏放到她身畔,随之退后几步,“你自己上药,我绝不碰你。”他说完当真动也不动立在了那。
  归菀犹犹豫豫,不大能信,身子抖得风中落叶一样,僵持了半晌,见他还是毫无动静,一颗心渐渐放回肚子里去,这才垂目看了看手背,果然踩破了皮,一层浮肿都起来了。
  胡乱涂抹了几下,归菀不甚在乎,这会子想起当时情形了,不免含怨问他:“你为何要将我打晕了,我同你并不相识。”
  这人见归菀肯上药,方才惨白的脸上,回过来几分,只是秀发蓬松,有些纷乱,迟疑了片刻,给她取来个桃木梳子:
  “你是想杀了晏大将军吗?”
  他突然发难似的,归菀一愣,一阵寒冰自四肢百骸流过,他怎会知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目中闪过一丝愤恨:“你……”
  这半日,她神情变了几遭,即便是动了怒,眉目间也是柔弱堪怜的情态,乌黑的秀发下,是张世间罕有的晶莹面孔。这人隔着假面,两只眼睛将归菀瞧得清清楚楚,他垂下头,告诉归菀:
  “刺客已经被拿下,你以为他受了些皮肉伤,你就能杀得了他?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近不了身,就要死于剑下了,何必白白送死?”
  归菀听他这么说,知道不是虚言,脸上慢慢失色,两眼呆呆地盯着那簇幽蓝火苗,再也没有了话。她知道自己鲁莽了,只是那一刻,脑子不是自己的,身子也不是自己的,只想杀了他,杀了他,哪怕自己死,也可以真正结束了。
  “你,”这人一直在看着她,“你应当爱惜自己,姑娘……”好像还有什么未说尽,可是,他也不肯说了,归菀恍恍惚惚望向他,缓缓摇首:
  “你不会懂,你不是我。”
  说着眼中迅速聚起了层雾气,外面偶有烟花还被人放上天去,倏地,照得窗子亮一霎,转眼,复归平寂,耳畔有犬吠传来,归菀定神:这应不是最热闹的那条街道了,不知是在哪条偏僻幽静的小巷子里。
  归菀下了榻,就要往外走,她不能跟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这样不清不白地相处一室,况且,还不知他到底是善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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