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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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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舟对这些场合也是向来不喜的,这一晚,只推说身子不适,与婆母告辞后,便离开了宁氏的院子,与连翘一道,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夜色中的侯府安静极了,院中树影婆娑,花香隐隐,轻舟脚步极缓,与连翘刚过游廊,借着月光,就见自前院大步流星的走来一道身影,刚看见他,轻舟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只觉脑中轰然一响,整个人都是愣在了那里。
  那是万重山。
  万重山刚从宫中回来,晚间的庆功宴上,他饮下了不少的酒,瞳中已是含了两分醉意,待看见明月下的那抹纤细的倩影时,万重山心头一震,酒意顿时清醒了几分。
  自万重山回京后,两人每一次的相见,周边都是隔了数人,而就连那些为数不多的见面,但凡只要有他在场,轻舟也一直低垂着眉眼,从不曾抬头去看他一眼。
  万重山黑眸灼灼,看着她因着惊慌,慢慢浮起红晕的面容,在月色中犹如初绽的花蕊般,此情此景,恍然若梦。
  他一动未动,直到轻舟收回眸光,向着他行下礼去,轻声喊了他一句:“叔父。”
  万重山没有出声,只一步步向着她走去,他每走一步,轻舟的脸色便是苍白一分,连翘刚欲说话,就听万重山对着她吐出了几个字;“你先下去。”
  连翘一怔,面对万重山,实在没有说不的勇气,她小心翼翼的看了轻舟一眼,去了月洞门外,提防着不要有人过来。
  “叔父。。。。”轻舟眼睁睁的看着万重山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刚欲向后退去,万重山已是伸出胳膊,拦腰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揽在了怀里。
  “叔父!”轻舟脸色煞白,伸出胳膊想要挣扎,可却如何能敌得过万重山的力气。
  “你别躲我,”万重山语音低沉,大手抚上她的发丝,他的眼睛黑亮,透着深切的痛楚,“我知道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话,可我快疯了,轻舟。”
  他的话音刚落,轻舟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念起他当日与自己说过的话,他曾说,终有一日,他会让她的嫡母在她面前行礼,当日她压根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直到他向着皇上请旨,为万梓安求得封赏,令她成为大齐最年轻的诰命夫人,当她回到陈家,看着姜氏不得不像自己弯腰行礼时,她说不清心底的滋味,她只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履行了他的承诺,他将他所能给的,尽数都给了她。
  轻舟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月光下,她的肌肤更是显得瓷白无瑕,那一滴滴的泪痕犹如白莲上的露珠,万重山抬起胳膊,用粗粝的手指为她将那一颗颗的泪水拭去。
  “叔父,我是您侄媳妇。。。。”轻舟声音哽咽,一语未必,便是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对你好,这些话,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万重山捧起她的脸庞,他的声音满是坚定,黑眸中则是暗沉的令人心悸,他笔直的看着轻舟的眼睛,与她道;“我能给他的,我已经全都给了他,将军也好,王侯也罢,我统统不稀罕,陈轻舟,我想要的只有你。”
  “叔父,您喝醉了。”轻舟的泪水一颗颗的掉了下来,她转过身子,再不敢听下去,只欲从万重山的怀里挣开。
  万重山从身后环住她的纤腰,他闭了闭眼睛,俯身将脸庞埋在她的发间,一字字的告诉她,“我在外打仗时,想的全是你。每回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也全是你。”
  轻舟竭力忍着自己的泪水,只觉心酸的不可抑制,她说不出话来,只余眼泪一行行的往下掉。
  “你别哭,”万重山听见了她的抽泣,顿觉心疼欲裂,他略微收紧了胳膊,将她环在臂弯,“这事和你无关,一切都担在我身上。”
  轻舟听了这话,眼瞳倏然一震,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从万重山的怀里挣脱开来,她看着身后的男子,不等他上前,她已是后退一步,她将眼中的泪意尽数逼回,白净的脸蛋上满是凄清与决绝的神色,她咬了咬牙,从唇瓣中吐出了一句;“恳请叔父自重,不要败坏轻舟的名节,让轻舟被世人耻笑。”
  万重山眸心一窒,他刚欲开口,就见轻舟又是向后退去,一字一字的和他开口;“您说过,您不会逼我,轻舟虽不懂事,可也还读过烈女传,叔父若要相逼,轻舟不过一死罢了。”
  闻言,万重山伸出的胳膊顿时停在了那里。
  “我的夫君,是万梓安,他才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还请叔父看在叔侄的份上。。。。。不要再为难我们夫妻。”轻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的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只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她故意将声音放的冷漠而决绝,只盼着能让万重山死心。
  万重山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那样对你。。。。。”
  “夫君年纪轻,自然爱贪玩些,”轻舟打断了万重山的话,她鼓起勇气看向了他的眼睛,逼着自己说出那般残忍的话来:“只要叔父不再插手我们夫妻间的事,我会和夫君过得很好。”
  万重山的脸色“刷”的变了,他一语不发的看着轻舟,不知过去多久,他复又揽过她的身子,低声问她;“告诉我,你说的是你的心里话?”
  “轻舟不敢欺瞒叔父,”轻舟昂起头,压住心中的酸楚,轻语出声;“轻舟只盼着能和夫君好好地过日子,相夫教子的过一辈子,求叔父成全。”
  万重山看着她的眼睛,就见轻舟的眼底清亮,那般纯澈的眸子,显是每一句都是出自真心,没有丝毫的作假,万重山眼瞳中的光芒渐渐熄去,他一语不发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只和轻舟吐出了一个字:“好。”
  说完,他没有再待下去,只折过身向着后院走去,未几,他的身影便隐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小姐,您和侯爷说了什么?”连翘见万重山走后,匆匆走到轻舟身边,一句话刚说完,便差点惊出声,就见轻舟容颜如雪,额上布满了层层冷汗,她浑身虚弱的倚着游廊上的圆柱,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小姐,您没事吧?您别吓我!”连翘着急极了,忙不迭迟的就要喊人。
  “别喊,连翘,”轻舟几近虚脱,她的身子发软,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小姐,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侯爷和您说了什么?他欺负你了?”连翘慌乱的在轻舟身上打量,见她衣衫齐整,才微微放下心来。
  “没有,”轻舟心如刀绞,只摇了摇头,勉力说了句;“我不能害他。。。。连翘,我不能害他。。。。”
  连翘压根不明白轻舟再说什么,眼见着她伤心至此,只慌忙安慰着,扶起她的身子,刚走出几步,恰好见有丫鬟经过,便是连忙唤住了,与之一道将轻舟送回了屋子。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寡妇
  “小侯爷在想什么?”宜春楼中,茗香腰如水蛇,恨不得将身子全攀在万梓安身上。
  万梓安没有出声,由着茗香将一颗葡萄剥了皮,用嘴含着,喂到了他的唇中。
  见万梓不说话,茗香不依起来,粉拳轻轻的在万梓安胸前捶了捶,娇声道;“小侯爷莫不是在想夫人了?”
  “想她做什么?木头美人一个,哪及得上你风情万种。”万梓安勾了勾唇,在茗香的腰间捏了一把,茗香吃吃笑着,一面躲,一面娇声讨饶;“时候也不早了,小侯爷明儿一早还要和张大人家的公子一块去击鞠,还是让茗香早点服侍您歇息。”
  万梓安长臂一揽,将她整个拦腰抱了过来,茗香满是柔媚,葱段般的手指在万梓安胸口抚过,娇滴滴的笑;“小侯爷可不要乱来,省的明儿击鞠时没了力气,再从马儿身上摔下来。”
  “小蹄子,”万梓安在茗香的臀部拍了一把,低笑道;“就算爷明儿从马上摔下来,爷今晚也要先收拾了你!”
  万梓安一语言毕,便是撕开了茗香的衣裳,将其按在了塌上。
  一室春意。
  清晨,轻舟起的极早,她先是去了宁氏的院子,服侍着婆母起身,待宁氏洗漱后,婆媳两人一道向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刚到万母的院子,就见温氏已是到了,自那晚万重山与自己说过那番话之后,轻舟在温敏懿面前总会觉得莫名羞愧,此时看见婶母,轻舟刚要俯身行礼,温敏懿已是含笑扶起了她的身子。
  待万母起身后,宁氏与温氏亲自从丫鬟手中接过盖碗,一道服侍着婆婆漱口,而轻舟已是拧了一把热帕子,双手送到了万母面前。
  万母瞥了孙媳一眼,扪心自问,这孩子自过门后,对长辈一直是恪守着孝道,每日里也是安分守己,即便自己如何挑剔,也捏不出她的不是来。
  “梓安昨儿夜里可有回来?”万母向着轻舟问去。
  轻舟摇了摇头。
  “你是他的妻子,就这么由着他,也不管管?”万母皱起眉头,望着轻舟身量纤柔的站在那儿,只觉心中烦闷,“你这过门也有一年了,到现在肚子里还没个动静,你是梓安的元配,你倒是想想法子,把梓安的心收过来,早日为我们万家生个一儿半女。”
  万母这话虽是对轻舟说的,可温敏懿听着顿觉脸庞火辣辣的,只得讪讪的向后退了一步。
  听万母这般说来,轻舟心下涌来一阵难言的苦涩,她没有出声,只由着祖母奚落。
  “娘,这些日子媳妇已是想过了,咱们要不为梓安先纳一房妾侍回来,梓安这每日里总往外跑也不是个事儿。”宁氏说着,不满的看了轻舟一眼,只怨她拴不住丈夫,也不曾避讳,直接当着轻舟的面,便将为万梓安纳妾的事说了出来。
  万母闻言,也心知随着万重山的封侯,连带着让万梓安也沾了光,光是一个“信阳侯”的封号,便足以令那些名门闺秀心动,巴不得削尖了脑袋往镇远侯府里钻,即便万梓安已是娶妻,哪怕是当妾,也足以令那些寻常京官家的小姐们趋之若鹜。
  此时见媳妇提起此事,万母便心知宁氏心里已是有了中意的人选,她微微蹙眉,向着轻舟道;“你娘的话你也是听见了,你若自个再不争气,祖母和你娘也就只好给梓安纳几房妾侍回来,早点为万家开枝散叶。”
  “孙媳明白。”轻舟声音很轻,并没有妻子听闻丈夫纳妾时的惶恐。
  见她如此,万母叹了口气,她不欲再说下去,只让人传来了早膳,与两个儿媳一道坐下。
  轻舟立在一旁,自己也不曾入座,只按着规矩服侍着长辈用膳,她盛了一碗粥,先是送到了万母面前,而后又是盛了一碗,刚要送给宁氏,就见管家一脸惊慌的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瞧见他这个样子,万母当先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管家咽了口口水,脸色发白,开口道了句;“启禀老夫人,少爷出事了!”
  他的话音刚落,宁氏已是站起了身子,冲着管家颤声开口;“梓安怎么了?”
  “少爷一早和几个公子击鞠,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轻舟闻言,手指顿时一颤,一碗滚烫的热粥便是洒了出来,烫伤了她的手背。宁氏则是身子一软,不得不让丫鬟扶着才能站住。
  万母眸心剧震,冲着管家道;“那梓安如何了?”
  “少爷眼下已是让人抬了回来,老奴不敢耽误,赶紧来和老夫人回禀此事。”
  “我的儿。。。。”宁氏声音颤抖,眼泪已是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只让丫鬟扶着,向着儿子的院子匆匆赶去。
  万母腿脚不便,刚欲让嬷嬷将自己搀起来,就见温氏已是快步上前,扶起了婆母的胳膊,轻舟面色如雪,亦是将碗放下,也顾不得自己手背上的伤,与温氏一道扶着万母,一道向着万梓安的院子走去。
  万梓安的屋子已是站满了人,大夫,药童,嬷嬷,丫鬟们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连大气也不敢出,偌大的一座镇远侯府除了仆人们的脚步声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只让人压抑到极点。
  万母领着温氏与轻舟一道在厅中守着,里屋中不时有宁氏的哭声传来,让人听在耳中,心中更觉不安。
  瞧着大夫从屋里出来,万母眼皮一跳,顿时开口;“怎样了?”
  “老夫人,小侯爷坠马时摔到了头部,眼下的情形,实在是。。。。。”那大夫说到此处,便是不敢再说下去。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必须要救回我的孙儿!梓安是万家唯一的一抹骨血,他决不能有任何闪失!”万母让温氏扶着站起了身子,她的双眸通红,冲着大夫嘶哑出声。
  “老夫人,在下实在是没了法子,小侯爷身份尊贵,老夫人还是赶紧派人,去将镇远侯请回来吧。”那大夫拱了拱手,言下之意,倒是万梓安已经不治。
  万母脸色一白,身子顿时向后颤了两步,丫鬟和嬷嬷们赶忙七手八脚的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万母面如死灰,嘴唇不住的颤抖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来人,速速派人去请侯爷回府。”温敏懿当机立断,冲着下人吩咐道,万重山这些日子并不在京师,而是前往泸州训兵,即便收到了消息,路上最起码也要两三日的功夫,才能赶回来。
  轻舟亦是煞白着一张脸,她浑身冰凉,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下人,甚至生出一股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连翘悄悄上前,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轻声和她说了句;“小姐,您别怕,姑爷会没事的。”
  轻舟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害怕,还是些旁的,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不知自己究竟守了多久,直到宁氏凄厉的哭号从里屋传来,才令她从恍惚中清醒。
  万母也是听见了媳妇的哭嚎,她颤巍巍的想要站起身子,腿脚却好似不受自己使唤,就连几个嬷嬷联手,也都没法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来。
  “老夫人,小侯爷他。。。。。刚刚殁了。”有嬷嬷满眼含泪的从里屋走了出来,冲着万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嬷嬷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仆人俱是哭了起来,向着万母齐齐跪下了身子,万母老泪纵横,只颤着手指,一面唤着孙儿的乳名,一面向着万梓安的屋子扑去,几个丫鬟和嬷嬷搀扶着她的胳膊,刚进里屋,万母便是扑倒了孙儿身上,只与宁氏一道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小姐。。。。。”连翘六神无主,也是随着众人一道落下泪来,她向着轻舟看去,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这般苦命,这刚当上侯爷夫人,一天的福还不曾享过,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万梓安就这般没了,让轻舟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往后的日子可该如何是好?
  轻舟听见连翘的呼唤,她动了动唇,可还不等她出声,便觉眼前一黑,吓得两个嬷嬷快步上前,与连翘一道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轻舟恢复了些知觉,听着周遭的那些哭声,只觉自己如坠深渊,如同落进了一个噩梦。
  “小姐,你没事吧?”连翘蹲在她面前,不住的唤她。
  “连翘,”轻舟的眼睛微微凝聚了些神采,她伸出手指,为连翘将腮边的泪珠勾去,她的声音微弱,却仍是十分清晰的吐出了几个字来;“你别哭,这都是命。”
  这是她陈轻舟的命。
  犹记得当她刚嫁到将军府冲喜时,就已是心知自己怕是要当寡妇的,而后万梓安日益痊愈,她只以为自己不需再守寡,可没成想如今,她终究还是成了寡妇。
  待万重山赶回京师,已是三日后了。
  镇远侯府挂着白幡,府门口也是换上了白灯笼,万重山目色幽深,望着那满目的白,念起早逝的侄子,男人缓缓闭了闭眼睛,将那一抹痛色压下,他脚步不停,刚踏进灵堂,就见堂中跪满了一屋子的下人,而万梓安的灵柩前,则是跪着一个一身缟素,苍白柔弱的女子,那是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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