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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女宦-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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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宅子送给奴才作为答谢,奴才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奴才是个胸无大志的,每次去和钟公子见面都管他要吃的,他也每次都给奴才带。陛下又是个鼻子灵的,自从第一次被他闻见了味儿,每次奴才从钟公子那儿拿了吃的回来,都要分他一些。一直以来都好好的,可今天不知为何,陛下前脚刚吃了奴才给的桂花糕,后脚就又是发热又是吐血的。奴才吓坏了,原本不敢说,可刘公公说太后要查陛下的膳食,奴才觉着瞒不过去,只能老实交代,求太后开恩。”
  慕容瑛闻言,让闫旭川将糕点拿给太医去验毒,自己在一旁坐下,打量长安。
  长安低着头,肚子还在一阵阵地疼,疼得她直想骂娘。
  “这糕点你吃了么?”慕容瑛打量够了,开口问道。
  长安抬起脸看了慕容瑛一眼,小心翼翼道:“奴才吃了。”她很想说没吃,只怕慕容瑛较真,将钟羡找来询问,一问糕点数量就能知道她撒了谎。
  慕容瑛当即对一旁正用银针扒拉糕点的御医道:“先过来给这奴才诊脉,若他脉象没有异常,那糕点也不必验了。若他脉象有异,再细验不迟。”
  长安:“……”擦!推钟羡出来背锅都逃脱不了被诊脉的命运,天要亡她吗?该怎么办?
  眼角余光瞄着越走越近的御医,长安手搁在腿上,感觉到小臂内侧那冷硬的触感,脑子里快速地权衡利弊。她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任由御医诊脉,暴露女子身份,慕容瑛必定要借机往她头上扣勾引皇帝淫乱后宫的罪名,顺便把皇帝的名声也搞臭。以她对慕容泓的了解,就算他现在好好的,为顾全大局,他应该也不会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更遑论他现在病得昏昏沉沉,所以,她这一死是难逃的,说不定还要受许多皮肉苦楚。
  第二,趁慕容瑛不备抽出绑在小臂内侧的那把小刀,割了她的喉。太后一死,这些御医无人相护必会全力救治慕容泓。然而,就算慕容泓好了,也感念她为他除了一个对手,但他又能如何来保她这个当众谋杀太后的凶手呢?她还是难免一死,而且谋杀太后说不定还会被判凌迟处死或者五马分尸之类的极刑。
  特么的思来想去居然只有自行了断最痛快。可若要自行了断,她又怎么能放过这些逼得她不得不自行了断的鸟人?还不如先抹了太后再自杀。
  长安正胡思乱想,那御医已经来到她身边,道:“请公公伸出手来。”
  长安:“……”
  慕容瑛和御医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的迟疑已经快要引起两人的怀疑。
  就在长安思想斗争白热化到了临界点,快要爆发之时,出去布置宫防的闫旭川突然匆匆进来,向慕容瑛禀道:“太后,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还有大司农求见陛下。”
  慕容瑛霍然站起,双拳紧握,厉声问道:“他们如何会来得这般快?”
  闫旭川低头拱手,道:“臣不知。”说是不知,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怎么会来得这般快?定是其中某个人在宫中有眼线,听闻陛下发病,想来看个究竟,又怕自己独自前来太过惹人注意,所以才联合了四人一起过来。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是顾命大臣,大司农慕容怀瑾从辈分上来说是慕容泓的族叔,都是有资格来探病的。
  慕容瑛扫一眼跪在地上的长安,察觉自己失态了,遂挥手道:“都先退下。”
  逃过一劫的长安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爬起身溜出殿外。
  陛下情况凶险,慕容瑛虽名为太后,但毕竟只是慕容泓的姑母,拦着不让大臣们进来探病是绝对不妥的,即便现在她真的非常不想让他们进来。
  “你去带他们进来。”慕容瑛吩咐闫旭川,转身又进了内殿,将杜梦山叫到一旁,低声道“丞相太尉他们来探病,你需得找个合适的说辞将他们打发过去。”
  杜梦山道:“太后请放心,臣明白。在场几位御医众口一词,他们绝无质疑之理。”
  慕容瑛点头,道:“那就好。”
  长安在殿外看着钟慕白等人从紫宸门那里走过来,心中也老大不解。长福才回来没一会儿,钟羡即便得到消息之后飞回去找他爹,钟慕白也不该来得这般快。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宫中有他们的眼线,并且他们之间传递消息的方式是飞鸽传书。第二,今天这一切,都出自慕容泓的设计,消息也是他自己一早就透出去的。
  想到第二点,长安心中一阵发冷。
  榻边上那口血,额上吓人的高温,以及太后和众御医的面色可是骗不了人的。若这一切真是慕容泓有意为之,是他设计的一部分,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做赌,也要设计这场戏?
  若这是一场戏,那他昏倒之前那句“如果你再对朕撒谎,朕就杀了你”,莫非,也只是为了试探她而已?毕竟,在那句话之后,他忽然吐血昏迷病入膏肓,如她稍有异心,有很大的可能会弃他而去。
  长安并没有行差踏错,然而她还是怔怔地靠着海棠树坐了下来,浑身一阵发软无力。
  慕容泓,一个对自己都这般狠的人,一个才十六岁就有如此诡谲城府狠戾心性的人,她真的有把握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以她的方式轻松愉快地活着?
  一条路,路上再多荆棘与石头她也不怕去走,但路的尽头必须是她所希望看到的风景。他能与她同患难,他能与她同富贵么?
  或者,她压根就不该指望他能给她什么或者能容忍她到什么程度,毕竟毛爷爷说过,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
  甘露殿内殿,钟慕白和慕容怀瑾并列在榻边,看着榻上面如纸白汗湿双鬓的慕容泓不语。
  一旁御史大夫王咎正向杜梦山询问慕容泓的病情,赵枢站在一旁听着。
  “痨瘵?这个病我倒是听说过,只是在我印象中,得了痨瘵之人,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方会危及性命,缘何陛下的病情会恶化得这般快?”王咎问。
  杜梦山道:“王大人有所不知,不管是何种病,其危险程度都是因人而异。所谓病来如山倒,说的就是如陛下这般本来就不甚强健之人,一旦遇到恶疾,那病情的恶化速度就会如山崩一样……”
  “那你们到底能不能治愈陛下?”钟慕白忽然回身打断杜梦山道。
  杜梦山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拱手道:“回太尉大人,陛下病情恶化得如此之快,也是下官等没有想到的。如今,恐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也就是说你们无能为力了。”钟慕白走过来。他本是武将,身材高大魁梧,杜梦山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只矮胖的蛤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杜梦山,目光冷硬地一字字道:“先帝身中毒箭,你们无能为力,陛下突染恶疾,你们无能无力。那你告诉我,太医院存在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杜梦山被他沙场悍将所特有的铁血气场生生迫出了一身冷汗,道:“这、这人力,又岂能与天意相抗衡?”
  钟慕白怒道:“天意?你居然敢说先帝驾崩陛下病危是天意!那我看今天你要命丧于我剑下也是天意!”说着就要去拔腰间佩剑。
  杜梦山吓得瘫倒在地,连连道:“太尉大人饶命,下官并无此意啊。”
  一旁王咎忙上来拦住钟慕白道:“钟太尉请息怒,眼下还是让他们救治陛下要紧。”
  正在此时,守在龙榻前的御医忽叫了起来:“陛下、陛下醒了!”


第120章 遗诏
  听说慕容泓醒了,殿里够资格凑过去的人都凑了过去。
  慕容泓恍恍惚惚地睁开双眼,目光游离了好一会儿才定神。
  他看了眼围在榻边的慕容瑛与钟慕白等人,唇角无力地一弯,嘶哑着嗓音道:“如此阵仗……看来朕命不久矣……”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惟王咎立刻接话道:“绝无此事。陛下您洪福齐天,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慕容泓看着王咎,声息微弱道:“王爱卿说的话,朕……最爱听。”
  “臣不胜荣幸。”王咎作礼道。
  慕容泓目光在钟慕白赵枢等人脸上一一扫过,道:“都别围着朕,朕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说着又咳嗽起来。
  赵枢等人闻言后退几步,让开了一段距离。
  慕容泓咳嗽稍定,雪白的额上又沁出一层冷汗来。
  怿心跪在榻前用帕子为他擦拭。
  慕容泓问:“怎么是你?”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他再问“长安呢?”
  慕容瑛向刘汾使个眼色,刘汾忙出去叫长安进来。
  长安来到内殿时,慕容怀瑾正凑在龙榻前轻声询问慕容泓的身体情况,结果这奴才忒没眼色地一下挤进慕容怀瑾与慕容泓中间,跪在榻旁哭丧着脸大声道:“陛下,您快好起来吧。您看您这一病倒,奴才就像一只没了主人看顾的狗,谁都能来踢一脚。”
  一旁的闫旭川面色难看起来。
  慕容泓弯了弯失了血色的唇,虚弱道:“你这奴才惯常的眼力见儿都哪儿去了?朕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敢得罪人呢。”
  长安昂起脖子道:“您是陛下,是真龙天子,奴才不信您会熬不过去。若真熬不过去,也定是御医们没有尽心尽力的缘故。前两天来给您把脉时明明说您只是起居失宜引起的咳嗽,为何这么快便恶化至此,别是庸医误诊吧。”
  杜梦山忙道:“安公公,你这话在下不敢苟同。陛下病重,你心中焦急担忧我等都感同身受,可你也不能无凭无据就把屎盆子往我等身上扣啊。”
  长安回过脸道:“反正若是陛下不测,奴才也不想活了,有什么不敢说的?陛下刚开始只是咳嗽而已,喝了几天的药不见症状减轻,反而愈发严重,你敢说没有误诊的可能?若杜院正真的问心无愧,不妨对天起誓,若误诊了,杜家男丁砍头女眷充妓,抄家灭族遗臭万年!”
  杜梦山被她这恶毒的誓言堵得白了脸,只得装出一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模样,指着长安“你你你”,却又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慕容泓开口对长安道:“好了,休要胡言乱语出口不逊。你且让开一旁,朕有话要对钟太尉说。”
  长安挪动膝盖跪至一旁,钟慕白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慕容泓道:“自去年来了盛京之后,朕便一直不喜欢这座城池,不喜欢这座宫殿。先帝驾崩于此,朕的侄儿也死于来此的路上,每每想到这些,朕都难以释怀,直到后来遇见了这奴才,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虽则他只是个奴才,朕却也不忍留他一人在宫中备受欺凌,恰他与令公子也薄有几分交情,待朕去后,烦劳钟太尉将他带出宫去,给他一条活路。”
  钟慕白道:“陛下切勿妄言。正如王大人所言,陛下春秋鼎盛,定能逢凶化吉。”
  慕容泓有些自嘲地一笑,道:“朕算什么春秋鼎盛,先帝才是春秋鼎盛,然而到了要去的时候,还不是谁都留不住……咳咳!”
  见他又咳起来,长安忙上去替他抚着胸口。
  钟慕白浓眉紧皱地退至一旁。
  少倾,慕容泓又缓了过来,喘息了片刻,道:“怿心,准备笔墨纸砚。王爱卿,劳你执笔,朕要立诏。”
  “陛下,还不曾到那一步啊……”此时要立诏,自然是立遗诏,王咎等人难免要再劝阻一下。
  “不必多言,有备无患。”慕容泓有气无力道。
  书桌被抬到了龙榻旁,怿心磨好墨,王咎在椅子上坐定,执笔在手,静候圣喻。
  慕容泓道:“王爱卿,你暂将朕所提的几点记下,过后润色即可。”
  王咎欠身道:“臣遵命。”
  慕容泓闭上双眸休息了一会儿,方睁开眼,看着帐顶缓缓道:“一,朕福薄无能,继先帝之位,却未能报先帝之仇。朕身后,继朕登基之嗣君需承朕之遗志,勿忘先帝、先太子及朕父之仇,追根溯源擒奸摘伏,以图报之。”
  慕容泓话音甫落,殿中之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一丝迷惑之色。他要求继位者报先帝与先太子之仇他们可以理解,但他父亲之仇又从何谈起?当年慕容麟和慕容怀信在东秦宫中的宴席上中毒身亡那桩公案早已了断,幕后黑手刘贵妃与东秦五皇子也早已在后来的战乱中双双殒命,其族分崩离析杳无音讯,还能找谁去为他报仇?
  “二,”不给众人仔细思量的时间,慕容泓又开口了,“朕有生之年,未能扫清御宇一统天下,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朕有愧于先帝所托,有愧于天下黎庶。朕身后,望嗣君能承先帝遗志,荡灭贼寇收复失地,保邦于危致治于乱,抚育蒸黎休养苍生。”说完这一段,他又开始咳嗽,长安喂他喝了半盏水才勉强将咳嗽压了下去。
  看着他光洁的额上那层涌不歇的冷汗,长安渐渐觉着不妙。诡局或许能设计,人心或许能筹谋,可他这身体状况,眼下看来真的是非常之差啊,扶他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脱力地颤抖,喝水时连吞咽都困难。从小到大,她见过不少死人,见过不少濒死之人,此刻的慕容泓,与她印象中的那些人,似乎并无多少区别。
  察觉到这一点,喂他喝完水后,长安就站在榻旁,静静地观察他。
  她不知道他是否正承受着某种剧痛,但他的脸和脖子都白至透明,就像一具随时会失温的玉雕一般。所以,这到底是他存心设计,还是真的已经大限已至?若是他存心设计,她怀疑眼下的局面似乎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毕竟,人的生命力,又如何能精确地计算呢?症状轻了,引不起太后及钟慕白等人的重视,症状重了,他的身体,真的能承受得住么?
  慕容泓不看任何人,只闭着眼躺在那儿孱弱地喘息,似是正在积聚仅存的力量,又似正在容受生命的流逝。
  满殿凝滞的沉默中,他静静地睁开乌黑的双眸,再开口,目光与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杀意,道:“以下是朕口谕,不必记录在册。太医院众御医,医术不精不求上进,前不能全先帝于危难,后不能救朕于旦夕,尸位素餐遗祸于君。朕身后,着所有为先帝、为朕诊视过的御医尽皆殉葬。太医院院正杜梦山罪加一等,抄其家,灭其族。”
  殿中众御医没想到突然之间祸从天降,愣了一愣之后,不约而同地伏在地上磕头求饶。
  杜梦山脸色尤其难看,但比之更难看的,是慕容瑛的面色。面对“殉葬”这两个字,这几个御医还能保持众口一词吗?此时此刻,只消有一个御医反口说慕容泓之所以病重是因为中毒,她的嫌疑便洗涮不清了。毕竟,在钟慕白等人到来之前,这殿中,能做主的只有她。
  她满心焦虑,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佯装无意地向赵枢投去一瞥。
  赵枢早已看出她面色不对,见状便上前拱手劝谏道:“陛下,有道是‘刻死而附生谓之墨,刻生而附死谓之惑,杀生而送死谓之贼!’殉葬制度不合礼法有违天道,早在百年前便已废除。陛下言芳行洁心迹双清,又何必为了区区数名御医而玷污了您一世英名!”
  慕容泓不为所动,只道:“丞相已尽到劝谏之责,然朕意已决。朕之功过是非,朕自行承担,丞相无需赘言了。”
  赵枢还想说话,慕容泓一阵咳嗽。
  慕容怀瑾趁机对赵枢道:“丞相,御医之事可以容后再说,先让陛下将诏书立完吧。”
  赵枢看一眼钟慕白与王咎等人,知道自己此刻若再强行劝阻,难免会显得不知轻重不分主次,于是只得暂且按下。
  众御医见赵枢不再为他们请命,心知此番真的是性命难保,个个趴在地上暗自侧头,彼此间交换着只有他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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