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第32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要吃用烹茶的水,便都是玉泉山的了。
便皇帝巡幸济南之时,虽孝贤皇后养病,皇帝还兴致勃勃去称量了趵突泉水,与玉泉山水做比较。
皇帝重视玉泉山的泉水,可见一斑。这会子皇上既然给这铁壶的水这样高的评价,足见皇上没将这一壶黑水当成坏物件儿;反倒甚有些珍惜之意。这才叫她喝下的吧?
婉兮便撅了撅嘴,“是有些像。可是这里面还多一味铁腥味儿呢……故此奴才情愿还是喝那泉水去。”
婉兮想想,忽地偏首淘气一笑,“……这会子虽然没有玉泉山的水,皇上也可以给奴才喝‘曲院风荷’的水!那处的水,曾供南宋宫廷酒坊酿造曲酒所用,水质一定差不了。”
皇帝“呸”一声,“叫你故意提这个茬儿,罚你再喝一铁壶茶!”
婉兮咯咯地笑,“皇上为何不叫奴才提?……那奴才就说说‘云林禅寺’……”
皇帝已经无奈,“好了好了,爷怕了你了。放下那铁壶吧,喝了这一盏也够了。”
婉兮说的这些故事,都是康熙爷当年来杭州,也传言如“避暑山庄”那匾额一样,写错过笔的。
☆、第1526章 175、恶毒妇人心(6更)
以这般淘气,博得皇帝大笑,婉兮这才悄然放下心来。
随了皇帝离开茶炉,走到窗边,斜靠美人靠,看窗外水里红鱼。
皇帝自拿了鱼饵喂鱼,婉兮则仰头仔仔细细借水色看皇帝的神色。
——她之前没看错,皇上神色里果然并无为难。
九爷枯坐了整晚的事,看似并未在皇上心头压上什么去。
婉兮这才松了口气,只含笑娇俏问,“爷不是说讲故事?讲什么故事呢,这水里的红鱼变身******的故事么?”
皇帝瞥眼瞅她,“你竟这么说!这可是杭州,西湖不远……你都让我想到白娘子了。天啊,这些红鱼都变成青、白二娘子可怎么办!”
皇上竟这样淘气,倒叫婉兮笑得弓了腰去。
“那奴才可得给爷提前预备一把油纸伞、并一柄灵芝草去。”
皇帝啐她,“哼,你还是趁早给爷备一壶雄黄酒的好!”
婉兮摇头,“爷真不解风情。”
皇帝翻了个白眼儿,将手里的鱼饵都拍拍扔进水里去。引一群红鱼来哄抢,他自己倒散了兴致。
“……刚看个折子,正是说妇人狠毒,你就给我说什么精变的娘子来了。人心托生,人间尚且有狠心妇人;若当真是精变的,那只会更毫不留情!”
婉兮也有些意外,便不由得问,“皇上说要给奴才讲的故事……就是这折子。”
皇帝坐下来,与她并肩着,“嗯哼,爷这回到杭州,倒管起些民间的案子来了。爷有时候儿觉着,自己好像化作戏本子里的地方官儿,当青天大老爷的那种;倒不是个天子了。”
婉兮垂首微笑。
是啊,那粘竿的“强入民居,酗酒滋事”,这种描述听起来,也像是民间的小案子,给当地知县、知府管就够了,不必呈给皇帝圣裁的。
“爷讲啊,奴才等半晌了。”除了那粘竿儿的惹出的麻烦,便是这世上还有妇人狠毒,又还能惹出多大的麻烦来呢?
皇帝别开头去,“……有个妇人,自己男人死了。因她自己并无生育,按着族法家规,她男人留下的家财,就得由他小叔的儿子承继了去。”
婉兮心下微微一动。
“若是这妇人聪明的,她自可早早将她小叔的儿子过继一个来,由她从小抚养着,长大了情分深厚,便也跟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分别。她小叔自己有两个儿子,她若肯这样做,她小叔必定也不会拒绝。”
“可是这妇人偏是个死脑筋的,就是不肯过继个嗣子,坚持自己还能生。结果她男人死了,她还是一个孩子都没生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男人的家财要给小叔的儿子继承,她与那两个侄儿又并无什么感情的,她这便不愿意,生了怨恨出来。”
皇帝转过头来,凝视婉兮。
“你道她生出何等歹毒的心思来?”
婉兮蹙眉,“……难道她想另外找个野男人,生出个野种来,蒙混做自己男人的子嗣?”
皇帝倒愣了,盯了她半晌,无奈地笑出来。
伸手拍她脑门儿一记,“你啊!这法子我倒没想到,那妇人许是也没想到。否则她也不至于要恶毒到极点去了!”
☆、第1527章 176、头皮都要炸了(7更)
婉兮的心都不由砰砰跳起来。
她这个假设都够“恶毒”了,如果这还不够那真实的事件恶毒的话,那妇人还干出了什么去?
皇帝眸光转凉,便仿佛水畔的青苔幽色都投射在了他眼底。
“她要亲手杀死那两个侄儿。”
。
“啊!”婉兮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竟是要杀人,杀两个侄儿,最大不过十几岁的孩子!
——而且不是买凶,而是她要亲自动手,还要将两个都杀了!
果然恶毒到了极点。
“还有你想不到的。”皇帝长眸里泛起冷光,“她还担心自己一个人力气不够,便另外需要一个帮手。你道她选了谁?——竟然是那大侄儿即将正式拜堂的童养媳!”
婉兮真的只能再度惊叫一声了。
“那妇人吓逼那童养媳,两人趁着夜晚执灯同往。那妇人亲手用刀杀死了那大侄儿……正要再杀二侄儿,倒是这童养媳实在看不过了,上前拦住。”
“我的天。”婉兮两手捂脸,只觉周身发冷、发麻。
这世上的女人,果然有狠毒到如此地步的!
“或许也有可怜之处……”婉兮良久才能放下手来,却是垂首难过,“她若能有个孩子,由自己的孩子来继承家业,她必定不会如此。”
没有孩子的女子,她难免又要想到自己。这样的绝望,她约略能够体会。
“可是那两个侄儿却无辜。十六岁的孩子被她以刀刃刺死……她真下得去手!”婉兮莫名想到后宫的女人,想到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皇嗣,只觉脊背更是仿若生起一片幽幽青苔。
“况且她要找什么样的帮手不行,非要胁迫那童养媳。身为童养媳,已经可怜;好容易长大了,就快要拜堂了,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被人用刀扎死,她还得在旁边帮着掌灯!”
婉兮自己说着,都觉头皮要炸开了。
皇帝也是叹息一声,“好在她的天良未曾尽数泯灭,最后还知道拉住那狠毒妇人,救了她自己的小叔一命去。”
“只是她能救小叔,却不能救自己丈夫,这便难免证明她心下兴许对她丈夫亦有怨恨去。那妇人既然找她帮手,兴许便是看中了此节。故此她也并非全是受了胁迫,在她丈夫之死上,还是协同之罪!”
婉兮垂下头,心里有些难受。
童养媳,可以想象这个女孩儿在这个家中的境遇如何。故此她也可能会怨恨自己的丈夫吧?
只是她已经无从知晓那个女孩儿曾经经历过什么。在一条人命面前,又是弑夫之罪,便再多苦衷也无从抵抗律法。
“爷……怎么处置她们两个?”
皇帝按按她的手,“不说也罢。”
婉兮却摇头,“爷既然开了头,就说完吧。不然奴才也放不下,反倒更挂着。”
皇帝长眸微眯,“那狠毒妇人,凌迟处死;协同之童养媳,斩立决。”
。
婉兮转过头去,看着那水里的红鱼,忽然仿佛变成了片片鲜血。
凌迟处死、斩立决,这都是最为可怕的刑名;可是这会子听来,却都不及人心的狠毒。
☆、第1528章 177、如果给她孩子(8更)
原来这世上的妇人之心,当真可以狠毒到如此地步。
原来一个自己没有孩子的女人,当真可以为了不叫家业旁落而生起这样的狠心。
原来……在继承家业这样的事儿面前,一个女人当真可以完全不顾侄儿与丈夫之间的血脉相连,宁肯叫他们死,也不愿与他们分享。
婉兮觉得冷。这杭州三月,她却要哆嗦起来。
她想到后宫,想到后宫里如今的形势。
如果民间一个妇人,为了一份民间的家业都能做出这事儿来,那后宫里的女人争夺的可是这储君之位、大清江山,故此想要杀死别人孩子的愿望,恐怕要比这民间妇人更坚定、更迫切去!
皇帝坐近,伸臂揽住了她。
婉兮在皇帝臂弯里还忍不住轻颤,“……我在想,是不是若那妇人能有孩子的话,她后来便不会生出那样的恶毒来?”
皇帝眸光幽幽,“虽说后来她看似有‘情势所迫’的处境去,可是还是她天生恶毒在先!否则若是换了旁人,便是完全相同的处境,也未必能生出她那样的想法,做出她那样的事去!”
婉兮点头,却抬头静静看住皇帝,“……人心天生何种模样,已经来不及挽回;可若不让这样的事发生,唯有一个办法才可能转圜:那就还是她有孩子。”
“越是这样狠毒的女子,再不愿,或许也还是给她孩子,才更妥当些。唯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不去生这样的狠心,去害别人的孩子。”
皇帝眯起眼来,“……是么?”
。
婉兮当真有些冷了,便起身关了窗子,离开这水畔,走回到茶炉边去。
不知不觉又给自己煮了一铁壶茶,这回也顾不上什么铁腥味儿,倒出来一杯一杯都喝了。
热茶入腹,心下这才终于安定了些。
自己也忍不住摇头苦笑。
原本以为皇上要处置那粘竿儿的事儿,已是难度极大;这会子回头看去,倒觉得那事儿没有方才这案子那么可怖了。
皇帝凝着婉兮,“你干嘛一会儿摇头叹气,一会儿又眯眼偷笑的?”
婉兮也给皇帝倒上一杯茶,“喝惯了,倒没那么大铁腥味儿了。皇上也尝尝。”
两人相对喝茶。茶能解心烦,几杯茶喝完,倒是平静下来了。
两人便相对一笑。
皇帝轻哼一声,“……跟你说说话,爷心里舒坦多了。爷是天子,本不屑管这些地方官儿的事儿,可是这会子才了解,原来地方官儿办的事儿,一点都不比天子的军政大事简单。”
婉兮便偏首,“……那依爷说,强入民居、酗酒滋事的,该判个什么罪?”
皇帝便眯起眼来。
“若只是简单强闯民居、借酒撒风,倒也没什么。抓到衙门,打四十板子就也够了。”
婉兮垂下头去,“若这八个字只是含混描述,却是盖过了那真实去呢?比方说他砸了人家,伤害了那家人的性命去呢?”
皇帝手中茶杯便是一转。
婉兮抬眸凝住皇帝,“这个人既有这个胆子,必是有所仗恃。他或许出身贵胄,自以为欺负个平民百姓,谁也不敢拿他怎样……又或者,在他眼里,那都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而是奴才都不如的呢?”
☆、第1529章 178、感同身受(9更)
皇帝眯眼望来。
婉兮微微偏开头去,“奴才就说自己。奴才虽说得皇上护持,入宫十年,无子已然封妃;可是奴才终究是汉姓人。在宫里,出身上三旗的孝贤皇后、舒妃等自是身份最为贵重;她们难免将我当成是奴才;便是我登上妃位,在她们眼里也永远抹不去自己的旗籍所代表的出身去。”
“甚至,小时候在家里也听说过,纵然旗籍都是内务府旗、内管领下,可也同时有满洲姓儿的、蒙姓儿的、汉姓儿的。那些满姓、蒙姓的,便也都看不起奴才家里这样汉姓儿的……奴才阿玛那会子好歹是五品内管领,可是他手下却有七八品的满姓手下,见了我阿妈从来不行礼请安,有时候甚至冷笑着昂头走过……”
皇帝长眉倏然一蹙。
婉兮忙摆手,“爷千万别误会了奴才的心,我没为自家人抱屈;奴才是想说这样的事儿。江南汉人,兴许在某些满洲贵胄的眼里,连普通的百姓都比不上吧?故此他们才胆敢在天子驻跸之地,如此肆无忌惮去!”
“他们以为什么?以为皇上只是满洲人的皇上,他们就算鱼肉了江南百姓去,皇上也会护着他们,根本都不会追究他们的,是不是?”
。
皇帝的清眸里,倏然拢起一片雾霭。
婉兮垂下头去,知道自己的话起效了。
皇上最不喜欢被只看作是满人的皇上。否则皇上扛住那么多大臣的非议,坚持南巡,便白来了;这一路上祭祀那样多汉人名臣,一片心就都白费了。
“爷方才说到天子和地方官儿去,奴才看,这案子就是分天子和地方官儿的。按着《大清律》,有些旗人的确是有特权。便如宗室子弟,犯了罪,地方官都无权过问,都要交给宗人府审问去……那这位粘竿儿的拜唐阿,因是天子近侍,杭州本地的地方官儿自然是无人敢过问的。”
“便是九爷,身为总管行营大臣,他怕也是为难的。终究一方是满洲贵胄子弟,一个是江南平民百姓……这身份太过悬殊了去。”
“故此那粘竿儿的,才这般有恃无恐。地方官儿不敢管,九爷管得为难,那皇上呢?皇上是不是也为难,是不是也举棋不定?奴才瞧着皇上呢,这杭州百姓、江南百姓,又或者全天下的百姓,也都在看着皇上呢……”
“案子听起来是不大,尤其是那八个字的描述,就更是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可若是这样姑息了,奴才倒想斗胆问一句:皇上来南巡,干嘛来了?”
皇帝手中茶杯静静放下。
婉兮也是紧张得攥紧衣袖,“爷如今在江南地界上,这事儿既然就这样发生了,依奴才看,倒正好是爷向江南百姓展示天子恩威的时候。只要这样一个案子处置好了,兴许倒比皇上祭祀几位贤臣,更能叫百姓信服。”
“一切考验的都是爷对满汉之间轻重的权衡,一切都在于爷的心里能否将一碗水端平。杀人者偿命,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可若是满汉有别呢?爷,奴才也想知道,这些话是否还可用?”
☆、第1530章 179、这话唯有你敢说(1更)
这样要牵涉到满汉之争,甚至要让人追忆起百年前八旗骑兵南下江南的往事去的案子,连当朝首揆傅恒都要整晚枯坐,举起难定;婉兮这会子与皇帝说起,心下也是忐忑。
她与皇帝之间感情虽好,可是这话涉及的却是他的列祖列宗,是他爱新觉罗家族的过往。
今人无法改变历史,子孙不能修正祖宗,故此就算他们两个感情再好,其实这会子说出来的话,还是已经撞上了红线。
更何况粘竿儿处的人,身份又极为特殊,不是普通的侍卫可比。虽说名为“粘竿儿处”听起来只像是负责给皇上寝殿周围撵知了、赶野鸟的……实则粘竿处的侍卫,历来是皇上的贴身近卫。
便是宫外流传的那些闲话,说什么先帝有“血滴子”的,指的就是这些“粘竿儿侍卫”。他们一个一个都是对皇上绝对忠心,兼之本事高强,皇上的一身安危都系在他们一身。皇上对他们格外爱惜,也都是因为这样可以过命的情谊去。
在一个皇帝这样爱惜倚重的贴身侍卫,与江南一个普通的百姓比起来,相信这朝堂上下所有官员都掂量得出轻重,故此就连九爷傅恒都感到为难。
若皇上这会子对她恼了,她心下也不无准备。
因为……她的血管里流淌的,终究是汉人的血;今日的这事,她不知道便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这话便不能不说。
否则她又如何面对自己的祖先去?
。
皇帝眯眼凝视她,良久。
久到那茶又在铁壶里沸腾了起来,热水咕嘟咕嘟一个劲儿从壶嘴里往外涌,都没法子拦。
她有些扛不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