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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美人烫手-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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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之事,永旭真是受了委屈。”她轻声说,试探着看皇帝反应,“好好的,竟然被人这兜头泼了脏水……”

    皇帝已经沉浸在丹药的香甜和虚空般的沉醉中,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她看着高公公,高公公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陈贵妃只好忍住剩下的话,起身退下。

    她出去以后,整个帐中又是一片沉寂,炭火毕剥,皇帝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程晖已经到上林了吧。”他问的是和霜风一起去取雕的云麾将军。

    高公公应了一声。

    皇帝又问:“营地四处可布置好了。”

    “一只苍蝇飞出去也会被紧紧盯住。”

    帐中再次陷入沉沉的静寂,过了一会,便是皇帝均匀的呼吸,高公公转头,看见皇帝的眉头紧蹙,仿佛在睡梦中也辗转难安。

    这一夜,的确有些不太平,先是林中的野狼袭击了营帐,伤了数人,然后另一侧的粮库竟然走了水,还好发现的早,趁早扑灭了。

    辰时刚过,云麾将军和霜风一身风尘的赶了回来,带去的十人,只回来五人,两人身上也颇有几分狼狈。

    众人一早便听令静候在帐中,等来的却是一只刺猬般的大雕。

    云麾将军拜倒谢罪:“臣等在上林外遭到伏击,对方行事诡异,全部同归于尽般冲击,仓促中金雕挣脱束缚逃离,被射杀在半空。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

    皇帝皮笑肉不笑:“你做的很好。”

    “陛下……”

    “下去吧。”皇帝今日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很好,这么快就露出尾巴了。”

    他看向慕容昕:“老三,不枉你昨晚又是放火又是捣乱的——把雕拿出来吧。”

    慕容昕轻轻拍了拍手,从帐篷外走进一个侍卫,她半抬手臂,上面特制的护臂上,正歇着一只矫健的几乎成年的金雕,金雕进了帐篷中,微微展翼,几乎半丈长,一身金光潋滟的羽毛,桀骜的姿态,然而这庞然大物站在宁卿手臂上,竟然恍若幼猫一般乖巧而轻松。

    不知道谁低声呼了一声:“雕,雕不是死了吗?”

    慕容昕道:“金雕性情凶猛,但是看人下谍,这帐中,除了父皇,见了谁也不会多搭理的。”他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看着皇帝,果然得了一个“就你嘴甜”的笑意。

    “有人当然希望雕死了,但是很可惜,这雕呐,不会死。早在霜风他们出账之前,阿呆便已经到了帐中。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想引开凶手的注意力罢了。好了,现在,请大家将双手伸出来,阿呆会一一证明你们的清白的。”

    帐中除了参与春狩的百官还有他们的贴身侍卫仆役,宁卿便驮着阿呆从最旁边开始,一个一个看过去,到了阿布勒身旁,她多站了片刻,阿呆呆头呆脑四处一瞅,还是没有反应。

    阿布勒低声用蛮语道:“让姑娘失望了。”

    宁卿面无表情,继续走过去。

    终于,在走到太子身旁时,宁卿顿住了,她轻轻嗅了嗅,然后看了眼太子,太子一脸“你敢陷害我你就死定了”的表情,她忽然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走下去。

    阿呆忽然脑袋一直,然后紧紧盯着太子身后的慕容恪,咕咕叫了一声,然后将一个鸟脸左看右看了几遍,忽的一振翅,竟然直接扑了过去,这样十数斤的体重顿时扑的慕容恪一个趔趄。

    宁卿轻轻呼哨一声,阿呆顿了顿,收起自己快要踩下去的鸟脚,不甘心的冲着慕容恪咕咕两声,走了回去。

    这下,众人古怪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慕容恪身上。

    慕容恪一时不察,狼狈的站起来,拍了拍袖子:“此物凶悍,不曾教化。”

    皇帝冷声:“你作何解释?”

    慕容恪抬起血淋淋的手:“儿臣早上不小心伤了手,扁毛畜生,闻到血腥味,便难以自控。”

    宁卿看着这张俊美的脸皮,忽道:“四王爷早上伤了手,请问怎么伤的,何时伤的?”

    慕容恪冷道:“混账,本王还轮不到你来问话。”

    “回答她。”皇帝开口。

    “儿臣——早上擦刀时不小心碰上了,一点小伤。”

    宁卿猛然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就是这双手,亲手锁住宁幼今,就是这双手,亲手毁了一个妙龄少女,而他的主人,还在打着一箭三雕渔翁得利的念头。

    “若是擦剑伤口,大都在月丘上,且由深为浅,此伤口深刻齐整,且在虎口之下,小人愚钝,四殿下竟是用手来擦剑么?”

    太子帮腔:“四王爷一时手快,也是可能的。”

    宁卿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太子兄弟情深,可是有些人显然没有这样想。请问,昨晚四王爷是否来见过太子殿下,又是否四王爷走后,太子一夜安寝好梦?”

    太子不解:“你此话何意?”

    宁卿笑了笑:“太子竟没有闻到自己的衣袖间多了一丝丝说不出的清幽香味么?这香味,正是崔小姐素日所用。”

    太子脸色一变,连忙紧张的嗅着衣袖,竟然真的有一丝丝说不出的香味,他顿时面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慕容恪。

    宁卿转头一起看着慕容恪:“四王爷既然问心无愧,为何会在看见金雕时面色一变,又为了掩饰,在仓促间割破手掌试图掩盖味道?”

    皇帝一双白翳的眼睛死死看着慕容恪:“老四,竟然是你。”

    慕容恪上前跪倒:“儿臣冤枉,且当日事发之时,儿臣一直在帐中安寝,怎能□□去害了崔小姐……”

    崔笠站在身后,忽道:“四王爷那日真的在帐中安寝?”

    他走出来,从怀中换换掏出一小缕丝线:“如果是这样,那这缕丝线如何解释。”

    崔笠一步步走出来,先是跪在父母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走上前,几乎绝望的笑了一下:“你们一定想知道,舍妹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悲伤:“是我做的。”

    “你!!”崔母几乎昏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皇帝问道。

    “因为,我不想我妹妹死的那么不明不白。”他闭上眼睛。

    那一日,已经快要辰时,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崔小姐受了巨大的屈辱,几乎恨不得立刻死去,但是她不能,她想要去找自己正当值班的哥哥,请他为她主持公道,但是在跌跌撞撞的奔跑中,她撞上了慕容恪。

    她是认识慕容恪,他问她怎么了,她哭哭啼啼说不出话来,就在她要走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涌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当他离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被正值戍卫的崔笠看见,因为慕容恪的小心翼翼,他生出好奇念头,然后他看见了他的妹妹,还有散落在尸体旁的一块玉佩。

    而这些都是指向另一个人的——慕容昕。

    慕容恪和太子素来亲厚,崔笠几乎可以预想道,接下来的查询结果会怎么发展,他们会振振有词的说是慕容昕和崔景新私通,说他们一时争执,说慕容昕失手杀了她。

    他看到了妹妹身上被肆虐过的痕迹,那或许还会说成是慕容昕强占不成,恼羞成怒。

    这个时候,他那爱好面子的父亲会像一块石头一样滚向太子。

    他的妹妹,不应该成为强权争斗的工具。

    所以,他拿出了自己的刀。一刀刀割了上去,只有彻底而疯狂的死亡,才能引起巨大的震撼。

    他紧紧握住那数日来一寸土一寸土寻来的仅存的证据,等待着最好的时机,他巧妙的给慕容昕传递信息,让他知道太子正在针对他做的一切证据搜集,冷冷观望他暗中的调查,看着夜里,那个慕容昕身旁叫阿恒的侍卫一寸一寸的探查他妹妹的伤口。

    一切,只为了真相。

    这一缕细细的棉线成了慕容恪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先是无声的笑着,静静的听着崔笠的言辞,然后终于越来越大声,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好像他讲了一个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第44章 沉疴

    半晌,慕容恪安静下来,他环顾一周,看着崔笠,点了点头:“很好。”

    皇帝的心口微微起伏,刚刚经过慕容源之事,费了好些力气才安抚住太后,他蹙眉看着慕容恪:“你笑什么?”

    慕容恪看着自己的手,有殷红的血缓缓流下,他轻轻吁了口气:“比我想象的快呢。”

    “逆子,还不据实招来!”

    慕容昕逼近一步,不动声色的靠近宁卿,问慕容恪:“你为何要杀死崔小姐?”

    “为何?因为——她蠢呗。”他轻轻扬眉,“那日,我看见三哥出门,便悄悄跟了上去,但是没想到跟丢了三哥,却发现这个一个可怜兮兮的小人儿,啧啧,真是雨后梨花,我见犹怜呐……”

    “混账!”皇帝龙颜大怒,“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逆子!”

    慕容恪却是更大声吼了回去:“你以为我想要你这样的父亲!”

    他眼眶通红:“我母亲为你诞育子嗣,可在你眼里,连御花园一棵寒梅都比不上!她病的那么重,可是你呢,你却任由皇后和宁妃相争,害的我母亲如此惨死!我在皇后的坤宁宫和宁妃宫前跪了那么久,可是你派来派去的太监竟然连问都不曾问一句!没有人比你更伪善,更冷酷!死在你手上的人只怕已经铺满了围场,我不过是替天行道,替一个和情郎私会的荡~妇了解自己而已!这样一个□□,和那个不知羞耻的浅襄一般,如此贱人,怎么嫩奢望进的慕容家的大门?!”

    此话一出,皇帝的脸便像是挤了几处条抹不匀的胭脂,红一阵白一阵。浅襄是慕容恪曾经指婚的妻子,柱国大将军的孙女,是皇帝一心促成的亲事,家世相貌样样都好,除了贞洁。婚嫁前逃婚,使慕容恪一时沦为笑柄。也是这件事后,他西进戍疆,一去数年。

    事已至此,慕容昕心知无可辩驳,便果断寻找了最有力的理由和最能博得同情的借口。他愈是激烈,这效果也便越好。

    皇帝眉目中果然有几分松动,崔笠眉头微蹙,几乎便要出声,却听见慕容昕站了出来,平稳的脚步声安抚着他激愤的情绪。

    “这么说,那封假冒相约的信也是四弟的手笔。”他这话,几乎瞬间将皇帝的情绪拉了回来,倘若是因为激愤杀人,那尚可说,但书信之事,如此险恶居心,此事倘若涉及夺镝……

    “或者是,四弟会说不知道?无妨,能动到我母妃身旁的人,在这营帐中,恐怕也没几个吧。”他眼睛从老二,太子身上一一扫过。

    太子第一个道:“此事与我无关。”他嗫嚅了一下,道:“不过是四弟说你形迹可疑,且好男风,其心可居……”他的声音在慕容恪冷淡的注视中越小越小,最后几乎恼羞成怒般喊了一句:“总之,与我无干。”

    陈贵妃拍拍手,一个瘦弱的宫娥被押上来。她胆怯的看了慕容恪一眼。这个宫娥是慕容恪的人,隐秘的暗桩。

    慕容恪神色终于一震,缓缓闭上了嘴。

    这时候,整个事情的大理脉络,已经浑然清楚,崔笠双手伏地,以额触地,铮然有声:“请陛下为舍妹做主。”

    崔大人也跪了下来,崔夫人跟着跪了下来,崔氏一派的官员都跪了下来,陈贵妃本想再加一把火,但是看见皇帝的神色已有恼意,便生生止住了。

    宁卿上前一步,慕容昕想要拉住她,但是她已经走到崔笠旁边跪了下来。

    慕容昕扬眉,到底明白她的所思,他缓缓走过去,一撩摆袍,也跟着跪了下来。还好他事先已有招呼,三王阵营的官署依旧是在中立状态,沉默不语。

    随着慕容昕的动作,太子一震,竟然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帝几乎气的要笑了:“你发什么疯?”

    太子今日一呼一喝,被皇帝训了个七七八八,心头早已乱麻一般,此刻因为慕容恪的事情,恨不得立刻对皇帝表明忠心,撇清和慕容恪的关系。

    眼下又被这么一训,又想要站起来,碰见皇帝冷如寒霜的眼睛,却生生定住不敢再动,连原先想好的哭词——慕容恪如何居心叵测竟然在他身上下香,好让雕儿嫁祸给他,也生生忘了。

    慕容恪只是笑了笑,垂首不语,拜倒在地:“儿臣一时糊涂,大祸已成,求父皇责罚。”

    他的姿态无一不是大包大揽的动作,反而让皇帝多看了一眼。

    黑压压的人群,沉默的跪在那里,是无声的力量,皇帝孤身坐在王位上,抿着坚毅的双唇,呼吸浅促,过了好久,众人终于听见皇帝的声音。

    “既已知错,然法不容轻。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圈禁上林西郊围场——太后圣诞后大理寺听审。”

    这显然和崔家的期望相去甚远,但是皇帝金口已开,其他人还是沉默谢恩站了起来。

    崔笠仍旧跪在地上。

    皇帝耐着性子:“崔爱卿还有何事?”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顿了一顿,这分明就是一种警告,崔小姐虽然无辜,却也万万没有到一个皇子陪葬的程度。倘若崔家不识好歹,那失去圣心也便是近在咫尺之事了。

    崔笠再次磕头:“微臣有一请求。三天之后,便是吾妹头七,臣想要未过门的妻子——颜杯小姐一同前来送葬。”

    他抬起头来,额头青青一块,在白皙坚毅的脸上,显得几分突兀和阴气森森。

    皇帝挥手:“准了。”

    颜杯脚步一软,登时扑到在地,她此时也顾不得许多:“陛下,皇帝陛下,颜杯错了……”阿布勒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敲:“让陛下见笑了,小妹近日受了惊吓,一时激动。”他转头命令身后的仆役:“将小姐带下去,严加看管。”

    他绝对不允许颜杯死在大烮的刑场上,而宁愿她无声消失在大烮的贵宅中……

    崔笠嘲弄的看着阿布勒一眼,然后谢恩站了起来。

    整个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除了还在高位下面跪着的慕容昕和宁卿。

    皇帝看着他们,看了几眼:“老三,你这是干什么?”

    宁卿想要说话,慕容昕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周围之人顿时一阵唏嘘。

    慕容昕侧头去看宁卿,她显然已经下了决心,他微微笑了笑,示意自己来。

    阿呆左看右看,这时候也走到宁卿身旁暂定,两人一雕跪在众人中,看起来颇有几分诡异。

    “儿臣想求父皇一件事。”

    陈贵妃心一下子提起来,顾不得许多,很小声的说:“陛下,赐婚之事万不可轻易允诺。”

    皇帝道:“你说。”

    “霜风和云麾将军此次前去取雕的路上救了一个女尼。”慕容昕道,“那女尼讲了一件颇为耸人听闻之事,联想之前关于伪造的那封儿臣所写的书信,儿臣着实心惊。儿臣不敢欺瞒父皇,细细盘问了女尼,左思右想之间,还是想让父皇见上一面。”

    他每说一句,张御史的面色便白上几分,听到最后,他手不自觉的按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份书稿正在静静的躺着。

    他察觉到慕容昕若有似无飘逸的目光,几乎立刻下定了决心:“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远远的,一个全身笼着薄纱的女尼身姿娴雅向这边走过来,她走到的时候,御史和刑部的侍郎跪在左右,女尼的目光从薄纱后看了看慕容昕,然后走上前去,仙子般飘渺的仪态,一袭烟拢的薄纱,众人都紧紧盯着她。

    然后,女尼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纱,狰狞的面容,一如多年前宁妃宫中巫蛊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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