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沉-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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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许转头接过纱毯,走到廊下大树旁,抖开,盖在了熊章身上。
“天色晚了,大王当心着凉。”她道。
熊章收回看着大树枝丫的目光,转头看向姜许。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纱毯。
“你先回去休息罢。”他道。
“好。”姜许点头,便温顺地退了下去。
退及房檐处,姜许却没有再走了。她站在房檐下,看着大王的身影,在上面轻轻摇晃。她不是忤逆大王,只是她知晓,此刻大王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很清楚,大王现在想着其他的人和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突然就想起了呢。
姜许有些不明白。
秋色染黄了大地,晚风吹过,金黄的大树上簌簌地落下了许多的黄叶。飘在了熊章的身上。他从身上取下来,又举起,透过暖黄的夕阳认真地看着。似乎是看着上面的脉络,又似乎是透过了绿叶看向远方。
一只白头鹎从树上飞下来,站在旁边的芍药丛里,转着啄了几啄,片刻之后又振翅飞走了。
殿外传来了声音,片刻之后有内侍引领着莫敖熊朝走进了宫殿中。
楚王后姜许向着莫敖行了个礼,熊朝回礼。她低着头退了出去。
夕阳里的金秋总是不同的,姜许走在宫中的小道上,身边跟着一众侍女。这条路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走了。
大王后来将整个楚宫都改造重建了。唯独这西南的宫殿,丝毫未动。西南的宫殿,是大王还是太子是居住的。
如今物是人非早已离散,这条路却依旧是当年模样。
姜许走在记忆的路上。
熊章也走在记忆的路上。
“大王,吴王在姑苏台自刎后,所有吴宫宫妃都没为奴籍,签到姑苏城中,由文种大夫负责安排。”
“对了,除了一个女子……”
“听报者言,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恍若天人。为越女,是越国派去的细作,助越灭吴的功臣。”
“不过夫差自刎时,她亦跟着殉情了。”
说完,熊朝长长地叹了一声。惋惜又可怜。
熊章依旧躺在摇椅上,看着大树上金黄的叶子,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熊朝看着熊章,心中不有腹诽。大王今日倒是奇怪地紧吗,明明托他去打听吴国之事,如今他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大王倒是向没有吩咐过似的。也不做任何置喙。
倒是听了没听啊。没听的话,要不要再说一次?
可是说一次,可惜了
施夷光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天吴,勾了勾唇角:“怎么,准备教我了?”
天吴没有理会施夷光,只是低下头,看着她脚踝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银铃铛。
“这铃铛是哪里来的?”天吴盯着那铃铛,眼中惊色俱现。
施夷光见此,低下头看了看脚上的铃铛,而后抬起脚晃了晃:“这个呀,是以前的我爹送给我的。”说着,施夷光说回了脚站定,低头看着脚上的铃铛:“我也不晓得是怎么跟着过来的。”
天吴已经蹲下了身子,带满褶皱的手掌抚上施夷光的脚踝,手掌盖住她脚踝上的铃铛。清凉的触感从施夷光的脚踝传来。像是上一次天吴老儿抚上她额头时的感觉,山中一切变得寂静而美好。仿佛能听到山风拂过的低语。
她舒服的闭上眼,轻轻的吐了口气。
“盘古链?!”天吴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惊呼。
施夷光睁开眼,看着脚踝上覆着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她挑了挑眉。抬眼看向面前的天吴。
天吴惊诧的收回手,那只白皙修长的手顺便变得充满褶皱的,跟往常一般模样。
天吴起身,杵着拐杖,看着施夷光,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盘古链?”施夷光喃喃道,而后抬头看向面前的天吴:“这有什么用么?”
天吴没有说话,目光再一次落在施夷光的脚踝上。眼中又是惊诧又是不可思议。而后,他才悠悠道:“神仙都想得到的,你说有没有用?”说着,他抬头看向施夷光,补充道:“所以这条链子,没事儿不要拿出来招人眼。”
“招人眼又如何,反正他们都不识得。”说着,施夷光抬头看着面前的天吴,抬起脚,在天吴面前晃了晃:“你想要这个链子么?”
天吴看着施夷光,低头,手里拿着的拐杖冲着施夷光的脚踝点了点。施夷光的脚上的那串银铃铛便成了一串普通的铜钱。挂在她的脚上。
施夷光低头,看着自己脚上挂着的铜钱,撇了撇嘴:“好丑。”说着,她又抬头看向天吴:“我把这铃铛给你,你教我法术好不好?”
边说,她边俯下身子就要去解铃铛。说了是神仙都想要,那凡人拿着自然是没有什么用处了。
天吴看着施夷光的动作,白了她一眼:“这铃铛凡人带着却是锁魂的,你要是解开它,你的魂飞了去,可不要怪我。”
施夷光正解着铜钱环的手一顿,看向天吴,惊道:“什么玩意儿?”
天吴抬起拐杖,行着施夷光还放在铃铛上的手一打:“你的魂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大概正是你落水时命丧之际被这铃铛给救了。现在它就是护着你的,将你的魂锁在了这身体里头。所以万万记住,这链子决不能解开,不然你的魂就得散了。”
第410章 归去
越国大胜,灭吴国,跨江而治。至此世间再无吴国。中原西南合并作越。吴王夫差的自刎也让越军没有了理由再屠杀。很快规整之后,越王勾践便率军回越。
笙歌悠悠,整个会稽城都在庆祝越国大胜。
宴赵宫中更是歌舞升平。
越王后站在宫殿外,听着殿内的钟罄之声。看着远方不知想着什么。天色昏沉,厚重的乌云挡在天空,夜里无星无月。
宫中点满了灯,每隔三丈便有一盏。照着整个殿外的花园。花园中的草叶在修剪之后只剩光秃秃的枝丫。有一点冰凉从手背传来。
雅鱼抬起了手背,轻轻地抹去上面的水渍。
范蠡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站在廊下的越王后,低身行礼:“王后。”
雅鱼转身,看着范蠡,道:“庆功宴正兴,范大夫怎么出来了?”
范蠡直起身子,道:“酒意太重,出来散散。”
雅鱼点头,身子侧了侧。
范蠡走下了宫殿外的阶梯。
迎面吹来的风让他呼了一口气,吐出的酒味很快散开。有些凉意,让范蠡因为喝酒而燥热的身子舒服了许多。
从吴国归来,不觉秋凉,已至寒冬。
范蠡走出殿外,转到旁边的槐树下,靠着树干。酒意让他的脑袋微微昏沉。不过还好,尚算清明着。
有冰凉打在脸上,范蠡抬头,看着天儿。
一点,两点……
下雪了呀。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吸着。
前一生的种种从他脑中晃过。幡然醒悟过来,想要珍护她时,她却不记得他了。完全不记得,亦无情感。
像是背道而驰的行人,越走越远。
这一世,他本可以不选择来越国。来这个曾经他的葬身之处。但一想到,文种到了越国之后,才以上大夫的身份找到的她。为了跟她相遇,他再一次走上了曾经灭亡过的道路。
他想,跟着文种找到她,然后留下她。就不会再有后来的生离死别了。
不,是不会有后来的死别了。
对于想要成就自己的,为了道义和信仰想要做到的,前一世他通通做到了。
这一世就只做自己好了。
可她不一样了。不是前世那个一直等着他的女子了。
冰凉的雪在脸庞化开,范蠡睁开眼,看着从幽暗深邃的天空上飘落下来的雪似飞絮。
苍穹似乎是张开的大口,要将时间万物吞噬。
也吞噬了她。
她自刎时,他站在勾践的身后。见她跟夫差低语,又见她对夫差粲然笑起,又见她低声允诺。
从她踏出殿门的那一刻起,到她自刎。她始终没有看过他。大概早已忘了他罢。
比起分离和死别,被彻底的遗忘更让人不知所措又黯然神伤。
范蠡看着漫天的白雪,越下越大。他伸出手,银白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化作丝丝冰凉。
“少伯,怎么出来了?”身后想起文种的声音,打断了范蠡的思绪。他转头,看向走近的文种。
“里头有些闷。”范蠡道。
“闷么?”文种笑道:“我倒是觉得舒畅不已。”灭掉了吴国,越国大兴之日指日可待,整个越宫之中都是欢声笑语。哪里有闷的感觉呢。反正他是觉得一点儿不闷。
文种走到范蠡旁边,吐了一口酒气,望向天空:“雪至矣。”
“越地之上,几载没有见到雪了?”文种背着手,望天开口。
“十八载。”范蠡回道。
“飞雪迎丰年。看来明年又是一个大好的秋收年。”文种说着,脸上荡漾起笑,带着向往,道:“若是遇上好收成,前些年为了侍奉吴国所亏损的粮食就能慢慢囤积了。苍天都在庇佑我越国子民呐。”
“看这雪,离位方向也是飞雪将至。”文种说着,转头看向范蠡:“少伯,明年春日你跟我去西边,我们一同指导百姓们播种,等秋日那边的丰收之后,正好划来充军库休养生息。”
范蠡回头看向文种,没有回答。
“如何?”文种又问。
范蠡回头,复而看向灯下的飞雪,道:“不了。”
“怎么,大王安排了你其他事务?”文种奇怪地问道。
范蠡摇了摇头:“等过了冬日,我便要离去了。”
“离去?”文种惊诧:“何故?你要去何处?”
“上天交给我的使命我已经完成,是时候该离去了。”范蠡缓缓开口道:“从太湖泛舟江上出去,去往何处便落根何处。”
上一世,她跟他说过,以后成亲,她要泛舟湖上。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和他,所有世间纷扰也扰不了。
“你可是说笑?”文种定定地看着范蠡,开口问道。
范蠡道摇头:“去意已决。”
文种看着范蠡,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子禽,你可要跟我一起离去?”范蠡转头,看向文种开口问道。
文种摇头,笑道:“上天赋予你的使命完成了,赋予我的却还没有完成。越国一日不兴,我的使命便没有完成。”
范蠡看着文种的笑意,带着坚定和不可移的信念。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说,子禽都是不会离去的。
见范蠡不再多言,文种却是好奇了起来。他看着范蠡,不由开口询问道:“少伯,你为何突然想到要离去?”
越国得胜,上大夫范蠡居首功,如此大的功臣,竟然在开春就要离去。
范蠡靠着树干,酒意已经散去不少,迎面的凉风夹杂着雪花,让他感觉到了凉意。他提了提领子,拉紧了衣襟,道:“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是说大王会背弃我们?”文种不解,看着范蠡的眼神愈发疑惑:“大王惜才,对你我皆不薄,如今越国胜利,自然会善待你我二人,又何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呢?”
他曾经也这般想。范蠡看着身前越下越大的雪。所以前一世他才会被赐死。
“大王为人,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范蠡问道,转头看向文种:“子禽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
文种不答反问:“少伯,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真的要走吗?”
范蠡叹了口气,悠悠回过了头,不再多言。
第411章 兔死狗烹
灭吴之后,广地吞并以及治理都是需要很多时间来安排的。这些自然少不了越国诸位以贤才闻名天下的几位上大夫。
但不曾想,勾践还没有具体安排下去,就接到了范蠡辞情的消息。
看着桌案面前站着的范蠡,勾践皱着眉头不解道:“范大夫,你怎会突然想到离去?”
“上天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如今没有了继续逗留在越国的理由。”范蠡将自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怎么没有理由?”勾践想不通:“吾越复国离不开你,越国的壮大更是离不开你啊。你若离去,我该如何是好!”
范蠡闻言,躬起的身子更低了些许,声音平静,缓缓开口道:“大王身边贤才不知几何,不缺范蠡一个。治理国家有文种大夫,宣告民事有苦成,安定百姓治民生有皋如,联络各国游说诸侯有曳庸,观天知地推算国运有计然,监察官员以证清明有皓进。
越国覆灭时,有范蠡可陪同大王赴越,出军。如今越国已兴,也就不用大王忍辱负重了。范蠡有无便不甚重要了。”
“这是什么话!”勾践皱眉呵斥:“范大夫怎会不甚重要!你一人之才能抵上所有,若你在,寡人如虎添翼。越国兴起指日可待!”
“大王莫劝,范蠡去意已决。”范蠡说着,朝着勾践直直地跪了下去,五体投地行了稽首大礼,道:“望大王成全!”
勾践看着下面跪着的范蠡,怎么想都舍不得让这样一个贤才离去。又道:“范大夫可想好了?”
“已然明了。”范蠡跪着道。
“若你离去,从今往后便没了越国的上大夫的尊崇,亦不是我越国的贵族之人。又变成了当初的平民。如此,还要执意离去?”勾践又问。
“去意已决!”范蠡坚定地道。
勾践看着底下跪着的范蠡,良久,叹了口气:“也罢也罢,寡人拦不住你。”
“那范大夫可想好了去向何处?”勾践放下了手中的布帛。这是范蠡递上来的请辞书。
范蠡片刻沉默,回道:“未曾想好。”
“是要回楚国吗?”勾践又问。他说着话,看着范蠡的眼神中带着审视和隐藏得很好的警惕。
因为帮他复国的缘故,范蠡可谓是名满天下。当年在吴国为奴时,吴王夫差还曾想要将范蠡说服为吴事,许以上相位。
而他作为范蠡侍奉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范蠡的本事。
这样的人,若是放走。不管是替哪一国做事,只要不是越国,便是一大威胁。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越国了。
范蠡在这一瞬间,心中通透似琉璃。他埋着头,看着面前的青石地板,声音沉稳地道:“回大王的话,不回越国。”
“哦?不回越国?那是去何处。”勾践有些惊讶,他本是楚国人,若是离开越国,自然最有可能回楚国。
以范蠡如今的名气,楚国自然满腔热忱地迎接他入楚国为事。
“还不知。”范蠡说着将才说过的话,说完之后,顿了顿,抬头看向勾践,目光清明,道:“我想,乘舟于太湖之上,出了湖,流到江中,飘向何处便去往何处。”
勾践一惊:“还能如此?”
“自然可矣。”范蠡回道:“舟子我已经在做了,若是大王应允,待我离去之时,还请大王来送我一程。”
勾践看着范蠡,心中确定他不是在说谎了。这才点头应声道:“范大夫侍奉寡人多年,又有生死的交情,若要离去,我自然前往相送。”
……
春日的太湖清波漾漾,岸边开了许多小花,缀在嫩绿的枝头随着春风轻轻摇曳。
岸边系着一个木船,搭着的斗篷上头画着花。乍一看,有些像是女子乘的。范蠡站在江边,告别了越王勾践和文种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