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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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茜毕竟还年轻，她做不到如宁熙那般高傲冷艳满腹筹谋，也做不到如洛琬那般清宁恬淡不问世事，她定是讨厌我的，但她又不若容玥那般表现得分外直白，也不似宁熙、太后一类冷嘲热讽。她极力想忍住这些情绪，但毕竟还是阅历尚浅，心气儿也高，一看便知道是个挺有野心的丫头，让她甫一进宫没多久便如后宫中这些老人儿一般喜怒不形于色且忍气吞声，也实在太过为难了她。
慕辰也确实对萧茜好，自那晚起一连陪了她三天，哄得她可是欢喜无限。萧茜孕吐反应甚大，后宫中多有传言，她这一胎铁定也是个男孩儿，慕辰更是高兴得难以自持，恨不得将所有的补品全都搬到琼芳阁来给萧茜服用，如今在他眼中，什么都大不过萧茜肚中的这个孩子。
淑妃、玟嫔——如今两个在宫中最受宠的女子，彻底改写了昔日我一人独冠后宫的历史，澜家也随着我的没落，在朝堂上渐渐丧失了话语权，慕辰也再不重视我的义父澜风，他空担了个楚王的名头，却早早赋闲在家，以他老骥伏枥，心中又怎能平了这口气。
所幸慕辰依旧要倚重澜苍来制衡同在北疆的宁烈，澜家为了让儿子安心作战，也未将我的处境告知给他，澜苍那边倒也没传回什么不好的消息，曾经被怀疑为奸细的宁烈却也再无了异动，由澜苍再行研究的天绝阵在战场上收效甚好，一举击退了多次炎刹进攻，消息传回京畿，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眼瞅着北疆行将平定，我知道离澜苍回京的日子不远了，他若是眼见我这般情状，又会如何行止？
我无暇去想这尚且还远的事情，只因慕辰下了旨，在将我禁足了半年之久后终于给我解了禁。当然，这不是我求他抑或是他心软的结果，据镜花所说，这完完全全都归功于萧茜。萧茜如今如日中天，慕辰自是听之任之，不过我很讶异萧茜竟然会主动跟慕辰提起将我解禁的事情，这到底是她对自己、对慕辰有着太大的自信，还是做戏给慕辰看以显示自己的大度？这些我均不得而知，但我终于可以走出这个囚禁了我半年的牢笼，不管怎样我都是极为感谢她的。
琉璃陪着我穿过花园行到蕴华池前，远远望向对岸，萧茜的琼芳阁便立在边上。初春的蕴华池已比冬天多了分生机，久违了的景致倒让我不禁有些动容。
“姐姐，去那边亭子里坐坐？”琉璃见我面色发愣，不禁轻轻拍了拍我，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那日我与兰芷叙话的凉亭，只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我在那亭内坐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琼芳阁，这建在水边的二层楼阁最适合赏景不过，慕辰定是陪着萧茜在这里从秋水看到冬雪，再看到如今的春日，尽管他解了我的禁，却仍然没有来看看我的意思。
我心里明白，他是借着萧茜再一次给我个下马威，也同时向我说明，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如今这个矜贵的淑妃安心顺心，只要是淑妃所愿他都会办到，哪怕是推翻他昔日的意旨，哪怕是让我这个如今他已然厌恶的颐贵妃重见天日。
“姐姐你看，那是……”琉璃轻声唤我，我朝对岸望去，那琼芳阁二层的栏杆旁，明晃晃的黄色身影瞬间刺痛了我的心。旁边那个身着水粉色宫装的女子便是萧茜无疑了，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能远远分辨出二人的身影，萧茜轻轻朝慕辰怀中靠去，慕辰顺手将她揽在臂弯之中，二人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实在让我目不忍视。
我忍住了心酸，努力将头别向相反的方向，朝琉璃挤出一个轻松的笑：“你眼神儿真好，是他和淑妃没错。”
“姐姐，你……”她察觉出我的不对劲，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这样，若是难过便、便哭出来，还有我陪着你啊……”
我苦笑着摇摇头，使劲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指弹掉了从眼角流出的那滴不争气的泪。这样的场景我不是应该早已司空见惯了么？这些半年来每每在我午夜梦回时出现的梦魇，我不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时候再哭，他看得见么？他看见了又会心疼么？答案呼之欲出，那我还做什么无用之功，这里宫人们人来人往，不过是平白让人轻瞧了去。
我低声一叹，朝琉璃扬了扬手道：“走罢……待得皇上回了紫宸殿，我再单独去见他。”
谁知几日过去，慕辰除了上朝之外，不是歇宿在莫玟的锦月楼，便是去了萧茜的琼芳阁，他甚至还在宁熙那里待了一晚，将自己弄得分外忙碌，让我连一丝缝隙都抓不住，更别提单独面见于他。
我素知镜花跟宫中许多婢子内监交好，便遣了她去紫宸殿打听消息，之前还对我颇为照顾的长暨如今也严严地封了口，再不给镜花透露一点慕辰的消息，无奈之下，我只有日日守候在紫宸殿外，只盼逮着机会能叫住慕辰，跟他说上几句话。
如今的我虽然位份已然到了贵妃，却还没有昔日在妃位之时的风光，我只能站在玉阶之下遥遥望着玉阶之上的殿门，长暨时不时出来看我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复又进了殿去，若不是碍着殿外几层的守卫，我早便冲了进去，琉璃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子示意我先回去，我只是摇头，执意在原地等着。
此时已然下朝，慕辰仍将自己关在紫宸殿里，许是听了长暨所言知晓我就在门外，不想与我见面，索性连门也不出了。我自上午便站在殿外，滴水未进，如今被正午的阳光一晒，眼前略略有些发黑，脚步也有些站不稳了。
身边几个宫婢经过，手中捧着刚从御膳房端来的膳食，我这才意识到正是慕辰用午膳的时候了。遥想昔日我也曾扮作宫婢模样给慕辰送过粥喝，送了给他那对长暨言道他如今仍兀自把玩着的骰子，心下又是一酸，直直盯着那队宫婢从殿门而入，从我视线中消失，却半天回不过神来。
“姐姐，我们回去罢……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上午也未进食，这样下去任谁也支不住的啊……”琉璃扯着我的袖口，我这才回头瞧她，扯出个笑来道：“你先回去歇一歇，也替我看好了羲禾，让她好好吃饭，少偷吃点心。把孩子交给镜花和小洛子看着，我始终放不下来心，你、你快回去……”
我语声越来越轻，几天没好好吃饭让我浑身都没了力气，琉璃眼中满含担心，摇了摇头道：“那姐姐怎么办？我也放心不下姐姐一个人在这儿……”
我推了推她的肩道：“无妨，我已站了一个上午，若是现在走了，可不是前功尽弃？你听我的话赶紧回去，若是晚膳前我还未回去，你再来这儿寻我便是。”
她含泪点头，最后看了我一眼拖着步子离去。太阳越发刺眼起来，晒得我眼睛前时不时地发黑，我使劲摇了摇头，将目光仍是聚焦在殿门处，眼见那队送膳的宫婢又排队而出，原来午膳已然都用毕了，慕辰仍没有出来的意思，我脚下一个不稳，差点便跌坐在地，堪堪扶着栏杆站起身来，抬眼重新望过去，只见一个人影自殿中而出朝我走过来。
“颐贵妃娘娘……”我强自打起精神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是长暨：“娘娘别等了，皇上他、他不会见您的……”
“公公，您就帮我这个忙，替我求求他，让我见见他可好？”我有气无力地扶着栏杆，一脸真挚地望着他。
长暨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娘娘日日过来，却又不是来跟皇上坦白，这、这不是是在为难奴才嘛……皇上的心思，娘娘难道还不知晓么？”他左右四顾，朝那班侍卫挥了挥手，侍卫们知趣地退到了一边，他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这回是动了真怒，想必娘娘亦是明白，奴才看着皇上和娘娘这一路的不容易，心下也实在不希望皇上和娘娘的缘分就这么……皇上不过是想让娘娘说实话，娘娘照做便是了，依奴才这么长时间的观察，皇上并非就是喜新厌旧，淑妃玟嫔也不过就是那月下昙花，娘娘是聪明人，想必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便无需奴才多言了。”
他扶着我站起身来道：“娘娘还是回去想想清楚，若是做了决定，便来找奴才便是，奴才到时再为娘娘传话。”
长暨的态度再明确不过，慕辰这半年的所为不过还是在与我抬杠置气，若是我不跟慕辰坦白，那就只能任由慕辰继续这样下去，一辈子都见不着他。长暨自己纵是有心亦是无力，只好爱莫能助。
我也不好多作挽留，轻声道了句谢，转身便朝玉阶下而去，但被阳光照得眼前全是花的，再也看不清前路，一脚踏了空，自玉阶上摔了下去，只听得长暨高呼了声“娘娘”，我朦胧间看见他焦急的眼神，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一闭，就此昏了过去。
好似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我不断地在追着远处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慕辰负手背对着我站得远远，我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却似没听见一般，仍是负手而立不回头。我疯狂地迈开脚步朝他的方向奔去，奇怪的是却永远奔不到他的身边，反而离他越来越远。我奔得太急，一跤摔在地上，痛得我半天爬不起来，却有一人伸出手将我扶起，那人的脸朦朦胧胧，我却能依稀分辨得出那是慕颜。
我从未见过他脸上透露出那种悲悯似的笑，如同神佛一般圣洁而安详，他口唇动了动，似是在重复说着什么，声音却极低，我完全听不清楚。我一遍一遍地说“慕颜你大些声音讲”，可他只是笑，渐渐地连身影也化作一缕轻烟，我蓦地睁开了眼睛，只见那熟悉的帷帐，熟悉的枕被，这分明是在我的寝宫。床边坐着琉璃兀自掉着眼泪，却仍将怀中的羲禾紧紧抱着，羲禾似也觉得状况不对，紧紧地抿着小嘴，不敢大声吵闹一句。
“姐姐醒了？”琉璃欣喜地叫着，急忙朝门外唤着：“苏太医，我家娘娘醒了！”
苏木闻声推门而入，见我睁开了眼，脸上紧张的表情也不由放松了许多：“醒了便好，烦请姐姐依着我开的方子抓药来熬，再给娘娘做些清淡的东西来吃，不出三日便能好了。”
琉璃急忙应了下来，领了羲禾便朝外面去，羲禾只是望着我的方向，想让我抱却又不敢开口，我叫住琉璃道：“羲禾便留在我这儿，你先去罢。”
琉璃担心地望了我一眼，我示意她无事，她才点点头出去熬药了。羲禾咧着小嘴坐在我床畔，我伸出胳膊想搂她入怀，却发觉上臂疼痛，竟是一点劲力也使不得。
“娘娘莫要使力，”苏木忙制止了我：“您从玉阶上摔下，右臂着地受了压，不能使力更不能触碰。”
我这才忆起午间于紫宸殿前发生的一切，不禁问道：“我、我是怎么回来的？”
“长暨公公叫了人将您抬回来的……”是长暨？那这是否意味着慕辰他也知道了？他知道我受伤晕倒，心里可会在意？
“皇上、皇上他……”
“皇上不知道，长暨公公将您送回来之后便走了，师父他被淑妃娘娘唤了去，还是琉璃姐姐请了臣来。”苏木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微一摇头淡淡开口道。
我苦笑一声，心里已将自己骂了不知千百遍——君倾啊君倾，如今你还在指望着慕辰会关心在意你吗？忽得那个梦又浮上眼前，我鼻中一酸，无奈地别过了脸去。
☆、第八十四章 离情
苏木不愧是黎渊的亲传弟子，跟在黎渊身边几年，医术果真已然堪比太医院里的那些普通的太医们了，只怕不出十年，他只会更加青出于蓝。因着萧茜的胎是慕辰钦点了要黎渊看顾的，我的手臂眼下又受了伤，无论如何是不能去找黎渊的，我又不愿另寻些不熟识的人，便全权交给了苏木处理。他做事也倒细心，每日都过来查看我的伤势，替我换药包扎，宫里的丫头们也都口口声声“苏太医”地称呼他，让他这个小药童也变得有些得意起来。
慕辰那边仍是一点风声也没有，这阵子朝里朝外都可谓风平浪静，北疆平定在望，水患业已过去，宫里亦是一派歌舞升平，似乎再没有什么是要慕辰去烦恼的了。但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慕辰故意制造出的假象，他之前那些该担心的事情统统尘埃落定，下一个目标只会落到慕颜身上。之前他希求在我身上得到确切的慕颜党羽造反的消息无果，在明枪已然失败的前提下，谁晓得他会不会冷不防一个暗箭中伤，慕颜一人在宫中孤立无援，又当如何自处？
苏木一再嘱咐我应在宫中静养，可我心中挂记着慕颜的安危，片刻也待不住。我与慕辰的僵局已持续了半年之久，我深知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糟，慕辰那人最不耐旁人考验他的耐性，也最是没个长性儿，纵是有长暨对我的保证，我却仍是心下忐忑。
这失宠的日子务必要尽早终结，唯有如此才能挽回慕辰，才能重获权力，才能保住家族亲朋，也唯有如此，我才有可能利用慕辰赋予我的荣宠，尽可能地去帮慕颜逃脱灾劫。而这如何终结，终须要想出一个妥当的法子来。
几日不见，慕颜倒显得比我这个受伤了的人还要憔悴一些，本就瘦削的脸庞如今轮廓更加明显，眼窝深深凹陷下去，那原本如同坠了星星般的眼眸也变得黯然了三分。小洛子又替了他待在瑶光殿中，他仍是着了那一身内监服饰偷偷溜了出来，我用纱布裹着胳膊，眼见他推门而入，递过去一个微笑便想回手关上殿门，却忘了胳膊上有伤，骨头生生地疼了一下。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慕颜已快步冲将过来，皱着眉瞧我，语气中关切中也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怎么总是这么让人不放心……又把自己弄疼了么？”
“不碍事不碍事……”我勉强朝他笑笑，转过身避开他那让人心热的眼光。只听得背后他一声叹息，低低出声道：“改明儿我若见了黎渊，定让他亲自过来给你瞧瞧，可别落下了什么病根，那可麻烦大了……”
我摇摇头道：“别寻黎渊了……他早已对我失望，说什么也不会过来了……也是，我比之他们这些有心无力的人自是有用得多，却仍做袖手旁观之态，以致落得这般下场，活该得不到他人关切。”
“怎么又胡说开了……”他行至我面前，不满地叹着气。我略略抬眼看他，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却又强自忍住了责备我的语气，那满眼的心疼和奈何统统在最后转化成了一声深重的叹息，听得人一阵心酸：“个中情由我自会跟他说个明白，万不会再让他误会了你去……君倾，纵是别人都不理解你，总还有我明白你的。”
我不敢再与他对视，唯恐再看下去，他眼中的炽烈会和着那些火一般的血丝一同燃着。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定是听得我受伤的消息却无法来看我，急得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他向来身子不好，那体内自娘胎中带出的毒仍未消弭，再加之休息不够，身中的折磨想必更甚往昔。我从来都不曾听他言说他的诸般痛苦，可如今亲自看在眼里，如同亲身经受一般，更是令人分外替他揪心不已。
我忙敛了敛脸上神色，转开了话头：“我、我这些天想了很多……我想我不能再、再这么下去，我必须得……”
慕颜略略侧了头专注地听着，见我顿了顿，当即有些了然地笑了笑：“丫头可算是想明白了。”
我见他笑中带着些许戚色，当下明白了他的想法，轻声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管你再怎样说，我也不会、不会出卖你的。”
他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挑眉道：“那倒是我的不是。”
我无奈撇撇嘴角，一字一句地道：“我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