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养妻日常-第2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韩覃远远招呼许知友过来,跟着方才那小沙弥的脚步绕到大雄宝殿后,便见悬空一道铁梯往山后半壁,壁上还开着一处拱形门。韩覃见那小沙弥才要入内,合什双手高声叫道:“阿弥陀佛,小法师,这后面是否也有佛菩萨供奉?”
那小沙弥抱着香油瓮回头,见下面一个巴掌大瓜子小脸,眼儿圆圆唇点檀脂的大姑娘站在梯下正仰望着他。小沙弥在此侵淫五毒六根不能清净,最喜见这心地虔诚又相貌娇好的女客们,忙放下香油瓮合什双手拜道:“阿弥陀佛,女菩萨,这一处确实供着咱们寺中最最灵验的几位菩萨,女菩萨可要上来拜上一拜?”
韩覃忙点头道:“那自然再好不过。”
她提裙上台阶,小沙弥本想跳脚下来趁着扶手的功夫臊皮两把,谁知心中才起了这念头,便见自大殿前面又转进来个三十多岁身姿高挺的成年男子,短衫下一双膀臂鼓胀有力,铁骨铮铮的手轻捏着,显然一把就能将他的小细脖子捏断。
小沙弥不敢造次,抱香油瓮侍立在侧,待韩覃上得楼梯后才跟上来。这拱门半掩着,内里果真一股油灯香火气息。内里是座半箍窑洞的形样,从脚至上皆用鎏金镂空的砖铺饰着,右手一侧摆着许多交椅并高几隐在暗处,左手一侧凿出许多二尺见方的小壁龛来,内里供着一座座的佛菩萨形样,有燃灯佛,亦有药师佛,更多的是观世音菩萨与地藏王菩萨,每尊菩萨像前皆供着一盏长明灯。
韩覃闻着一股浓浓的芝麻味儿,又见那小沙弥拿只葫芦瓢自那瓮中舀着香油一处处往那佛菩萨像前舀水一样舀着,好奇问道:“小法师,这些佛菩萨像前所燃的,竟全是香油么?”
小沙弥止手抱瓮道:“这里的佛菩萨最灵验,但凡能供得起的皆是京城中的王公巨富。那些人怎会在乎一点香火钱?是以此处供灯的油全是最上灯的芝麻炒过之后熟炸的香油,概因香油供佛,不但油能供佛慧命,其醇香之味亦是养佛的良品。”
韩覃点头,沿着灯火明亮的窑洞一步步往后走着,一处处看这些壁龛中的佛菩萨,隐隐瞅见每尊佛菩萨脚下都书着一行字,有虔诚供奉佛菩萨之供养人冯九,还有虔诚供奉佛菩萨之供养人高瞻,最叫韩覃熟悉的,是虔诚供养佛菩萨之供养人韩复,那是她隔房的叔父,如今已经领了光禄寺少卿一职。一尊尊看过去,果真是能把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看个通透。
这窑洞越往深处越黑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韩覃越往后走越觉得灯火稀少,回头问那绪香油的小沙弥:“小沙师,为何后面这些佛菩萨面前不燃油灯?”
小沙弥嗨了一声才道:“这些皆是犯了事儿的,有的叫拉到午门外剁了脑袋,有的叫大理寺顺天府抓下大狱给弄死了,像这种人,我们就赶紧得灭掉灯台撤了烛火,若不然,待别的女菩萨男施主们来此上香,瞧见了会觉得晦气。”
许知友并未进殿,这小沙弥一人跟着韩覃欲要套些尽乎,是而口无遮拦总要说些实话。
韩覃在小凉山六年时间,因其腿脚麻利,自她到了之后书学娘便无故不恳再多下山。从龙头山背一回樱珠下集市要三个时辰,来回六个时辰,集市上的市民们渐渐熟知她是自龙头山来的,知道山高路远她不可能再背回去,是而总要故意压价不肯多出价钱。
为此,她也学得一些能拢络男子们的眼神身姿与手段,此时便时不时侧眸给那小沙弥扫点秋波,又低声问道:“小法师,这处菩萨果真灵验么?”
小沙弥见她靠得很近,果然神魂驰荡七窍顿开,以为她往后也要供上一尊,初一十五的来上柱香,这香喷喷的味儿细俏俏的身段儿他一月也得贪看两回。想到此忙点头道:“灵验,自然灵验,灵验无比。”
有那不能人事的太监们家娘子来此求子,果真都能求来一个,可不是灵验无比?
韩覃圆圆眼儿秋波一扫,压低了声音言道:“外头那个是奴家老爷派着来跟奴家的,奴如今有些心事要在佛前好好诉诉,若果真灵验,下月初一必要化银子来此点油灯供上一盏。只是这是否果真灵验,却还得奴家一人悄悄许个愿来试得一试。”
她连飞着秋波:“小法师请到门外替奴家看着那个家奴,待奴家许完愿了您再进来,可好?”
小沙弥此时才不想那灵验不灵验的事儿,只觉得这大姑娘一个眼神儿飞过来,此时便是叫他放下佛祖提起屠刀杀了外面那壮年汉子都使得。他抱着油瓮匆匆转身,出窑洞时还刻意带上了门。
窑洞中除了满壁上上下下双眼半睁半定入定中的佛菩萨们,便只有韩覃一个。她此时才心慌害怕起来,偏那常德供什么不好,竟供着一只怒目睁圆的金刚。这屋子里良眉善目的菩萨许多,怒目金刚却唯有这一座。
韩覃怀的本是邪心,也知金刚怒目专打邪气之人,搓双手拜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她抬手抱那金刚怒目执伏的雕像起来,掂其重量便知内里必定是空心,但上下左右翻转总不能找到如何开启。她抱着这个近二尺的雕像凑到油灯下,因见金刚膝下那狰脸小鬼的头比别处更有些油腻,试着摸了一把,果然底盖应声而落。
*
小沙弥与许知友一左一右在拱形门外站着,不多久韩覃启门而出,对那小沙弥一敛礼道:“奴家已经许过愿了,多谢小法师。”
言毕给许知友个眼色,许知友随即自腰间接下一串钱来递给那小沙弥:“还请笑纳。”
这小沙弥见惯豪官勋贵们的银饼很看不上那几文钱,但也接过来合什双掌对着韩覃拜了一拜,又亲自送他俩下悬梯再下大雄宝殿,若不是许知友面上颜色变的很不好,只怕他还要送出山门去。
出山门一路台阶往下,许知友默默跟在韩覃身后,她走的慢,他亦走的慢。
下到半山腰时,忽见一群人自山下匆匆而上。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纯白绣金龙花丝围饰的长袍披着本黑皮风当风,他约摸有三十七八的样子,面上皱纹横生犹如刀裁,远远已是一股杀气,身后跟随着一群穿曳撒佩着绣春刀戴圆形网兜帽的却是锦衣卫。
这是陈九。韩覃幼时还在京中,远房叔父韩复一直在光禄寺任职,那时的陈九还是个小太监,闲时出宫常到韩复家里玩耍,当年他年轻面嫩,嘴绵舌软最擅糊弄妇人们。就连身为小姑娘的韩萋与韩覃过到那府,都爱与他耍弄几句。
韩覃如今已然成年,也不知他是否还认得自己,见他快步上楼,忙退到一侧双手交握了屏息等着。陈九一路快步上台阶并不四顾,经过韩覃两步忽而止步停下,身后穿曳撒的锦衣卫们也随即立刻止步。
陈九回头,皂靴沉沉踏着台阶下了两步,身后的锦衣卫们亦一步步往下退着。
他行到韩覃面前,抱臂站定低眉望着她,许久才问道:“小娘子何方人氏?”
他说话的声音比之当年多了一份沙哑,但仍然很好听,远不是寻常太监们的公鸭嗓子。
韩覃屈膝敛礼:“奴家家在川蜀一带!”
她开口一口蜀中方言,显然不是京城女子。
“大胆,见督主为何不下跪行礼!”陈九身后一穿曳撒的锦衣卫吼道。
陈九扬手厉目而止,仍是方才温和沉厚的声音:“是嫁到京中,还是到此为客?”
韩覃依旧屈着膝不敢抬头:“非嫁亦非客,不过一身世畸伶妇人而已!”
这是妇人们为妾为娼后不好与人提及的客套话,韩覃这样说,陈九自然能懂。
他仍盯着韩覃,看得许久之后点头:“冒昧问一句小娘子的闺名,不知可否。”
韩覃抬起头望着陈九:“奴家姓陶名金枝!”
陈九扬起头来哦了一声,四顾一眼天色,扬手道:“走!”
待他走远了许知友才道:“那是东厂提督,司礼监排行第二的秉笔太监,与御马监掌印陈保皆是司礼监掌印冯田的干儿子。”
韩覃哦了一声,回头见那一群人已进了山门,心叹道:他倒是个能钻营的。
顺到画舫,只待她与许知友上船,船随即调头往城中去。
韩覃上楼时已是满头大汗,她才上楼就听到唐牧说:“若只为扳倒冯田扶陈保上台,我不淌这混水,清极你还是另寻他人的好。”
陈卿还欲再言,见韩覃上得楼来,招呼道:“韩姑娘快来饮盅茶。”
他递茶盏过来,韩覃接过饮了一口搁下,就听唐牧问道:“山上景致可好?”
韩覃答道:“很好,遍山黄叶天高云阔,寺中亦清净少香客。下山时还碰见东厂提督陈九也也要上山礼佛。”
“陈九也礼佛?”陈卿一笑:“他那种人竟然也信佛祖?笑话。”
韩覃亦是微微一笑,据她当年所知,陈九礼佛十分虔诚,于佛法经义亦有独到见解。他本一小宦官,恰是因颂经书颂的好才能为当年的高贵妃,如今的太后青眼,如此一路扶摇直上。
到得渡口,唐牧起身拱手:“清极,我们叨扰你半天,也该告辞了。”
陈卿起身送他们下楼,到渡口上岸,临别时又道:“清臣,我的提议你再好好考虑,过两天抽得空来咱们再相聊,可好?”
☆、第34章
虽然不过个太监,猪狗不如的东西。可常德之死,让原本还算平静的朝堂再起波澜。如今的掌印冯田,因为脱不了的干系,是必定要下台无疑。做为能与首辅、大都督权力相齐并重的司礼监掌印,陈卿的父亲宋国公陈疏自然是想扶自己一系的亲信陈保上去。
但恰如当年杀无声老母,扳倒查恒一样,陈疏想扶陈保上台,依然需要唐牧在后面默默无闻的支持。
而陈卿,也正是为此而来。
唐牧自己心中还有谋算,自然不会一次答应,却也笑道:“好,改日咱们再相聊!”
*
陈卿与唐牧相别不过片刻,陈九带着锦衣卫的人气喘嘘嘘追了上来。那画舫仍还泊在渡口,车远马散,唐牧和陈卿却已经不在了。手下锦衣卫上前问道:“督主,要不要属下们把唐牧的车驾拦了,咱们明抢?”
陈九扭头骂道:“你觉得你能从唐牧手中抢到帐本?”
那锦衣卫道:“若只有唐牧一人,或者可图,但许知友是个狠手!”
陈九冷笑:“就是只有唐牧一个,你都抢不到!多带些人,咱们进城去抢!”
说起来,也是陈九自己大意。常德死后,乔惜存次日就搬到了怡园。她撇了全幅家当空人一个走的,当时监视的锦衣卫们见她穿着件睡衣,未曾看管得严实,谁知就叫她给跑了。
乔惜存只穿件睡衣自然带不得帐本,而陈九确定常德府上确实也未藏着帐本,那帐本必然就藏在个隐秘处,从此宫中各大监的掌印太监,东厂,锦衣卫,从此都盯着怡园和唐牧。概因他们知道,常德留下那些帐本,乔惜存肯定是要交给与常德关系不错的唐牧了。
东厂的番子,镇抚司的锦衣卫们,除了不敢探怡园,此外无时不刻的不盯着唐牧。但从未见他往何处取过帐本,直到今天唐牧带着自家妾室到通惠河与陈卿相游画舫时,陈九的脑子还未转过弯儿来。
他之所以要走一趟花庄寺,也是想要亲自见一见唐牧这新妾室陶金枝的本尊,究竟是不是当年韩兴府上那个小孤女。而直到他入寺拜佛之后,转到常德所供那怒目金刚像前,才恍然大悟,常德竟将东西藏在这样光明磊落一个地方,前脚后脚的,他只慢了一步,竟叫唐牧那妾室给拿走了。
*
回到城中,唐牧却不往甜水巷去,入德胜门往日忠坊,这一带如今比之当年更加热闹非凡,酒肆商栈林立,饭庄酒楼云集。唐牧带韩覃在一处酒楼门前停下,韩覃抬头见上书着烩鲜居几个大字,想这地方当是专做菜的酒楼。
她在怡园的帐本上曾看到过这烩鲜居的名头许多回,记在巩遇名下,一年收入颇为不菲,当是唐牧自己手下的产业。
入门上二楼,临窗望湖的包房内置着紫檀漆面圆桌并西番莲纹扶手椅,宽阔的包房内唯此二椅一桌置在窗前,下首一个十一二岁的包巾小跑堂伺候着。
不一会儿小跑堂奉上菜来,这家专做孔府菜,晶莹剔透如玉的雨前虾仁,嫩如凝脂的一品豆腐,并一整套的燕窝四件,鸭块鸭丝与肥鸡。
韩覃方才在车上自衣服里掏出帐本来抱在怀中,如今递给唐牧,见他埋头翻看着并不吃饭,试问道:“可是二爷要的东西?”
唐牧将那帐本用油纸包好放在桌侧,替韩覃挟了块虾仁在碗中:“先吃饭。”
吃饭已毕,唐牧唤小跑堂进来撤杯盘,待小跑堂走了之后才起身站到窗前。韩覃亦起身站在一侧,窗外夕阳斜洒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忽而一群穿曳撒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拥着一个白拽撒绣金龙的中年男子策马而来,得楼下随即如扇形分开将酒楼团团围住。
陈九翻身下马,仰脸望着酒楼,唐牧与韩覃亦是俯首望着他。
唐牧回头问韩覃:“你方才在花庄寺遇到的,可是他?”
韩覃连忙点头:“正是。”
唐牧取那帐本递给韩覃,揽韩覃转身,带她往外走着,边走边道:“常德之死是一块腥膻,宫里这些阉人们如那馋鱼的猫儿一般,此时也都蠢蠢欲动起来,你在隔壁听着,看我怎么吊起这只老馋猫的胃口来。”
韩覃不明究里,却也转身进了隔壁。
*
楼下陈九已经面无表情的入大堂,只带两个锦衣卫上楼,问那迎上来的掌柜:“唐牧唐清臣在何处?”
掌柜先跪着行了大礼才道:“唐大人在上楼迎窗头一间的包房内,但是否容小的先通禀一声?”
陈九侧脸看掌柜,身后的锦衣卫上前用刀鞘将他顶翻在地,三人转身上楼,不过片刻间已经到了包房门口。
唐牧听到敲门声,应道:“进来。”
虽方才还是一幅气势咄咄的样子,陈九进门却随即换了一幅嘴脸,解披风丢给身后的锦衣卫们,抱拳哈哈笑着连连行礼:“咱家是否叨扰了唐侍郎用餐?罪过罪过!”
唐牧指那扶手椅:“何扰之有?督主坐下说话!”
陈九坐在椅子上握着扶手左右四顾:“就只有唐侍郎一人在此?”
唐牧在对面坐下,亲自斟茶奉给陈九:“督主以为还会有何人?”
陈九一笑:“可咱家听闻唐侍郎今日与陈理卿游通惠河,身边还跟着一位小娘子。”
唐牧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那是唐某新置的妾室,因思乡情切顺道想去花庄寺上香,归程便叫唐某着人送回府中去了。”
陈九边听边点头:“真是凑巧,唐侍郎的妾室与咱家在花庄寺的山梯上还有一面之缘,容咱家赞一句,您那妾室有仪有度,是个年轻又貌美的小娇娘,与侍郎您恰是一对壁人,再般配不过。”
唐牧笑着摇头:“那里那里!不知公公可曾饭否,要不要唐牧再叫份菜上来?”
陈九摆手:“不必,咱家是个伺候人的,饭用的晚,如今还不到饭点儿。”
他起身关上包房门又四处走着检视了一番,站在墙上那幅天子归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斗方前站得许久,才回头说道:“唐大人刚刚上任户部为左侍郎,想必也知道宫中帐本失窃一事。常德自己畏罪自杀,积年的旧帐对不上,两宫皆发了大怒力压着要我们东厂与大理寺协办。
陈卿那个人有些傲慢气息,很看不上我们这些天生为奴之人,咱家这里干着急,他却是个不急不慌的样子。
唐侍郎足智多谋深谋远滤,六部中也就咱们交情最好,您能不能给咱家出个主意?”
所谓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