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成欢-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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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不,徐成欢再也回不去了。
第九章 她是这样痛吗?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嘶哑疲惫的呼唤如同杜鹃啼血回荡在深宫尽头的高空,高近十丈的摘星阁顶,一袭道袍铺展在冰冷的地上,在穿空而过的寒风料峭里瑟瑟发抖。
“还是不行啊,不够高……不够,远远不够……”
摘星阁顶层没有门窗,四面垂挂的纱帐随风翻飞,露出站在帷幕后面的高大人影来。
明灿灿的金黄色在檐角宫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依旧散发着白日显赫威严的光彩,只是夜色中的身影满是寂寥,似乎比这夜色还要寒上几分。
灯影里面容模糊的皇帝呆呆地望着西北方向夜空中的星宿,乌发随风翻飞。
“她是不愿回来,还是不能回来?”
“我无法找到她的阴魂,但又能看见她的生机……这样的天机莫测,我无能为力……离星辰太远,无法卜测……”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奈。
寒风中伫立的皇帝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
良久,直到地上匍匐的人全身都变得僵硬,冰寒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那就建招魂台吧。”
他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一丝的犹豫。
地上的老道却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慌忙爬了起来跪在帝王的脚下。
“皇上三思啊!为皇后招魂所需高台,必须高百丈,举国之力,都未必能建成,所耗巨大,难免劳民伤财,臣不想成为祸国殃民的妖道啊!”
皇帝摆摆手:“朕意已决,你去吧!”
“皇上,三思啊!”
老道士豁然抬起头来,赫然正是钦天监监正皱纹密布的脸。
皇帝面无表情地低头睨了一眼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英俊中带着尊贵的眉目变得阴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要建一个招魂台,举国出力,臣民分忧,难道不应该吗?”
钦天监监正深深地低下头去,不知道是否后悔自己走出道门清修,踏入这纷扰红尘,最终只能默然退了下去。
身边终于一个人都没有了。
高处不胜寒,这滋味又回来了。
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却忽然俯下身去,趴伏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脸颊紧紧地贴着那焚香烧纸的残灰,眼泪夺眶而出。
“成欢,你说过的,你要是先我而去,只要我为你招魂,你必定会回来我身边陪着我,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
上阳宫中,脸颊圆圆的少女,笑眯眯的样子,那样美丽,如同春日里最好的辰光。
她是个好女子,从来不说假话的,她从来不会骗他的,可她为什么不回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都是他的,可谁还能站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俯览这大齐江山?
慢慢走在宫中小道上的道士,身姿如松,闲云野鹤一般的袍袖迈步间飘逸如仙。
宫中初春就开始吐艳争芳的花枝时不时拂过他的身边,却不能让他沾染上一丝俗世尘埃。
年老衰败的容颜也如同枯木逢春,面容上深深的皱纹都一起适意地舒展开来。
夜色中他遥遥回望,果然不见了那个伫立的身影。
呵呵,很痛苦吧?是不是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哭泣?
萧绍昀,你是皇帝又如何?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就算是皇帝,你又能逃得过什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好好享受你的痛苦吧,爱已别离,想必你的苦会同我一样,长长久久。
乾元宫的大太监刘德富已经急的百爪挠心了。
大半夜的,皇帝不见了,不带侍卫,不带随从,就这么深更半夜地不见人影。
虽说这是在宫里,可皇后遇刺身亡还不到一个月,皇帝的安危还是重中之重!
偏偏宫里除了皇帝连个正经主子都没有,太后皇后都没有,几个太妃又都是不管事的,刘德富急的团团转,总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随时都要掉脑袋的感觉!
就在他忍不住要去找御前侍卫统领的时候,皇帝回来了。
神色颓然,一言不发地进了乾元宫,直奔寝殿。
刘德富急忙跟进去伺候,却被一脚踢了出来。
隔了半晌,只听见殿内“哐当”一声金属器物落地的沉闷声音,刘德富顿时有了不好的想头,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冲了进去,只见皇帝神色茫然地坐在龙床边上,脚下掉着一把御制的蟠龙匕首,精壮的手腕上,正汩汩地鲜血直冒!
“护驾,护驾!御医,御医!”
刘德富惊恐慌乱的尖细声音响彻乾元宫,合宫里顿时乱起来。
皇帝麻木地冷眼看着满宫的人围着自己转,疲惫而孤独地闭上了眼睛。
他只是想知道,她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她是这样痛吗?
所以恨着,不愿意回来?
第二天的早朝,皇帝深夜遇刺的小道消息就私底下在几个重臣之间传遍了,尤其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出来宣布皇帝龙体不适,暂停早朝三日之后,群臣哗然。
“刘公公,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总要我们亲眼看看才放心啊!”
丞相宋温如拉住了要走的刘德富。
刘德富无奈摇头:“皇上口谕,谁也不见,除非是……”
大臣齐齐把目光投向站在武将那一边前排的威北候徐钦厚。
最近两鬓多了点点斑白的威北候却是老神在在,一个眼神都没有,手里的笏板朝龙椅拱了拱,转身大步离去。
遇刺,他为什么不干脆死了呢?
威北候对皇帝受伤的消息犹感不足。
这样傲娇的威北候惹人叹息,也有人暗地里指责。
“呸,摆什么国丈的架子,占尽了便宜还要拿什么乔!不就个女儿嘛,还敢跟皇上赌气,也不知皇上怎么就容得下这等不忠不义之徒!”
徐成欢虽然是皇后,但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死了,满朝文武家的老夫人,老太君,都要为她哭灵吊丧,心中不痛快的大有人在。
只是暗地里说过这样话的人没几天就全部被寻了错处贬官了。
“她不在,家人朕总要照顾好。”皇帝喃喃自语。
第十章 不知死活的人
吏部贬谪官员的文书很快被有心人送到了丞相宋温如的案头,他翻开来看了看,摇摇头直叹气。
登基伊始的时候,虽然皇帝因为没有给自己的生母有任何的追封引起大臣非议,但那时候追封的话就算是违背了先帝遗命,不追封又要被人说刻薄,皇帝无论怎么选择都是要招人非议的,况且这也算是皇帝的私事,皇帝怎么做都无关国运。
可是现在,为了一个薨了的皇后,就连几句私底下的话都容不得了,这么不顾朝纲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
那个有着明君之相的少年天子,怎么就会因为一个并没有倾国之姿的女子闹成这样?
宋温如下定决心,必须要见一见皇帝。
但是他递进去的折子很快被驳了回来,皇帝除了威北候家的人,谁也不见,一辈子性情温润人如其名的宋温如气得直拍桌案:“胡闹,简直是胡闹,难道那徐氏一个死人比江山社稷还重要?!”
宋温如已经年过五旬,是先帝临终时的顾命大臣之一,对皇帝,他不仅仅有着一般臣子的忠心,也有着一份无法言明的管教之心,想来想去,他还是无法无动于衷,最终一撩袍袖出了门。
“备车,去威北候府!”
威北候徐钦厚现在除了固定的日子去上朝,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府中陪伴生病的夫人。
威北候夫人自从女儿亡故,儿子远走之后,就病倒了,缠绵病榻已经有十多天了。
威北候请医延药,皇帝也下旨过问,但就算是御医,也对她的病束手无策,暗地里都道这是心病,除非徐皇后活过来,不然这病就好不了。
威北候上上下下也都屏气凝声,府中一片愁云惨雾。
威北候夫人居住的正院荣熙院大门外的甬道上,一个身穿烟霞色衣裙,满头珠翠的美貌妇人扶着丫鬟慢慢走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身着翠绿色衣裙,肌肤如雪,明眸皓齿,正一边走,一边去撷道旁花树垂下的累累春花。
这两人的出现瞬间驱走了正院门前的肃静沉闷,凭添了几许春光的旖旎。
正院门口当值的小丫鬟一看见这两人的身影,却是脸色顿时就变了,忿忿然就要进去找当值的大丫鬟和夫人身边的高嬷嬷。
但却被渐渐走近的妇人扬声叫住。
“哎,跑什么跑,看见我也不行礼,怎么这么没规矩?”
小丫鬟恨恨地转过身,板着脸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朱姨娘,二小姐。”
被称为朱姨娘的妇人这才风情万种地撩了撩耳边刻意垂下的发丝,笑了起来:“夫人好些了吗?我和意儿过来给夫人请安。”
小丫鬟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瞪着朱姨娘,坚定地往门前一站:“夫人吩咐了,谁也不见!”
“哟,夫人这是病得有多重啊,连人都见不了了?”
“你,你少在这里诅咒夫人!”
小丫鬟为自己主子鸣不平,夫人病了这些日子,这朱姨娘时不时就要来夫人眼前晃给她添堵,尤其是今天,这夭夭乔乔的样子,给谁看啊!说是来探望夫人,还不是要给侯爷看的!
看来,石玉珍那个老女人真是病得快死了!徐成欢那个死丫头,真是死得好啊,这府里碍眼的人总算都要死光光了!
朱姨娘不以为意地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好了,你去通报吧,见不见我,你说了不算,夫人说了也不算,侯爷说了,才算!”
虽然只是夫人院子里一个最末等的小丫鬟,但本能的立场还是让小丫头气的浑身颤抖,这是挑衅来了,这是公然不把夫人放在眼里!
“夫人不会见你的,你安得什么心谁不知道!”小丫鬟寸步不让。
“碧竹,掌嘴!”
站在朱姨娘身后的威北候府二小姐闲闲地一笑,吩咐自己身后的大丫鬟。
“是!”
一个身穿墨绿色裙子的丫鬟应声而出,就朝着小丫鬟抬手扇去!
“对我姨娘说话不敬,就是对我不敬,为了你好,我这就给你长长规矩。”二小姐徐成意一双明眸里没有丝毫的善意。
小丫鬟这才慌了,连忙后退了几步,身后却有一道严厉的声音喝止了她面前凶狠的碧竹:“住手!”
“在夫人门前就想抬手打人,二小姐这规矩,当真学得不错!”
高嬷嬷身后跟着夫人跟前的大丫鬟银环,一张脸严肃沉稳,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徐成意这才冷哼一声,一张俏脸对着高嬷嬷,嘴角微扬:“高嬷嬷真是夸奖了,好不好的,我也不知道,但是这小丫头的规矩,高嬷嬷是不是应该好好再教教?好歹我也算是府里的主子,这么对我说话难道不应该掌嘴吗?”
高嬷嬷瞥了一眼瑟瑟发抖低着头的小丫头,理也没理徐成意的话茬,刻板地行了个半礼,让开了路:“二小姐和朱姨娘既然有心来给夫人请安,那就请吧。”
小丫鬟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高嬷嬷,这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两个人去到夫人面前,不会把夫人气的病情更重吗?
这边母女俩对视一眼,施施然抬脚,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嬷嬷……”小丫鬟噙着泪,觉得自己的抗争毫无意义。
高嬷嬷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意:”放心,不知死活的人,没什么好下场的。”
她望着前方那张扬的两袭花红柳绿的艳色衣裙,觉得真是好看。
威北候夫人床前,一个挽着妇人发髻,双十年华的少妇,正拿着调羹喂她吃药。
“太苦了,放一边吧……”
威北候夫人只喝了几口,就挥挥手不愿意再喝。
“母亲,良药苦口,您就再喝几口吧,您好好吃药,病很快就会好的。”脸颊圆润,和徐成意有几许相似的少妇耐心地劝说着,正是威北候府的庶出大小姐徐成如。
“夫人,您这病,不吃药,那可真是好不了啊!”
一道妩媚的嗓音忽然从外间传了进来,徐成如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朱姨娘和徐成意走了进来。
那鲜艳得夺人眼目的衣衫在这因为关着窗户而显得有些昏暗的房间里霎那间让徐成如眼角直跳,这两个人,是来找死的吗?
第十一章 不妥当
趁着威北候夫人还被挡着视线的间隙,徐成如快步走了过去挡在她们身前。
“姨娘,二妹妹,母亲刚刚喝了药,你们不如改天再来请安?”
朱姨娘却丝毫不领会她的意思,脚下一绕就越过她往威北候夫人的床边走去。
“好几天没见着夫人了,婢妾很是担心,既然来了,怎么都要跟夫人请了安再走的。”
说完却笑盈盈地望着靠在石青色引枕上的威北候夫人,既不请安也不行礼。
威北候夫人起先还疑惑徐成如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但是现在打眼一瞧这两人的妆扮,抬起头去,正好跟走进来的高嬷嬷看了个对眼。
高嬷嬷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威北候夫人刚刚那一瞬间被激起的怒气刹那间就消散了,心中念头转过,挺起的身子懒懒地又靠回了引枕上,神色慵懒地笑道:“我就说我这屋子什么时候改了规矩,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原来是二小姐和朱姨娘来了。”
徐成意顿时就变了脸色,就要上前理论:“母亲这是说谁是阿猫阿狗……”
朱姨娘却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把她挡住了,脸上的笑容却没了:“夫人,您这么说我们两人,侯爷知道吗?”
“侯爷?”威北候夫人反问了一句,继而点点头:“也是,看朱姨娘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来见我的,高嬷嬷,去请侯爷过来吧。”
“是。”高嬷嬷应声而去,干脆利索。
徐成如却不傻,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急忙上前一步拦住了高嬷嬷:“高嬷嬷,父亲昨晚累了一夜了,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吧?”
她不是朱姨娘生的,但和徐成意同是庶出,平时关系尚可,她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人触怒父亲。
高嬷嬷冷冷地看了徐成如一眼:“大小姐,朱姨娘既然想要见侯爷,你又何必拦着?”
“就是,大小姐,你天天在夫人这边,自然是常常见到侯爷,只可怜我的成意,这么些天还没见着侯爷一面呢!”
朱姨娘眼见就能见到侯爷了,自然不许任何人从中作梗。
徐成如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真真是多事了,她也不再说什么,后退了一步让开了路。
人自己要作死的时候,谁也拦不住的,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早跟徐成意说过,夫人病了,就该好好在一边侍疾,更何况成欢刚刚没了,夫人心里肯定难过,多在一边安慰安慰给夫人开解开解,夫人不是无情的人,念着成意的好处将来也能给她找个不错的婆家,得个好前程,偏偏她完全不肯听。
徐成如自小姨娘去得早,也算是在夫人膝下长大,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夫人待她着实不错,给她挑的婆家也是家境殷实,家风清白的人家,给她的嫁妆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她嫁过去之后夫家也高看一眼,日子过得很舒心。这次家里发生了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