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成欢-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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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昨晚和那位白小姐抱头痛哭一场,威北候夫人这段日子心中的积郁倒是去了不少,那白小姐……
“她也叫成欢,为了救我几乎是舍了命去……可是王爷,成欢已去,臣妇已经想明白了……昨日圆慧大师也说了,成欢已经无牵无挂,往生极乐了,臣妇心中虽然思念成欢,但也是分得清的……”
威北候夫人似乎是明白了晋王的意思,却是十分冷静地坐下来,慢慢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要说服晋王,还是要说服自己。
那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了,可是……成欢已经葬在了皇陵,千真万确,那么多人亲眼所见。
晋王眼中的火苗忽然就灭了。
成欢姐她心里是知道的吧,所以她才不肯让自己露出任何的踪迹,毕竟,连她的亲生父母,都是难以相信的。
晋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那一丝失落再无踪影:“那我去看看那位白小姐吧,她这胆量和身手,值得敬佩!”
说起这个,威北候夫人连连点头:“是,她与臣妇非亲非故,能这样舍了命的来救臣妇,就是臣妇的救命恩人,听说她是上京选秀的秀女,臣妇准备恳求她就住在候府,能让臣妇略微报答一二。”
“哦,不知道夫人准备让她住在何处?”晋王状似无意地问道。
“昨夜就安排在臣妇卧房中,今日再挪地方……”
威北候既然是伤病未愈,就不能再住在威北候夫人院中,时时引人注目,威北候夫人干脆将他挪去了书房,有人求见,只说清清静静地在养伤。
至于这位白小姐的住处,威北候府多的是客院,她随便拣择就是。
“夫人何不让她住在欢宜阁?”
晋王一边随着威北候夫人往荣熙院走,一边说道。
“欢宜阁?”威北候夫人停下了脚步。
“是啊,夫人既然说已经想明白了,那成欢姐的欢宜阁总是空着,也不好,不如让白小姐住进去,我们看着,也是个念想,如何?”
还没完全炽烈起来的日光照在晋王白皙如玉的脸上,几乎是透明的。
威北候夫人心头迷茫,却不由得心中一动,念想,她还能有个什么念想……假装这个女子就是她的女儿,假装她的女儿还活着,假装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
这些乱纷纷的想法等到威北候夫人进了内室看到一个娉婷的身影坐在妆台前,由小丫鬟细细地梳着光滑如缎的长发的时候,忽然就尘埃落定了。
“白小姐,以后,你就在府中住下来,安安心心地住着,一概事情都交给我……你就住欢宜阁,你看如何?”
白成欢慢慢地从妆台前转过头来,难以置信:“欢宜阁?”
她还能有机会住到她的欢宜阁去?
就算是做梦,这梦是不是也太过于顺心如意了?
威北候夫人眼角的细纹不知不觉泛出浓浓的笑意来:“是啊,那是从前我那苦命女儿住的地方,那里靠近花园,却又三面临水,夏天住着极为凉爽,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
嫌弃?
白成欢忍了又忍,才忍住心口那一阵欢喜,微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呢,这是成欢的荣幸……多谢夫人。”
她多么欢喜,她能回到这个地方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故人心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欢宜阁外随风起微澜的湖面上,金光粼粼,伴着湖中鱼儿不时地跳跃嬉戏,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摇蕙虽然觉得这屋子又漂亮又凉爽,像是神仙住的屋子一般,可看看大小姐还坐在那扇蒙了防蚊虫的绡纱的月洞窗前,托腮出神,她心中就暗暗着急。
大小姐怎么就这么,这么不见外呢?
威北候夫人给的两个大丫鬟,一个叫菱角,一个叫菱叶,皆是和阿花差不多的年纪,端端正正地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和摇蕙的满心不安,还有阿花的左顾右盼比起来,立刻就显出了严严整整的规矩。
摇蕙知道大小姐如今是这候府夫人的救命恩人,座上客,可人家要她们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大小姐居然连一句推辞的话都没有,是不是有些,太理所当然了?
走的时候太太说过,京中高门大户的人,最是不好相与,虽然那位侯夫人对大小姐和蔼可亲,两人也似乎格外投缘,可是,那位侯夫人对着别人的时候,眉梢眼角的凌厉之气,可不是假的,看看他们府中所有的丫鬟婆子,小厮下人,规矩不是一般的大。
这样的人家,就算大小姐于他们有恩,可这地方,是从前孝元皇后住过的地方啊!大小姐就这么大咧咧地住着,算怎么回事儿?
摇蕙想来想去,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就这么安定下来,想了想上前一步道:“大小姐,咱们来了这里,客栈那边?”
白成欢这才把目光从湖面上收了回来。
她从前养的那群锦鲤还好好地在湖里四处游动,偶尔能瞥见它们的踪影,窗前的剑兰也还好好地活着。
她以为要好久才能再看到它们的,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想过居然还能回到这个地方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应当是这样的,可她,一点流泪的冲动都没有,只有,满心的欢喜。
能回家,能陪在爹娘身边,即使会很短暂,也足以叫她死而无憾。
但是摇蕙眼中的忧虑和担心却让她心中一沉。
她怎么又差点忘了,她不是徐成欢了,她是白成欢啊。
她站起身来,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那你去跟范成说,让把那边退了吧,我们暂时,就住在这里吧。这也是徐夫人的一片好意。”
当着菱角和菱叶两个丫鬟,摇蕙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下了楼去寻范成。
白成欢提起裙角,也慢慢地走了下去,抬眼去看,只见凌空在湖面上的水阁里,摆了一架桐木琴。
上了清漆的琴身光亮如新,并不是文人雅士推崇的古琴。
对徐成欢来说,只要琴声清越优美,琴弦柔韧耐用,并不刻意要古琴,她弹琴的时间并不多。
这是京城有名的制琴大师亲手所制,娘亲重金所求,她喜爱非常。
当日她进宫,喜爱的东西几乎都被带走了,但是这架琴还是留了下来。
娘亲说,留下给她做个念想。
这真就成了个念想。
白成欢走到那架琴前,伸手试了试琴弦,空灵清越的声调一如往昔。
菱叶正要出身劝阻,却被菱角一把拉住,悄悄地摆了摆手。
菱叶有些着急,孝元皇后身后的东西,一概都不许动的,夫人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菱角只能拉了她出去:“夫人能让这位白小姐住进来,定然不会为她动了这里的东西生气,你要是惹恼了这位白小姐,咱们被赶走怎么办?你没看见连孝元皇后从前的衣服,夫人都拿了出来给她穿吗?”
还有一句话菱角没说,这白小姐身边只有两个丫鬟,一看就是穷门小户的姑娘,会不会弹琴都两说,没的白白得罪她。
菱叶一听,想想白小姐身上那袭绯色的衣裙,倒也是这个道理,也就点点头作罢,两人正欲往回走,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琴声乍然响起,两人皆是睁大了眼睛,立时就听住了。
悠扬悦耳的琴声丝丝缕缕在湖面上铺开,伴随着水波荡漾到水阁外的每一个角落,初听似春日冰雪初融的泉水叮咚,逐渐却成了夏花的婉转缠绵,待到秋来落木萧瑟,凄凄伤离别,最终冬日的白雪皑皑,掩去一切,只余空寂苍茫。
如珠落玉盘,如美人泣诉。
水阁对岸的凤凰木开着艳烈如火的凤冠花朵,羽叶繁复下,一身玄金色外袍的男子眼中如同高大的凤凰木一样,燃起炽热的火焰——流年,是她在弹《流年》!
琴声里的流年,轮转不断,他的流年,却永远停在了她的一颦一笑里,轮回转世,都永难磨灭!
“成欢!成欢!”
是你回来了吗?
萧绍昀高喊着她的名字,绕过湖边长长的廊桥,向着水阁跑去!
“成欢!是你吗?”
背对着他,一身绯色衣裙的女子,跪坐于琴前。
是成欢,是她啊!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就常常在这里弹琴,他偷偷跑来候府,一眼就能看见她。
悠扬的琴声却戛然而止。
萧绍昀!
白成欢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萧绍昀怎么会在这里?!
“成欢,你,你回来了?”
欣喜若狂却又小心翼翼。
她不用回头,也能在眼前描画出萧绍昀俊美无俦的脸。
尖锐的疼痛犹如密密麻麻的尖刺,像是被人剜了心一样的痛楚猛烈地袭来,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柄匕首横在她颈间的刹那。
为什么啊萧绍昀,你为什么,就这样杀了我?
你不喜欢我,你厌弃我,都可以,可你为什么要这样杀了我,让我一无所知地在人间徘徊不去?
不甘,痛苦,绝望,她的人生里,只剩下了这些赖以存活的东西!
一双温热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头,却迟迟没有动作。
恍然如梦,萧绍昀唯恐自己一动,一切都化成飞灰。
她为什么不回头看他?她为什么不欢欢喜喜地喊他一声“太子哥哥”?
无数的喧嚣岁月在心中奔腾而过,隔着薄薄的衣衫,那是多么熟悉的温度——可是,那个本该熟悉的人,已经死了。
南来的凤凰木,为了讨好她,花费了无数的精力,在北国成活,在她的欢宜阁外烈烈盛开,还活得郁郁葱葱。
可那个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欢喜地奔过去的徐成欢,真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这个,是一个重游故地的幽魂。
白成欢闭了闭眼,再睁开,就彻底抛弃了那些两小无猜的从前。
等闲变却故人心,她连故人心,都没有了。
白成欢猛地站起身来,仓皇失措地撞倒了面前的桐木琴,琴身摔在地上撞成两半的沉闷声响都掩盖不了她惊慌的尖叫声:“啊!你是谁?哪里来的登徒子!来人,快来人啊!”
劈头盖脸砸过来的花瓶香炉,面目陌生的女子尖叫不断,缩在水阁的角落瑟瑟发抖。
萧绍昀的脸色瞬间铁青。
成欢呢?成欢去了哪里?(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逢
晋王和刘德富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还没跑进水阁,就听见了萧绍昀愤怒的咆哮声。
“你居然撞坏了她的琴,该死!”
萧绍昀脸色铁青地扑过去,捧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琴,对着不断尖叫的白成欢愤怒咆哮,阿花却不怕死的扑过来护在了白成欢身前。
“来人啊,救命!”
阿花叫得比白成欢还凄惨,但那副悍不畏死的模样还是让进来的晋王很是吃了一惊。
晋王来不及多想,立刻就伸出双臂挡在了阿花和白成欢面前:“皇兄,你不能如此待她!”
萧绍昀一双眸子通红通红,昭示着他的美梦忽然被人打碎的滔天愤怒:“你给我滚开!”
萧绍昀猛然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晋王,挥手就将阿花打得飞了出去,一伸手就把那个瑟缩在角落里不断尖叫的女子拎了起来。
一张素白的小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原本黑亮的眼眸满是惊慌怯懦,双手不断地挥动着,挣扎着,萧绍昀看不清,也无心去看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你摔坏了她的琴,你给朕去死!”
萧绍昀恨得要命,这样一个卑微恶心的女人,却弄坏了成欢留下来的东西!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瞥,萧绍昀扬手就要把白成欢扔到湖里去,晋王却扑上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皇兄,您不能这样待成欢姐,您不能这样待她!”
“成欢姐?你敢叫她成欢姐?”萧绍昀怒气更盛,一把将手中的女子重重摔在地上,俯下身捏住了她的下颌,将那张和徐成欢截然不同的脸完完整整地露在晋王面前,满身的戾气令人心胆俱颤:“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是你的成欢姐吗?你再敢叫她成欢姐,朕割了你的舌头!”
面对着晋王,在萧绍昀看不见的地方,那张多了几道红色於痕的素白小脸上,却忽然露出了笑容。
慌乱怯懦,全都不见了。
晋王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一颗心骤然安稳下来。
他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皇兄,她是威北候夫人的救命恩人,也是候府的贵客,她并不知道成欢姐身后的东西不能动,也不知道皇兄您会来——定是您吓到了她,她才会撞到了成欢姐的琴,皇兄,请您念在这是成欢姐生前故居的份儿上,饶她一次,莫要让成欢姐在地下不安……您忘了,成欢姐是个多么仁慈的人,她不会希望看到您这样!”
威北候夫人也跟着跪下来,流泪相劝:“皇上息怒,她对臣妇有大恩,臣妇昨日若不是蒙她相救,早就已经尸骨无存了,成欢若是在,必定也会原宥她的……”
“皇上息怒!”
刘德富和候府一群几乎成了惊弓之鸟的下人都齐齐跪在地上,请他息怒。
成欢!
萧绍昀眼中几乎滴下泪来。
他曾经做了一辈子皇帝,每一次想要赐死谁,每一次大臣惹得他勃然大怒,她都会温柔地跟他说,皇上息怒。
她会跟他细细分析那些人的用心,那些人的优缺点,会劝谏他不要跟大臣计较,要多听忠言。
甚至后来宋长卿带领朝臣百官在宫门前逼着他废后的时候,成欢还是温和地让他息怒,然后从容地回了后宫,一根白绫结束了她的生命。
她是那样仁慈的女子,不忍让他屠戮无辜,不忍让他为难,从不会视人命为蝼蚁。
可为什么,她却一生过得那样坎坷?
举目望去,所有人都匍匐在地,没有人站在他的身边,没有人再跟他并称帝后。
唯有水阁对面,凤凰木遥遥在望,盛开得轰轰烈烈,却有无尽的萧索之意扑面而来。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跟这些蝼蚁一般的人。
萧绍昀骤然松开了手,一身绯衣的女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何必跟这些人生气——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待到她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责备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帝王的背影高傲而孤寂,慢慢地走过长长的廊桥,走过繁盛的凤凰木下。
他再也不会来威北候府了。
他们到底不会像他一样把成欢放在心上,他们把她的地方给了别人,把她的衣服给了别人,把她的那架琴也给了这个卑微的女子。
成欢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嫌脏的,他不会再让成欢回到这个已经被别人玷污的地方了。
刘德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从地上爬起来,匆匆跟了上去。
都怪他多嘴!干嘛要提起晋王也来威北候府,皇上一好奇,就出宫来了这里,偏就这样凑巧!
晋王扑上去扶起地上的女子:“成欢姐!”
白成欢伏在地上,脸颊和下巴上的红痕高高地肿了起来。
她脸上都是笑意,眼中却成了黑不见底的空洞。
“小十,这样多好啊,对不对?他再也不会知道我是谁了,就算是以后真的有人把我送到他的面前,他也不会相信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他这样算什么,招魂,招回来的人,他会认得吗……我再也不必害怕了,他再也找不到我了……”
“成欢姐……”晋王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