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楼兰-第4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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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瑕道：“那些阴谋阳谋，你们每个人都懂得，唯独我什么也看不明白。想不到班伯伯连我也不信任，只叫我听从任尚安排，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阿曼幽幽说道：“此去鲜卑还不知能否回来，但是你一个人跟着任尚，我还真是放心不下。”
陈瑕微微一愣，“何出此言呢？你……你要走吗？”
阿曼神色坚毅，望着悠悠远山，喃喃说道：“迟早都是要散的，又何必在乎多留几日？”
陈瑕有些激动，“不是说和我一起走的吗？哥哥也说，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否则巫仙就会找到你……”
阿曼凄然一笑，“你虽然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但我明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你要去鲜卑，而我就只能回去精绝，难道要我去见慕容倩嘛？巫仙如果真的要杀我，以你现在的本事，恐怕也保护不了谁。我天生便是个不详之人，更不想连累了你。如果路过精绝的话，那我就回去见父王了，誓与精绝共存亡。不管阿布提或者匈奴优留单于，他们打不打精绝，我都决定和精绝的子民在一起了。”
这个决定实在太过突然，陈瑕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一把抓住阿曼冰凉的小手，“不行，我不要你走，我答应你，生死都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那你的小倩妹妹呢？”阿曼柔声问道。
“她……她一定能够体谅，你的生死关系到天下苍生，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存亡，我不能叫你回精绝冒险……我要保护你，不叫你走！”陈瑕信誓旦旦地说道。
阿曼叹息着说道：“只为了天下苍生吗？”
陈瑕的嘴唇微微颤抖，“也因为……也因为……我舍不得你……”
阿曼略感欣慰，笑道：“瑕哥哥，有你这句话，阿曼已经死而无憾了。你哥哥不叫我走，但是我必须要走，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使命。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小倩为了鲜卑的团结，一直都不答应与你成亲。其实想一想，我和她也是一样的，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心系天下，而我记挂着精绝。如今你和慕容倩好容易可以在一起了，就更不需要我陪在你身边。”
“阿曼……”
一根手指，轻轻地按住陈瑕嘴唇，“不用多说什么。我知道你的心。你喜欢我，只不过因为我是你小时候的愿望。时过境迁，在你的心里最重要的人，已经不是我啦。有些愿望，其实是可以放下的。”
陈瑕鼻子微微发酸，摇头说道：“我放不下的。我以为我可以放下，但当你说要回精绝，我这心里……我这心里，就好像有许多针在刺……”比比电子书 。bibitxtxs。com
阿曼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你舍不得一切，舍不得所有你喜欢的所有的人。可世间的一切，你又能留下什么？应该好好珍惜当下。瑕哥哥……”阿曼停顿了一下，轻轻摘下自己的面纱，“我总以为自己心如止水，但是自从遇见你，我就觉得自己再也难以平静，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喜欢。我讨厌这样的我。我宁愿回到从前，心里只想着精绝，不去招惹那些儿女私情……你就叫我忘了你，做回从前的自己，你也忘了我吧。”
陈瑕一把将阿曼搂在怀里，“你叫我忘了你，可我怎么能忘了呢？我的记性很差，但是偏偏忘不了你。”
阿曼闻听，早已哭得和个泪人相似，虽然她说得容易，但是要把一个挚爱之人从心底彻底抹去，又谈何容易，她和陈瑕一样也是万般不舍，既然注定要分离，又何必今生相遇？
陈瑕不会明白，阿曼也同样不明白。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也许离开陈瑕之后，恐怕再也无缘相见，所以这些天以来，她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陈瑕身边，只希望两个人经历那些最后的美好。
陈瑜说的或许不错，陈瑕是唯一可以守护她的人，以他的舍利子之身，掩盖紫宸冰魄的气息，只是巫仙太过强大，迟早都会找到她，而淳于炎又蠢蠢欲动，在鄯善时，已经发现了她的行踪，等到巫仙找上门的时候，就并非陈瑕可以对抗得了的。她又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而叫陈瑕以身犯险，将他永远拴在自己身边？也许她可以用她的生命，换回陈瑕的永生以及精绝的安稳。她也知道，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巫仙和淳于炎未必会放过陈瑕，可她还是决定试一试。离开陈瑕，回到精绝，与精绝共同进退，这或许才是她最后的归宿。
只是情爱又是那样难以割舍，仿佛一把刀，将两个人的心斩断、切碎，剁成烂泥，叫人痛不欲生，又偏偏无法解脱，只能苦苦挨着以后的岁月，实在凄凉。
她流着泪，终于忍不住，在这个寒风刺骨的草原冬夜里，再此拥吻了陈瑕。她的嘴唇，柔软而冰冷，刺痛了陈瑕的心。
就在情意绵绵，难分难舍之际。忽听旷野中一声长啸，军营的四面八方突然蹿起数十个黑衣人。紧跟着任尚的军中鼓声大作，喊杀声四起。
陈瑕大吃一惊，“有刺客？”
阿曼眼珠转了转，这一下全都明白过来，笑道：“班超说叫你迟一天放人，是不是？”
“是啊。”
阿曼道：“那就对了，今天就算是一天了对吗？班超的意思是说：一天之后如果那些龟兹人没来救人，你才砍断他们的手。如果我猜得不错，班超一定猜到这些刺客在他身边安排了内应，所以他许多话不能明说。现在那些人今晚来劫囚车了，班超便想用那些囚车，把他们全都找出来，一网打尽。当然我猜也可能不对……”
陈瑕正色道：“那任尚不是有危险？我得去救他！但是班超又叫我放人，我该怎么做？这个命令实在不太清楚啊。”
阿曼拉住他的手，说道：“如果敌人不来劫囚车，那些刺客的命，就不值钱了，当然就把他们的手砍了放他们去，如今敌人来了，那班超的意思就是要你助任尚杀敌。”
陈瑕心道：玉苍龙他们和我有一面之缘啊，更何况还是雪雁的师父、师兄，既然班超叫我放人……那我就装作糊涂，还是把他们放了的好。
第1113章 林中遇仙
“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去！”陈瑕道。
阿曼微微一笑，“我能做什么，我根本不懂武艺。你快去吧。不必担心我……”
“我怕你跑了，再也不回来……”陈瑕挠着后脑勺说道。
阿曼忍俊不已，“你真傻，敌人这么多，我往哪跑？再者我也没说立即就走，你去吧，我今晚不走就是了。”话虽然如此，可阿曼的神色却有些慌张。
陈瑕这才放下心来，叫阿曼藏在帐内，不要出来，他这才向任尚那方冲了过去。
阿曼望着陈瑕的背影，百感交集。方才那一番表白，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勇气。说出来之后，似乎心中的一块巨石落了地，否则憋在心里才是更难受的。从此之后她便可以了无牵挂，去做她应该去做的事。耳听得战马嘶鸣，杀声震天，阿曼却悄悄离开了帐篷，朝着与陈瑕相反的方向缓缓走去，外面的确凶险，可阿曼却觉得无所畏惧，也许就这样离去，才是最好的结局。就算死在当场，她也觉得无所谓了。
时不时有流箭从身畔飞过，偶尔身边也有兵卒倒下，这一次龟兹的刺客来了许多，而汉军则显得势单力孤，整个军营已经乱做一团，竟无人留意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她心中凄凉，想到迟早有一天，或许精绝也要经历这样一场战乱，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去多少人，可她也只能好像今天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班超不会在乎一个精绝，尽管信誓旦旦地说要帮陈瑕和陈瑜的忙，可实际上他真正需要在意的只是是像龟兹、于阗、鄯善那样的战略要地。
她越走越远，不知不觉离开了纷乱的军营。军营后面依旧是一片荒原，不远处的青山在月下影影绰绰，山脚下是一片树林。阿曼漫无目的，径直朝那处青山走去，料想战斗一停，陈瑕很快就会追来，所以她需要找一个藏身之所。她也不能确定陈瑕是否会找到她，心里想着：如果找到，那就说明我们缘分未了，如果找不到，那今生就永不相见。
那个离去的决定，叫她生无可恋，人到了这个时候，总是胡思乱想，思绪纷乱之中，却又只能想到与陈瑕那难了的情分，以至于脚下的雪地里留下的她的足迹，也视而不见，陈瑕如果想找她，又怎么可能找不到？可这个时候，阿曼无暇去顾及这一点。
树林里漆黑一团，那喊杀之声已经渐渐远了，林中的树木，掉光了叶子，积雪直淹没了脚踝，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寒冷。阿曼瑟瑟发抖，在林中找了一棵大树，也不管雪地冰凉，就坐在树下。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低声啜泣，口中喃喃说道：“也不知道他们要打多久，也许天亮的时候，我就要冻死在这里了，如此也好，免得大家牵肠挂肚。瑕哥哥，对不起，我骗了你啦。其实我真舍不得……”阿曼的心中柔肠百转，忍不住掩面而泣，大声哭了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出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反正她的哭声没人听到，也没人在意。
哪知道就在这时，忽听头顶有人问道：“既然舍不得，又为什么要找死？”
阿曼只觉得毛骨悚然，惊道：“是谁？你……是人是鬼？”
那声音略带沧桑，但是又极富磁性，“是人……是鬼？你很怕鬼吗？”
阿曼不敢乱动一下，一双惊恐的眼睛环顾四周，“当然怕鬼了，是人都怕鬼。”
“哈哈哈！”那人纵声大笑，却始终不肯现身，那声音在林中回响，阿曼抬头看了半天，只能看到复杂错落的枝枝桠桠，互相交叠，漆黑的天幕稍微能从那些树枝的缝隙里透过一点点微光，哪里能看到人影？
“既然决定要死，又何必怕鬼呢？你死之后自然成鬼，如果照一照镜子，不是把自己都要吓死？”欧欧电子书 。ootxt。com
阿曼嗔道：“你是何人，在这里挖苦我。既然已经是鬼了，还如何能再死一次？”
那人忽然没了声音，阿曼越发害怕，可转念一想，那人说的也有道理，既然自己决定要死，又怕什么鬼？
一想到这里，她便仗着胆子，靠树站起，“你一定是地狱里的勾魂的使者……我大概要冻死了，所以你就来勾我的魂魄，那你来吧，我等着你。”
那人又怪笑两声，“嘿嘿嘿，那你说错了，我不是鬼……我是神，你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跟我说一说。这个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非要一死呢？”
“你是神？”阿曼自然不信，忽然灵机一动，试探着问道：“我知道了，你是龟兹的隐身刺客。”
那人道：“你又错了，我既然是神，又怎么可能做刺客？神的胸襟总是博爱，不忍看你自绝于此。”
阿曼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可是你又帮不了我，这世上也没有神仙，如果说有的话，那就只能是大巫仙、要不就是剑神，可是普天之下，有谁的本事能大过他们？”
“那也未必！”那声音说的铿铿有声，树上飞雪扑簌簌地落下，甚是诡异。阿曼尽管不懂什么武功，却见过陈瑕使用过此等方法，叫一众汉军全都震得倒地不起。这个说话的人，声音虽然略带沙哑，却充满一股前所未见的霸气，声音也不是很高，却能叫山谷为之震动，单单是这个本事，便在陈瑕之上了。
可阿曼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世上，除了巫仙和剑神之外，还有什么人有这么深厚的内力。巫仙是个女子，那这个人的声音又分明是个男人，那就只能是剑神了。
“莫非你是剑神？”
那人并不答言，阿曼又想到天地四灵，继续问道：“要不就是蛊祖？雪怪？再有就是……通天教的教主阿修罗？”
“小姑娘，知道的倒还不少，可惜你一个也没猜对，我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仙，那些凡人怎么可以和老夫相提并论？”
“老夫？”阿曼皱了下眉头，问道：“你……年岁很大了吗？”
那人说道：“一千岁也不算多，我究竟多大，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在我成仙之前，步游尘和展红绫他们还是青春年华。”
阿曼大吃一惊，什么人比展红绫和步游尘还要老？
“你到底是谁？”
第1114章 山中日月
巫仙和剑神皆被世人奉若神明，他们的名字，也只有少数人才可能知道，而这个人能说出这两人的名字，已经非同寻常，又说他成仙之前，步游尘和展红绫还是年轻人，就更加匪夷所思。如果这么说，这个人起码百岁高龄，不说比胡古年长，却也相差无几。
“你就是蛊祖！蛊祖是胡古口引的师弟……所以……”
“你不要猜了，想知道我是谁，顺着红灯，向山上走来。”
话音刚落，忽见青山山腰处果然亮起一盏红灯，尽管夜色朦胧，林中又有轻雾弥漫，可那盏红灯却格外清晰。阿曼踏着厚厚的积雪，便朝着那红光处，迤逦走去。此时，什么生什么死，她竟全都忘了。
走了许久，才穿出树林，前方便是那座山，山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这座山不算太高，可山体光滑如镜，就连雪落在山上也很快就被风吹走，现出下面的黑森森的岩石来，唯独半山腰一个山洞透出红色的光芒，如同夜里鬼魅的眼睛。
阿曼到了山脚，抬头见那红灯悬在九丈之外的山洞里，四周山石就好像一把把利剑，直插入地里，根本无处可以攀岩，就算是懂得轻功，想要进这个山洞也如登天一般。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岩石，触手冰凉一片。毕竟她是个女子，要说完全不怕也不可能，此时手心里惊出了一些冷汗，一碰到岩石，手竟然就此黏连冻住。她赶紧把素手缩回，倒吸了一口凉气，暗忖道：“这山居然是生铁铸成？就算有攀岩挠钩想要上去，也极为不易，那洞中到底有些什么？”
洞中之人，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笑道：“这座山峰就叫做铁山，三千年前，这里的树林和草场，比现在更加繁茂，后来一颗陨石落在此地，飞溅的碎片把树林烧毁。剧烈的地震叫方圆几百里的生灵全都死光，而这座山就是那块天外陨铁化成，不但密不透风，而且坚硬无比。因此这一代很多年都寸草不生，如同鬼域。”
“可这里明明有一片树林。”阿曼反驳道。
那人呵呵一笑，：“呵呵，你现在看到的树木和草地，都是后来长出来的，所以说生命循环，从不休止。你以为自己可以一死了之，可谁知道死后的世界又是如何，也许比人世更加凄凉呢？所以是人都想活着，怕遇见死亡。三千年前，一切都消亡过，可三千年后一切又都重生。你不觉得很奇妙吗？”
这本是很普通的事情，可似乎又暗含玄机，阿曼若有所悟，半信半疑地问道：“三千年前的事，你会知道？难道你真的是神仙？”
那人笑道：“神仙也由凡人做。而你不正是极阴仙姬？”
阿曼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是神仙……哈哈哈！”那人朗声大笑。
“可我要怎么见你，你帮我上去才行啊……”
“相识何必成相逢？你想要见我，总要说明，你为何事烦恼？我才能知道我能否帮得了你。”来看小说 。look37。com
阿曼嗔道：“你说过我跟着红灯，就要我见你，难道神仙说话也不算数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便不是神仙。”
“聪明！”那人哈哈大笑，“说的有道理，不过你见了我之后，或许一生的命运都会改变，你可不要后悔。”
阿曼犹豫了一下，心道：大不了一死，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