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每日行一善-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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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气沉沉。
虞药翻了个身:“师弟,扑个火。”
权无用叹了口气,站起来,扑灭了火。
第78章 隐藏代价
虞药和权无用一进门,权中天就迎了上来:“怎么样?”
权无用拜他:“师——叔——好。”
权中天有些尴尬,看看他二人:“那先请坐,喝杯茶洗洗风,一路辛苦了。”
虞药却拉住他,告诉他:“放心,一切仍照计划。”
权中天终于松了口气,也感谢虞药为他着想,他眼底的黑眼圈昭示着主人实在是很疲惫了。
他们落座,虞药将一路的情况大致交代了一下,权中天和权飞烟听得明白。
听罢,权中天问道:“你出发去东湖前曾来信说要布此阵,还说四界皆有阵点,最后一个阵点便在我北海。自你去后,我们也一直在找,已经找到了祥龙镇夜华池有一地可做阵点。但问题是,不知道为何,我等难以起阵,只好等你回来了。”
虞药点点头,阵法起阵式未曾教给权家人,做不到也正常。他站起来:“那事不宜迟,师弟随我来,我们去布最后一点。”
权无用站起来跟上。
他刚走两步,从门边跑来的冥火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腿上,小小的冥火扒扯着虞药的裤脚,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眨着。
虞药按捺不住,蹲下来把他抱起,手指刮过他的脸,掰了掰他的嘴,摸到了他缩小了的但仍然凶狠锐利的不属于小奶狗的牙,才清醒过来,把他放在地上:“你是一只成熟的煞犬,你该自己走。”
于是冥火可怜地呜呜了两声,跟在他脚边。
夜华池在行商大户陆家,权中天早前已与陆家相商,陆家同意将地方让出布阵,也让权家子弟住在其宅。
虞药来到之时还与陆家主人寒暄了一番,各自道谢。
一切都非常顺利,阵成之后,虞药终于松了口气,接下来就要等那三地的人回来,静待九月初八。
***
入夜,虞药早早回了房间,上了床,盖上了被子合上了眼。
刚要入梦,听见有人敲门。
虞药点着烛起身,开了门,门口是权中天。
权中天欠了欠身:“深夜叨扰,实在抱歉。”
虞药请人进来,把门关上:“不用。”
他看见权中天憔悴的神色也不忍心,怕是在北海的事要操的心也不少。
权中天穿的是睡服,看着像是就寝后又起来的,披着外套,坐在了桌旁。
虞药也走过来,把蜡烛插进烛台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真的困。”
权中天抬起眼:“我记得您最早寄来的信里,说这个地缚绞杀阵,是击杀之阵,召唤另一头斥灌,需要人献祭。那么……”
权中天突然停了口。
烛火摇曳。
虞药笑了笑:“什么?”
权中天再看他:“我愿……”
虞药抬手打断了他:“您大可不必,权家之事还要您操心,战后北海之事也要靠您处理,不必在此事上跟我争。”
权中天张了张嘴:“您的意思是……”
虞药笑了笑,把烛台往旁边移了移:“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不管到底是什么阴差阳错,总归来说,这就是我要做的事了,这就是我回来的目的。”
权中天皱紧了眉头,十分苦恼的样子。
虞药便靠近他,安抚地笑笑:“右堂,你我都是成年人,各自也都有为别人负责的立场,当然要做最合适的选择,不必太过自疚。”
权中天沉默了。
虞药抬眼看他:“我倒是想问,召我回来的是你吗?”
权中天顿了一下:“您问召权清风?”
虞药点了点头。
“不是。”权中天回答,“按照我们的计划,本来是应该召唤权清风的。我们连您是否活着都不清楚,毕竟叛逃事件一出,七金溃败,关于您暴死的消息漫天都是……”
虞药点了下头:“所以召唤我的那个人,知道我没有死,知道我在哪里。”他陷入沉思,“为什么召唤我呢?”
权中天抬了抬眼:“会不会……是某些对七金执念很深的人……”
虞药看了他一眼。
权中天继续:“您也知道,对七金感兴趣的人……”
虞药捋起了右边的袖子,上面有一道红色竖线,成长得很快:“现在到底是谁我没有时间去追查了,但为了仪式正常进行,接下来我们要多加小心。权清风没有完全泯灭,到时候你派些人手来我这里看着,待我献祭之后,不要让权清风占体还魂。”
权中天点了点头。
虞药又捋开左边的袖子,那里的绿色还是一个点:“这个人应该就是当时献魂的那个小修,我走以后就把身体还给他。”
权中天垂下了头。
虞药给自己倒了杯茶:“权家的事,按道理轮不到我说话。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权中天。
权中天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
虞药笑了一下,用轻柔的语气:“不过作为修仙之道的同行,修行的前辈,你也姑且听我一句吧。”
权中天干咽了一下,他面容已近不惑,面对着这刚及冠不久的脸,认真的有些谦卑,他透过这位权家后辈的身影,看向另一个人。
虞药叹了口气:“能不能登仙,实在是造化问题。北海之地无神乡,人当为豪杰,成英雄。权家门楣荣耀,靠炼煞极恶之道,一时或可逍遥,但门高道远,于门内弟子,如何脱凡尘开仙门?于北海百姓,或可保一时平安,但久煞之地,必将有其他炼煞之辈,为得煞种手段愈加残忍,希求力量便践踏他人。炼煞,下下路,害人终害己。”
权中天低了低眼。
虞药苦笑了一下:“当然,我这么讲也是因为我登过仙吧,所以才能讲得这么轻松。”
权中天没有否认。
虞药看了看自己的手:“是啊,积弱才是最难过的。”
权中天没有抬头。
“可是啊,”虞药放下了手,拍在权中天的肩上,“简单的事不是给我们做的。”
权中天猛地抬起头,他曾说给虞药的话原封不动地被送还给了自己,他睁着眼睛,试图在虞药的脸上,找到曾经自己的影子,那个反对炼煞、一心修道、统率权家,继承师父遗志的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权清风轻易地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开始,从权清风保护了自己保护不了的人开始,从权清风救了自己救不了的人开始。他站在权门前,祥龙阵也好,北海也好,都承受着攻击,天上飞来的煞、地下攻来的妖、躲不开的普通人、逃的伤的绝命的、惨淡的死亡,这一切太可怕了。权清风的出现意味着,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伤亡,他的北海会一直平安喜乐,而唯一的要求,就是权中天转过脸去,不要看那些煞种的苦苦嚎叫,不要理会无辜之人被炼煞人选中的悲哀命运。
这是平安的代价,这是一小部分人和一大部分的人博弈。
权中天告诉自己,艰难的选择也需要人来做,恶人要有人来当。
那么,他来做。
他望着虞药,这个传说中的七金老仙,失去了法力,带着破烂金丹不情不愿还魂的北海曾任荣耀,像一个废物一样无能为力,就像自己一样。
……不,不一样。
那天他在,用他残破的真气搏斗,用他虚弱的身体奔跑。击退了……来犯。
虞药看他愣着半天不动,开口轻轻地叫了他一声:“权师叔?”
权中天猛地反应过来,定了定神,沉沉问道:“弱者无法守卫宝贵之地。”
虞药摊手:“那就变强,或者多动脑子。”
权中天张开嘴,他有那么多不忿要说,都怪虞药太过轻松,过于顺风顺水,不懂普通人的无能为力。可他对上虞药坦坦荡荡的眼神,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虞药耐心地看着他。
权中天疲惫地抬起手扶住额头,看起来迅速地老去,沉默着不语。
烛火烧到了尾部,黄光之外还有焦火在跳。
权中天抬起他的眼皮,盯着那即将燃尽的烛火,轻轻地开口。
“成为你,想必需要很多勇气吧。”
虞药看了他一眼。
“我老了。我已经转开头这么多年了,在他死后也仍旧保持一切如常。我恨他的程度,不是权家的人根本想象不到。我以为我挡在了权家和权清风之间,就是挡在了我要保护的人和罪恶之间。但是没有这样分明的界限对吧……”权中天苦笑了一下,“早就同化了。”
虞药没有开口。
权中天坐直了,看向虞药,笑了一下,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涩:“抱歉啊,准备献祭自己来保护故土的是你,从来都坚持本心的是你,四处奔走辛劳的是你,我这么讲话反而显得我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
虞药挠了挠头,不太在意地笑了笑。
蜡烛燃尽了,烛光黯淡起来,烛火飘摇挣扎了最后一下,噗地一声灭掉了,在明灭的交瞬,权中天又喃喃自语。
“成为你,应该需要很多勇气吧……”
***
铃星回来的时候,虞药已经睡着了。
他来到门口,风尘仆仆,没日没夜地赶路,拖着林舞阳赶路,终于回来了。林舞阳还在镇口,铃星认为到了祥龙镇就没有危险了,抛下林舞阳就奔了回来。
他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合上,本该就寝在外室的给自己的床,却鬼使神差地走去了虞药的床前。
到了床前,他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于是铃星站在床边,又转过身走远,想了想又走回来,凑近了床边,蹲了下来。
他小声道:“我回来了。”
熟睡的虞药没有醒来,说完了的铃星慢慢地站起来,轻声地往外走。
床上一阵响动,虞药揉着眼睛坐起来。
铃星愣了一下,转过头。
刚清醒的虞药一眼看清了来人,顿时笑了起来。
“你回来了。”
铃星的心被柔软的爪子狠狠地挠了一下。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笑意从语气里流出来:“我回来了。”
第79章 有缘无分
距离初八只剩七天了,这七天里,平和得像是一滩平静的水,没有来犯,没有偷袭,就连镇内的治安也好了起来,像是暴风雨前那凝重涌动的平静。
官家的人本分地做着巡逻的事,权家的人守着几个容易受击的点,祥龙镇的百姓疏散得差不多了,北海其他各部的人也都磨兵以待。
平静。
虞药站在门口,抬头望着暮光沉沉的天空,今天下了雨,更是黯淡,墨蓝色的天空像化不开的色块,堵在天上。
铃星突然落在他身边,抱着手臂靠着门框,跟他一起看天空。
这么几天,他们俩除了每天四处安排布阵,什么都没做,甚至也没什么时间单独说话。
虞药笑了笑,转头看铃星:“要不要放风筝?”
“嗯?”铃星愣了一下,“现在?”
虞药点点头,转身去房间里翻:“我前几天看见有个风筝……啊啊,找到了。”
他拎着风筝走出来,解着缠绕的乱线:“走吧,去放风筝。”
“可以是可以。”铃星顿了一下,“这个天气……”
虞药把风筝往怀里一抱,揽上铃星的肩,铃星再次被他带得弯了弯身:“人生苦短,风筝要在能放的时候放。”
铃星:“……”
于是这二位便在一个黄昏,拿着风筝去了以前去过的陡崖。
阳月交时,风厚云重露华浓。
虞药扑腾着跑在前面,扔出风筝以后玩儿命地朝前奔,那风筝跟在他身后不情不愿地飞起来,但也不比人高多少。倒是虞药,十分执着地跑来跑去,积极地放着线,那风筝摇晃着,算是给了点面子地升了升,又很快砸在了地上。
虞药停下来,走过去,蹲下来扒拉着风筝,皱起眉头:“不行吗?”接着转头看铃星,“阿星,搞点风来。”
铃星十分无语:“那这也叫放风筝啊?”
虞药摆着一副安抚他的脸:“唉,要是当年,我就亲自来了,不要说风,暴风雪我也给你搞出来。”
这算哪门子安抚。铃星这么想着,还是搞了点风来。
虞药跳起来,再次试图放风筝,但却发现风筝虽然起来了,倒是一个劲地原地打转,还往上卷。
虞药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把风筝一拽,转头冲铃星:“喂!你搞个龙卷风干嘛!”
说着龙卷风更大了,这次终于显出了它是个龙卷风的本质。
铃星也摊手:“你喂,我这风是杀人用的,不是给你放风筝的!”
虞药一听也是,扔了风筝让它自己飞,走去铃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也对,你毕竟不是大自然。”
铃星:“……”
后面一阵脚步,他们转头,正看上权无用。
权无用十分尴尬,他是一个正常人,这种在阴天里搞出龙卷风放风筝的蠢事他表示由衷地鄙视,这鄙视也写在了他的脸上。
虞药朝他招手:“师弟,放风筝吗?”
权无用退后一步,面容严肃:“不了,谢谢。我来叫你们吃饭。”
虞药笑笑:“等会儿,你要来放风筝吗?”
权无用翻了个白眼,朝这边迈了一步:“你们俩加起来都多大了……”
他话没说话,步子也没迈完,就看见铃星用很危险的表情看他:“你有事吗?”
?不是师兄让我过去的吗?
权无用很无辜地想。可是他还是转了身,踏上了回去的路:“没事,我回去了。”
虞药歪着脑袋看他,想了想又转头看铃星:“我觉得,要是搞个竖着刮的风,就能吸引师弟他们一起来了。”
铃星转头严肃地看着他:“不是因为这个。”
虞药放开他,去那小小的卷风里把风筝拽了出来,果不其然,风筝被卷得破破烂烂。虞药随口感叹了一句:“你确实破坏力惊人啊。”
虞药拉着风筝,扔在脚边,坐在了地上,拍了拍旁边的草地,叫铃星:“来,坐下来。”
铃星坐过来。
他们望着陡崖,虞药想起某个夜晚那里冲出来的流火凤凰,还有铃星杀气重重跟自己对峙的眼神,笑了出来。
铃星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笑什么?”
虞药没回答。
铃星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问道:“那个……那幅画上,画的是你吗?”
虞药想了想,他可能说的是那副从青一丈里淘来的画,七金大宴的那张。
虞药沉默了。
铃星却盯着他,等一个答案。
虞药转向他,笑了笑:“是。”
太阳落山了。
月亮出来了,又带来了星辰,唰地一下洒满了天空,黑夜顿时亮晶晶,但漏了几滴,落在了虞药的眼里。
铃星便呆了。
他攥紧了拳,低下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虞药的心跳,平稳的,活人的,生机勃勃的跳动声。
铃星想,就是现在了,他要说了,他应该说出来。
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不要再错过了。
杂七杂八的吼叫声和垂死之人挣扎的声音涌入他的脑子,拽着他蓬勃跳动的爱意,不要往外显露,挂在他脚上,让他连开心都有负罪感。在他身边的人,各个不得好死,相爱之人不能厮守,因为自己从此阴阳两隔,现在你要表白?你想要快乐?
于是铃星闭上了嘴。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轰鸣,真想心脏能自己跳出来,递给虞药,这样自己就什么也不用讲,不用听脑子里乱糟糟地吵。可他又残酷地想,就连自己的心脏也不属于自己,还属于被自己吃下的母亲,血肉混在体内,连心脏都奉献出来的母亲的遗物,铃星不能拿这个去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