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清风赊酒来-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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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这还是缝了银线的靴呢。”
“他身上还有酒气,那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喝多了,给人偷了丢水里了。”
俩乞丐自说自话,将郎仁给扒了个干净。
其中一个直接将那脏兮兮的内衬罩在了身上,一脸得意,虽然划破几道,也带了些沙土,却也比自己那衣不蔽体好得很。
“还湿着呢,你穿着干嘛?”
“穿穿就干了。”
两人又在地上那好似人事不省的家伙身上摸索好一阵,将那玉簪和嵌玉的腰带也给拿了,一阵眉开眼笑,这才说笑着走远。
地上,朦胧的夜色里,只剩下一个气息微弱且光溜的人躺在破席子上。
“我肚子疼,你先等我会儿。”
“费劲,你快些。”
街口,俩乞丐一个捂着肚子跑了,另一个则显摆似的,小心把脏乱的头发沾唾沫摸匀了,插上簪子,又在琢磨手里的腰带该怎么扎。
这时,迎面走来俩人。
“喂。”其中一人喊了声,目光却在那乞丐身上打量。
这乞丐抬头,看到两人审视而锐利的眼神,以及对方那按刀的动作,脸色登时一变,话也不说,拔腿便跑。
这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一喜,急忙追了上去。
巷子里,乞丐靠在墙上,左右看了眼,呼哧喘着粗气,“衙门的狗腿子,真当爷爷认不出来?”
他扶着膝盖喘了喘,然后摸着腰带上的嵌玉,笑了笑。
等他转身欲走时,看清的,是一下明晃晃的刀身和那抹狞笑。
噗,刀收头落。
“是他?”
“没错。”
“回去交差。”
两人将地上脑袋拎了,趁着夜色离去。
第83章 披甲
将军府在民间的威望很高,虽然并未有府上什么人欺压百姓或是恃强凌弱的传闻,但看着眼前的朱红大门,以及黑夜下门口那两尊威严的石狮子,已经在门前长街徘徊了半刻钟的乞丐小乙无论如何也不敢上前去。
府门前自然是有家丁护院在的,他们就在正门前,也早就看到了那从街口慢腾腾挪到府外长街,然后在街边犹豫不走,仿佛是要过来的乞丐。
他们是苏府的人,府上的规矩便有不可以貌取人,即便是乞丐,他们也不会流露出什么不屑或是蔑视。只是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免得这人做出什么失礼之举。
过了半晌,乞丐小乙抓了抓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目光坚了坚,朝府前过去。
“止步!”有护卫上前,将其拦在台阶下。
“我,我受人所托,有要事。”小乙看着眼前的人,语气有些磕绊。
无他,对方明明只是一护院下人,可这穿的却光鲜,而且这所透出的气势也远比他以前所见的家丁要强出太多,有一股彪悍。
“要事?”这护卫皱眉,“受何人所托?”
“一个雕玉的师傅。”小乙想了想,连忙道:“他说让我来找管家苏福和大公子。”
苏福是将军府的管家,除了处理府上的事物,自然还包括对外的一应事宜,这在京城不是秘密。
这护卫见他说的认真笃定,一时也辨不出真假,不过左右是个一看就不懂武功的乞丐,也无甚威胁。
他摆摆手,道:“在这等着,要是谎报或是无故来生事端,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小乙缩了缩脖子,一脸讪笑。
苏福向来睡的很早,却从不睡死,一点响动便会醒过来。
此时,门房外有人轻轻敲门,请示几声,他便披了衣衫出去。
“谁找我啊?”
府门外,苏福背着手,看着台阶下的乞丐,有些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小乙当然不会觉得眼前这就是个普通的门房老头儿,当即学着那些读书人般作揖行礼。
苏福摆手,“有话便说。”
本来是传话,可小乙下意识便将如何遇到郎仁,及他所交付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说的很细,说的他有些口渴。
苏福本来并不在意,可越听越觉得不对,脸色也凝重下来,听完后,他便吩咐左右去请大公子苏清过来。
苏清这几日都未出府喝酒,因为自家弟弟出远门儿了,上几次带了苏澈去喝花酒,虽然总有意外发生,却是更惊险刺激。现在一个人了,再去喝酒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很是不得劲。
所以,他便多了时间去陪儿子苏晴朗,反倒跟妻子红素的关系有所缓和。
这个时辰,苏晴朗也早早睡下了,夫妻俩的情绪也是到了,本打算做些什么,可院外有脚步声匆匆而来,然后便有人敲门。
苏清自然是装死,一声不应。
但门外那人敲了敲门后,竟是直接喊道:“大少爷,苏管家让您去府前,说是有人找。”
“福伯找你,肯定是有事。”红素轻声道:“你快去吧。”
“大爷的,这么晚了,来找我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不去。”苏清看着身下的人,轻笑道:“咱们还得”
“大少爷,您听得见吗?”门外,那护卫又在吆喝。
苏清很是不悦,红素推了他一把。
“府上的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苏清哼唧着穿着衣服,“都是以前子衿给惯的。”
他听得门口那家伙还在倔强地敲门,当即怒了,喝道:“听着了,你再敲门就滚去打扫茅房!”
门外这才安静下来。
苏清披着氅衣,在房里兴致很高,这么晚了还不觉得什么,可这一到了外面,步子一迈,风一吹,便哈欠连连,困了。
“福伯。”他跟站在门口的苏福打了个招呼,可睁眼一瞧,却发现苏福脸色沉着,凝重万分,好似在想什么要紧事。
苏清心下一跳,这困意也少了几分,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台阶下的乞丐。
“就是你找我?”他问道。
乞丐小乙连连点头,拱拱手,“您就是苏大少爷吧?”
“说吧,什么事儿?”苏清点点头。
小乙便将郎仁嘱托的话说了一遍。
“雕玉的师傅?什么玩意儿?”苏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个。”还好这小乙不蠢,连忙将脖子上挂的玉解了,想递过来,但没敢踏上那台阶。
苏清目光一凝,“这玉?”
“是那人给我的。”小乙老实道。
“郎仁。”苏清低语一声,一下将这人和雕玉师傅串联了起来。
“你说他浑身湿着,衣服还破了?”他问道。
“对,看着都脱力了,不过大少爷放心,小的让他在我那地儿歇了。”小乙讨好一笑。
苏清沉吟片刻,脸色变了,他连忙看向苏福,道:“大事不妙!”
苏福此前只是一个追随苏家两代人南征北战的老卒的直觉怀疑,现在一见苏清模样,连忙道:“去找将军!”
两人再不多话,便朝府中跑去。
“哎。”那乞丐小乙张了张嘴,却没敢说出什么来,只是眼里有些失望。
“你先等着吧,少不了你的好处。”门口一护卫见此,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了句。
小乙眼神一亮,搓着手便在台阶下坐了。
“北边的狼,你们怀疑是北燕贼子?”
书房里,苏福给苏定远沏了杯茶,后者吹着热气,问道。
苏清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道:“那玉我认得,是阿澈送给郎仁的玉石,那是块切下的角料,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想说,他提起这玉,就是想让那乞丐来取信任,证明这消息是他传来的。”
“郎仁今夜和包焕、姚子谦去了城外画舫,他们肯定是出事儿了。”苏清一脸急切。
苏福道:“众所周知,北燕人素为军方所称狼崽子,这是蔑称也是一种惧怕。”
“你不认为是有人入城?”苏定远起身,已经在穿外衣了。
苏福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苏清,还是道:“当前形势虽千钧一发,可玉龙关依旧相拒北燕大军。”
苏定远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而别看他现在平静淡定,可事实上,心底同样已经沉了下去。
如果真有狼入城,那唯一能说明的,便是玉龙关破了,且消息未曾传过来。
他这位统帅被困京城,犹如猛虎在牢,苍龙被缚,断绝了耳目,更被斩断了爪牙。
“披甲。”苏定远深吸口气,抬脚出了书房。
苏福眼底一惊,一息后连忙跟了上去。
苏清抓着头发,他总觉得听明白了什么,可总感觉有层纱雾挡着,让他半知半解,很是烦闷。
而且,父亲自回京已有近二十年,从未带甲,今夜为何要披甲?
他想干嘛?还是说,发生了什么?
第84章 兵马司
夜色如墨,星光隐没。
数骑自将军府而出,过朱雀大街,经京城水道石桥,数坊长街,于黑夜中穿行。
梁都内城,兵马司衙门门口。
值守的军卒站的有些松垮,不过还好没有打瞌睡。
空无一人的街上渐近马蹄声,敢在深夜长街纵马的必非常人,更何况还是朝这边而来。
值守之人打起精神,并不认为是有人敢来闹事,倒是好奇是何人如此大胆。
五六骑在衙门口停了,跳下马来后直接往兵马司衙门里走。
那值守军卒先是一愣,而后欲挡,可一看请对方是谁,且竟然着甲后,登时顿在原地。
苏福虽然老迈,却依旧穿了大梁先锋大将的明光铠,此时将马鞭一丢,道了声,“拴马。”
然后,他便紧跟上前方那人。
及得一行人进了衙门,门口几人方才清醒过来。
“那,那是苏将军?”
“肯定是啊,除了这位,谁还有资格穿那龙首吞云铠?”
“可不是说陛下不许他在京城着甲么?”
“外界都这么说,谁知道呢。许是有什么大事吧。”
“大事?只要别打仗就好。”
“可千万别打仗。”
兵马司衙门里当然是有人的,就算是如此深夜,总有一个人是要在的。
那便是兵马司统军上将军,魏旸胥。
“何事喧哗?”
班房里,魏旸胥将笔搁下,朝门外问道。
“将军,好像是有什么人闯进来了。”门口,侍卫有些不确定道。
“闯?”魏旸胥皱眉,这兵马司从成立至今,他还没听说被人闯过。
“将军,您快出来,是苏将军,他带人去了演武堂。”门口侍卫敲门,声音有些急切。
“什么?”魏旸胥一惊。
他当然知道苏将军是谁,大梁也只有那一位苏将军,只是他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来。
没有再多犹豫,魏旸胥便出门,径直去了演武堂。
此时,兵马司演武堂内。
“苏将军,这个您不能看。”
有官兵挡在沙盘前头,一脸为难。
兵马司里有大梁最详细的沙盘,关于边关布防及境内守军驻扎,自然非常人可以随意观看。
苏定远将兜鍪摘了,环顾演武堂内,偌大地方,却只有寥寥三五人在清扫琐碎,至于兵马司的那些将军们,一个人影都没有。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演武堂内要时时有军官常驻,可军方向来是对战机时局最敏感的一群人,现在这个时候,身为京城内的军方高层,若还察觉不到一丝异动,那可真是不如栓条狗了。
苏定远心里很是失望,他是有心无力,可其他人却没有掣肘。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走进几人。
“这都哪来的人,你们是谁麾下的,穿的什么衣甲?”有人打了个饱嗝,手在苏大强甲衣上弹了弹,一脸好笑。
同行的还有两人,而宣威将军牛敬忠便在其中,他却是目光闪了闪,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在沙盘旁的那道身影。
苏定远闻声回头,目光淡淡。
今夜跟他来的除了苏大强外,都是曾追随苏家两代人南征北战的老卒。
他们随苏定远能从玉龙关回京,这甲衣便收在了府上。这么多年过去,大梁军队的战甲早就换了样式,可他们却没有一片甲衣,因此即便着甲,所穿的也是二十多年前的制式。
此时,那本是一脸好笑如看乡巴佬的兵马司将军一抬眼,正正迎上了苏定远的目光。
他先是一怔,而后看清了那魁梧之人身上所穿的龙首吞云铠,青绿的深色调,如若真有一条苍龙盘在身上。
这人脸色一变,下意识抬手去指,“你。。。。。。”
牛敬忠脸色微变,连忙去抓他手腕。
但一旁苏福则是冷笑一声,喝道:“跪!”
这方才吃了酒有些醉醺醺的将领脑门儿一晃,双膝一软,竟是差点跪倒,却被身边人一把拽住了。
“放肆!”有人怒道:“不过区区小卒,竟敢对上官无礼。”
苏定远将兜鍪往沙盘上随手放了,那先前挡着沙盘的军卒如被点穴,浑身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人的兜鍪盖住了玉龙关。
“这人谁啊?”苏定远看向牛敬忠,语气随意。
那人已经认出眼前人是谁,可仍有不忿,但牛敬忠却是抢先开口,“兵马司右将军晁炘,其兄乃兵部主事晁究。”
他知道晁究素来敬重苏定远,此时这么说,也是有想以此为这晁炘揭过的意思。
苏定远点点头,看向最开始伸手弹苏大强甲衣且指点自己那人,淡淡道:“以下犯上,掌嘴。”
那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苏定远没说话,目光却是沉了下来。
牛敬忠心头一跳,直接上前一步,抬手甩了同伴一耳光。
这一下,却是将这人打懵了,也打醒了。
“我。。。苏将军恕罪!”他连忙躬身行军礼。
军中以官职高低论规矩,以下犯上本是要受军棍,此时只是掌嘴自然是算轻的了。更何况,他也一下想起眼前这人的凶名来。
数十年未穿甲之人,今夜忽而着甲,要说没什么事谁信?
牛敬忠是感受最深之人,当即道:“苏将军来此,可有要事?”
苏定远看他一眼,这个打仗没多少本事,不过极擅钻营之人,如今已是兵部和军方的红人,更得圣眷,有传言说,牛敬忠有望接替禁军上将、辅国大将军萧方的位子。
他无声一笑,道:“兵马司统帅三军,更兼察后周、北燕军情,可知如今北燕动向?”
牛敬忠皱眉,“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苏定远道。
“苏将军还是莫要打哑谜了。”门外,魏旸胥走进来,看向苏府一行人,道:“如此深夜,苏将军着甲闯进兵马司,于法是要治罪的。”
苏定远看他一眼,道:“北燕的狼崽子都入城了,你们兵马司还饮酒作乐?”
“什么?!”魏旸胥等人闻言皆是一惊,定神后却是皱紧了眉头。
“这话可不能乱说。”牛敬忠道。
“此言惑乱军心,苏定远你究竟意欲何为?”魏旸胥沉声道。
苏定远闭了闭眼,而后睁开,本待再说些什么,门外忽而便有一阵喧哗,接着是有人匆忙进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魏旸胥正在气头上,本打算再训斥几句,这进门之人却一下跪在了地上,一脸凄然。
众人一愣,苏定远则一下按在了沙盘上。
“将军,玉龙关,陷了!”
第85章 鼓声
进门的是兵马司号楼传讯令兵,只传加急奏报,素日无事只养马不动。
现在,这人风尘仆仆,显然不知是跑了多少路。
众人脸色骇然,惊惧皆有,就算是早有怀疑的苏福等人,也是颤了颤,变了脸色。
魏旸胥却是啊了声,然后一把拎起这令兵衣领,厉声道:“说,是谁让你假传军令,放这等大不敬的消息!”
牛敬忠嘴唇动了动,根本说不出话来。
魏旸胥还在问,“若真有加急,城头传讯火箭为何迟迟未发?你究竟是何人派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