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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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宫里的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南宫姝女的目光扫过齐颜,无奈的对南宫静女说:“‘食不言,寝不语。’就算要说话也要先把口中的菜咽下,你呀。”
见南宫静女攥着筷子垂首不语,南宫姝女又觉得话说的重了,索性打开了话匣子,问向齐颜:“妹夫的身体可好些了?”
南宫静女盯着碗中的白米饭,竖起了耳朵。
“多谢殿下关怀,好多了。”
“既做了静女的驸马,你我便是一家人了,妹夫无需如此多礼。”
“是。”
“妹夫的这场病来得急,御医可有说是什么原因么?”
“二姐!”南宫静女突然出声,成功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她有些心虚,就怕齐颜“不小心”说出自己“欺负”他的事情,可是看着二人的目光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了?”南宫姝女问道。
齐颜倒是明白南宫静女的心思,见对方目光闪烁,主动说道:“臣下自幼体弱,少年时又患过一场恶疾虽然侥幸活命,身体却比常人要孱弱些。不过是不小心吹了风就病了,劳烦二姐担心。”
“妹夫无需忧心,细心调理假日时日定能恢复。”
“是。”
南宫静女感激的看了齐颜一眼,后者淡然一笑。
……
晚膳过,各自回房。
这场风寒齐颜足足调养了十日才好,期间南宫姝女去拜见过一次生母,但不知什么原因只住了一夜就又回了未央宫。
南宫姝女回来后心情似乎很不好,终日沉默,就连齐颜都看出来了。
南宫静女想了许多办法逗姐姐开怀却都不奏效,便来求助齐颜。
030
30。恍然已是曲中人
“臣下参见殿下。”
“免礼过来坐;你们都下去吧。”
“喏。”
“殿下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嗯……二姐自从拜见昭容娘娘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
“殿下是想让我出出主意?”
“本宫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二姐和我不一样;从小就喜欢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再这样下去真怕她病了。”
“那从前殿下都用什么法子让二殿下开怀的呢?”
“从前二姐喜欢乔装去民间,参加学子的诗社,可是现在……”
齐颜心头一动;说道:“不如我们带二殿下出宫走走?”
在这皇宫进院内齐颜什么都不能做,只有回了公主府她才能寻得借口出门;会一会南宫望的心腹:谢安。
南宫静女摇了摇头:“再有十几日就要过年了,这个节骨眼提回府父皇是不会答应的。”
“那……二殿下平时可有什么喜好?”
南宫静女睨了齐颜一眼:明知故问!
“二姐琴棋画样样精通。”
“画讲求心境;以二殿下现下的状态怕是难成;弹琴倒是一个很好的抒怀手段。”
“本宫也知道,不过二姐很少在人前弹奏……”
“殿下可会抚琴?”
“二姐教过一点儿,弹得不好。”
“如此,臣下有个办法。”
“真的?!”
“嗯,不过要请殿下赐一枚令箭,允臣下出宫半日。”
“好!”
齐颜拿着南宫静女的令箭出了宫门,雇了一辆马车向齐府赶去。
家丁颇为意外,跪到地上:“小的参见驸马爷。”
“起来吧,这里并非公主府;今后还和以前一样叫我老爷即可。”
“是;老爷。您今日怎么得空回来?小的这就去叫他们来拜见老爷。”
“嗯;去吧。”
齐颜回到卧房;找到箱笼取出面具人给的白玉箫别到腰上。
少顷;门外跪了十几个家丁,婆子、丫鬟,众人对着齐颜磕了头,高声说道:“参见驸马爷。”
“在齐府内仍旧唤我老爷即可,都起来吧。”
“谢老爷。”
“钱伯,你随我进来。其他人都散了吧。”钱源是谢安留给齐颜的管家。
齐颜坐上主位,问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府中如何?”
钱源斟酌片刻,回道:“回老爷,这些日子府中一切正常,各府慕名而来的宾客络绎不绝,小人不敢冒然接待,推称:‘家主不在,小人不敢做主。’请他们将礼品尽数带了回去。不过小的自作主张将拜帖都留下了,方便老爷日后回访。”
齐颜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从谢府出来的,远山兄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老爷谬赞,这是小人的本分。”
齐颜煞有介事的长叹一声:“犹记当初会试题名时,远山兄可怜我寒门出身,送上了这座大宅。却没想到琼林宴上得陛下青眼,远山兄的这份恩情我齐某人怕是还不上了。匆匆一别数月不得见,十分想念兄长。”
说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钱源向前迈了一步,低声回道:“老爷,谢老爷前些日子差人来过。”
“哦?远山兄可有留什么话?”
“谢老爷说:老爷风采令人难忘,希望您若得空派人通传一声。”
“承蒙远山兄不弃,不过眼下年关将至,我要陪伴蓁蓁殿下住在宫中,估么过了上元节才得空……”
“那小人晚些亲自走一趟谢府,将老爷的话带到。”
齐颜摆了摆手:“不妥,远山兄有恩于我,决不能因如今身份不同就怠慢,去取纸笔来。”
“是。”
齐颜修长的手指屈了屈:谢安是三皇子的心腹,如果不留点“把柄”,南宫望又怎会放心收网?
写完信齐颜又命钱源将拜帖都拿了过来,足有厚厚一沓。她一一看过,将帖子交还钱源:“收起来吧。”
“是。”
齐颜出了齐府登上回宫的马车,刚来到正殿前南宫静女便从里面出来了。
她将齐颜拉到一旁:“你去取了什么?二姐刚才偷偷哭了。”
齐颜抽出玉箫:“就是它。”
“那咱们开始吧。”
“殿下稍安勿躁,二殿下此刻的情绪不合适,明日吧。”
……
次日晌午,天空飘雪。南宫静女体恤宫人传令:无需在外面候着,各自回屋待命即可。
按照计划,命人在殿内架上古琴,也令殿内宫婢退了出去。
南宫姝女正在看,听到琴音从内殿走了出来。
南宫静女勉强弹了一曲,却因琴技生疏弹错了好几处。南宫姝女坐到一旁,拉过南宫静女的右手:“拨弦时,以指甲前端向前下方过弦,触弦时食指要充分伸展开,过弦后指尖抵在前方相邻的琴弦上。像这样……”
南宫姝女放慢速度弹了一遍:“抚琴的技巧固然重要,但还需讲求一个无我的心境,像你适才那般身体扭动,双肩僵硬是不成的。”
说着,南宫姝女抬起纤纤玉手按上南宫静女的后腰,向前推了一下:“腰身挺而不僵,双肩端而不硬。”
“二姐~。”
“嗯?”
“二姐弹一曲吧?我在一旁好好学着。”
见一向好动的妹妹想学,南宫姝女欣然应允:“好。”
南宫姝女故意放慢了速度,琴声悠然平缓。曲子刚过半从殿外突然飘来一阵绵长的箫声,宛若相邀。
南宫姝女微微一怔:张开纤纤玉手按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是谁在禁宫纵乐?想到这是未央宫也就释然了。
父皇特许:免了未央宫诸多规矩。自己这个妹妹还曾在此处搭过戏台子,宴请她和五皇子看过……
琴声虽歇,箫声未停,南宫姝女感觉对方的指法精湛,曲子意境尚佳、不像是卖弄投机之辈。
南宫静女有些紧张:齐颜这办法到底行不行?
殿外之人换了一首曲子,箫声如泣如诉,正巧映衬了南宫姝女此刻的心情。
南宫姝女安静的听了片刻,在一个小节结束时适时挑动了琴弦。
南宫姝女亦没有保留实力,细密的琴声如高山流水,涓泄而出。
时而平缓,时而转急。
神奇的是:琴萧的主人明明相闻不相见,两种声音却奇妙的交融到了一起。
南宫静女屏息静气,看着南宫姝女那双纤纤玉手跳动在琴弦之上,美妙的声音不住的打在她的心上。
突然!殿外传来一个突兀的音节,有些尖锐。
齐颜无比心惊:南宫姝女的琴技好生了得!自己刚刚险些泄露了心思!
一曲终了,南宫姝女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了汗珠,胸口也在失常的起伏着,她呆呆的看着平静下来的琴弦,无语无言。
枉费她醉心琴道十余年,一直孤芳自怜却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南宫姝女失神的呢喃道:“初闻不知曲中意,恍然已成曲中人……”
她小心翼翼的活着,只有在乔装出宫的时候:才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可以有情绪,有血肉的活人。
一场无妄又荒谬的指婚结束了短暂的美好,南宫姝女不知做了努力才说服自己做个端庄的好妻子,自己的夫婿却逼着她三朝回门时交了白绢!
绢帕被宗正寺收了去,她成了皇室的污点,就连自己的生母也痛心疾首的责骂她。
南宫静女听的真切,涌出一股酸涩之感。
良久,南宫姝女回神,急切的问道:“静女,吹箫的是何人?”
南宫静女张了张嘴,却硬生生的将“齐颜”二字咽了回去。
“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推开殿门,一阵寒风灌入大殿。
院中早已空无一人,徒留雪地上那一排浅浅的脚印。
南宫姝女的目光顺着脚印止于在假山:“静女,你宫中可有洞箫高人?”
“我,明日问问春桃。”
“有劳。”
“二姐……”
“嗯?”
“他……那人的萧技如何?”
南宫姝女思考片刻,认真的回道:“他的音律造诣在我之上,不好评价。”
“哦。”
“不过……”
“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至少是而立之年。你可以凭这个线索去寻。”
南宫姝女能够感受到:那箫声里蕴藏着深厚而克制情感,若不是经历了一番风霜,看过世间百态、是决计演绎不出来的。
这也是她没往齐颜身上联想的原因,在南宫姝女看来:齐颜只是一个谨小慎微却偶尔冒失,木讷又守礼的人。虽少年遭逢不幸,似乎并未对他造成太多影响,那样深沉的箫声不是齐颜可以驾驭的。况且吹箫之人指法精湛,定然是萧不离身,也没见过齐颜带萧。
听到南宫姝女如是说,南宫静女的心情转为晴朗:“原来在二姐心里,齐颜是个老伯!”
莫非……二姐与齐颜在一起时没听过他吹箫么?好奇心被无限放大,颇有些抓心挠肝之感,她决定找机会问问齐颜。
齐颜匆匆回了偏殿,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方木匣将自己的白玉箫封存起来。
此时,她仍有些惊魂未定:刚才差点就泄露了压抑多年的心思!
万幸南宫姝女的琴技未至臻化之境,自己才勉强压过琴声,断了倾诉。
滔天的恨意阵阵激荡,齐颜恨不得化身一团业火,焚尽这世间的一切!
031
31。獠牙暗露剪羽翼
“二姐;起风了。你风寒初愈;我们还是回去吧。”
南宫姝女又看了看雪地上的那排脚印;千金易求知音难得:没想到宫中藏了这样的高手。
姐妹二人回到大殿;南宫姝女问:“妹妹可还学琴?”
南宫静女摇了摇头,南宫姝女又问道:“怎么?刚才不还好好的?”
“看了二姐的琴艺,我觉得一辈子也赶不上了。”
“不可妄自菲薄;静女自有过人之处。”
“真的吗?”
南宫姝女见妹妹满眼期待,牵起她的手走进内殿;真诚的说道:“自然是真的,妹妹的好不在表面。懂的人自会视若珍宝;不懂的也不必强求。”
南宫静女似懂非懂;南宫姝女幽幽一叹:“有时候,真想出宫去啊……”
“过完春节我求父皇让姐姐到我府上小住几日,到时候找机会出去转转,还和以前一样。”
南宫姝女笑而不语。
良久,轻声道:“嗯,还和以前一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出宫”的真实含义。
折腾了这一遭,她彻底厌倦了皇宫的生活。从前母亲是自己唯一的支柱,可当她知道自己交了“白绢”时,竟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自己的“不洁”。
这块人人羡慕的四方城;南宫姝女却觉得是一副与生俱来的枷锁。
……
晚膳时;齐颜称身体不适没有出现。
南宫静女命春桃给齐颜送一份过去;姐妹二人用过晚饭南宫姝女劝道:“去看看妹夫吧。”
南宫静女正有此意;向偏殿走去。
“参见殿下。”
“起来吧;齐……驸马在里面吗?”
“在,在的。”
南宫静女进了偏殿,看到齐颜坐在桌前右手的袖子挽起,左手拿着一个瓷瓶递到唇边咬下了瓶塞。
南宫静女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受伤了?”
齐颜垂下右臂,微微侧过身体挡住了南宫静女的视线。
“臣下不小心打翻了羹汤,烫了一下。”
“给本宫看看。”
“这……”见南宫静女秀眉微蹙,齐颜将背在身后的胳膊拿了出来。
南宫静女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的小臂大片皮肤呈异常的赤红色,烫伤一直蔓延至手背,间或还有水泡。
南宫静女面色一沉,坐到桌前接过齐颜手中的药瓶:“忍着点。”
“嗯。”
碧绿色的药膏缓缓滴到齐颜的伤处,南宫静女用手指轻轻的摊开药膏,指尖传来灼热的温度。
齐颜一声未吭,但不时发出的颤抖昭示了她的痛苦。
“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是臣下自己不小心……”
“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子?自己不小心能烫到胳膊?”
“殿下恕罪,臣下……”
“说实话。”
“是春桃姐姐没端稳羹汤。”
“她人呢?怎么没见她禀报,也没给你宣御医?”
齐颜沉默片刻:“是臣下让春桃姐姐先回了,再说外面下着雪也不好总劳烦御医。”
南宫静女美目一凛:“她的差事如今当的是越发的好了!”
齐颜碰了碰南宫静女的手背:“殿下,且听臣下一言。”
“你要为她说情?”
“嗯。”
“春桃和秋菊跟随本宫多年,平时犯些小错,偷懒懈怠、本宫从不追究。可此等大事也敢压下不报?今日是伤了你,日后伤了别个本宫也保不住她!”
“殿下,追究起来这件事臣下也有责任。若不是臣下冒然起身羹汤也不会打翻,再说春桃姐姐已向我认错,还送上了上好的烫伤药膏。臣下斗胆,请殿下念在春桃姐姐服侍多年,又是无心之失的份上,饶过春桃姐姐这次吧。”
南宫静女长叹一声:“烫伤如此严重,还是宣御医吧。”
“臣下自入宫时常麻烦御医,外面正下着雪还是算了吧,将养几日就好了。”齐颜自然不会将此事闹大,春桃的确是不小心烫到了她。不过只溅出几滴烫到手背而已……
待春桃走后齐颜心生一计,索性端起羹汤沿手臂浇下。她料定了南宫静女今夜会来,这伤只给她一人看便可。春桃秋菊忠心又精明,必须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