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掉马日常-第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与何人私相授受,以何物秽乱宫廷?”易轻城问。
其他人都被她问愣了,想不到小孩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轻城,你越发无礼话多了,这不是你该问的。”华阳愠怒得涨红了脸。自己的婢女和太监私相授受,已经够她丢脸了。
易轻城攥紧手。
从前她可以任性,可以无法无天,因为一切都有秦殊善后。
可是现在,尚且年幼的小秦殊在她身后哭泣。
该是她来偿还他了。
易轻城定定想了会,跪下来道:“轻城还记得小时候皇舅将我抱在膝上,告诉我以仁义为治则国祚延长,任法御人者虽救弊于一时,败亡亦促。何况今日是您寿辰大喜,更应该从轻发落,以表圣明。”
她说完一拜,几乎将脸埋进雪地里,刺痛的冰冷让她镇定下来。
一片鸦雀无声,夏灵帝语塞了。他对此虽毫无印象,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不是他能说出的话。
不光是他,旁边的奴才们都有些想笑,什么仁义道德,从来跟这位皇帝沾不上边。
可是夏灵帝总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他还没到那么不要脸的地步。
不过,他倒是忆起了从前对这个外甥女的疼爱,严肃的面色稍稍缓和,转头似喜似怒地对华阳道:“轻城被你们教养得越来越懂事明理了。”
又道:“总归是你的丫鬟,你若无心追究,那便到此为止吧。”
华阳低首讪笑:“臣妹并无异议。”
小秦殊目光一冷,易轻城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丫鬟是自己家的。
夏灵帝摆手,车驾远去。华阳瞪向她,忍怒道:“还不快过来!”
易轻城无奈登车,看见小秦殊背对着她拖着老太监往冷宫去,没有一个人帮忙。
是夏灵帝终于决定除掉秦殊,顺便挑拨离间?不,他完全不必这么迂回。
看华阳那表情,她应该也不知情。
那就是有人要挑拨公主府和秦殊……沈家嫌疑最大。
易轻城正想着,忽然被狠狠抽了一个耳光。她毫无防备,一下撞到了金丝木的扶手。
第一感觉倒不是疼,脸上麻麻的,耳边嗡鸣,额上热热的,温热的液体淅沥滴下来,模糊了视线。
“使不得啊公主!”乳母江氏着急地喊,“可不能见血,破了相就不好了!”
易轻城完全懵着,从来没人敢打她。哪怕秦殊被她气得狠了,最多也只是说几句重话,绝不舍得动她一下。
“你也给我闭嘴!”华阳暴躁地吼道,抓着易轻城的头发扯起她的头,“我真是太放纵你了!”
原来再美艳的人暴怒起来都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她双眼突出,眼白浑浊,脸有黄斑,显然经常大动肝火并长期压抑,长此以往定会百病缠身,疯癫而死。
易轻城看着她怒不可遏的脸,平静地在心里诊断。
“母亲最好别打我的脸,会被外人看出。”她贴心提醒,竟然奇异地想着,若是秦殊看见她现在这般模样,会是何种心情,会有什么反应。
还好她从来没打过阿宝,被母亲打的感觉真难受。
华阳没料到她哭也不哭,只是脸色雪白,衬着那鲜血触目惊心。华阳噎了一下,狞笑道:“我将你天天关在家里,谁会看到!”
易轻城有根反骨,若是年少时受此大辱,管她是不是自己亲娘,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
可她已非年少,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会多衡量,会忍让。
但有一点不会变,她绝不会平白受委屈。
秦殊让她千娇万宠地长大,不是让她给人践踏的。
…
华阳一路紧扣着易轻城的手腕,回到公主府进了佛堂。
啪的一声,竹篾一拉,狭小的静室幽森而压抑,只有她们两人。青烟弥漫,味道有些呛人。
易轻城被她一把摔到地上,华阳气恨地踹了她几脚,又拿着戒尺往她身上抽,易轻城一声不吭地挨着。
她越沉默,华阳越是怒不可遏:“哭啊,你死了吗!方才不是还能言善道吗,现在怎么一个字也不说!”
想看她哭?不存在的,她的眼泪能让世上心肠最冷硬的那个男人动容,金贵着呢。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打开,冷冽的空气涌入。
“你闹够了没有。”一道男声淡淡打断。
易轻城抬眼,透过不断滴下的血珠,看见卫浚立在门口。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听语气,倒也不是多关心她们在干什么,只是觉得吵而已。
华阳打得正在兴头上,被他打断很不爽,她嗤笑道:“驸马今日得空了?”
卫浚微微蹙眉,侧头对江氏道:“把郡主抱下去。”
江氏从来没见过华阳疯成这样,怕她下手狠,这才请来了卫浚。现在她看到小郡主被打得不成样子,早就心疼不已,听到吩咐就立即上前。
“我看谁敢!”华阳怒喝,“这是我公主府,轮得到你来说话!”
卫浚脸色不豫。
“父亲,”易轻城还是那个姿势趴在地上,华阳以为她想哭诉,却听她哑声道:“我今日进宫,见到昌乐侯悄悄从莲华宫出来。”
卫浚目光移向她,挥手让奴仆退下。
“这事您知道吗?”易轻城追问。
“近日才得知。”卫浚答,顿了顿又补充道:“当初我让他四处搜寻美人,是他带贵妃从下面进的宫,二人早便相识。”
呵,倒像是范蠡与西施。
“原来他曾是父亲的人。”
“现在看来不是了。”
这些事原本没必要跟她这样四岁的小孩说,可是卫浚此刻却很有兴趣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联想起之前她的变化,卫浚有点好奇,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究竟还是不是从前的她呢?
“他的野心比谁都大,”易轻城道,“秦殊可以帮您。”
“他?”卫浚轻笑,说到底原来还是为了那小子,“他现在自身都难保。”
卫浚有点失望,不想再跟稚子浪费时间,他转身要走。
“我知道他不得圣心,您又被皇上猜忌,不应该再跟他有什么牵扯。”易轻城开口,“但是皇族血脉,不握在自己手里,就会被别人占了便宜。我有一计,既能让皇上重新信任父亲,又能让秦殊解脱,还可以他感激父亲,不知父亲可愿听一听?”
华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知道皇兄与他们夫妻的隔阂,但她对这些事全不在乎,现在竟是一句话也插不得。
……
卫浚对易轻城的献策很满意,对华阳说了几句软话,华阳立时心花怒放,放她下去好好将养了。
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易轻城已经没心思去研究了,于她而言,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甚至是仇人,华阳方才的毒打,她迟早要还回去的。
易轻城跟卫浚说那些话只是一时脑热,但这样也好,很多事都方便了,不用束手束脚。卫浚不会在乎她是不是妖邪附体,只会在乎她能不能带来利益。
过了两天,卫浚又来看她,开门见山地问:“你究竟是谁?”
“我当然是您的女儿。”易轻城微笑,对他的冷漠和华阳的狠毒,似乎毫无怨怼。
卫浚看着她不说话,一张脸依旧平静没有表情。
易轻城忽然疑问:“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卫浚不答,又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可不能一下全都说出来。”易轻城直视他的眼睛,“我希望我以后的生活能有保障。还有,我不会一直都在,我不在的时候,希望父亲能严格督促我学武。”
卫浚凝眉,对她这番话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才九岁,让他去从军,不怕他真的回不来吗?”
易轻城让卫浚主动向夏灵帝请求让秦殊去边塞从军,路上再让他诈死,这样夏灵帝既能安心,又会重新信任卫浚。
其实易轻城只是按史书上的记载,推动了他的人生轨迹罢了。就算没有她,秦殊自己也会做出这个决定。
易轻城低下头,小声说道:“那他就不是秦殊了。”
她相信他。
第33章
卫浚起身道:“他说走之前想来看看你。”
易轻城一愣; 卫浚离去,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小人影进来了。
他披麻戴孝,形销骨立,眼如死灰,与从前判若两人。
易轻城没见过这样的秦殊,他看起来那样漠然冷硬; 实则却柔软脆弱。
易轻城愣了一下; 立即转过身去。
她还鼻青脸肿着呢。
然而小秦殊还是看见了她,他几乎没认出来她,惊诧地问:“谁打你了?”
“不准问。”易轻城打断他。
小秦殊皱了皱鼻子; 眼中露出一丝内疚,“对不起; 本来和你没关系的; 结果牵累了你……”
“我也不好,什么都没帮到你。”易轻城见他戴着孝就知道他是偷偷逃出宫的。
“驸马说让我随军到边塞去。”说这句话时; 小秦殊眼中迸出一团冰冷坚毅的火光。
卫浚没告诉他这主意是她出的。
易轻城将早就准备好的信笺背着身子递给他,叮嘱道:“一定要收好了。”
小秦殊疑惑地看了看,竟然是些药方; 还有各种野外能找到的药物。
“还有这封信; 等你到了那之后再看。”
这里面有一些对未来的暗示,应该能让他少吃些苦。
卫浚向夏灵帝保证,会在路上暗杀秦殊,这样就不会让夏灵帝落得一个虎毒食子的罪名。
卫浚当然不会真的下手,但韩仲书他们肯定会盯着; 所以一路上危险还是很大的。
易轻城在史册里看到过,三年后蛮夷突袭,首将临阵叛逃军心大溃。秦殊领兵冲锋陷阵,险些殒命,却由此一战成名,班师回朝后被立为储君。
易轻城亦曾在他身上见过许多狰狞的疤痕,可想而知那些伤痕留下时的惨烈,只是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这个男人流过许多血,受了许多伤,才活着回到她身边,带她走向光芒万丈的位置。
“在外面一定要小心,不要乱吃东西,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易轻城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交代。
小秦殊仔细看着她,其实她说的他都知道,但他还是认真地听她讲,时时点头。
易轻城看着他和阿宝如出一辙的脸,不禁有一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觉……无论他将来如何呼风唤雨,如今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她欲言又止了几下,最后幽幽道:“都要走了,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小秦殊从怀里拿出一串珠链,递给她道:“上次你坠马时项圈断了,我把那些珍珠捡起来串好了,一直没机会还给你……”
易轻城愣了愣。
小秦殊又叹道:“轻城,真想带你一起走。”
……她忽然想起之前的私奔糗事。
“我才不和你走。”易轻城嘟囔着,小秦殊抿着嘴低下头。
“我会等你回来。”
小秦殊看着她。
“现在的离开只是一时缓兵之计,不是永远地逃走,那是懦夫行径。”易轻城舞着小手,颇有一种气吞山河的豪迈。
“等你回来,再带我过好日子。”
其实她知道,好日子还有很远很远,他一回来,夏朝就要覆灭了,他们便开始了颠沛流离。
小秦殊用力点头,上前抱了抱她,摸摸她的羊角辫:“等我回来,轻城一定长高长大了。”
他努力笑着,眼眶却红了。
……不好意思我后来也没高到哪去。
“对了,差点忘了!”易轻城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自己这次来最重要的目的,连忙让小秦殊写一篇论夏□□的文章。
“为什么要写这个?”小秦殊不解。
“别问,就当考试。写好一点,成熟一点。”
小秦殊琢磨了一会,乖乖提笔。打了几次草稿,最终愈写愈流畅,洋洋洒洒近千字,易轻城在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写得简略而易读,由浅入深,朗朗上口。再看他的字,虽然尚显稚嫩,但远比同龄小孩要端肃内敛,已经能看出将来的风格。易轻城看着这熟悉的字迹,觉得有些亲切。
动心忍性,韬光养晦,这才换来日后万人之上的荣耀。
“怎么样啊?”小秦殊忐忑地问。
“好!甚好!”易轻城喜不自胜,小秦殊听她这般欢喜的声音,也忍不住微笑。
送走他以后,易轻城还做了一件事。
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可她必须试一试。
易轻城坐到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打得惨不忍睹。
她努力亲和地笑了笑,然后用和孩子交流的口吻道:“轻城啊,如果你想要爹娘喜欢,就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非常非常重要。”
“不要把自己当成孩子了,每天要努力学习,坚持锻炼,警惕姓沈的、姓韩的,聂先生……”她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贵妃娘娘,反正除了秦殊,谁都不要信。”
易轻城顿了顿,继续道:“有什么想说的悄悄话,就写下来,等殊哥哥回来后给他看,但是千万要藏好,不能给其他人看到哦……等他回来了,一定要乖乖听话,他比爹娘更可靠,还有宋叔叔也是可信任的。”
“我说的这些一定要做到哦,而且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没有人会喜欢你的,拉钩。”
易轻城伸出左右手,自己跟自己拉了个钩。
……真是够傻的。
给小时候的自己留言感觉怪怪的,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她。其实易轻城也不想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可她毕竟身份特殊,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候,总该做些什么。
易轻城怕她记不住,就坐在镜子前一遍遍重复,嘴都干了。这几天她怕睡回去,整宿逼着自己不睡觉,现在实在忍不住,倒头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她一瞬便知自己回来了。梦境虽真,还是不如现实真,还伴随一阵轻微的眩晕。
身上的疼痛没了,易轻城还有点不习惯。她揉了揉眼睛,立即坐起来找来纸笔,将小秦殊写的文章默下来,又润了润色。
从前当御史中丞的时候,易轻城的师父兼上司、御史大夫霍眉,曾让她练习用左手写字。她左手写得虽然也丑,但到底和右手不一样,不怕被人认出。
寒枝端了些吃的给她送来,易轻城看见她,忍不住嚎了一声扑进她怀里。
“怎么了?”寒枝吓了一跳,一头雾水。
还是现实好,没人打她。
“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人打我,我被打得可惨了。”易轻城哭哭啼啼,在梦里都没哭,现在却越说越觉得委屈。
寒枝啼笑皆非,温柔地拍拍她的背,“你不打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打你?你说,我给你找出来任你处置。”
易轻城半晌不说话,只是哭。找是找不到了,早就化成灰了。
寒枝想了想,取笑道:“姑娘该不会是梦见陛下打你吧?”
他才不会呢。
易轻城道:“是我爹娘。”
寒枝一怔,又听她问道:“你可知关于我爹娘的事?”
寒枝摇头,她只知道姑娘和陛下为此事不快过。
“我到哪知道去,姑娘怎么想起来这些旧事?”
易轻城不语,她还想问些和韩仲书有关的前朝之事,但想寒枝也不会知道,也就作罢了。
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想办法。易轻城拿着默写的文章去了书房。
这回醒得早,还是清晨,烈日炎炎,树上的蝉已经开始嘶鸣。
易轻城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鼾声,便先到窗边观望。
正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面对着窗子坐在椅子上,仰头张着嘴呼呼大睡。
十六年光阴似箭,徐清通如今已经六十岁高龄了,本已致仕,但因为阿宝的到来,秦殊特意派人将他从家乡请回来。虽然顶着太傅的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