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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庄园-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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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依然是窒息的疼。

福妈紧紧攥着我的手道:“小姐二话不说,甩了乔立勋两个耳光,将他们的结婚证名一把火烧了。我知道,小姐心里苦到了极点,可那女人怀的孩子是无辜的,她做不出让孩子没有父亲的事。她想过一口药了事,被我死死劝住了。我们回了南京,你外公早就跟着逃往南边了。天下之大,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南京公馆里,你父亲提出要娶小姐。他说,他都知道,他不在乎。”

我一直以为父母的婚姻就是旧式的长辈之命,媒妁之言,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后来又有了容姨?”我不禁问。

“小姐从那以后,像是变了个性子,什么都淡淡的,什么都无所谓。她……………我劝小姐,好好的过日子,忘了那个姓乔的。小姐指了指心,苦笑着告诉我,他始终在里面,拔不出来。”福妈幽幽的道,“你父亲冲小姐狠狠地发了几次火,娶了你容姨过门。”

福妈摇头说不下去。我却明白了。母亲的爱已经给了乔立勋,再也无法爱上第二个人。她嫁父亲,为父亲生儿育女,为的是尽一份责任。一段无法有爱情的婚姻,又能幸福到哪里去?

“乔立勋,他毁了小姐一生的幸福。”福妈咬牙切齿反复地说。

辞了福妈出来,我脑子里想着的全都是母亲的一生所受的痛苦煎熬。想爱,不能爱;想忘,忘不掉;想逃,逃不开。她能做的就只剩下用淡然超尘的笑来掩饰自己碎的七零八落的心。

心里涩涩的不是滋味,回到庄园已经很晚了。正厅里楠儿一个人坐着,电视调成了静音,面前摆了几分文件正看着。我问道,“这是干什么呢?”楠儿见是我,忙起身笑了,“还不是等您呢,电视节目又无聊的很。”

“有事?”我心不在焉的坐下来,端起福庆送过来的燕窝抿了一口,皱眉道,“太甜了,拿下去。给我换杯茶来。”旁边的人赶紧端了下去。我这才看向儿子,“怎么了?”楠儿稍稍一愣,说道,“明天晚上您有空吗?乔沁那边这几天都没什么事儿,您跟爸爸见见他们吧?刚刚爸爸说要看您的时间。”我心里没由来一阵烦躁,冲儿子道,“行了,我知道了。7点,东方君悦吧。”楠儿点点头,又问,“妈,您没事吧?脸色不太好呢。”我摇摇头,“没事,累了点。我上去了,你也别弄得太晚了。”

回到卧室,随便梳洗了,便瘫在摇椅里闭着眼不想动。有人握着我的手,轻轻的晃了晃。我睁眼看,是庄恒刚洗浴完出来,披了件深蓝色的睡袍,半屈了身子看我,“怎么在这里坐着了。不是说去看福妈了?怎么弄到这会子才回来。”

我还未及答话,便听到敲门声,福庆在门外道,“太太,您的茶泡好了。”我扬声道,“进来吧。”福庆端了个托盘走进来,上面还放了几片土司,煎蛋。她轻轻道,“我问了问司机,说您还没吃晚饭呢,燕窝也不喝,还是吃一点东西吧。”我已经感觉到庄恒不满的目光锁着我了,果然,福庆一放下东西退出去,他便皱眉道,“到现在还没吃晚饭?你就不能好好照顾着点自己。自己有胃疼的毛病还不知道当心。”我不理他,把土司煎蛋推得远远的,只取了茶小口小口喝着。上好的都匀毛尖,可怎么我喝起来全是苦涩,一点甘香也没有。

庄恒静了静,蹲在我面前,“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看着他,只见他满目尽是关切疼惜。心一动,不禁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抚上他的眼眉,抚上他额间几道皱纹。当年如果我绝然离开,会不会如母亲一般,再无法对第二个人付出感情,一生郁郁?而如今,离开了的骆清珏又能否真正从这纠缠中超脱出来?

庄恒默然片刻,伸臂抱起了我,将我放在榻上,给我盖好被子,握了我的手,叹息一声,“必是见到福妈又想起了你母亲了是吗。好了,回来了就不想了,乖乖的休息了,好么?”我点点头,闭上眼。这一夜杂梦连连,一会儿是母亲,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又是乔立勋,还有许多认不清楚地脸孔,都在向我讲述着什么。我一次又一次的惊醒。每次醒来,庄恒总会揽紧了我,轻轻拍打我的脊背,而我也只有紧紧偎着他,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汲取他的安定温暖,才能稍稍睡去。

第30章

第二天晚上在君悦见着乔沁的爷爷奶奶时,一下子跳进我脑子的便是福妈恨恨难以释怀的声音,“乔立勋,他毁了小姐一生的幸福。”

一霎那间,我呆住了,乔立勋也呆住了。

我早该想到的,从母亲见乔沁第一面起,就说她长得面善。怎么能不面善呢,嫡嫡亲的祖孙两个啊。这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上苍的玩笑?我的儿子爱上了乔立勋的孙女儿。

在场的其他人都知道事有蹊跷,全安静了。楠儿和乔沁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庄恒不动声色,伸手牢牢揽定了我的腰。我顾不得其他,只定睛看那位乔夫人,一身墨色唐装,正襟端然坐在乔立勋身边,苍苍白发整齐的梳在耳后,自有一份难以言喻的气度风华。见如此场面,只微微皱眉望向乔立勋,目光中隐有疑问。我暗自冷笑,好一个军区参谋长夫人的气派。

“又见面了,乔先生。”我冷冷的道。

“你,你就是庄楠的母亲?”乔立勋半晌回神,有些颓然的问。

“是,我不光是许静柔的女儿,我还是庄楠的母亲。”我不意外的看到,当我提起母亲的名字时,乔夫人脸上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楠儿终于忍不住了,“您和乔爷爷认识吗?”

我尚未回答,便听乔立勋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父亲好吗?早就想见见他了。”他怕是以为我知道的一切是由父亲告知的。他想干什么,见我父亲?见了又能怎么样?讨论讨论这一辈子是谁伤我母亲伤的更深,还是争论争论母亲这辈子究竟爱的是谁?这是父亲心里最大的痛,我又怎么可能由着他再去往父亲的伤口上撒盐?

“乔先生,家父很好,不劳费心。也请乔先生不要再打扰我父母。失礼了。”说完我站了起来,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直接走了出去。我没有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的呆在里面,和乔家夫妇把酒言欢,其乐融融的讨论庄楠和乔沁的事。我做不到,我脑子里全是父亲守在母亲榻前的凄楚,全是福妈讲述的那段往事,全是替母亲的失望和伤痛。

方出君悦,家中司机便已在门口候着了。恭恭敬敬的冲我身后低头,“先生,太太。”我转头一看,庄恒不知什么时候跟在身后,面上倒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见我望他,只微微一笑,上前牵了我的手,替我开了车门。一路无话,他没问,我也没说。

回到房中,我立在露台外面,俯瞰山下的夜景。夜风凉瑟瑟的吹过,我打了个冷颤。肩头忽的一暖,庄恒正将一件外衣给我轻轻披上。“这里凉,站一会儿就进屋去吧。”他低低的嗓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更显磁厚。“你不问我什么吗?”我道。他挑眉笑了,“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这一夜,我缩在他怀里,任他浓浓的气息将我秘密包围。我没头没脑,语无伦次的给他讲述那个母亲的故事,也不知自己讲了些什么,也不知他听没听懂。他一直没出声,很久很久才将吻落在我的额上。“对不起。”他喃喃的道。黑暗中,他的眼睛闪着晶晶亮的光芒。我摇摇头,用手攀住他的衣襟。胃部一阵生疼突的袭来,我忙用手按住,蜷缩了身子。他察觉了我的不对劲,伸手扭亮了壁灯。“蕴茹,你怎么了?脸煞白煞白的。”他急切的问。

“胃疼,给我药,在抽屉里。”我断断续续的道,豆大豆大的汗珠已经滴了下来。他忙去拿了水和药,我接过吃下,蜷着身子等待疼痛过去。他搂着我,替我擦拭额上的冷汗。好容易缓了下来,我尽力冲他一笑,他的脸在灯下越发显得惨白,“没事的,我好多了。”他一瞬不瞬的望着我,圈紧了手臂,慢慢才恢复颜色。

“睡吧。我在这呢。”他在我耳边轻轻的哄着,一直哄着。

翌日早上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只是小偏厅里依稀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听着像是楠儿和庄恒。楠儿有些激动地道,“爸,上一辈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乔沁总是无辜的。你们总不能因为上一代的纠葛,就来反对我们啊。”

“够了。你给我小声一点。”庄恒打断了儿子的话,“你妈妈还在睡,她身体不好,你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这件事了。”

后面的声音听不真切,我想也知道楠儿现在的心情。他说的是不错,乔沁无辜,他无辜。可母亲何辜?父亲又何辜?庄恒是被我昨晚的胃疼吓怕了,以他的性格,拚着儿子不理解,也不会再让我受那姓乔的刺激了。我实在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和乔家的关系,心乱如麻,缓一缓也好。

然而,有些事是躲也躲不过,缓也缓不得的。当我在办公室里接到容姨的电话时,直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赶回施家,听跟去的司机哭哭啼啼的回我们,“我跟着老爷一起去拜夫人,我摆好了供品就在树下等着。没多久又来了几个人,有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他们竟也是来拜夫人的。老爷和那个老头吵了起来,我赶上去的时候,听老爷让他滚,不准靠近夫人的墓。后来他们走了,老爷就支撑不住,倒下去了…………………”

父亲终究是见到了乔立勋。这些天我始终拖着不陪他去亿生陵,就是怕跟姓乔的撞上了,没想到,父亲竟自己跑了去。突发性心脏病,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老爷子严令不许送他去医院,而医生也私下跟我们说,就顺着他吧。

“去看看你父亲,他刚刚醒了一会儿还一直念叨你呢。”容姨鬓发凌乱,双目无神的对我说。我茫然点头。卧房已被改成了临时病房,呼吸机,监护器全都按上了。施家的孩子全都到齐,垂手立在一旁。

又是走到这一步了吗?在母亲离开两年后,父亲也要撒手而去吗?老天到底要让我经历多少次这样的生生死死,到底要让我感受多少次切肤之痛?有人说,人这一辈子,前半部分感受生的愉悦,后半部分感受死的悲哀。小时候不喜欢吃苦瓜,觉得它难以下咽。越到大却越爱苦瓜,因为终于明白,人生的苦要比苦瓜苦上千倍万倍。

父亲在凌晨时分醒来,摘下氧气面罩,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看到我时,艰难的开口,“蕴茹,你还记得答应我的话吗?”我一下想起不久前,在书房里,对着父亲承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尽我全力保全施家。我含泪点头,“爸爸,我记得的。你放心。”父亲舒了口气,费力的笑了。容姨再忍不住,冲上去俯在父亲胸口。父亲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轻轻的道,“下辈子,找个真心疼你的人,好好过。”容姨痛哭失声。

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是,“静柔,这回总是我先了吧。”

风雨凄迷的夜里,我再无双亲。心灵最深处有一片天地,就此薨塌。

父亲生前将手中持有的百分之十五的施氏股份划拨到加拿大,新成立了一个相对独立的企业,遗命二哥施逸荻和施蕴晴接管。容姨的孩子从香港施氏集团的日常管理运行中退出。虽然无从得知父亲做这番安排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但容姨对她的两个孩子说,你们父亲做了他能为你们做的一切。

父亲另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由大哥继承百分之十五,逸华继承百分之十,我继承百分之五。大哥即日接任施氏集团董事会主席。至此,施家的天下正式过渡到施逸辉手中。一朝天子一朝臣,施氏的格局自然又是一番巨变。

丧期三个月后,庄恒代表香港工商联合会设宴,财政司高官陪席,香江豪富济然一堂。翌日的各大报纸头条齐齐刊登了几大集团主席把酒言欢,其乐融融的照片,以显示香港经济持续稳定繁荣和谐的发展。穆怡拿了报纸,点了点照片上意气风发的施逸辉,说了四个字,“吐气扬眉”。

这么多年来,大哥一直被压在父亲的赫赫威严之下,再出风头也不过是个太子爷,和庄恒、黎隆源相比在实权上相去甚远。现如今,他虽在持股比例上与当年的父亲无法相比,但也是施氏第一大股东。施逸荻远走加拿大,我不进董事局。逸华又是可有可无的性子,唯一的兴趣就是搞科技。可偏偏施家并没有IT产业,他便更是不上心,在和大哥几次商业意见上的争执之后,逸华几乎都顺着大哥,再不反抗了。如此一言堂的局面,无怪乎,穆怡说他是吐气扬眉了。

容姨在父亲丧事办完之后,决定跟着二哥一起到加拿大去定居养老。这是意料中的事了。父亲走了,二哥又要远离,她再怎么样也不会愿意独自一人守着施家大宅,终日靠大哥和逸华的供养。去加拿大对她是最好的安排。

临行前,我去看她。她正将一袭半旧的桃红色旗袍小心翼翼的放进行李箱中。我打趣,“容姨,好久都没看你穿过这么嫩色的衣服了,穿起来必是好看极了。”她却没有笑,只是缓缓的抚着旗袍的面纹,“这是我嫁给你父亲那天,他拿来要我穿的。说起来他娶我,不过是为了和你母亲怄气罢了。当年只要你母亲说一个不字,或是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介意,他怕是都不会娶我了。可你母亲什么反应都没有,这太伤你父亲了。可即便是那么恼怒,他也没忘了不许我穿正红,没忘了提醒我,我只是个妾室的身份。”

我无言以对,许久才问,“您恨他们吗?”

容姨听了泯然一笑,“恨?不恨!要不是你父亲,我一介蒙尘女子,在当时那个世道,早不知被卖入什么人家了,可能此时早已是一把黄土了。你父亲虽不爱我,可他毕竟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他能给我的全部,我知足了。这辈子,我遇到像他那样的男人,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太多的,强求不来。”

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强求,唯独一份爱,一颗心,强求不来。

乔立勋夫人曾经到庄园来过,希望和我面谈。当时我午睡未醒,事后才听福庆提起,说是被庄恒淡淡挡了回去。他大概是不愿意让我再见乔家任何一个人了。

庄楠在他外公过世之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找了个他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来见我。他对我说,“妈,我不会和她分开,乔沁真的是个好女孩儿,您处旧了也会喜欢上她的。”我闲闲的翻着本杂志,头都没抬,“随你。别带她进这家门就行。”楠儿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妈!您怎么能因为她爷爷而迁怒她呢?您一向是最开明的,怎么…………”我甩了手里的书,站起来,指着门口道,“给我出去。你大了,爱怎么都随你。”楠儿拼命的握了握拳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默默转身走了。我望着儿子有些落寞的背影,在心里说,“孩子,不要怪妈妈。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你外公的逝世乔立勋他脱不了干系。这笔帐隔在妈妈心头无法释怀。我做不到和颜悦色地对待他的孙女,做不到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接纳乔沁。给妈妈一点时间吧。”

医院里一直很忙,上午在门诊坐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三岁大的孩子,自己玩儿的时候把迷你小机器人给塞到鼻子里去了;五岁大的女孩吃圈圈薄荷糖愣是给卡在喉咙里了;还有宇儿那个要好的朋友,Linda在家烧水也把自己给烧伤了。我原本是没认出她来,直到她清清脆脆喊了声,“阿姨好。”我这才想起是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儿。在烫伤科的护士给她处理伤口时,我看了看她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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