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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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会儿，俞晓凡的声音从背景音当中脱颖而出：“明天要不还是一起吃个饭吧，不然我家就我俩，你带上他一起来？”
　　“我问问吧，问好了跟你说。”颜煊笑了一下：“凡哥，我觉得好魔幻啊。”
　　俞晓凡什么也没有再问，两个人随便扯了几句不重要的话题，临挂电话前，俞晓凡说：“你记不记得那年我翘课回来看你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会站在能被看见的地方。”
　　“嗯，怎么了？”
　　“那现在我恭喜你，站在了另外一个人的世界中心。”
　　颜煊被俞晓凡说得有些臊，他抗议道：“没有，哪有这么夸张的事儿，才刚确定关系就世界中央。”
　　“就是世界中央。”盛延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感受到颜煊扭头看过来的目光，他举手做了个头像的姿势：“不是故意偷听的，但你朋友说得很对。”
　　颜煊匆匆挂了电话，坐在床上仰脸看着盛延。
　　盛延被他看得几乎要不知所措，问：“你总看我干什么？”
　　“现在的看和以前的看不一样了。”颜煊笑眯眯的，伸手拍拍床沿示意盛延过来坐。
　　“哪里不一样？”盛延坐在颜煊身边，两人的手臂蹭在一处，颜煊还是很难相信这种触感今天早上还只存在在自己的想象里。
　　“现在这是男朋友的视角。”
　　小颜：脱单了，不一样了。
　　盛老师：坏规矩了，师生恋了。


第28章　春醒　11。　
　　盛延让他新上任的男朋友盯着看了一会儿，但是没过太久盛老师就意识到自己的脸皮并没能和年龄成正比这个几乎有些悲伤的现实。
　　“对了。”盛延转过头看着颜煊，本来在享受男朋友视角的小孩儿立刻将视线调转开，看着在简单的书桌上摆放整齐的教科书，盛延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学校给房子龙安排了重考，定在年后开学回去。”
　　“嗯……为什么？”颜煊悄悄把手塞进盛延的掌心，他用指腹慢慢地划过盛延手掌里的薄茧。
　　“他们班主任想证明这是他班里尖子生一次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我是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水平。”
　　“老师怀疑他？”颜煊手指的动作没停，划得盛延很痒。
　　“我收他手机的时候看了一眼他搜的题目，好像不是什么你们这个考场的人非要借助外力才能得到答案的题型。”
　　颜煊忽然有些恍惚，他对房子龙的了解早已不同往日，那些共同生活的记忆竟然比幻影还要更加不可靠。盛延察觉出他的沉默，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参与进对方生命自己已经缺席的那一部分。
　　“明天去哪儿吃？”
　　颜煊听见盛延问话，就把眼神从练习册上移开，“凡哥家里，他在学校那边有个房子。”
　　“挺有钱啊。”盛延点评一句：“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还在学校旁边的小饭馆兼职端盘子呢。”
　　“时代在进步啊，盛老师。”颜煊脸上又带出笑模样，“他平常帮他爸看店，看的那天挣的钱就都是他的，凡哥还是有钱。”
　　“还是个富一代？”盛延向后倒下去，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对他来说都显得陌生的天花板。
　　“富一点五代吧。”颜煊学着盛延的样子躺下去，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安静片刻后，颜煊突然开口：“暑假盛老师没事儿的话，跟我去禾木看星星吧。”
　　“好啊。”盛延答应得很爽快，毕业班的老师不参与高考阅卷，在志愿填报结束和等待成绩揭晓的中间时段里，都是他的假期，盛延的手机亮起又熄灭，他撑起身子，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
　　颜煊躺在床上看着盛延的动作没有动弹，直到盛延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轻飘飘地落下一个吻。
　　“晚安吻。”盛延起身，“小朋友好好睡觉。”
　　颜煊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应道：“大朋友也好好睡觉。”
　　“对了，我刚忘记问你，明天中午愿不愿意和我去李老师家吃午饭。”
　　听老师的话好好睡觉的颜煊小朋友并没在睡前看见这条消息。
　　颜煊陷在自己破碎的梦境里，他和十五岁的自己面对面，在一块柔软无际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他们谁都不肯率先开口，就好像这只是一场“谁是木头人”的幼稚游戏。
　　最终年纪小的一方失去定力，他说：“你听风的声音。”
　　颜煊长久地凝视着他，这种感觉并不同于日常生活中每一天都会重复多次的照镜子时的感受——那种时候你永远不可能从镜子里看见一个更加年轻的自己。
　　颜煊想对曾经的自己说点什么，但他也知道对方知道他经历和思考的一切事情，只是他不会变老。
　　仅此而已。
　　颜煊和他一起坐在山坡上听风的声音。颜煊知道这片草地在什么地方，也知道为什么他会长久地停留在这里不肯更换其他的场所。
　　这是颜彬埋骨的那座山。
　　颜煊站起身，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下次见面换个地方吧。”
　　手机上的消息停留了一夜，颜煊眯着眼睛看盛延昨夜遗留下来的消息。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复道：“好啊。”
　　颜煊对李静始终抱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愧疚，他自始至终觉得李老师的离职与他当年的那件事情脱不开干系，如果他想要迎来全新的生活，或许就应该试着再去看看这些当时与他密切相关的人。
　　直到颜煊收拾妥当坐在沙发上做英语阅读理解的时候，盛延才举着手机从房间里出来，他带了耳机，在跟人视频。
　　颜煊看见他把手机朝自己这边转了转，“来第一，跟我爸妈打个招呼。”
　　颜煊夹着笔朝手机挥挥手：“叔叔阿姨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盛延在手机的另一面冲着他的年纪第一比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口型，颜煊看明白了，他说的是：“男朋友万事如意。”
　　“我爸妈说谢谢你，让你好好学习别被我荼毒了。”盛延说这句话的时候，颜煊已经继续低下头做题了，如果不是他转笔时失手让笔掉在了地毯上，盛延觉得自己极有可能为颜神的心理素质拍手称赞。
　　盛延举着手机走远了，颜煊能听见他的声音从厨房里传过来：“就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小孩儿，我们班第一，应该就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时代在进步啊，我以前不带学生是因为没跟我一样聪明的。”
　　“什么叫聪明还没考个好大学，我那是隐藏实力，我考研不是考得挺好的？”
　　“行了，你们陪奶奶去吧，我中午去老师家吃饭。”
　　颜煊把练习册翻过一页，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嘴角的弧度无论如何都难以忽视。
　　盛延洗漱完蹲在颜煊跟前看他，颜煊问：“盛老师有什么事儿要通知？”
　　“中午你真的想去吗？不想去的话你在家等我也行，我吃完了回来接你。”
　　“真的，我对李老师没什么意见，当时她做我班主任的时候也对我相当包容了。”颜煊把练习册合上：“要不要去买点东西？”
　　“我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基本不买，不过今年带上你的话还是买点东西。”盛延站起来往卧室走：“要我给你借衣服吗？”
　　“不合适吧，我来老师家里蹭吃蹭喝，不仅不交钱还连衣服都霸占。”颜煊伸了个懒腰，“我会不好意思的。”
　　“看不出来啊颜神，原来你还是要脸的。”盛延站在卧室跟前冲他招手：“过来挑。”
　　颜煊把练习册放回自己房间，义正言辞道：“先说好，我不穿你的裤子。”
　　“嗯？”盛延正在衣柜里吧啦衣服，听见颜煊的抗议没忍住乐出声：“太大了？”
　　“腰太肥了，盛老师。”颜煊拿过盛延的毛衣，“少喝点啤酒吧。”
　　“欺师灭祖的小崽子。”盛延嘟囔了一句。
　　盛延陪颜煊买了一束花，颜煊本来还想买点吃的，被盛延制止了，“他们吃不完，回头还得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拿走。”
　　颜煊听了就笑，盛延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颜煊，按这个道理来说我是你师兄吧，叫一声我听听。”
　　颜煊整个人都被花束埋起来，盛延稍一扭头就恍惚觉得自己旁边坐了个花妖。花妖瓮声瓮气地说：“我听听。”
　　盛延被颜煊逗乐了，但无奈一大束的百合康乃馨洋甘菊让盛老师无从下手，最终只能笑骂了一句：“我以前真是从没发现你这小孩儿这么讨人厌。”
　　“没有啊，我好冤枉。”花妖继续藏在万紫千红里顶嘴：“我只讨盛老师……”
　　“喜欢。”
　　“嗯？”颜煊动了一下，花束的包装纸被他蹭的哗哗作响。
　　“我说，你讨盛老师喜欢。”
　　小花妖颜煊沉默了，盛延替他拉开车门，抱开那束看起来有些过于隆重的花，“到了，下车吧。”
　　颜煊这才看见这个小区就是初中部背后的那个教师家属区，他们以前在操场上踢球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把足球踢进这个院子里，就连颜煊都很难数清自己在那个红砖围墙上爬上爬下多少次。
　　“李老师他们家原来就住在这儿啊。”颜煊把花接过来自己抱着，盛延在前头带路，偶尔和他闲聊两句。
　　“我以前也在她家住过，时间不太长，但是跟他儿子脾气性格都不对付。”
　　颜煊没说话，盛延就继续自己说：“不过他不在，他每年圣诞节的时候回来，现在这会儿估计正在纽约蒙头大睡呢。”
　　盛延带着颜煊上楼，在一扇门上贴了好几个“平安家庭”等等一系列称号的铁门跟前站定，盛延把花从颜煊手里接过来，冲门抬抬下巴：“敲门去。”
　　李静打开门的时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虽然几年没见，那个曾经在她班上担任班长还带着同学四处胡闹的少年已经有了些成熟的轮廓，但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在她跟前油嘴滑舌为打架同学开脱的班长的模样。
　　“李老师好。”颜煊和李静隔着一道门槛各自堵在门口，盛延只好在背后出声催促道：“麻烦里面那位退休女同志让个路，让我们祖国的花朵带着他买的鲜花先进去。”
　　李静这才慌慌张张地让开路，颜煊站在玄关换鞋，盛延把花递给李静顺带与她寒暄：“这就是今年的新年礼物了，师娘还满意吗。”
　　李静瞪了盛延一眼，颜煊恰好换完鞋抬头，看见了李静眼里的泪水在这一刻蜿蜒而下。
　　他把花放在电视柜上，伸手轻轻抱住了这个如今只到他肩头的老师，李静听见他说：“李老师，谢师宴我没去，等我高考完给你补上。”
　　“谢谢你不仅能教出个中考状元，还能教出高考状元。”
　　“我一直很……惦记您，也惦记老师家的苹果，比盛老师给我买的甜多了。”
　　“这话我可不同意啊，颜煊别卖乖了，过来端饭！”
　　“哎，来了！”
　　李静在围裙上擦擦手，轻轻地拍了拍颜煊的胳膊：“都长这么大了啊。”
　　小颜：有男朋友的第二天，高兴。
　　盛老师：被男朋友盯着的第二天，高兴。


第29章　春醒　12。　
　　陈旧的餐桌上被各式各样的热菜凉菜摆得满满当当，三人的手边放着装满橙汁的玻璃杯。颜煊偷偷看了李静一眼，想看出她的心情究竟有没有好一些。盛延在桌下轻轻踩了颜煊一脚，颜煊转头看他，盛延冲他摇摇头。
　　颜煊没理解盛延的意思，他是在说没事，还是在说别看了？
　　李静给颜煊夹菜，颜煊对这般亲近的举动感到陌生，似乎以前还住在房子龙家里的时候，房子龙的母亲也时常这样照顾他——给他夹鸡翅，给他夹排骨，给他夹符合房子龙口味的大多数食物，惹得房子龙真真假假抱怨过几次。
　　颜煊在此刻回想起这些细节的时候，才觉得房子龙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聪明人，也可能他曾经作为自己的朋友，也自始至终不曾关心过自己的喜好。
　　房子龙只记得他自己喜欢什么。
　　颜煊咬着一块糖醋小排轻轻地笑了一下。
　　颜煊的胃口时好时坏，或许是前几年春节的记忆还根深蒂固地影响着他，导致他总是在这种阖家团圆的热闹日子里提不起太多的兴致。
　　盛延看了颜煊几次，在李静又一次准备投喂颜煊的时候，盛延端着碗半路截胡了那块颇为诱人的鸡腿，李静瞪了他一眼：“你这么大人不能自己夹？”
　　“颜煊也没比我小几岁啊，那您还在这儿给他夹得不亦乐乎的呢！”盛延啃了口鸡腿，说话时嘴角还占着浓稠的酱汁。
　　颜煊被他逗乐了，他也实在是吃不下，只盛了碗排骨汤小口小口地喝着。李静哼了一声，“那你俩能一样吗？”
　　盛延啃完鸡腿，面上的表情看起来竟有几分孩子办的不服气：“我俩能有什么不一样啊，我比他多长个胳膊还是少长个腿？”
　　“我看你比他少长个脑子多长了张嘴。”李静没好气地说。
　　颜煊就低着头笑，汤匙里的排骨汤被他晃荡得只剩了半勺。
　　吃过午饭，盛延照例被支使去洗碗，李静坐在沙发上给颜煊削苹果，刀尖楔入果皮与果肉之间，两者分离开来的声音听起来安稳而日常。颜煊以为李静会问他一些问题，或再与他谈些什么过往，但这些在他预想当中的对话都没有发生。李静只是给他削了个苹果，和他说：“没事儿多跟着你师兄来家里吃饭啊。”
　　颜煊点点头。
　　盛延洗过碗又陪着李静坐了一会儿，这才带着颜煊一同离开，临出门时李静还给颜煊塞了个红包，颜煊不要，盛延凑在他耳边说：“收下吧，让老师买个心安。”
　　坐到车上的时候盛延才说：“老师跟前没有能给红包的小辈了，我师兄也没结婚，又是家里的独子，老师来新疆很久了，跟老家那边几乎断了联系。她见到你挺高兴的，真的。”
　　颜煊拿着红包，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盛延逗他：“要不要老师先给你存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那盛老师倒是说说，”颜煊把打开导航的手机放在车内的手机支架上，接着道：“长到多大算大？十八？”
　　盛延趁着看导航的时间斜了颜煊一眼：“要不我把方向盘给你，你来开？”
　　“我没驾照，这属于无照驾驶。但是盛老师不一样，盛老师知法犯法，更严重。”
　　盛延笑着转过弯，驶进市区的主干道上，街上热闹非凡，路灯杆上挂了大红的灯笼和中国结。颜煊看了一会儿转过头问：“盛老师还记得晚上要带我去放炮的事儿吗？”
　　“记着呢，你盛老师还没老到昨天的事情今天就想不起来了，你要想带着朋友一起去也行。”
　　“不带。”颜煊在盛延挂档的时候的时候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手背：“他们这种渡过热恋期的情侣就自己玩儿去吧。”
　　盛延笑个不停，路过超市时他问颜煊：“你去也不用带东西？”
　　“到他们家不用带，带张嘴吃就行了。”颜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带两张嘴也没关系。”
　　“我还没问你，他对象长得好看吗？”
　　颜煊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我当时跟你说的时候可能讲的不是太清楚，他对象你认识啊。”
　　“哦……咱们学校的？”盛延把车停进俞晓凡居住小区的停车场里，“高中就在一起了？”
　　颜煊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嗯，他对象就是刘非凡啊。”
　　盛延的动作顿了一下，　颜煊不知道他是在吃惊哪件事情，是吃惊俞晓凡喜欢男生，还是吃惊他喜欢的人是刘非凡。
　　“谈个恋爱都讲究强强联合啊。”盛延跟着颜煊往俞晓凡家里走，顺便给颜煊科普这个说法的由来：“当时我记得有个什么知识竞赛吧，每个班两个名额强制参加，竞赛的时间离期末考试也不远，就是学校为了丰富学生生活弄的，没什么含金量，成绩好点儿的都不愿意来，每个班都报得挺随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