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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曲尽星河-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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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流霜立刻面露怒色,李芷连忙凑到她耳边说话,说了一会打算,她这才安定下来。
周兴正是上一次举例暴秦之人,他来到众人前面,身后还有人扯他衣襟,他硬把衣襟拽回,举着竹笏大声说:"陛下刚为械斗杀四十人余,天下肃严,如今眼下,若为亲情像诸人所说的那样,判宝特无罪,岂可令天下服?所以请陛下论宝特之罪,斥诸大臣不辨事非,以正视听。"
大殿上哑口无言。
黄皎皎却一下瘫坐在地上,哭了出来,谢小婉伸手扶她,扶不住。
周兴道:"臣以为宝特其罪有三。一,与人私斗;二,事后报复;三,破坏制度,擅自调兵。"
有人反驳:"对方挑衅侮辱在先,犯王家之尊严。"
周兴道:"可自报身份警告之,警告否?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别人又知道他是谁?所以对方并不算冒犯王家。至于挑衅侮辱,则可以告官呀。"
有人冷笑:"宝特是大王之子,不是官,还要再告官?"
周兴道:"职官自有本职,怎可到处越俎代庖?"
有人说:"事后报复算不上吧?打架也罢,私斗也罢,伤了人,怎么叫事后报复?”
周兴道:"架己打完,官府己出面,对方己不敢反抗,此时持刀行凶,算不算报复?"
又有人说:"官府抓住打王子者,不该杀他的头吗?"
周兴道:"该不该杀,自有官府审案的步骤……”
他们唇枪舌箭,狄阿鸟却觉得其它人在胡搅蛮缠,打断说:"那该如何论罪呢?"
周兴道:"按律是死罪。"
在震惊中,他补充:"只是宝特还未满十五岁,虽然我们东夏尚未完善未满十五岁的减刑事宜,却注明:死可免,父不受牵连。那么我们取他国案例,就只能判流徏,只是未满十五岁的少年,要是不父子同判,只流放该少年,他就没法生存,就不是‘死可免’,所以此案只能借鉴,不可照搬。"
他又说:"古籍中另有案例,雍世子犯法,使流放,处世子傅刑。宝特年龄幼小,虽有先生,先生却没有官禄名份,亦不能照办处置,再就是我们律法中明确表明不作株连。所以还是应该判为流放,在流放之刑无法施行时,可以同等处罚量之。于王子之身,流放与受质等同,建议质于外国。"
狄阿鸟大喜,道:"妥。大妥。若无先生剖析,定痛失爱子以全道义。先生善治律,若得重用,举国必无冤错不平,当拔为大司法令。掌天下刑名诉讼。"



二十六节  回来晚了
桃林缀艳,落英缤纷,而溪水像一条蜿蜒的小蛇从山隙中钻了出来,绕着桃林的边缘跳动,在几片岩朵边翻出几许浪花。它略显浑浊,却又被太阳挂亮。在这光线孕育出的一缕又一缕的晶莹中,许多有花纹的玛瑙石明明白白,摆尾游过的小草鱼自一旁频频穿梭,追逐着水面浮簇而下着片片桃花花瓣。整条溪水,更像一条充满魔力的玉带吸引视线,令人不能自拔,渐渐地恍惚。
心先有意,而后景生,多数痴于美景的都是才子、佳人,文人墨客,故景常在,美则由心中来。
朱汶的心情多了一丝迷乱,顺手弹了一首不知名的古曲。
陈天一则在琴前的平坦地面上击剑,剑随琴奏,流光击凝,腾挪跳跃。
渐渐地,他跟不上了节奏,便收剑在手,大声问:"娘。这啥曲子,儿子没听过。"
朱汶"哦"了一声,左右不停,盈盈拈动说:"这是一首‘问军行’,虽名不见经传,却广为弹唱。"
她凝檀轻吐道:"或从十三北防河,便至期年西营田。去时双亲与裹头,归时不见高堂颜,夜秉烽火谈旧事,妾心安解将军颜?又闻羽檄西远去,不知归程怀闺怨。"
她罢了琴,轻声给儿子倾诉:"这首词是以一名女子的口吻,讲她与一名年轻将军之间的爱情的,女子在外遇到了这位少年将军,本以为是军匪莽夫,却没想到夜晚坐到一起,看着远方的烽火相谈论,才知道这将军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十三岁就去了北方打仗,转眼间又到了西陇营田,去的时候,父母还在,等人回长月了,却再找不见了父母。女子越听越悲伤,就想安慰他,可安慰不了,于是由怜生爱…后来他们就成了亲。成亲之后,将军又要打仗西去,女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心里就很难受。"
陈天一好奇地问:"娘。那你和我爹就是这样认识,然后成亲的么?"
朱汶鄂然,觉得也不算错,就轻"嗯"了一声。
陈天一又问:"那你是不是特别爱我爹,爷爷和爹爹都死得不明不白,你让我练好武艺,将来给他们报仇?"
朱汶呆了一下,发怒说:"你胡说什么?娘让你练剑,是为了让你能有一身武艺,保护好你自己。是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陈家父子死的不明不白的?是谁?"
陈天一被她吓到,老实交待说:"是舅舅。"
朱汶咬牙道:"他胡说八道的,娘回头教训他。"
她问身后的下人:"朱长呢?"
下人回答说:"东夏的姑娘性子开放大胆,姨奶奶听他说还没成亲,就让人给他匹马,让他去牧场玩。"
朱汶对此意外:"姨也真是。就他那样,能会被姑娘看中?"
不远处响起几声轻笑,谢小婉一手扯着蜜蜂,一手扯着狄梧往跟前来,边走边回答说:"那可说不准,朱长身材魁梧,五官端正,也许被牧民家的姑娘看中,回来让你替他提亲呢。"她又说:"谢谢你,用你的办法,还真给化解了。"她推着俩孩子,一本正经地说:"快谢谢姨姨,帮你们保住了你们的哥哥。"
蜜蜂咯咯地笑,上前就磕头,起来找到陈天一,问他认识不认识自己。
因为狄宝和嗒嗒儿虎都让着她,她现在就是家里的第一大害,谢小婉格外担心她欺负陈天一,就说:"天一。她被一家人惯坏了,要是招惹你,你尽管揍她,姨姨决不怪你。"
狄梧同意,张口就跟一句:"坏姐姐。"
蜜蜂"哼"了一声,回头盯着年龄尚小的狄梧,小手捏上他的腮帮子,慢慢地打旋。
狄梧连忙改口:"好姐姐。"
他跑到谢小婉腿边,又回过头说:"姐姐你要打我,我和狄宝一起走,不与你玩了。还会告诉阿虎,是你把我打跑了。阿虎阿哥最疼我,看他不找你算帐?"
朱汶觉得谢小婉的孩子好灵动,那蜜蜂扎两小辫,黑白分明的两眼睛说转圈就转圈,狄梧也一样,能爬会走的年龄,口齿就己清晰无比。
她一把将狄梧抱起来问:"这孩子咋这么聪明,威胁他姐姐威胁得溜溜的。"
谢小婉笑着说:"咱家的小孩都聪明,大娘不许他们打架,过年时聚一堆,只好你坑我骗,你不知道多有意思"
她小声说:"阿鸟也一起来了,正在挨我娘的训数和唠叨,一会就过来。我带孩子们去一旁玩,你有什么话,趁机说给他好了。"
一转头,她看见蜜蜂跑溪水边上了,顿作狮吼:"狄蜜蜂,水是冰的,你敢捞水?想被扔进去吗。"
怀里狄梧央求:"阿妈。你把我扔进去吧。我也想去玩。"
谢小婉石化。
她拎了狄梧起来,黑着脸说:"没你不想玩的?扔进去便宜你了。"训完,喊上陈天一、蜜蜂,和下人一道去下游去玩,边走还边说:"天一,你看我们家蜜蜂长得好看不?"
陈天一看了一眼,好久没敢吭,正要再往前走,感觉腿被什么绊了一下,噗通一声踏溪水里了,腿一冷,便"啊"地一声大叫。
一旁蜜蜂叹气说:"唉。太漂亮了吗。天一哥哥都尖叫呢。"
她一扭脸,见谢小婉瞪着,一本正经地说:"阿妈。你干嘛,是谁把天一哥哥扔到溪水里去了?"
然后,她怕阿妈揍,甩着两只小辫,撒丫子就跑,跑出谢小婉能抓到的范围,一跳一跳地唱歌。
陈天一半身子都湿了。
谢小婉又气又无奈,只好放下狄梧,拉了他回去换衣裳,边走边说:"你别跟她一样呀,都是她阿爸把她给惯坏了。"
她把陈天一带回庄院,给找了几件粗葛厚布的衣裳,看着这些衣裳,谢小婉只好说:"男孩子就是要多吃点苦,不用穿那么好是吧?这几件都是嗒嗒儿虎他们去牧场和庄田时备穿的衣裳,你看谁的合身就穿谁的,我让给你熬碗姜汤发发汗,换了衣裳喝碗姜汤再去玩,免得生病。"
陈天一挑拣一下,终于找到一身细料的衣裳,略有些细,却还算合身,换上一问,才知道竟是女孩穿的,想蜜蜂那样的性格,不管是不是她的,被她认出来,肯定要被讥讽找事,连忙钻屋里,再随便找件换上。
这回换了件嗒嗒儿虎的,腰带上还别有十几把梭子镖,陈天一拔出来,看着精致,就去喊小姨,要讨去玩。
谢小婉看是嗒嗒儿虎的,就笑着说:"他的就没事,他没其它小孩的古怪,你尽管拿走玩吧,他想起来的话,我就说阿梧给他拿走弄丢了。"
喝完汤,陈天一迫不及待跑桃林边试镖。
他在一棵桃树上做上标记,站到十多步外投扎。
虽然这是件极没有意思的亊,却因为意外得到这么多梭子镖,以他的年龄却乐而不疲,好像镖法是这一天就能练好的。
练了大半个时辰,十次九不中,拣镖也拣累了,正不想再练下去,听到一个大人的声音:"你就是天一?"
他回过头来,发现母亲站在远处的树下,掩面沾襟,而一位高大的大叔走近了,离自己己不远。
他怯生生点了点头,判断这是自己的姨父,便称呼道:"姨父大人。"
来的的确是狄阿鸟。
他被谢小婉拉来见面,听完朱汶的建议,觉得更像是在谈生意,对母子的欠意一下被冲淡许多,只说自己会安排专人分析此事,看看有没有这么干的意义。
朱汶也感觉出他的冷淡,要带他看一看天一。
果然,见到陈天一一个人在桃林玩梭镖,狄阿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把陈天一叫到身边,蹲下仔细端详,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与蜜蜂他们一起去玩?"
陈天一不好告诉他被蜜蜂跘到了水里,只是说:"我向姨姨要了好些飞镖,就来练习飞镖了。"
狄阿鸟持了一支,掂了几下说:"这样练不行,心气神,眼力劲都到了,自然就好了。"说完他一摆手,梭镖钉到二三十步外的树上了,尾部发出一声金属才会发出的啸颤。
陈天一嘴巴一下张圆,跑过去,那飞镖竟从树上拔不下来。
狄阿鸟笑着说:"还是要先练劲,劲练好了,指腕合一,心意驭之,方可中敌。否则这十步投练,只求中的,投中也无杀伤之力。"
朱汶走到他身后,一把抱住靠上,轻声说:"孩子没有名师呀。"
狄阿鸟想了一下说:"干脆让他到北平原读书吧,让小婉替你安排。那些名师,可都是无双国士,东一个西一个全派出去怎么行。就让他在北平原读书。到时我看他们兄弟几个谁读得好。至于武艺?兄弟几个不必全成为猛将吧?要因材施教。他毕竟不同于嗒嗒儿虎的身板,显得柔弱了些。"
陈天一看着母亲,发现自己没眼花,也没看错,一下愣在那儿,突然他把梭镖一阵乱扔,扭头就跑。
狄阿鸟唤了两声,见唤不回来,苦笑说:"他见你搂了我,一时接受不了。"
朱汶轻声说:"你不打算让他认祖归宗么?要不早做打算,别人胡说八道,难免不进他心里。今天他就给我说他爹死得不明不白,他要好好练剑,长大为父报仇,你不怕他这种心理会被别人利用?"
狄阿鸟愣了一下,反问:"你也知道怕呀?"
他又说:"孤要出征了,回来再考虑这些事情吧。"
朱汶叹了一口气:"不能回来再考虑,听小婉的口气,还想让他与蜜蜂定亲呢。能吗?"



二十七节 共侍一夫
狄阿鸟开始头疼。让不让陈天一认祖归宗呢,让孩子认主归宗肯定是应该的,这也是为孩子好,陈元龙死于自己的报复,陈敬业很有可能被朱汶暗杀,现在不认孩子,等他长大了,自认为陈家的骨血,不一定会被别人灌输上什么念头,难道让自己的孩子向自己的亲生爹娘复仇?
再说了,没有父亲也不利孩子的成长呀。
哪怕自己不能在他身边,但是能让他知道他不比有父有母的孩子少点什么,这样才好健康地成长呀。
但是要认孩子吧。
这件事怎么去给李芷他们说呢?
给李芷说吧,还算好说,大不了脸皮一厚,承认年少时不懂事犯下了过错,但又怎么让谢小婉知道呢?
那可是她的亲表姐,弄到手了不说,还有了一个孩子。
他花费一刻钟去考虑这个问题,也仅考虑一刻钟,时间宝贵,出兵的事复杂多了,他也不可能一天到晚琢磨现在认孩子,还是再放一放。
到了晚上,谢小婉倒是先提了,问他:“你觉得天一这孩子怎么样?汶汶姐博览群书,智谋过人,教出来的孩子一定不会错,让咱们家蜜蜂与图里家孩子定亲,胜她表兄么?我知道图里家族战功显赫,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许你将孩子卖掉。既然说不定哪天你就将孩子许出去了,我就先下手。”
狄阿鸟大惊失色,脱口喊道:“你敢?”
谢小婉根本就不怕他,吃吃笑笑说:“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的女儿。那也不能光你说了算。你要是不肯,我就说给我娘,让我娘给你说去,我不信我娘说话,你也冲她喊着敢不敢的。”
狄阿鸟愣了片刻,把手指按到脑眼上。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说:“你不想将蜜蜂许给图里家族,孤理解,你嫌人家一家老小窝囊,你参谋些好孩子,这是做母亲的天性,孤就算与你争论,也不会非说一不二。但是天一不行。谁都可以,天一不行。”他一咬牙,承认说:“听朱汶说,那孩子是孤的。”
话音刚落。
谢小婉就哈哈大笑,半点不信,说:“算着这孩子的日子,起码也是人家被接回宫廷才怀上的,你少自作多情,就算在武县你与汶汶不干不净的,日子也不对。我都是听说孩子早产,没见着晚产的。”
狄阿鸟硬着头皮,皱了眼睛说:“回京之后也有过。”
谢小婉渐渐不笑了,她尖叫一声,从床上抓了一只枕头,朝狄阿鸟头上砸去。
狄阿鸟落荒而逃。
见他逃了,谢小婉又坐了回去,她也是个极有智慧的女人,略一迟疑,就又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收拾一番衣裳,继而,她走了出来,眼看两个贴身的丫鬟随后跟上了,就轻声说:“不用跟着了。我是去我表姐那儿问她点事儿。”
朱汶汶正在教训朱长。
她盯着朱长,轻声问:“朱长。你是不是觉得姐姐亏待你了?可你知道姐姐有今天,都是为了谁?不是因为你和娘,我……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么?姓陈的给你吃了喝了,你给天一说那些话?”
她冷笑说:“姓陈的死,咱娘那样没心眼的人都说他遭了报应,你呢。到底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不是他死了,你能像现在持着银两,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到处寻花问柳么?”
朱长愕然,连忙说:“姐。你别生气。我给天一说那些话,也是为了让他听你的话,争气不是。”
他慢慢一琢磨,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问:“姐。你该不是说……”他似乎明白了,却又有些不明白。
姐姐虽然越发深沉内敛,但和心狠手辣还是有着距离的,事情会是那样的么?会是的么?
她柔弱文静,知书达理……
朱长发现自己对姐姐的所有评价都被推翻了。
朱汶淡淡地说:“你是我弟弟,我会不疼你么?为什么不花钱给你买官,你当真不知道么?父亲去的早,没有人教导你,你和族人一道被官府流放,失学学坏,现在家里有了钱,姐看着你的心性,就你现在这样的纨绔浮华,口无遮拦,烈燥无胆,就肯定你不是当官的料。看起来姐姐是个郡主,但是我们家族没有人在朝为官,没有人能够照应你,给你买个官,你就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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