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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占戈-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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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我分兵的最大原因,河南路是今年大旱的灾区,还是较早就上报饥荒的路府,要他们一次提供十五万大军的补给,恐怕逼死河南布政使也筹不出来。

这次,我的军旗也换了,全军打的是“越宰相明”字样的旗号,韦白亲自操笔写的魏碑体,很有气势。

章仪和芸儿只送我到门外,带了许多东西,连寒衣都准备好了。

“莫非两位娘子希望为夫不要回来?带这么许多东西。”我笑道。

两人当然又是一阵娇嗔,拖着我的手说话。我的大军辰时便要开拔,她们倒像是永远说不完一样。最后道别再三,总算上了车,不过心里总是甜蜜蜜的。

车驾到了隆武门,武安带着神武军的官兵给我送行。他新婚燕尔,我又要用韩广红,也就顺势让他做了神武军统领,拱卫京师,负责京城治安,兼且训练新兵。不过听说他对此大为不满,差点杀妻求将,好在武纳拦住了,否则又是给我添了桩麻烦。

“祝,军相旗开得胜!”武安给我斟了满满一碗酒。

“祝,明相旗开得胜!”他身后的将军们也端起酒碗。

这叫壮行酒,将军出征总是要喝的。我没有拒绝,举了举酒碗,一饮而尽,又一口喷在了衣袖上。大军统领照例不能醉酒,所以壮行酒都是淡酒,有些不胜酒力的将军索性就以茶代酒,武安给我的却是最烈的芦山大曲。

这种酒,我在北疆喝过,这么一大碗下去,没有三天人起不来。

瞪了他一眼,我轻轻挽了衣袖,让人推我上车。

“武将军,清闲时节,好好读书,将来或许也能放个文职呢。”车马经过武安身侧的时候,我掀起窗帘,微笑着对武安说道。大凡渴望上阵杀敌的武将最怕没仗打,我看到武安脸皮顿时绷紧,心中一笑,这个就是报复的快感。

 第六章 异人

从京师出发之后五日,往西入了关内路。这条路是当年大帅西征时便走过的,也是历代大军西进都走的老路。说起来,西域总是难以太平,若不是当地夷人作乱,便是封疆大吏造反。最麻烦的便是西域不同北疆,我能立十年大计去彻底平弭匈厥古,却不能同样对付西域。因为只要中原太平,朝廷强大,他们都是顺民,一个个比谁都忠君。

若是中原有些异动,或是朝廷微微软些,他们便成了“西匈厥古”,恨不得反咬一口,这次马全郭手下有五万蛮兵便是明证。

关内布政使李蕃,从彭原府星夜前来我本阵所在的汶水县,刚好赶上我要启程的前一天晚上。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李蕃给我的印象还不错,知书达理,文质彬彬,虽然赶得疲惫,地方军政却记得丝毫不差。

我让人给他上了茶,待他说完,笑道:“有劳李大人了。”

李蕃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道:“明相客气。张将军随金将军麾下,已经在花口招募民船,准备渡河呢。”

“够吗?”我这也是明知故问,要大军渡河,船再多都不够。

李蕃果然摇了摇头,道:“已经发动了不少民夫徭役,可人手还是不够。”

“刚才李大人说了各县设立粥场一事,为何不让难民以工代赈呢?便是妇孺也该可以担起一些杂役。”我同情难民,但是不喜欢不劳而获的人。想我当年,坑蒙拐骗打抢赌,就是没有吃过嗟来之食。

“这……明相,还有诸多不便啊。”李蕃想了想,低声道:“最为紧要的便是他们都是流民……”

“流民又如何?”我有些奇怪,历朝历代,谁说流民不能做工?

“明相,苛刻百姓,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啊。”李蕃顿了顿,低头道。

“李大人说的是,背井离乡已经是一桩惨事,怎么还能苛刻他们?”我觉得李蕃想得周全,胆子也够大,敢说出来,的确是堪以重任。

“那……还请明相明示。”

“李大人,你可去过与叛军对峙的沿岸?”

“回明相,卑职本月上旬去的。”

“李大人觉得军心士气如何?”

“这……卑职不好说。”

“我都知道,”我喝了口茶,悠悠道,“江湖传言我篡位,是吧?你不要紧张,呵呵,我不在乎旁人如何说三道四,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哎,说民心士气。大家都是骨肉同胞,兵戈相向定然不会有什么民心似铁士气如虹。但是李大人,只要你告诉那些流民,正是因为陈和逆天而行,才有了今日的大旱,我让他们做杂役,不是苛刻他们,是要大家同仇敌忾,还我大越太平天下。”

“是,卑职明白了。”李蕃很聪明。

“只要我们士气高昂,民心定然会向着我们,到时候那些叛军自然不战而败。”

“明相英明。”李蕃笑道。

我越发喜欢李蕃了,持经守权,正直却不迂腐。老实说,苏轨也是个正直的人,可惜太迂腐了。

“若是没事了,李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道。

“那卑职告退了。”

李蕃走后,我倒在榻上,眉心有些肿胀,想来是最近耗神太过。正用手揉着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冷。

我睁眼看了看,确定门窗都是关闭的,不知怎么会有股阴风。又重重躺下,突然又觉得一阵风吹过……

实在有些诡异,我刚想挣扎着坐起身喊人进来,却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了。想喊,也喊不出声。不知什么时候眼睛居然闭上了,怎么也睁不开。冷风一阵快过一阵,我开始浑身打摆子……

“来人啊!”我心里喊着。

就这样,我在榻上过了一夜。我想过了各种可能,甚至有人下毒都想到了,不过却无法改变这个任何事。难道我被下了“山药”?就像圣上一样,被人毒害得只能躺在榻上……

不过我还是能感知周围的一切,我清楚地知道太阳升起了,阳光射在脸上,透过眼皮看出去一片暗红。太阳越升越告,红色不断变幻着深浅,终于有人轻轻叫我了,该是到了大军出发的时间。

我只能以颤抖作为回应,希望他能明白,去给我找个好医生。

他大声又唤了两声,终于跑出去喊人了。

不一会,进来的是我帐下偏将王崎,当初我还笑王宝儿说他们是“王家军”,不过此人倒是胆大心细,就是有时候太冒进了。

“明相,明相?”他唤了我两声,我还是只能颤抖一下。

“还愣着干吗?去找大夫来!”王崎大声喊道,当下有人出去找大夫了。

我不知道一个小县是否有明医能治这怪病,看起来像是中风,我自己却又知道这绝对不是,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想起前线军情,不禁有些着急。

过了一会,大夫来了。替我把了脉,还在我手上扎了两针,不知道是哪家的手法,大概连血都给他扎出来了。

“马上风。”他说。

“你疯了……”我心里说。

不知道旁人都是以怎样的眼神在看我,我有些难过……

“服了这贴药就好了。”他又说。

“我死也不喝!”谁知道这个庸医给我开了什么……

“多谢大夫了。”

王崎那个家伙,比较笨……不过也怨不得他。

我心中苦苦叹了口气,以后真要找个人给我看看命,位极人臣倒是不假,可怎么老是不顺呢?以前硬挺着总是不信这些,可现在也由不得我不信了。最不能融忍的,居然说我“马上风”……我是那种不知检点的人吗?若是传到章仪芸儿耳朵里……

我已经能想像章仪暴怒,芸儿暗自垂泪的情形……

当天,我牙关紧闭,居然被王崎一捏下巴,硬生生撬开,把汤药灌了下去。我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但是有种人之将死的感觉。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等我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该是晚上了。又过了不知多久,我听到有狗叫,那是军中的狗,无比的势力,看到什么都叫,除非你穿上将军的战甲。它开头也对我叫过,后来被踢了几次,便不敢再造次了。奇怪的是,它叫了一会又不叫了,倒是有几个兵士叫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来人啊!”

不一时,营中的警钟都敲了起来。

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居然能让手下兵士这么大张旗鼓。而且,渐渐的,他们似乎朝我房里来了。

“道长请。”

是王崎的声音,不知道哪里请来了什么道长。虽然我也算半个道家出身,却对僧道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们之中骗子更多些。

“呀,呀,呀!师兄,说句话吧。”

有人扑在我身上,用力摇我。我被他摇得头疼,忍不住就像张嘴骂他,只是奇怪的是,他越摇,我的身子就似乎越轻。他又喊了几声师兄,我居然能张开眼睛了。

虽然很朦胧,但是我的确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皮肤细白,微微有些发胖的年轻道士。但是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喊我师兄,当日在死牢里,绝对没有另外的人。

我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一阵咕噜的声音。

“我师兄嘴干,麻烦去取些水来。”那年轻道士对王崎说道。

我抬眼看了眼王崎,用力点了点头。

“水来了。”有眼色的兵士已经送了一碗水来。

那道士接过水,一手抬起我的头,喂给我喝。那群粗人把我放在这里一天都没有想过给我喝口水,所以这碗水就如同甘露一般可口,我甚至不舍得他急急抽走碗,定要把底子喝干才罢休。

“再去取来!”王崎喊道。

我一连喝了三大碗,精神也越来越好,似乎病已经痊愈了,不禁有些奇怪。不过更让我奇怪的是这个道士,一直笑嘻嘻的模样,闭口开口都唤我作师兄。

“有劳道长,敢问道长仙乡何处?”我缓缓施了个礼,问道。

“嘿嘿,师兄,不记得我了?”那年轻道士笑道。

“这……在下师门历来单传,恐怕道长认错人了。”我疑惑道。

“神机妙算岂可能,炼己修心或有灵。”道士笑着吟道。

这的确是祖传的诗句,他怎么会知道?我有些迷茫,莫非是师父这些年又收了弟子?怎么会是个道士?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我也补上了前两句。

道士一笑,道:“我说没认错嘛,哪有连自己师兄都认错的道理?师兄,给!”他说完,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掏出来。见我惊疑地看着他,他笑了笑:“嘿嘿,忘记了,在包袱里。”说着,解下背着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件物事。

“翠绿如意!”我忍不住惊叫起来。

自从夺权之后,派了许多人去搜查孝王府和太保府,都没有师门如意的下落,也没有找到宗谱。为此我还难过了几天,只是因为京师事多,所以才渐渐忘记了。今天突然出来了一个师弟,还带着失落的师门信物,让我如何不惊?

“嘿嘿,师兄下次还请仔细些,此乃掌门信物,丢了麻烦,呵呵。至于宗谱,小弟已经送回师尊处收藏起来,师兄不必再挂念了。不过……师尊见你取了云庐主人为号,不是很喜欢呢。”他在我身边坐下,也举起一碗水喝了。

“呃……那个……”我有些不知所云,看着这个十六七岁的道士不知说什么好。

“师兄想说什么?”他解下佩剑,除下了头上的“一片瓦”,扇着风。

“师弟……怎么称呼啊?”我问。

“哦,呵呵,贫道道号华阳子。”他起身作揖道。

“之前……师弟说是见过我?”我紧紧握着失而复得的如意问道。

“那是自然。”

“哪里?”

“嘿嘿,金城啊,七年前,嗯?还是六年前?哎,记不得了,反正当时是我推着师兄去见师叔的嘛。”

“师叔?”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该是我师父,那么这个年轻道士便该是那日的那个小男孩……

“呃,怎么说呢?”他摸着自己的发髻,轻轻一拍额头,道:“这样的,咱们的神机妙算门呢,其实是道门,但是祖师孙宜子是以兵家闻名于世。那个,后来就有一路走偏了的门人,自诩是神机妙算门,却失了根本。嗯,基本上是这样的。”

“呃……不是吧。千余年前,本门突变,修真炼气一派便断了传承……”这是师父当年说的。

“师兄错了,呵呵,”他一笑,“本门有门人以道法入兵道,自诩随孙宜子祖师,其实差之差矣。不过师叔找到了师尊,恳请师尊再收入门墙,所以……”

“不对不对……”我觉得脑子有些糊涂了,“掌门信物一直在修兵一脉手里,怎么是我师父求你师尊再收入门墙?”

“空有如意算什么?我这里还有宝剑呢!”他随手抽出那柄古剑,一阵龙吟,闪着寒光。

我吓得差点往后仰倒,只见他倒转剑锋,指着剑背上的小篆道:“师兄看到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神机妙算岂可能,炼己修心或有灵。这是青羊子祖师题铸的。所以嘛,师尊说道门中人,守弱乃是德行,这才奉了你们修兵一派的做了正溯。其实,丹决心法,你们还知道么?”

我见他收了宝剑,坐正了身子,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道:“师父如何?呃,还有师伯,是吗?”

“嗯,呵呵,师叔身体康健着呢,只是精气神衰,留在山里没有出来。师尊自然还是老样子,呵呵。”

“我记得当日那个孩子可是喊师父‘爷爷’的,莫非是我记错了?”我回忆起最后见师父的那面,历历在目。

“没有呢,当时我和师尊云游到了西域,找到师叔,只是师叔还没认归本门,所以我只以年岁称呼师叔。”

“哦,那你此番来找我,可是师门长辈有何差遣?”我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年初时候师尊让小弟独自下山云游,碰巧得知了如意和师兄的事,便顺藤摸瓜找了来,呵呵。”师弟笑道。

“哦,原来如此。那师弟有何打算?”我问道。

“小弟也是满天下闲逛,这兵荒马乱的,不如跟着师兄混口饭吃吧。哦,小弟吃素。”师弟笑道。

其实,多带个人也没什么不妥,只要不是女人军中一切都好说,只是……“师弟,师兄这是去打仗,可是真刀真枪见血丧命的事啊。”我道。

“无妨,生死有命嘛,呵呵。”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道家说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啊。”我也笑了。

师弟没有说话,只是憨笑。

当天,我特意坐着当年路增给我设计的战车满军营跑了一圈,免得什么我患了“马上风”的谣言继续传播出去。果然,我绝非多此一举,看到那些将兵眼中的疑惑,我就知道之前谣言一定不小。

好好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大军开拔。

我让师弟上了我的车,聊起了师父和师伯的一些事。从他不断的“哈哈”里,我并未得到太多我想知道的消息,只是明白了一个真正的道德门人的基础。他们不讲究忠君爱国,他们更放眼于整个天下,各色人等,拥有着期待为人知,又不肯去告诉别人的抵触。

“既然要渡人,为何不像元毒来的佛子一般广开山门呢?”我告诉他,现在他师兄也算是大权在握,可以拨些钱款给他,让他宏道。

不过他拒绝了,他说:“只是造几尊泥塑渡不了人。”

“那你打算如何渡?”

“道家只渡有缘人啊,呵呵,不急不急。”

“普渡众生不好吗?”

“上士闻道,躬而行之;中士闻道,将信将疑;下士闻道,哈哈大笑,不笑不足以为道。哈哈哈。”他笑起来了。

“所以道门不渡下士?”

“若要人渡,首先要自渡。道化贤良释化愚,我们和释家不同的。”他说着,摆弄了一下衣摆,我这才注意到,他从上车坐下到现在都是双盘,没有变过。

“你腿不麻么?”我也能双盘,只是若要像他这样盘着不动,会麻木许久,那个滋味不好受。

师弟抿嘴一笑,道:“盘惯了,气血通了就不麻了。”

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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