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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案藏玄机之旧梦遗踪-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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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响声,震惊了屋子里所有的人,是瓷器打碎的声音。古洛看到刘铁树的妻子毛手毛脚地在地上捡着碎瓷片。茶杯掉得很凑巧,恰恰是在两块羊毛地毯没有衔接上的一块露出的地板上。

  “让你小心点儿,你是咋整的?”刘铁树先是怒吼了一声,但随后便压低了声音。不过,眼睛并没有看客人。

  “谁知道。”他看着妻子跑进了厨房,忽然说道。

  “一点儿估计都没有?”古洛说。

  “我寻思这和我们公司无关。公司谁会恐吓她呀,她个新来的,跟谁都无冤无仇的。”

  “对方的恐吓好像并不是仇恨,而是说姬红雨知道了些什么,怕她说出去。”

  “她知道啥?来那么几天就是……”刘铁树忽然住了口,他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不妥当了。

  “她可是财会人员,公司的事她会知道一些的吧。”古洛是不会放过一个笨蛋的疏忽的。

  “她?哼!”刘铁树刚说完,又意识到他说错了。但他不像一个说漏嘴的人常常会用相反的话来遮掩,他对自己的聪明有着很好的估计,于是,索性就不说话了。古洛笑了笑,明显地是在蔑视刘铁树的智力,但他的这一招并没有见效,刘铁树视而不见,却用手指着妻子说:“快沏茶!”

  “不客气。这么说她对公司的事,当然是财务方面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这就怪了……”古洛停顿了一下,装作思考的样子。果然,刘铁树被古洛的表情打动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古洛,在等着古洛说下去。

  “你们公司这么信任她,难道她对公司的事就一点也不知道?”

  “不知道。”刘铁树得意地说。但和上几次一样,他又后悔了,“光是财务业务方面的事,她当然懂。但她来得晚,对整个公司业务情况知道得不多。”刘铁树小心翼翼地说。

  “这么说,恐吓她的人和公司没有关系啦?”古洛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茶,好苦,他差点儿把茶水吐了出来。他看到胡亮也皱着眉头,再看看那位贤妻良母,她很高兴地笑着,似乎在说可把茶沏好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敢打保票。我们公司的人我都了解,那种流氓地痞是一个也没有。就是有,我们也有办法制他。你当简总是白给的?”他的眼睛里露出了凶狠的光。

  “好吧。就说到这儿吧,以后我们可能还会找你。”古洛站起身来。

  “急啥?吃了再走呗。要不咱们到外面整点儿?”刘铁树笑了笑,脸上浮现出和他年龄不相称的皱纹。

  “不了,谢谢。要是想起什么给我们打电话。”胡亮递给他一张名片。刘铁树也急忙拿出两张,给了古洛和胡亮。

  出了门,迎接古洛和胡亮的是傍晚的凉风,飒飒吹来,树叶在轻声吟唱,风比刚才进去时要凉一些,所以也更令人愜意。太阳的余晖越发弱了,已经失去了金色的光亮,只是将透亮的一半蓝天染成淡淡的玫瑰色。吃完饭散步的人很多,他们穿着随意,有的带着孩子,有的带着狗,享受着平和、美丽的夏夜。路灯已经慢慢亮了起来,预告着黑夜即将来临。

  “这个人似乎不爱说话,不过却告诉了我们不少事情。”胡亮笑着说。

  “平常肯定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城府却不深,他的沉默主要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古洛说。胡亮笑了起来:“肚子里空空如也。”古洛也笑了:“好,这双关语用得好。但我想还是见过那个姬红雨的前男友后再说吧。”

  “行,打个车走。”胡亮说。

  “别,咱们还是坐公共汽车吧。”古洛制止住胡亮。

  “可以报销。”胡亮说。

  “给公家省点儿,让空气好点儿吧。”古洛笑着,也不管胡亮,径直往公共汽车站走去。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那就是他是个极其保守的人,从不愿意改变已有的习惯。过去他一直乘公共汽车,在那里他就觉得放松、惬意,虽然拥挤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在骂街,而公共汽车不拥挤的时候比东北不下雪的冬天还要少。可他还是认同这古老的交通工具,他常说:“有公共汽车,我不坐小公共,有小公共我不坐出租。”

  其实,茅逸的家并不远,坐公共汽车才三站。这个年轻人住在一幢旧楼里,大约是八十年代盖的,外面是红砖墙,但里面的房间挺大,房子的举架高,便于装修。茅逸也没有浪费这稀缺的资源,他把房间吊了顶,装上大吊灯,再加上墙壁和地板很讲究的装修,让房间显得气派、豪华,不过交换条件是天花板低得让人觉得憋屈。

  他皱着眉头,把古洛和胡亮让了进来。这是个个子和胡亮差不多的小伙子,长得也很漂亮,黑眉毛、大眼睛和鲜红的嘴唇,色调分明,像是画上去的一样。他似乎要出门,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不过体型实在不怎么样。他和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待人毫不客气,既没有给两位公安局的客人泡茶,也没有别的饮料,可自己却不断地喝着蓝花瓷杯里的茶。

  “我和她黄了。我不是在这里说她坏话,这个女人我是伺候不起了。”

  “为什么?”古洛问道。

  “啊?”他放下茶杯说,“脾气太大。我这人脾气也不好,这叫性情不和,处了一阵子,就黄了。”

  “处了多长时间?什么时候黄的?”古洛看了看茅逸跷到茶几上的脚。茅逸察觉到了,就放下脚,说:“没多长时间,大概是……”他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有一年多吧。”

  “到底多长?说清楚点儿。”古洛带着点儿严厉说。茅逸显然有些慌乱,他实在不知道这有多么重要。他欠起身,坐端正了,说:“一年八个月吧。”

  “不短嘛。”古洛意味深长地说。

  “不,时间看起来不短,可我们见面的次数少,一个礼拜,有时半个月才见一次面。因为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正要毕业,很忙。”

  “是别人介绍的还是自己认识的?”

  “自己认识的。我们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现在这年头,只能到公共场所自由恋爱了。”

  “一见钟情?”

  “也算吧。”

  “那是什么时候?”

  “有两年了。”

  “不是才一年八个月吗?”

  “是,正式处对象是一年多。”

  “黄得太轻易了吧?”

  “不,除了我们两个脾气不对付外,你知道她爸是个犯人,我家坚决不同意。我们是啥出身呀?”

  “已经释放了。你家是干什么的?”

  “我爸是宏运厂的总工程师,我妈是第一医院的院长。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和犯人结亲呢?就是释放了,也有污点。这是我父母的意见。”

  “你原来不知道姬红雨家的情况?”

  “不知道。到她爸释放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就知道她爸是个画家。唉,要是早知道……”

  “你应该很了解姬红雨,虽然你不知道她爸的情况,但其他方面的事情你知道得很多吧?”

  “也不太多。对了,你们找我了解这些,问了我半天,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告诉你我们来问问姬红雨的事嘛。”

  “可为什么问呀?我可以知道吧。”

  古洛看着茅逸充满了疑问的漂亮眼睛,想了想说:“可以。姬红雨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被恐吓电话骚扰,前天晚上,不,应该说昨天凌晨,被可能和恐吓电话有关的人暴力侵扰,受到了伤害。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

  “噢。”茅逸没有说话,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难道就不同情她?”古洛说。

  “这……我同情有用吗?她这个人就是脾气不好,不知道得罪了谁,当然我是同情她的喽。”茅逸看出来古洛对他的语调很反感,就挑衅地看着古洛。

  “她脾气不好,我们可是第一次听说。她得罪过谁?”古洛没有理会茅逸的态度。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同学,不,不会的,同学关系就是再不好,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上。公司?她上班时间不长呀,能得罪谁呢?要不……”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突然停止了他的分析。

  “要不是什么意思?你猜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真的,不过,姬红雨的爸爸出来了,他可是个犯罪分子呀。”

  “父亲恐吓女儿?你的想象真是大胆。”古洛讽刺地说。

  “唉,胡说呗,反正也不干我的事。”

  “那可不一定,你不是恨她吗?”古洛说。

  “不,我才不恨呢。我很庆幸脱离苦海。你知道吗?结婚就是坟场,现在很流行这种说法。”

  “是吗?但愿不是你。如果是你,你是跑不掉的。姬红雨的爸爸出狱时,你和姬红雨还没黄吧?”

  “对。”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两个月前。”

  “知道在哪儿住吗?”

  “不知道。我和那些人不会来往的。”

  “嗯,再想想,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找我们。”

  “没问题。不过,我敢说没什么要对你们说的。”

  “你敢肯定?”古洛笑着说。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令古洛和胡亮没想到的是这个茅逸还打着手电筒很殷勤地将他们送到楼下。“看,我们这里走廊的灯早就坏了,可没人安。”他似乎带着些歉意说。

  风停了,月亮淡淡地出现在柔和的黑蓝色天空中,星星很稀疏,闪着微弱的光,似乎是在雾里面一样。空气没有夏日夜晚的清新,反而浑浊起来。古洛看看身后跟着的茅逸,说:“请回去吧。”他有些被茅逸的殷勤感动了。

  “嗯。”茅逸“哼”了一声,他看看古洛,似乎看出了古洛的心情。

  “你还有事吧?”古洛心里一动,忙问道。

  “嗯?”茅逸犹豫了一下,“不,不,没啥事。”他有些慌乱。

  “说吧。有什么就说出来,对你只有好处。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懂得守法。配合我们调查是公民的义务,也是一种守法行为。”古洛恳切地说。

  “我……”他还在犹疑。天很黑,这里的路灯隔得很远,古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已经告诉古洛,他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地搏斗。古洛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刚想开口,胡亮说话了:“年纪轻轻的,哪来那么多事,有一说一嘛。不想说,就别说,磨磨唧唧的。”古洛知道胡亮这是在用激将法。

  “不,我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像男子汉。”茅逸辩解着。

  “啥叫男子汉?别跟着现在的影视剧学。什么像男人,像男子汉,都是胡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男人女人都一样,就是像女人也没关系。”胡亮说。

  “嗯。不过,这事和这个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我拿不准,弄不好,人们该说我因为和姬红雨黄了,就乱说一气。”

  “这由我们来判断。”胡亮焦躁起来。

  “我是听红雨自己说的。她那时刚上班不久,也不会来事儿,公司的头儿对她不怎么样。有次,她还跟我说不想干了呢。可后来不知怎么公司的头儿又对她好了起来,一个劲儿地提拔她。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都笑而不答。不过,有次我问得紧,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你说,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后果会怎么样呢?’我说:‘很可能要倒霉,如果对方厉害的话。’她笑着说:‘有时是相反的。’我真被那句话说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哦,这情况挺重要。你的意思是说姬红雨的提拔和她看到了公司的什么事情有关?”古洛掏出烟来,想拿出一支,但想想又放了回去。

  “我有这么个猜测,但说不准。”茅逸很老实地说。

  “嗯,好,谢谢。再想起什么就赶快和我们联系,不要犹豫不决。”古洛笑着说。茅逸也笑了,在黯淡地灯光下可以看出他的脸红了。

  这些年,随着人们兜里有了几个钱,就开始找花钱的地方了。当然花钱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投资,一个是消费。想让钱生钱的人就去投资,想让钱带来幸福的人就去消费,或是精神上的,或是物质上的。但有一种花钱的方式可以消费和投资兼得,那就是收藏。当然收藏品的内容繁多,还有收藏瓶盖儿、纸烟盒的,这些东西千秋万代后也未必能给子孙带来收益。所以二者兼得的主要是艺术品,特别是绘画。画可和人不一样,当今人是越老越不值钱,但绘画作品却是老而弥贵,有的作品能卖出所谓天价。樊高崇拜的凡高的《向日葵》就拍卖出五千万美元,相当于当时我国五百万人一年的GDP,这就是天才的力量。

  樊高对此是先觉者,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干这个买卖了。当然他的画是不值钱的,但他的本事就是会临摹,无论是谁的画,他都能仿得乱真。虽然他最崇拜那位荷兰大画家,但他临摹的却大多是中国画,这是因为外国油画的收藏还没有屈尊俯就到我们这个发展中国家来。于是,樊高在这一点上就没有背叛自己的祖宗。他确实仿了不少有名的画,大部分是古画,但今人他也抓了几个,譬如李苦禅、潘天寿等等,逐渐地他就有了钱。想起那时的快乐时光,他就兴奋得浑身颤抖。那些女人,多美妙!都是些能让人痴狂的尤物。他知道他的挫败,不,是毁灭,大部分也是因为这些无情的女人。“‘官僚无耻,文人无行,戏子无义,婊子无情。’这话真是不假。”他对此是深有体会的。

  他喝了一些酒,没敢多喝,过一会儿他要办重要的事。对这事他是不敢马虎的,但适当地喝些酒,可以使他说话更有雄辩性,胆量嘛,他是有的。

  他结了账,离开了那个饭馆。在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知道身后总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是这里老板娘的眼睛——她是个离婚的女人,好像对这个艺术家有些意思。别看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但对女人而言还是挺有魅力的。他和那些不修边幅的艺术家不同,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所以他大体上可以说是个现实主义的画家。看女人时,他既不显得饥渴,又不是无动于衷,和陌生女人说话时,也很有分寸,调情打诨恰到好处。因此,老板娘自然就给他优惠了。

  他吸着烟,走到街上。因为没有风,外面挺热,这里不是中心区,路灯黯淡,散步的人也不多。偶尔碰到的人,都是步履匆匆,一看就是忙着往家赶。这时,不知怎么的,他的眼泪流了下来,而且几乎是无限制地流着。

  “我是个废物,对,一个废物。如果我有钱,或者,当然这更厉害,有权势的话,我就可以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可我没有呀,还被判过刑……这事搞不好,都得完。这是很明显的。该怎么办呢?这个世界上坏人太多了……我算一个吗?不,我如果是个坏人,现在肯定是坐在豪华轿车上,带着情妇,不是赴宴会,就是……反正是吃喝嫖赌。不,我不行,充其量不过是个小毛贼。‘盗钩者诛,盗国者侯’,我就是个‘盗钩者’,而且是个倒霉的‘盗钩者’。不过,也不要小看我,我还有可能东山再起的,那时再看吧。我要加倍地谨慎,让公安局再也抓不到我。我要坐着高级轿车,每天从公安局门口走上一两次,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摆摆威风……可想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要干的事吧。怎么说呢?”他的思维很是散乱,不管怎么努力也集中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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