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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古剑奇谭·琴心剑魄-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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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屠苏望着她,只是点了点头。
  “平安便好。”他转而问道,“为何,独不见晴雪?”
  “公子也晓得妹妹那性子,来了安陆瞧着什么都新鲜,一个没留意就不知跑哪里去了。”红玉顺口便答了一句。方兰生听了不禁一怔,转头去看红玉,刚想要说什么,却心头一动,戛然止住。
  百里屠苏却看出了端倪,蹙了眉道:“勿要相瞒。她……受了伤?”他问话的声气似是十分小心,仿佛对这个答案万般地在意。
  看着他那样子,红玉摇头叹息:“唉,就知道骗不过的。”继而坦然言道,“实不相瞒,在客栈住下后,公子忽然发热不止,药石罔效,把我们都吓坏了。后来是妹妹一直渡气给你,将你体内那股煞气暂且压制,方才慢慢好转。她不眠不休熬了两天两夜,实在太倦,今晨刚刚睡下。”
  “哼,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不然说不准小命已经没了。”亲眼见到风晴雪劳累昏睡的方兰生,此时忍不住出言主持正义。
  “人在何处?”百里屠苏略略沉默,问道。
  “公子想去见晴雪妹妹?”红玉眉梢轻扬。
  百里屠苏不言,只一点头。
  红玉也点了点头,唇边却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就在邻着的房间,去便去吧,不过总要把粥喝了才是,空着肚子乱跑却是不行。”她说着,端起方兰生煮好的粥,递到百里屠苏面前。
  百里屠苏望着那微泛热气的清粥,默默点了点头。
  百里屠苏将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果然觉得身子松泛了许多,有了些力气;也未与几位伙伴多言,便有些忙忙地放下了粥碗,推门直出屋来。出来的时候急切,谁想站在风晴雪的客房门前,却反而一时迟疑了,不知怎地,就是无法迈步进去,抬起手想要敲门,那手却又空悬着,落不上那块薄薄的门板。
  “不必敲了,多半还睡着呢。”红玉不知何时竟已欺近了他身后,低声一语,却说得他一怔。“想进去望一眼求个安心,便去呗。”那仿佛能看透许多人情世故的红衣女子轻轻说着,似乎还带了几分笑意。
  百里屠苏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房门,一向冰冷严肃的脸颊上竟泛了一片微红,也不知被那站在身后鼓劲的女人看去了没有。他又这般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一如往昔坚定地,点了点头。
  进入客房内,见这间房还是一派整洁,仿佛根本没人住过,显然是风晴雪两日两夜都未曾踏入过这属于自己的房间。此刻唯见姑娘那纤瘦委婉的身影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呼吸匀净,背影之中也可看出疲态,但也有种别样的安详。
  百里屠苏未敢惊动,只尽量放轻了脚步,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默默看着那女孩。
  这般望了不知多久,那熟睡的女孩却似梦中有什么感应似的,忽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是苏苏?”她喃喃地一问,语声中犹然睡意未散,却有几分惊喜。
  “嗯。”百里屠苏见她终是醒了,只木讷地应了一声,再说不出更多的话。
  风晴雪一下子坐了起来,上下望了百里屠苏一遍,放心地笑道:“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是你救我。”须臾,那少年只是讷讷地道了一句。
  “啊?什么救不救的,要没有苏苏,我和其他人早被那头大狼‘啊呜’一口吞了,是苏苏救了大家才对呀。”风晴雪笑了起来,语声轻快,全不像刚刚辛苦了两昼夜的疲惫之人。
  百里屠苏言道:“你若疲累,还是躺下歇息,我先走了。”说着便要起身。
  风晴雪摇头挽留道:“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睡一觉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她说笑着,脸上转而现出一丝温柔,语音略低了些,“倒是苏苏你,应该多休息一下。”
  百里屠苏一时竟然语塞。望着这关切之意,听着这暖人之声,他自愣了一会儿,不禁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了?还头疼吗?”风晴雪见他脸色黯然,不禁担忧地问道。
  “仍是连累他人。”那闭着眼睛的少年严谨地合着嘴唇,半晌,却是说出这样一句,沉沉的嗓音中,满是自责。
  风晴雪全然不解:“你说……什么?”
  铁柱观中,陵端的指责句句都落在百里屠苏心中,百里屠苏虽不齿他为人,却难以回避那些话——死去的族人和母亲、师尊和师兄都因自己而伤,下山后又与同伴屡遭险境……
  百里屠苏睁开双眼,黯然言道:“本以为我与门派之事,不会牵连如此之多。结果却令诸人身处险地、危及性命……是我太过自负,不知进退。又或者我身负煞气,只会给别人带来灾厄……”
  “苏苏!你再这样说自己,我要生气啰。”风晴雪听了这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言道,“已经发生的事没办法再变了,可后来你不是一直努力挽回吗?我想,那种煞气在身体里翻腾的感觉一定很痛苦……是别人根本想不到的,苏苏连命都不要了在救大家,这样,总比出了事情却没法弥补要好吧?”
  百里屠苏只是摇头:“那又如何?诸事因我而起。”
  风晴雪不禁凑近了身子,似乎有些急切,叹道:“哎,苏苏你太死脑筋了!就算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再厉害的人也不能把所有事都往身上揽啊。再说,火是我点的,我不也犯了大错?”
  百里屠苏听了,立即摇着头,凝眉言道:“怎能相提并论?”
  风晴雪却拦了他的话头:“我还没说完。我……我还偏心,我做不到完全不偏袒朋友,眼下才会和你讲这些话。假如那一天,真的有人被大狼杀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安心说出这些……”
  百里屠苏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讶然的神情,不觉间变得柔和下来。这似乎是许多年来未曾有过的感觉吧,一个人,如斯的稚拙与真诚,却让他这个挥剑成痴的犀利冷僻之人,感觉她是这般全然的和善,甚而,全然的温暖。虽然此刻这份卸下攻防之心的感受,只是柔柔地挂在心头,就连自己也还未曾明晰。
  风晴雪又道:“幸好……幸好大家都没事,都好好地活着,这才最重要,是最好的结果,不对吗?苏苏,你不能只看到坏的事情,要是有好的事情,你也应该高兴起来。”
  百里屠苏认真地听着她的话,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想别的什么,须臾之后,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百里屠苏听劝了,风晴雪脸上不禁流露出简单而明快的笑来,“别闷闷不乐了,红玉姐说你是杀死铁柱观大狼的英雄,哥哥讲过,英雄就是很了不起的人!”她开心地讲道。
  百里屠苏却似留了心似的,一怔:“你,喜欢英雄?”
  “只是佩服那些很厉害的人呀。”风晴雪笑道,“嘻,不过——只要是我的朋友,不管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喜欢。
  这两个字的尾音似乎在静静的小房间中徘徊了片时。百里屠苏听清了它时,禁不住地,轻轻又一点头。
  说出那两个字来的女孩,脸上却忽而露出少见的惊讶。
  “咦?苏苏,你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她盯着百里屠苏的脸,惊讶地问道。
  那寡言的少年笔直地坐着,哪里还会回话。
  “是不是?我眼花了?”姑娘又轻巧地追问一句。
  静静的小房间中,仍是安静得连窗外鸟鸣都听得真切。
  百里屠苏突然觉得一阵难得的困意袭来,很想好好地睡一场,没有噩梦和残碎的过往,只有这暖暖的、轻幽的香。
  安陆,忆
  百里屠苏带着一身伤痛与疲累,连续在这安静的小客栈中休息了几日,凭着根骨清奇,已是渐渐好转。不知是安陆县这幽静干爽的空气,还是那一丝缭绕不绝的暖意的力量,几乎拆断了筋骨般的疼痛竟也似乎逐渐消弭,就连可怕的狼妖内丹之力,也平复得更加安分了些。
  这一日,百里屠苏早早便起了身,心中挂虑着许多事,预备去请几位伙伴前来一叙。却不想人还未出门,几个人竟先到了,小小的房间,一时热闹敞亮得很。
  “今日风和日丽,我们几个为什么要闷在屋子里,不去外面走走?”方兰生一进门,就左顾右盼道。
  “猴儿真会顾左右而言他,之前不知是谁先说要来探望百里公子,到了这儿又装做一副不相干的样子。”红玉的打趣接踵而至,果不其然又逼得方公子面红耳赤起来:“我哪有装做不相关!不,我是说,那人是谁?!这么找没趣,要来瞧张木头脸,反正不是我!”
  红玉连连失笑,方兰生无奈,也只得自己瞪两下眼,暂时不再作声。
  襄铃凑上前来,低低地问了一句:“屠苏哥哥……你好些了吗?”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今日再稍作休息,明天一早便起程去衡山。”红玉说出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衡山离这儿好像挺远,这么多天,也不知少恭怎么样了!”方兰生似乎忘了自己对红玉还远没盘问清楚,已经习惯性地接纳了她为同伴,听进她的每一次建议。
  特别是说起衡山,他忍不住就担忧起来,又急又恼地言道:“唉!桐姨她……她又为什么会帮着那些人呢?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那什么浑蛋雷严要是敢害少恭,本少爷一定不饶他!”
  风晴雪安慰他道:“少恭一定会没事的,那些人不是还想请他帮忙?”
  方兰生怒道:“什么帮忙?就是炼些伤天害理的破烂丹药,少恭才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
  “今日便往衡山亦可。”百里屠苏的一句话忽然迸出。方兰生、风晴雪与襄铃听了,都不禁看着他,略略有些惊讶。显然是方才担忧欧阳少恭的那些话,又激起了百里屠苏心中焦虑——这个人,念起伙伴的事来,总是有奋不顾身之态,虽说嘴上未必言明。
  还是红玉摇头否决道:“我看还是莫要托大。百里公子的凶煞之气发作起来委实吓人,多休息一天也稳妥一点。若此时上路,我们却是放心不下。”
  方兰生连忙接茬儿,话一说,却又跑了偏:“对啊,我一直想问,那铁柱观的狼妖什么来头?该不会是木头脸你太弱了吧?随随便便就被打趴。”
  “猴儿不懂莫要乱讲。”红玉不禁神色一正,“铁柱观在诸修仙门派中虽声名不盛,却也并非默默无闻,尤其十七代掌门道渊真人乃众所皆知的道术天才,既是由他亲自出马禁于水底,定非等闲妖物。百里公子独身一人将其除去,已是不可想象的惊人之举。”
  方兰生做了个“哦”的口型,点了点头:“木头脸是因为所谓的‘煞气’才这么强?听你们一直说,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所谓百里屠苏身上煞气之说,方兰生确实还未曾见过。此刻他这一问,房中却一时静了下来,亲历了百里屠苏昏迷治疗过程的风晴雪、红玉二人自是沉思,被那煞气几乎吓坏了的襄铃更是双肩微微一缩,抬眼看着百里屠苏,不敢出言。而百里屠苏,此时更是沉静,他肃然地深思着什么,端然坐着,良久良久未曾开言。
  “公子若有顾虑,不说亦是无妨。”过了片刻,红玉发话,提点了一句。
  百里屠苏却摇摇头,终究开口言道:“我与师门之事,已将诸位牵连进来……自当讲个明白。”
  “哈,木头脸你早该开窍了,我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呃,我是说那什么,同舟共济。”方兰生一拍双手,“哪儿还有遮遮掩掩的道理?!”
  百里屠苏微扬起头,看着窗外,心中一时无限茫然。那些破碎的往事,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缭绕着自己一身,甚至自己一生的,又何止是这一团来历不明的煞气?
  须臾,他轻吐了口气,用简而又简的话语,勾勒出那段破碎的往事——
  我自幼生活在一个南疆的小村落,族中供奉女娲大神。我们的村落有结界保护,外人不得入内,族人也不得随意外出,世世代代隐居在此,为的是守护……可到底守护什么,我也说不清。这样的日子,虽然乏味,却也平静安逸。
  我的母亲是族中的大巫祝,背负着神赐下的使命,也担负着全族人的命运,而我不过是个顽童,每日总想着外面的世界该有多好,有没有机会溜出去玩。
  就是那一年,村里突生变故。不知哪里来了一群法术高强的恶徒,竟欲将整个村子屠尽!
  等我醒来的时候,恶徒已经离去,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母亲也死了……满地都是血……只有我活了下来。
  虽说是活了下来,可我脑中的记忆遗失了大半,所有的过往——包括那一场变故,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画面,就连杀死母亲的那些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我的身体似乎也出了什么差错,总像是处于烈焰之中,灼灼不停,痛苦难当。
  来处尽毁,一片模糊。
  而去处……不知在何方。
  这时师尊出现了,他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紫胤真人,云游四方,途经南疆时感受到血光之气突生,料到此地必有大灾。他赶来之时,只看见我浑身浴血,躺在遍地尸骸之中,身上煞气纵横,身边的地上丢着这把焚寂断剑,红光莹莹,似有生命。
  师尊收我为徒,带我来到了天墉城,但我体内那莫名的煞气,每到朔月便会发作,痛苦不堪,更会令人凶狠嗜杀。便是平日,若是受人相激,也难免失控。师尊便不让我与其他师兄共同练剑,以免行之差错。
  我身负血海深仇,岂能不报,每日只是闭门苦苦练剑,少与他人来往,何况我怀有凶煞之力,又遭遇遽变,记忆混乱……那一年,大师兄私下找我比剑,我一时失控,神志为煞气所侵,险些失手将他杀了……
  自那以后,师尊对我看管越发严格……却不料,几个月前,我被魇魅入梦,生死一线。
  师尊爱徒心切,魂体相离入我梦境施展“镇魇之术”,虽灭去魇魅,却也遭其邪气侵心,不得不闭关静养。而就在他闭关之时,我被指派与师弟肇临一同抄录典籍,肇临师弟突然暴毙室内,天墉城上下指我为凶手,百口莫辩……我私自下山,为门规所不允,可我想弄清楚的事情太多——灭族的凶手、遗失的记忆、煞气的来源……还有,抱着一点微茫的希望,想令母亲能够……
  说到最后,百里屠苏唇角露出一点苦涩之意。
  几个伙伴一时都陷入默然,他们明白,百里屠苏所经历的苦难,又岂是短短一段话所能道尽的。
  良久,还是方兰生最先打破了沉默:“所以你向少恭求起死回生药,就是为了救活你母亲……”
  百里屠苏点点头:“过去的那个我,随母亲的姓,叫韩云溪,而从那一天开始,我给自己重新起了名字,随父姓,叫百里屠苏。”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他想要苏醒的,不仅仅是他的母亲,还有他的亲族,他的故土,还有……他自己的回忆吧。方兰生想起在翻云寨时初见百里屠苏,还曾取笑过他的名字,却不料今日……不由得心生赧意。
  襄铃问道:“屠苏哥哥一点都不记得,是谁害了你们村子里的人吗?”
  “残存印象,不甚清晰。”
  红玉却是一震,追问道:“百里公子曾见村人死后被吸走魂魄?”
  百里屠苏似乎在努力串联着碎片般的场景,幽幽言道:“脑中模糊记忆……与玉横吸魂情形十分相似,应是无疑。”
  “公子幼时可曾见过玉横?”
  “似有熟悉之感,其他的,却也想不起来。”百里屠苏说着,略有落寞之色,“欧阳先生说过,吸魂之术古来被目为禁法,我不希望此法再祸及他人,故执意与先生踏上找寻玉横之途。何况……即便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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