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戏长安-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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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脸色暗了一下，讷讷地说：“我回家。”
　　“你和鹤鸣在城外的屋子么？”
　　“嗯。”他的眼神飘向别处，我知道那是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信号。
　　我佯装苦恼：“哦。你真好，直接就可以回家了。我和琉璃还不知道去哪好呢？”
　　他听了十分关心：“我不是听说你们要回什么玉眠山么？对了，妹妹是你们救的，是吗？鹤鸣都告诉我了，谢谢你们。”
　　“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不回玉眠山了。”
　　他听了点点头，不追问。轻皱眉头想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如果不嫌弃，你们上我家住一阵子吧。等你们想好了去哪再走。”
　　宾果！海豚你太聪明了！我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还是得维持风度：“会不会太叨扰？”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一点也不麻烦。鹤鸣出嫁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救了她，这份恩情我都不知该怎么还。只是这一点点小事，千万不要客气。”
　　微笑、淑女：“那谢谢李郎了。”
　　“你不需要去问问琉——呃——常娘子？”
　　海豚同学，你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没关系，鹤鸣之前跟我们说过你们家周围的景色很漂亮，琉璃听了一直很想去，她一定会同意的。”
　　海豚眼里迸出光彩：“真的吗？”
　　“的确如此。那李郎我先回房了，明天见。”
　　“哦，好。明天见。”
　　拐出角落，琉璃还站在原地，一副心急又羞涩的模样。
　　我快步走过去，不等她开口问，就拉着她往房里走，边走边说：“回房说。”
　　琉璃心领神会，和我以最快速度回到房间，锁好门，放好行李，然后看着我。
　　我大方回应她的注视，一手撑脸，风情万种地望着她：“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对你有意思。”
　　“基本上？”
　　“嗯，因为他没亲口说喜欢。”
　　“过程，详细。”
　　我便把刚刚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描述给琉璃听。琉璃瞪着我：“你答应了要去他家？”
　　我妩媚地点点头，直勾勾地朝她放电。但琉璃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周围竖起绝缘网，继续逼问：“你干嘛要答应？”
　　“你不是要了解他么，一起生活是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啊。”
　　“呃，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哎呀，这要传出去我们还怎么见人啊。”
　　“江湖都闯了，你现在怎么突然记起要关心名声问题了。”
　　琉璃的脸又红，喃喃说道：“那……万一以后能嫁他……”
　　“切，你要真在乎，搬家不就结了。路费安家费我掏，就算我给你的嫁妆了，怎么样。”
　　“可是……”
　　“可是你个头！你都不知道，听到你想去他们家的时候，他的眼神简直比太阳还光彩。相信我，只要你们在生活上的磨合没什么问题，你追到他应该不成问题。”
　　“真的吗……”
　　“要不想去就算了。我明天跟他说我们已经决定好去哪，不去打扰他了。怎么样？”
　　她对手指：“……”
　　“不去？”
　　对手指……
　　“去？”
　　不出声……
　　“那就去吧。我睡了，好累。”
　　“方易啊。”
　　草草洗把脸，我脱鞋脱衣服：“曰。”
　　“你真好。”
　　“睡吧，明天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躺到床上，琉璃的神经还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她反复想确定海豚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意思，确定后又纠结是谁先喜欢上谁、谁喜欢谁多一点、自己这两天在他面前有没有失礼的地方等等等等……我的眼皮止不住打架，最后不知道她担心到了哪个问题，睡死过去。

第四十一章　不是山村，是山谷
更新时间2011…5…31　15：57：08　　字数：2479

　那个夜晚，我陷入了一个长长长长的梦境。鸡叫三巡的时候，我刚好梦到漫天流星落下，我贪心地一个个许愿，可是最后的最后，陨石把周围的一切染成了一片火海。最惊恐的时候，琉璃坚持不懈地推醒了我，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
　　就像很久很久以后，她再一次、最后一次把我从梦魇中推醒，如花的笑靥，一如此时。
　　脑子虽然清醒着，但身体疯狂地叫嚣着疲倦，浓浓的困意控制着每一个神经末梢，想动弹，却做不到。
　　琉璃不满地撅撅嘴：“快起来啦，不是说好要第一个出城门么？”
　　我叹口气，知道起床势在必行，但实在需要一点时间积攒力气。想起海豚，我提醒琉璃：“那海豚那边怎么办？昨晚没有跟他说。”
　　琉璃胸有成竹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我去叫他。”
　　“好，你过去吧，我来收拾，待会儿过去找你们。”
　　“不用了，我已经收拾好了。”
　　“你几点起来的？”
　　“昨晚没睡。”
　　说到这我才注意看琉璃的眼睛，淡淡的黑眼圈已经出来了，往日有神的大眼也有了一点疲倦，但精神依然很好。我尝试翻个身，半撑起来，对她说：“行，我收拾就过去。”
　　“出门右拐再左拐，第二间，别走错了。”
　　琉璃关上门的瞬间，我又跌回床上，右手枕着额头，歇了一会儿，才终于攒足了力气起身收拾整（。。）理。家里养过鸡的同学应该知道鸡叫三巡是个什么概念——在这种时节，完全等同于伸手不见五指，星星依然耀眼。我用冷水把自己浇醒，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止不住地担心子言的反应。说实话，对于今天能安全出城，我完全没有把握，从理智上讲，出不了，才是符合逻辑的。
　　“算啦，尽人事，听天命。”我大声对自己说，重新抖擞起精神，拿起行李去找他俩。
　　刚到门口，他们就推开门出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小会，但我敏感的八卦神经已经捕捉到了笼罩在他俩头上的暧昧气氛。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感觉两人气场已然不是从前那种。我们隔着门槛默默对视了五秒，琉璃若无其事地说：“你来啦。”
　　“嗯。”
　　“那我们走吧。”
　　“好。”
　　说罢琉璃拔脚出门，海豚提着行李，镇定地跟在后面，转身关门，淡定下楼。哈欠连天的老板给我们结了帐，嗖嗖冷风里，我们往城门进发。
　　。
　　一开始还是三人行，但慢慢的，就变成我独自一人在前，他们俩并排在后。距离越拉愈远，正好给彼此都隔出了足够的空间。这里的街头，没有彻夜昏黄的灯火、没有午夜轰鸣的机车、没有流连买醉的人、更没有街头巷尾袅袅生烟的烧烤摊——话说，我肚子真是饿啊。
　　绝对的安静，绝对的寂寞。
　　我们到达城门时还有一小会儿才能开门。我依然一个人站着，他们依然在窃窃私语。直到天幕微熹，厚重的江陵城门终于在我们面前缓缓打开。
　　没有意外、没有波澜，我们就这么走了出去。站在城门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昨日的种种不安、沮丧、认命、纠结，都统统被抛在身后，再回头，已是另一番风景。
　　出了城门后，海豚一脸诚恳地对我们说：“二位娘子请稍待，我去雇个车。”
　　琉璃很奇怪：“不是说你家不远么，怎么还要雇车？”
　　海豚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那些路对我们来说是不算什么，但你们两个小娘子可能还是会比较累。虽说是雇车，但也只能行一段，后面的山路还是得靠双脚走。”
　　琉璃有点沉不住：“什么小娘子，你看不起我们女的么？我告诉你，今天这路我们走定了！”
　　“啊？”海豚可能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惹到琉璃了，一边疑惑一边心急，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我抱歉地朝他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琉璃的热脑袋这几个月好了很多，但是“小娘子”、“女孩子家”等等依然是不能踩的线，谁要把她踩得蹦了起来——反正我是没有办法收拾的。不知为什么，虽然海豚很明显不想让琉璃生气，他还是似乎不打算在雇车这件事情上松口。两个人就这么红着脸僵着——琉璃是气红的，海豚则是窘红的……
　　我怕在这么杵下去齐家的人不到也到了，便朝脾气更好的海豚说：“不雇就不雇吧，我们还是快些上路为好。”
　　海豚动动嘴唇，但被琉璃一瞪眼又缩了回去。委屈地撇撇嘴，他可怜地点点头，带着我们上路了。
　　然后然后，在午饭时分的时候，我终于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海豚要一再坚持雇车的原因——亲娘啊，不是说不远嘛！琉璃虽然在海豚面前还是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私底下也忍不住偷偷跟我吐槽：“我咋感觉今天这场景这么熟悉呢？”
　　喵的，能不熟悉！当年去怀璧村时不就因为同样的原因死了一回了么！我白了琉璃一眼，嘴里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怀玉。”
　　她恍然大悟：“对哦！咦，那我们怎么都没吸取到教训啊？”
　　又过了一会儿，琉璃又凑了过来：“方易，我怎么觉得这次这么累呢？要算路程，我们现在走的还没当初的一半吧，更别说今天上午走的其实都是官道，是平路呀。”
　　我无语望天，泫然而泣：“姐姐，你看到那棵树了吗？”
　　“看到了。”
　　“它和你当时在山上看到的树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诶？”
　　“比如说颜色。”
　　“这棵是灰黄色的。”
　　“嗯嗯，你难道没觉得现在很冷么？”
　　她再次恍然大悟：“哦，对哦！现在是冬天了。”
　　“琉璃啊。”
　　“说。”
　　“你几岁了？”
　　“方易！！！”
　　她的这声吼吸引来了在前面闷头走路的海豚，他立马紧张兮兮地退回来，关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扭到脚了。我赶紧摇摇头，同时一把把琉璃推到他身边，说：“是她不舒服，你来照顾她吧。”
　　海豚在和琉璃身体相触的那瞬间又红了脸，手忙脚乱扶着被我突然一推而站不稳的琉璃，随后立刻松开手，往旁边挪了一步，尴尬地笑道：“以前鹤鸣走这条路老是崴脚，你们小心点。”
　　我听了又不禁好奇地问：“海豚，你为什么突然从齐府离开？鹤鸣的婚礼你不参加了？”
　　海豚脸色一变，霎时灰白，落寞蔓延。他抿抿嘴，手攥紧又松开。琉璃担心地戳戳他，问：“你没事吧？”
　　他抬眼看着琉璃，红了眼眶。琉璃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在没有别人的山路上，静静滴拥他入怀。我低头笑笑，走开几步，转脸看向被雾气和树枝分隔得一片模糊的山下。海豚喃喃地对琉璃说着什么，琉璃时不时轻声地安慰，更多时候，他们只是默默地拥抱，没有一字，却已将千言万语说遍。
　　安静无人的山路，仿佛便是他们的地久天荒。
　　。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海豚没有像怀玉那样给我们一个翻山越岭的惊喜，当太阳早早下山，冬日夜晚的山风把我吹得浑身发冷的时候，海豚指着不远处一个自然形成的入口对我们说：“到了。”
　　依稀的月光下，一个美丽而奇特的山谷正向我们绰约敞开。

第四十二章　一道竹篱笆得有多难翻越哟
更新时间2011…6…1　13：35：30　　字数：2101

　我们站在山谷的入口，有点接受不了理想与现实的落差。
　　傻掉的琉璃痴痴地问我：“不是说他们住的是小山村么？”
　　不等我回答，前面正要给我们引路的海豚转过身来笑道：“可不就是小山村吗？”
　　琉璃：小吗？
　　我：山……村？
　　如镜明月朗朗当空，将一幅美丽的画坦诚地铺展在我们面前。蔓草青青的土路蜿蜒向前，嫩绿的樵公木如雾如烟，牛甘子躲藏在漆树下，枫木和黄芒草倾情相恋。深深的坡下古老的松与修长的竹静静沉睡，和着水银色的月光，不知何处的溪水泠泠流淌。良夜寂寂，海豚不知从哪挑来一盏灯，微笑着，把我们带入他的世界。
　　我：“海豚呀……”
　　海豚：“怎么了？方娘子。”
　　我：“这些草木怎么这个季节还是绿的？”
　　海豚：“我也不知道。”
　　沟沟壑壑的路时高时低，还不时有大块小块的石头从中间冒出来。好几次差点被绊倒后，我和琉璃不得不相互搀着紧跟海豚往前走。在目光所及的地方，除了树草叶花，我们看不到住家的痕迹。琉璃忍不住问海豚：“这附近有人家吗？”
　　海豚回过头认真地回答：“有的，陈大叔一家就住在对面那个山头。”说着手往右边一指，我们的目光勉强穿过竹子的间隙望去，但只是黛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耸耸肩，开玩笑地说：“他们家离这边得有一个时辰的路吧？”
　　海豚依旧认真：“呃，我一般走三个时辰。方娘子好脚力。”
　　我们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三个时辰……
　　琉璃：这村子好大，哈、哈哈。
　　。
　　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我们三人来到李家的小院子跟前。他羞涩地请琉璃帮忙提着灯笼，随后开始在行囊中手忙脚乱地翻钥匙。枯等半晌，无聊的我亲眼目睹了细密的汗珠慢慢地从海豚头上渗出来的全过程。海豚无意间抬头，发现我正盯着他，脸瞬间又红了。我状似随意地朝另一边转过身，开始欣赏院子周围美丽的溪风月明。身后的海豚似乎蹲了下来，把所有行囊全部解开、东西倒在地上，手忙脚乱地翻着。又是一会儿，打着灯笼的琉璃终于忍不住了，她把灯笼往我手里一塞，解下背上的包袱，也蹲下帮海豚刨钥匙。一开始海豚还着急且愧疚地劝阻，后来二人的声音都渐渐低下去，我识相地又往外走了几步，走到溪边拣块石头坐下，任后面那对人儿呢喃。
　　“大江流日月，客心悲未央。徒念关山近，终知反路长。”盘腿坐在溪边山旁，回想过去这段途为几塞、日月悠长的日子，忽然明白了诗里关山迢远的悲凉。回过头，琉璃和海豚俨然已经陷入甜蜜的二人世界，所谓找钥匙的事情退化手里不自觉的动作——有一拨、没一拨。偶尔翻出个什么物事，琉璃就像找到一个新的兴奋点，二人会共同就此坐到地上、头抵头地讨论好久。如果是在平时，我会很欢乐地给他们腾出谈情说爱打情骂俏的空间，如果不小心玩过火还能自动自觉提供各种所需的帮助——但是，今天有个小小的情况，迫使我不得不遗憾地打断琉璃和海豚的情话——莫有吃晚饭，小野狗真的好冷啊……
　　“汪汪！”
　　“彭！”本来几乎已经快要粘到一起的两个人光速向两边弹开。
　　琉璃：（捋捋头发）方易怎么了？
　　海豚：（局促不安）方娘子……
　　我：冷……
　　海豚听了，先是像刚刚想起来还会有这样一回事，随即便显出懊恼自责的神情，又要蹲下搜寻我认为显然已经不知落到哪个山旮旯的钥匙。
　　“汪汪！”
　　海豚疑惑地看着我：？
　　“我表示想提个建议。”
　　琉璃不满地看着我：“说！”
　　“咱们能翻墙不？”
　　话音刚落，三人齐刷刷地看向绕院子一圈的竹篱笆：疏疏的，不到一人高……
　　尴尬了小半会儿，琉璃对困窘的海豚说：“要不，你去翻一下，我来帮你收拾行李吧。”
　　海豚感激地看向琉璃，不料后者却微微地红了脸。不小心瞥到琉璃神情的我瞬间汗如雨下——妹妹诶，神马时候了你连这种情况还都会脸红，要等到你的好消息我要不要喝完喜酒转身就找子言负荆请罪啊！
　　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性，我又打了一个冷颤，立马决定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坚决地把琉璃羞于开口的小火苗掐灭在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