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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倾君侧(帝王攻,古文,宫廷,将军受,虐)作者:鱼巫巫-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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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纷活像被捉奸的莽汉,落魄的神情简直令人同情。

  「恶心。」魏远争哪还顾得上什么君臣礼节,甩下重话拂袖离去。心毫无预兆地疼痛起来,这样的苦楚连他自己也要惊讶。

  扶着门槛,他身体颤抖,干呕着似是要将肚子里头陈年感情尽数吐出来。

  最亲的远纷和最敬的九哥?笑话,笑话!

  嘴角抽搐了一下,魏远争欲要嗤笑的模样,冷冷的,终究笑不起来。

  「远争,你听我——」那天下朝,御花园里陛下想来是要伸手碰触自己,犹豫中,最终却只能漠然地站在通幽的曲径间,望向他渐离的身影湮灭在一池烟波之外。

  自己不是孩子,不像江南,会抓住别人肩膀狠狠哭泣。陛下他,想必也是懂得的。

  「魏远争,你又恃何鄙夷他人?」一声叹息,搜肠刮肚终是一团乱絮,剪不断,理还乱。

  卿且两相知,相知亦无解。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世上多的是情痴、情苦、情懵懂。几人之外,还有那一醉醉浮生的溪篁老兄——

  「我说,你可总算是醒了。」旁人尖锐的声音响起。

  溪篁蜷在一角,甩甩仍有些胀痛的头:「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说呢,都未时了,前院一大堆活儿等着你……」正是炎热时候,那人打着哈欠道。

  「未时?」溪篁一下从床上坐起,不等那人讲完就疾步朝了门口走出去。

  「哎哎。真是的,怎么都不听人把话说完——」后头声音越来越小,溪篁一路跑着——

  「幺。」猛地推开房门,「幺。」溪篁吼着,在房里四处找寻。

  午时梦萦便会发作,这都过了一个时辰,六幺他……

  「咳——」窗外忽然响起低低的咳音,虚弱至极。但溪篁还是一下注意到这隐约的痛苦,幺?

  第十二章:狐月心,忆总是情

  溪篁绕到屋后,那是魏府一处荒废的院落,日头毒辣辣地把横生的荒草晒得焦蔫。

  六幺就那样趴在泥地上,颤抖着身体一点点朝前艰难地挪爬着。前方,躺着溪篁那日丢在他身前的扇子,折了竹骨,损了纸面。

  口中有血溢出滴落,殷红异常,又迅速地被黄土吸没,在地上蜿蜒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腥痕。

  「你——」溪篁赶紧抬起他的头,把梦萦的解药塞进他嘴里。「快吞下去。」溪篁向来看轻生死,手上不知流过多少人的鲜血,此时却终于多了一丝慌乱。

  六幺吃了药,浑身仍旧打着颤,恍惚间定定地看他,突然一下笑起来。纵然脸上布着血污与黄泥,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溪篁仍能看出他的笑,对着他,在这种垂危的时刻显得格外凄凉。

  「想到……我……了。」六幺含糊吃力地发声,喉咙里是暗哑的嘶鸣。

  「六幺——」

  「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等你是否也能想到我。有那么一次,也好让我知道自己没有白爱过。

  即使这赌注是我的性命,我也不得不至死铭晓。

  那年,六幺十岁。

  「西,你为什么总是很忙,总是早晨才会回来?」小小的六幺堵在门口,问刚进门的溪篁,他不知道自己的西是一个亡命的杀手。

  「六幺……」溪篁不想用自己沾了血的手去碰他。

  六幺却不依不饶,「西是在做什么呢?」。孩子总要把事情打破沙锅问到底,何况是六幺那样执拗的脾性。

  溪篁看着他纯澈的眼睛,不,怎么能让六幺知道那样残酷的事实,知道他自己也同样会在成年之后走上杀手的暗路。他是老幺,还这么小,不该过早去品尝命运的无力。

  「六幺,我是采花贼哦。采花贼都是夜里采花的,懂吗?」溪篁用难得温柔的语气同六幺说话。第一次杀人,自己才比六幺大五岁——

  你恨吗?恨就杀了他。

  他们都是被人遗弃虐待的孩子,身上心上烙着各异的伤痛。一旦手起刀落,便受制于人,再无转还余地。

  「采花贼?那幺儿也要当采花贼,像西一样!」。六幺那时候还不明白采花贼的含义,他偏着头想,西做的事他也要去做做才行。

  溪篁蹲下身子,看向六幺的眼神竟泄露着伤悲:「对,宁可欢情薄幸去,也别因为恨而陷入泥沼,无可自拔。」

  六幺稚嫩的手抬起来摸摸溪篁:「西……」

  溪篁却突然站起来,孩童的手温软得让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是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杀手。

  「六幺,当个采花贼也别当我。」

  溪篁,你叫我欢情薄幸,却为何多情总被无情恼?为了你这句「当个采花贼也别当我」,我几乎丢掉了性命,仰望你,笑里却泣泪涟涟。

  「别说话了。」溪篁转过身来想将六幺背回房里,太阳的炙烤会让六幺更加不好受。

  「扇……扇……」六幺困难地去指那把躺在地上的扇子。

  都已经破成了那样,还去拣它做什么?这样想着,却还是去把扇子捡起来放到六幺手里,六幺开心极了,用最大的力气搂紧了它。刚才不该把它扔出去的,就算你不来,也该把它收在自己手边,就好像你在一样。

  溪篁,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即使那是一把永远无法修复完满的折扇,上面没有你工笔画作,也没有你泼墨挥洒。

  可过去十几年,我都只能在纸上一遍遍写你的名字,然后悲哀地发现,它甚至连名字也算不上……

  「六幺,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酒。」溪篁小声地说。

  何必向我道歉,何必向我解释,还是你心里也有一点在乎我?

  趴在溪篁宽阔的背上,短短的路程已足够让六幺回忆一生……

  第二天起,魏府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江南待在房里,不是读书就是写写画画。偶尔,也会在黄昏时候,站在小院的葡萄藤架下吹一曲临风笛。

  魏远争依旧办他的公务,整日忙得见不着踪影。匆匆疾行,却总在不经意间哼起折柳的曲调来,正是江南傍晚吹的那首。

  梦萦的药性一散,六幺一大早不知又用什么花言巧语,从厨房弄了两笼热包子来,笑嘻嘻地去跟溪篁同吃。溪篁见惯了他这样,知道多说无用,就放任他这么跟着。也许是因为愧疚,他对六幺和颜悦色不少。

  连日来惯常如此。

  直到有天,一声雷鸣下起了阵雨,江南房里有下人送了团湿漉漉的毛球来。

  「这小冒失鬼被人围猎,却一头撞到了我轿子上。我不养这个,还是送来给小鬼比较合适。」

  小鬼?江南念着魏远争写的字条笑出声来。自己怎么就和这小东西一样,成了他口中的小鬼了?滥借口……

  没想到毛球擦干了,却是只刚足月的小火狐,柔柔弱弱一副憨态,不像成年同类那样精瘦,可爱非常。

  江南看着有趣,就想去捏他肉爪。这小家伙可不乐意了,猛地一躲险些划伤了他。

  「哼哼。」江南佯装生气,手指一戳它的小鼻子。

  小家伙措不及防,「叭嗒」,向后一栽,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呜呜……」小火狐低低叫着好像在跟江南抗议了,又不敢去咬,一对琥珀色的眼珠子怯怯地盯着江南。

  都说狐狸谨慎多疑,果然连这小家伙儿也不例外。

  江南逗它玩耍半天,喂了一堆食物,小火狐才总算跟他亲近了些。大概是累了,小火狐躺在江南怀里,头枕着江南的臂膀,小小的个头却跟个贵公子似的。狐狸果然是天生优雅,魏远争把它送给江南,倒是相称的很。

  「小鬼小鬼,你说叫你什么好?」江南拍拍小火狐的脑袋,小家伙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很喜欢这样。

  「叫四公子好不好?哈哈——」话没说完江南就自己笑了起来,「还是叫魏远争?」这一声说得最低,好像在跟小火狐讲什么秘密的样儿。

  到了晚上,江南忽然走到正睡得酣畅的小火狐跟前,摇摇它:「想到了,叫满月。满月。」

  突然被弄醒的小火狐恼火地想要翻过身去,眯着眼睛却像极笑的模样。

  江南微笑着拍了它脑袋:「嗯,满月好。」

  满月于是又被折腾了一阵。

  今儿个是十五,天上的月亮那么圆,地上也该没有悲离,只有欢合的。小满月,要带着主人的祝福生存下去呀。

  唐骁,四公子,溪篁,六幺,认识的人虽然只有那么几个,但还是希望和他们永远在一起。

  如果有可能的话,亲人也不要那么早就离开好不好?

  呵,一直跑,一路追,月亮她会不会肯跟我走呢?

  「听话。」自从满月来了之后,江南的厢房里头难得喧嚷起来,这会子正把满月按在那木盆里头淋澡。满月闹腾得厉害,还差点把木盆给打翻了,江南浑身上下也给它弄得湿漉漉的。

  「满月!」江南低低喝道,这小家伙刚又扑了他一脸水花。满月怔了一下,一对吊梢眼儿转而看向门口,猛地挣脱江南的手,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江南赶紧跟了出去,「满月,满月……」。这小家伙儿,跑得可真快。追了一阵满月突然没了踪影,寻它不着,江南只能沿着草丛、墙缝四处翻找。

  那边屋外怎么有抹赤色一闪?「呵……」江南抹着汗笑起来,「小家伙,看你再逃!」

  左扑右扑,江南一身湿哒哒的衣衫黏地更紧了,别看满月这么小只个头儿,身手可敏捷着呢。

  幸而江南好耐性,总算被他给捉着了。「满月……」江南手掌拍上它小小的脑壳,满月的狐狸眼儿都皱到了一块儿,「呜呜」地低声叫唤。毛耷拉在一块儿,又成了团毛球。

  江南看满月这样,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累得够呛,先不恼了。这满月像是通人性一般,让人恨不起来。

  「这儿倒挺凉快的。」窄窄的走道里充斥着傍晚的弄堂风,让人舍不得离开。江南身上湿着正难受,便又站了片刻。

  自己不怎么出屋子,魏府有这么块地方也不知道。江南左右看看,忽然发现斜对口就是魏府的大门,被堵墙挡了半边视线。府门口三三两两站了几个人,像在谈事儿。咦,那不是四公子?

  江南仔细点又盯了片刻,四公子这是要出府呢?

  没曾想正看着,魏远争像是觉察到什么,朝自己这边望过来,两人眼神堪堪对上。江南指尖一麻,心口也酥酥的,却赶紧垂下了目光。兀自看着地面,只觉得不大合适,再抬起头看魏远争时,他已经向自己走了过来。

  很多年后,在黄沙纷扬的战地,魏远争一身戎甲南望大晏朝广阔的土地。仿佛依旧能看到当年十五岁的江南呆呆地看着自己走向他,眼里的光辉,为他一个人流淌。这样单纯而坚定的情感,总是陪伴他度过塞外一个又一个寒凉的夜晚。

  第十三章:客子客心,一蓑烟雨任平川

  为什么有些感情会淡去,有些当时漫不经心的言语,却在事后被回忆一遍遍执着地重演,变的刻骨铭心?

  就好像现在,最普通的交谈,最平和的的场景——

  「江南。」魏远争在江南跟前站定,心里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还要用最自然的语气和他交谈。什么时候起,以为放下的种种,又被悄悄提起?

  「四公子……又要出门?」江南怀里头抱着还潮乎乎的满月,手指不经意地握紧了它的小爪。

  魏远争应了声,指着江南怀里头的满月道:「怎么又成了这么个模样儿?」

  江南浅笑着,将方才为满月洗澡,又给满月跑了的事情跟他说来。

  「满月?你还给这小鬼取名了?」魏远争听到他提起满月的名字,随口问道。江南闻得「小鬼」两个字,想到那天魏远争的字条上也称呼自己为小鬼,却微微有些红脸。

  「嗯。四公子觉得怎么样?」江南特地把满月不停蹭着自己的小狐狸脸搬正了给他看。

  「满月,嗯,很配这小鬼头。」魏远争说完伸手拍了拍满月的脸,满月恼了,朝他低低吼着。魏远争也是冲着它脑壳儿一戳,满月立刻没了声音。「原来满月是怕这招。」魏远争笑出声来。

  「呵……要不要您抱会儿?」江南看他也喜欢满月的样子,于是将满月小小的身子递出去些。

  魏远争抬起手在满月头顶重重地揉了两下,「不啦,等回来……回来我再到你那,呃,看满月。」

  到我那儿?江南听了这句正走着神,魏远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今天,是我的生辰,想你跟我一道庆祝……」不像原来那样的从容,倒有几分拘谨。

  「生辰?」江南仰着头,算算日子:「六月十九?」

  魏远争点头,「嗯,江南你呢?三四月里头生的罢?」

  江南愣了下,「三四月?」这话是从何讲起。魏远争笑笑:「怎的,不是有首词唱了,情浓不过三月雨,四月芳菲那忍去,江南春如许?」

  「江南春如许?」江南搜肠刮肚回忆了一阵,说:「这词我倒是第一次听。四公子,江南生日那时却是轻素剪云端,冷影褫清欢……」

  魏远争瞧他认真模样,「噗嗤」一笑,「胡诌的词,你也信?」细想一下,又问道:「轻素剪云端,冷影褫清欢……雪天吗?」

  江南正思量着魏远争的那句胡诌,听了后来的话,微微点头:「嗯,雪天。冬至日。」

  「冬至?那等到今年冬至了,我给你煮饺子下长寿面。」魏远争柔声说到,本是无心,江南听来却是心口一酸。往年冬至,都是养父庄近浦陪着他过的。一同和粉,一同擀面,做馅包起来说团团圆圆,唆口汤面还讲个长长久久。

  「嗯……谢谢。」江南的心也许真的是天山上的一抔白雪,而魏远争就像亘古的晨曦,一点点暖融他的寒冷。殊不知他们皆是如此这般,于彼此,或如光或如水,或温暖或涤荡。

  「跟我还客气什么……」魏远争的话甫一出口,才想到江南跟他,还真是半客气半亲近的尴尬关系。又说:「等戌时前后我回来再说,现在得先走了。」

  江南应了声,「四公子去忙吧。早些回来,这段时间也够劳碌的了。」

  「等今天把贼窝剿了,拿到他们犯案的证据。往后就可得闲了。」魏远争淡淡笑道。查了一月有余,总算是顺藤摸瓜,将南方这带贪污行贿、侵吞税银的主犯给找着了。

  谁能想到这么个厉害角色,却一没拜官二没受爵,只是个小小的山庄庄主,实在令人费解。这其中肯定不止凭了庄主柳客子一人之力,而是牵扯到朝中其他集团。

  这样一来,朝廷内部也会掀起一场风波。前线饷银一直吃紧,正好借这次机会追回克扣私吞的银两,重整军队士气。

  客子山庄乃是依山傍水而建,白墙黑瓦,看似是一般南方庄园的形态。但其面积广阔,有楼台七七,庭院九九,气派堂皇却不是一般园林堪比的。

  说到客子山庄,最特别的地方莫过于它庄外码头直接连结外港,通商往来便利非常。魏远争自查到客子山庄猫腻伊始,就精心布下内线、耳目,而今时机成熟,正好可以同贼赃一并拿获。到时候铮铮铁证,他们就是想赖也无法。

  到了约定时辰,魏远争和新上任的指挥使曹愠带了数百兵士早埋伏在了码头周围,只等与内线里应外合。没曾想这一等竟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港口动静全无,庄内也一时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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