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若相离 作者:游小离-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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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已是猜出蒙毅所来何意,只淡淡点了个头。赵德退出去后,不一会儿便引了蒙毅行至御前。蒙毅行了见驾礼,嬴政叫起后命赵德赐座,蒙毅谢恩后才道:“皇上,臣听哥哥说,近日以来匈奴屡犯我朝境内,百姓更是苦不堪言,不知皇上有何决策?”
嬴政道:“战!”又道:“朕已决定任蒙恬为将出战匈奴。”任蒙恬为将确实意料之中,见他蓦地起身跪在嬴政面前道:“皇上,臣愿请缨与哥哥一同出战匈奴。”嬴政脸色微变,旋即笑着让他先起身,道:“蒙毅啊,朕何尝不知你的抱负远不在这朝堂上,你希望同你哥哥那样驰骋沙场,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蒙毅不作声,嬴政道:“可如今四海归一,远没有从前战事连连,朕需要武将,亦需要帮朕治理天下的贤臣,而你当之无愧,朕信你定不会辜负朕。”蒙毅素来是他的心腹,而他这一番话也算是掏了心窝子,正如嬴政所说,他的志向绝不在此,但眼下也只得跪谢皇恩:“臣愿誓死追随皇上左右。”嬴政点头,他转念又问:“臣斗胆,裨将一职皇上可有合适人选?”
嬴政看了眼那卷人名竹简,道:“朕打算派紫甫出战。”蒙毅不解:“甫弟的确精通作战部署,可是却没有实战经验,臣觉得实实不妥。”嬴政不以为意:“朕自然考虑到这点,但朕更看重他遇事冷静的性子,由他和蒙恬带兵定能旗开得胜。”蒙毅倒也同意了他的观点,道:“皇上独具慧眼,知人善用,臣实感惭愧。”俩人又略略聊了几句,嬴政便挥了挥手让他跪安。
圣旨是在次日午时三刻传到苏府,紫甫接旨后吩咐苏合送赵德出府,见他负手立在檐下,抬起头望向那半天晚霞,绚烂如画,仿佛是那极浓的胭脂瓢泼而成。不一会儿的功夫,天色便沉了下来,有三两颗星子正露出头来,明天定是个极清朗的天气。
站得久了,却浑然不觉累,只听得他低低的叹息声。几日后就要离开都城了,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够回来,紫玉的仇还未报,还有那个令他日夜牵挂的女子——罢了罢了,他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只连连道了句:“君命不可违!君命不可违!”
“主子……主子……”
他回过神来,瞧见蒙毅与初若并肩而立,不禁喊了声:“大哥。”又看了初若一眼,问:“你们怎么来了?”蒙毅笑道:“自然是来看我的好兄弟了,怎么,不请我们进屋坐坐?”紫甫忙赔笑道:“哪里的话,大哥、初若姑娘,快快请进。”又瞪了苏合一眼:“还不快去奉茶。”那苏合脆生生“哎”了声,小跑着一溜烟不见了。
紫甫自引着他们回到屋里,苏合同着侍女上来奉了茶下去后,紫甫这才仔细端详着初若,只觉得她清减许多,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更是瘦脱了形,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清澈,仿佛一泓清泉直望到人的心里去。
蒙毅见他定定的瞧着初若看,轻咳一声,笑道:“甫弟,初若可是一听到你出战匈奴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过来了,你可莫要辜负了她。”话音刚落,初若的脸上顿时浮上一丝绯红,却又仿佛晕开的胭脂那般自然,那昏黄灯光下更似温婉动人。
紫甫暗下决心:“大哥放心,待我凯旋之日定会派人到大哥府上下聘礼,迎娶初若姑娘进门,今生今世,永不相负!”
今生今世,永不相负!
☆、七十九章:寂寞空山只自怜(五)
一连几日都是清朗的天气,碧蓝的天上如水晶冻子般通透的没有一丝云彩,白花花的日头隔着帘子照进来,仍旧暑热难耐。锦离午膳更是进的少,那数十余品菜肴羹汤也只略略动了几样便命人撤了去,又叫香兰下去预备了凉茶,不一会儿捧到她面前,见她脸色苍白,怕是中了署,于是道:“请姐姐先歇着,奴婢这就吩咐顺喜去请夏太医来给姐姐请平安脉。”锦离笑道:“不过是热着了,哪有这样娇气。”
到底拗不过她,待服侍她歇了午觉后,这才走到檐下冲那院子里洒水的顺喜道:“顺喜,你快去太医院请夏太医来给姐姐请脉。”顺喜放下手里的水盆,问她:“姐姐可是病着了?”香兰如实道:“姐姐最近神色不济,想必是着了暑气,还是叫夏太医过来给姐姐请了脉才放得下心啊。”
顺喜听着点了头,小跑着出了日月宫。再说锦离在内殿里歇着,因着天气暑热,空气里好似渗了胶稠乎乎的,一丝风都没有,她只躺了一会儿便坐了起来。四下里愈发寂静极了,唯闻窗外隐隐传来蝉鸣声,她心里莫名烦躁起来,这样的时辰,只觉的永远都走不完。
那鎏金百合大鼎里焚着石兰香,缕缕白烟如轻纱缠绕。忽听帐子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手撩起帐子,倒将近前的香兰唬了一跳,待平复下来,道:“姐姐,夏太医来了。”锦离点头,又随口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了?”香兰转身瞧着那案上的铜漏,答:“已经未时了。”锦离“唔”了一声,便吩咐了她去请夏无且。
片刻后,香兰引着夏无且入得内殿来,见那夏无且先向她礼貌的点了点头,这才问:“姑娘可是觉得哪儿不舒服?”锦离的身子愈况他最是清楚,自从在蒙府上请脉后,就因她伤心郁结,从而伤了脾肺,虽然也一直在假以调养,但毕竟由心结所致,他也只是尽可能的不让其因循恶恶罢了。
听她如是回答着,夏无且近前为她请脉,又询问了几句她最近的饮食情况,锦离也都一一答了,就见夏无且后退一步,恭敬的说:“恭喜姑娘,是喜脉。”不等锦离反应过来,香兰倒是高兴的一把握上锦离的手:“恭喜姐姐,姐姐怀了小皇子,要做娘亲了。”
忽觉手上一暖,锦离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终于笑了出来:“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怎么能说是皇子?”香兰道:“管他是皇子还是公主,只要是姐姐的孩子,奴婢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好他。”锦离伸食指在她额上轻轻一戳:“又说傻话,什么保护不保护的,只要你好好的,就算安我心了。”
夏无且知道她素来性子温婉善良,待下人极好,但还是头一次瞧见这样温馨的情景,不免有些感动。他又仔细交待了些日常需注意的事项,正欲请辞退去,不料又被锦离叫住:“夏太医……”夏无且问:“姑娘可还有事?”锦离*朱唇,好一会儿,道:“奴婢怀孕之事,还请太医为奴婢保密。”
原本怀孕是件喜事,只碍于锦离的身份,夏无且一时也没了主意,却听香兰问:“若皇上知道姐姐怀了皇嗣定会册封姐姐,姐姐又何苦要瞒着?”锦离笑道:“我不过是先瞒着几个月,何况几个月后也已经显怀了,纵使我有心瞒也必瞒不过去了。”香兰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她又对夏无且道:“太医也知道奴婢的处境,奴婢实在不想惹得旁人注意,还请太医答应了奴婢。”
不愧是久居宫中,只几句话便已经知悉了她的缘由,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思缜密,于是也就答应了去。
果然一连数日他都以‘调养身子’为由前来为锦离请脉,尤其那些安胎药从不假借他手,好在那些太医们素知他做事严谨,倒也没发现什么。在饮食上更是严格把关,半点马虎不得,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却是锦绣宫的方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早便命宫人将在日月宫当差的碧落传去问话。
碧落恭敬的向方宁行礼,道:“夏太医倒是常去,只是每次去的时候都将奴婢们屏退了去,只留下香兰在身边侍候,至于谈话的内容奴婢更无从得知,不过奴婢有一点可以确定——”说着倾过身子,凑到方宁面前耳语:“奴婢注意着她,除了呕吐反应外,并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奴婢猜她怕是有了身孕。”
方宁一怔,右手不由摸上自己那平坦的小腹,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的孩子已经平安出生了吧。一旁的阿茵见触到了她的痛处,忙朝碧落使了个眼色,待碧落退下后,又听见方宁唤她:“阿茵。”
阿茵应了声:“主子。”方宁道:“想来好长日子没见着她了,你去吩咐司膳房预备些离儿爱吃的糕点,咱们去瞧瞧她。”阿茵提醒道:“主子,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万一惊动的皇上,岂不是中了旁人的圈套?”方宁道:“你放心,本宫自有分寸。”
☆、第八十章:玉池清照影骈娟(一)
锦离虽还在茶水上当差,但自从赵德从永巷令那调了绿芜过来后,倒也省了些功夫,便常常坐在一旁埋头看那些经书,嬴政见后也都说她转了性子,倒不似从前那般锋芒。方宁来日月宫的次数也愈发频繁起来,这样的日子仿佛还是几年前才有过的,而今,只觉得像是做梦般。
方宁进来的时候见锦离正坐在窗下捧着那些经书,那如乌云堆砌的发间插了一支素白兰花簪子,在阳光下射出一丝清冷的光。她的目光渐渐落在锦离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耳边传来香兰请安的声音,她只愣了一下,便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可没见你这般用功,现在瞧你这样子,真真像个女博士,只可惜你读的竟是些参禅打坐的书,要不然非将那淳于老头气死不可。”锦离莞尔:“方宁姐又在打趣我,况且哪有女博士一说。”又对香兰道:“去给方宁姐奉茶。”
方宁转头对身边的阿茵使了个眼色,阿茵立即将食盒捧到锦离面前,道:“上次姑娘说好吃,主子便记下了,这次又让司膳房多做了些给姑娘。”锦离命侍立一侧宫娥接了过去,微露娇嗔:“刚才还和香兰念叨着,这不你就送来了,咱俩当真是心有灵犀。”方宁含笑:“知道你准是又惦记着,不好好进食。”
香兰奉了茶后将食盒打开,又将那糕点端置案上,见锦离伸手拿起一块,她欲上前却被方宁一个眼神定在那。她还记得前几天,方宁送了桂花蒸栗糕来,为防万一,她循例上前试食,却见方宁厉声怒斥:“难道本宫是想投毒不成?”说着拿起咬了一口:“既然不放心,本宫就先替你家主子尝一尝。”
香兰一时定在原地,那后背已经渗出一层极薄的汗,虽然还是七八月的天,轻风一过,但觉得冷飕飕的。幸好锦离替她解释一番,方宁也只摆一摆手:“罢了,念她也是护主心切,就不难为她了。”
锦离见香兰还在愣神,不禁嗤笑:“小妮子又在思春了。”香兰回过神来,脸上一红,细声细语道:“姐姐说什么呢。”锦离道:“好了,你把这些都拿下去给他们分一分,就说是宁主子赏给他们的。”香兰答应着将食盒提了出去。
一盏茶下来,方宁起身正要离开,忽然听见有杂沓的脚步声愈见清晰,方宁向外瞧了瞧,见嬴政只穿了件寻常衣裳走了进来,未来及多想,上前盈盈下拜:“臣妾给皇上请安。”嬴政脸色倒也温和,扶她起身后,道:“爱妃也在这儿?”方宁道:“臣妾近日觉得闷,所以过来和离儿说说话。”
嬴政笑道:“毕竟你们是姐妹,也便相互照应着。”方宁道了声“是”,嬴政走到锦离面前,道:“猜着你定是又在看这些经书,看来朕当真要将你牢牢看住,省得你又惦念着出宫了。”锦离轻笑:“不是说去进讲,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嬴政道:“适才赵德来回话,说蝶儿有了身孕,朕特地过来告诉你一声,也让你高兴高兴。”果然锦离听后开心不已。
方宁瞧见他俩俨然一对寻常夫妻,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顿了顿,道:“既然离儿有皇上陪着,那么臣妾就先告退了。”嬴政冲她点了个头,方宁便由阿茵扶着出了殿门。
窗外已经起风了,仿佛入秋的凉风吹在脸上,凉意入骨。方宁回头朝里面望了一眼,嘴角扬起,似是微笑:“阿茵,你瞧,现在连九公主也怀孕了,看来本宫真真是没那福气啊。”阿茵恨恨道:“如果不是她们利用了胡亥公子,咱们的小皇子怕是已经会叫母妃了。”察觉有些失言,忙宽慰道:“主子放心,奴婢就是拼了性命也定会为小皇子报仇的,定不会让小皇子平白无故枉死。”方宁恍若未闻,良久,道:“不会枉死的,孩子,娘亲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
夜色浓稠如墨,一钩银月低低悬挂于夜幕下,清冷的月光照在殿前玉阶上,仿佛*一地水银,极是明亮。层层帷幔内,锦离疼痛难耐,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如雨滴直淌下来,只觉体内有一把极钝的刀子斜剌着穿过五脏六腑,那一种痛苦直让她感觉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真的生不如死。
隔着那乌檀木雕嵌寿字屏风,嬴政心中焦急,负手于殿中绕室而行。锦离的声音仿佛隔了很远才传过来,却又无比清晰,只是那声音中夹杂着异样的凄厉,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匕首凌迟着寸寸肌肤,每一刀都如噬骨般疼痛。渐渐的声音小了去,隔了很久才传来一两声痛楚的呻吟声,微弱的气息让他心生胆寒。如果就这样去了,他该如何?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不属于这皇宫,每次拥着她只觉得她心有旁骛,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万一她真的——
他不愿再想下去,只如困兽,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告诉她,不要怕,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幸好夏无且疾步上前,脸色沉重,垂首道:“回皇上,锦离姑娘小产了。”
小产?嬴政一怔,眼神竟有些迷茫,只喃喃问:“什么时候的事?”夏无且却听清了他话里的意思,恭敬道:“有两个月了,臣之前一直给姑娘安胎,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滑胎了。”嬴政脸色一变,厉声道:”夏无且,你好大的胆子,当日为何不禀报朕。”夏无且垂首恭敬道:“皇上恕罪,臣曾答应了要替姑娘保密。”
“你们倒是瞒的深……”嬴政脸上几欲骤起,忽听杂沓而来的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方宁娉婷而入,神色颇为不耐,问:“你来做甚么?”方宁先向嬴政盈盈行礼,道:“臣妾只是不想让皇上再蒙进鼓里。”嬴政反问:“爱妃何出此言?”方宁道:“皇上宠爱离儿,本该是天大的福分,只是离儿早已心有所属,若不是皇上为蒙将军赐婚,怕是两个人早已双宿双飞。现在离儿怀了皇上的孩子,自然可以用来报复皇上,只是离儿太过天真了,这样的确可是令皇上伤心,可那身子到底是自个儿的,况且她身子素来不好,万一……”说着伸手拭泪。
殿内顿时寂静如斯,唯闻屏风那边传来锦离虚弱的声音,轻如棉絮。嬴政定定的望着方宁,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好半晌,才听他低低一声:“为什么?”方宁似是没听懂,又听他道:“你和她不是姐妹?为什么?”方宁淡淡道:“皇上明知故问,臣妾自入主后宫那日起,皇上不是已经将臣妾看的通透。”嬴政不语,方宁从怀中掏出一条素白帕子捧到他面前,道:“皇上何必又在自欺欺人。”
嬴政接了过去,见那帕子上几个篆体小字极是隽永,他自然认得出那写字人的身份。他眸光凛冽,方宁喊了声:“皇上!”他神色不豫,只一扬手道:“你先下去罢,朕自有打算。”方宁这才识趣的退了下去。
嬴政握着那帕子的手有些泛白,只听得指骨间‘咯咯’的响声,心中却是一片模糊,原来,他竟叫她辜负的这样深。耳边仍旧是锦离一声低过一声的呻吟声,宛如刀绞,却叫他再不敢上前,终于他转过头去,只吩咐道:“夏无且,朕不管你用何方法,朕只要你保她性命无虞。”
☆、八十一章:玉池清照影骈娟(二)
一大早蝴蝶进宫去向胡姬请安,碰巧安容两位妃子也在,于是又向她们请安。胡姬本来在听内务府总管回奏补发各宫例份之事,原是那领事的内官前几日犯了事被革职查办,胡姬便有意打发赵守义补了那空缺。
赵守义领了差事后立马过来谢恩,胡姬便吩咐竹影:“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