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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仙蛊殊途-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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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淡淡地侧首,瞥了澹台佾一眼,然后移开目光,准备走开。

“这么急着走作甚?”澹台佾似是铁了心要在她这里找乐子,不等元夕迈出两步便凉凉道,“多看几眼也无妨,本座今日心情不错,不会笑话你的。”

骷髅蛊脚步顿住,停了停,回首,掀唇一笑:“您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成,正好我闲着无聊,不如您就好好笑话笑话我,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澹台佾一愣,脸有点黑,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反而悠悠一笑:“还死撑,其实你心里怕得不得了吧?”

元夕索性转过身来,正对着他:“我真是不明白,究竟你从哪儿看出我怕了?”

“你在这儿站了这么久,谁还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澹台佾嘲笑,“想着进去求姓白的别炼新蛊?别做梦了,那家伙才不会为了你一个残次品,放弃到手的新蛊。”唇角弧度加深,“虽然不知道姓白的脑子进了什么水居然还把你留在这里,不过今后,他肯定连一眼都不会舍给你——你,连他的一个衣角都摸不着。”

元夕面无表情地望了澹台佾一会儿,忽然叹气。

“真没意思。”她嘟哝道。

澹台佾一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元夕用一种失望的眼神望着澹台佾,“还以为你真能说出个甲乙丙丁来,让我也看看自己有多可怜,也不枉我在这里吹了这么久的冷风,结果,”她摇摇头,“听完你的话之后,我反而发现原来白朔连新蛊是件如此可喜可贺的事儿啊。”

澹台佾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看着元夕像是看到一只正大口吞菜的猫。

“要知道,以前白朔就我一个包身工,做牛做马为婢为奴,洗碗做饭扫地铺床一个不落全归我,我那如花年华啊~就这么白白地荒废于扫帚与抹布之间了。”

凄凉的表情一转,元夕一脸如释重负:“如今终于有个新人顶上来,我可算是熬到头了……”神情满足地叹息……

男子面色越发黑,面带狐疑:“若果真如此,上回你明明已经离开了,为何又回来?”

“那个纯属意外,我也不知为甚自己的腿好像长在别人身上似的,莫名其妙地就往回跑,简直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啊,大概是因为那个禁制的作用吧,蛊师对蛊的控制,真是无处不在又难以预测呢……”

元夕满脸惆怅:“你也知道,白朔这个人喜怒难测脾气又坏,动不动一言不合就要恶咒相向,啊,想想这些年,我真是一直活在水深火热中啊……”

少女语气忽然欢欣:“不过现在好啦,他有了新的骷髅蛊,我可算是从里面解脱出来了。”

她似是突然醍醐灌顶,转眸对着澹台佾盈盈一笑,满面真诚:“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原来白朔有了新蛊,对我居然有如此多的好处。真要多谢你的提点呐!”

澹台佾气得胸口发堵,哽了哽,好容易想出一句话来,正待出声相讥,身后的院门却缓缓打开了。

多日不见的蛊师,立于门后,面色冷淡。

从看到门后那人的一瞬,元夕眼中装出来的笑便淡了下去,只剩唇角还使劲维持上扬的弧线。

而澹台佾立刻忘了自己还在与某只蛊斗法的事,下颔一抬:“哼,怎么出来了?我当你多能耐,真能和你同阿怀说的一样,孤身一人便能守住邪气不外泄呢。”

说完这半讥半讽的一番话,澹台佾傲慢地站在原地,似是等着白朔过来将他迎请入内。

白朔漠然地瞧了那只下巴翘得快飞起来的孔雀一眼,深水般的眸光转向另一旁。

他淡淡地,对那只一直沉默的骷髅蛊说:“进来。”

元夕垂下眸子,在澹台佾凶狠又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随着那拢蓝衣进了庭院。

院内非常整洁,且安静,静得出奇。

蓝色的身影停在了通往主屋的碎石小径上,元夕亦随之停下。

她不停地想,白朔将她叫进来,为的是什么。

当她给出第六个猜想的时候,白朔终于也出声了,语调清淡。

“今后少同那人来往。”

他这天外一笔,登时教六大猜想全数折戟,元夕一怔,摸不准白朔突然说这么一句是为了什么,便只是简单回应:“哦。”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元夕盯着自己的鞋面。这儿真的被打理得很好,走了这么一段路,素白鞋面上一星半点的灰尘都欠奉。

有风,自身侧掠过。

“从半个时辰前起,你就一直站在门前。”忽然,白朔淡声道,“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元夕怔了怔,“你知道我在门口?”

白朔未答,元夕却已明白了。开鼎炼蛊在即,以白朔对那朵墨莲的重视程度,他当然会在庭院四周仔细设下各种机关,随时防范意外的发生。

“我方才在门前……”元夕停了停,报出一个还过得去的理由,“想着今天是朔日,你正忙着炼制新的骷髅蛊,可能没空喂那些蛊盅里的蛊,所以过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不必。”白朔淡淡道,“我早有安排,该喂食的,一只也不会少。”

“……啊,那就好。”元夕扯唇一笑。

“我很意外,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来的这里,毕竟过去几年,我从未见你对那些蛊如此上心过。”

元夕笑了笑:“相处久了,总会有些感情的。”

“是么……”白朔不置可否,“现在你知道了,其实你不来,它们也一样过得安然自在。”

蛊师的眸光停在元夕脸上,眸色阴沉。

“在你这只为婢为奴的骷髅蛊出现之前,所有的事亦都在自己的轨道上。”

所以,你大可不必将自己太当回事。

他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元夕脸色微微一白。

她明白,白朔是在对她在外面对澹台佾说的那些话表示不悦,但她真受不了他这种嘲讽的态度。

“对,而且在我走后,它们也会一样过得很好,”她扬起个大大的笑脸,“真是太好了,我前些日子还在想,将来我是要回蜀山的,到时候那些小东西一个个以死相逼,不让我走可怎么办呢?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能放下了。”

“谁离了谁活不了呢,对吧。”她没看他的眸子,视线落在他身后的的翠竹上。

白朔冷冷地瞧着她,看她脸上写着满不在乎,目光散漫地落在远方。

“有意思。”他轻轻一笑,眸色森然,“你仍在想着回蜀山?”

“那是自然。”元夕手捧胸口,“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去我那可爱的故乡呐,还有亲切的同门们。”

“哦……可你连‘人’都不是,如何待在蜀山这种仙气充溢的地方呢?”

他话里的讥讽这般明显,元夕一阵气闷,忍不住用恨恨的眼光瞪过去。

“天下这么大,你又怎么知道,在某处不会放着一本失传已久的古籍,上面写着让骷髅蛊转变回人的方法?”脸在笑,眼在烧,“只要一恢复人身,我立马就回蜀山去,管它外面天翻地覆,死也不下来!”

有一瞬间,元夕觉得自己瞧见了对方眸底有什么东西剧烈动荡——然而下个眨眼,她看见站在那里的,分明还是那个神情阴冷、眼色嘲弄的白朔。

“那么你就好好期待罢。”白朔笑得几分讥讽,几分恶意,“但愿在你那个蜀山被灭门的预知梦成为现实之前,你能突然从某个万丈深渊里,捡到那本‘失传已久的古籍’。”

元夕恶狠狠地瞪着他,白朔神色一片森冷。

“承您贵言。”元夕一字一咬牙,“放心,我们蜀山会好好的,千秋万代永远传承下去。我也会找到恢复人身的法子,等我回了蜀山,一定给您供个长生牌,逢年过节在牌前搁上三炷香——毕竟这几年,我还真是受了您不少照顾呢。”

她用自己都没发觉的怨愤语气,一口气吐完了上面这些话。

而另一位在场之人虽发觉了她腔调古怪,却根本想不到这古怪的由来。

“滚出去。”

白朔简单地,阴冷地丢出三个字。

元夕冷冷一笑,扭头便走。

砰地摔上门。

那只澹台孔雀居然还在门外,令人费解。

但元夕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现在只想离开这座面目可憎的宅院。

澹台佾终于如愿地看到变脸的骷髅蛊了,但同样令人费解的是,面对如此大好时机,澹台佾竟然没晃过去,一嘲二讽三讥笑,拿别人的痛苦让自己高兴个饱,只用一种难言的神色瞧着她。

元夕更不会主动搭理他,藕荷色的衣裙在黄昏中翻卷,很快,她便将那座宅院彻底甩在身后。

未来一个月里她都不想见到那个人,不,最好一辈子也别见到!踢开自家院门的时候元夕气呼呼地想。



翌日,当元夕暗藏期待地打开院门,却发现敲门的是一只骚包孔雀后,那张“一辈子不想见到的人”的名单上顺利地又添一笔。

元夕当即就想甩手关门,澹台佾眼疾手快撑住门板。

“新的骷髅蛊出世了,你不去看看?”他笑道。

元夕冷漠地瞧了他一眼:“说完了?”用力一合院门,以行动表明她对此人的不待见。

门竟纹丝不动,元夕有些诧异。骷髅蛊一挥胳膊就能抽飞一头牛,而她方才手上已使了七分力道。

那个撑着门的人还是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望着她,慢悠悠道:“若你现在关门,本座敢肯定你一定会后悔。”

嘲讽地斜兀他,元夕凉凉道:“我都不知道,原来阁下和我的交情已经深到值得你大清早辛辛苦苦跑过来,就为了给我带一个好消息。”

澹台佾不生气,好像只要对方面上不是漠无表情,他都会心情不错。

这朵奇葩甚至笑起来,眉目轻松。他此刻距离元夕极近,略一俯身,便贴近她的颈侧。

轻轻地,澹台佾在她耳旁说:“你与我一同去瞧那只蛊,我便告诉你,蜀山的元夕现在在哪里。”

 41第四十一章 有你哭的时候

远山苍翠;冬湖如睡。

“第二十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元夕究竟在哪里了。”

当元夕懒懒地丢出这句话的时候,一袭绯红曲裾的澹台佾正将手中的黑子捏得死紧,目光瞪着棋盘上连成一排四枚白子。

“……”澹台佾阴郁地抬眼,“这盘不算;我刚刚走神了。”

摇头叹息;元夕将盘中白子一一拣起;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刚转过半个身子;就被澹台佾一把按住。

“不许走。”男子面色不甘;“赢了就走?哪这么容易。坐下,再战十盘!”

“再玩二十盘你也赢不了我。反正又没赢你什么彩头,你计较个什么劲儿。”元夕斜睨那只捉着自己的大手;“松手。”

澹台佾同样斜睨回去:“你还想不想知道蜀山的元夕在哪儿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元夕就更懒得搭理他了。

这人就是个骗子!

第一天说只要她跟着他去看新的骷髅蛊,他就告诉她“蜀山元夕”的下落,她同意了。结果两人刚走到白朔院门前,澹台佾突然说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丢下一句“明天再来”,旋身就走。

好罢,人都会有特殊情况,她也理解,那就等明天好了。

明天来了。

一身锦缎彩绣宫装的澹台佾果然出现在她院门前,一句“走吧”施施然将她领出庭院,然后……才不到一半路程,连楼阁的屋檐都没望见,特殊情况再度造访。

于是继续明天。

明天。明天。再明天。

终于元夕看清了,这只骚包孔雀其实根本没打算实践他的诺言。丫刚开始给出的的解释还挺像那么回事,到后面他娘的越来越离谱!

——忽然觉得那些松树长得真碍眼,决定了,今天要做木雕。明天去吧。

别人辛苦栽过来的云雾奇松就是为了给您提供木雕原材料的么?!

——早膳吃得多了些不想去看骷髅,倒胃口。明天吧。

那你今天干脆就别来找我好咩!天天起个大早我容易么我!

人家一诺千金,他千诺都抵不上一个铜板。

果然凡事都要有对比才知道差距,有澹台佾这么个破瓦砾在旁衬托,登时显得白朔那一言九鼎的作风如珠玉般熠熠生辉!

既然已经看透了这人的恶劣本质,按理说她就该及时抽身,然后该干嘛干嘛,由他一个人瞎折腾去。

但元夕却没这么做。甚至直到今天,直到离朔日已经过去了十天的现在,每天早晨,她还是打开门,不出意外地看到门外站着一只澹台孔雀……

然后两人开始上山打鸟下海摸鱼……怎么打发时间怎么来。从前天起,澹台佾开始迷上了新游戏,五子连珠。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澹台佾照旧丢出“蜀山元夕的下落”这个香饵,意图钓得某只蛊再陪他杀个十盘。

但元夕不想奉陪了。

她说:“你愿意说当然好,不愿意就拉倒吧。”

澹台佾镇定自若的脸一下子变了色。

元夕敢这么不给澹台佾面子,自然是有一番底气的。

既然确定在对方那里得不到想要的讯息,她又何必像最初几天那样,事事顺着他?

之所以还愿意和他日日相见……不过是因为,她也不想独自待着罢了。

一个人待在空落落的院子里,无所事事,看日头从东向一点一点挪向西……

会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悲哀。

仿佛她真的被谁抛弃了似的。

可是她从来不是谁的。她有名有姓,有自己的生活,有一个名叫蜀山的地方,是她的家,她最终的归宿。

元夕不是谁的蛊,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需要了就可以随便丢掉的东西。

风有些大,元夕拢了拢领口,又整了整衣褶。

“我回去了。”她轻松地说,仿佛完全没看到澹台佾怒腾腾的目光。

澹台佾啪地将手中的黑子扔进棋盒中。

“走吧走吧!”他怪声怪气地笑着,“到手的机会却放弃了……有你哭的时候。”

“可我怎么觉得,没诚意的人是你呢?”她望着他,“澹台佾,你真的有打算把‘元夕’的下落告诉我么?我是说,就算我陪你下十盘棋,二十盘,一百盘……就算我陪你把每棵松树都折腾得没人看得出那玩意儿曾是一棵树……”

她顿了顿。

“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她平静地说。

澹台佾目光冰凉。

半晌,男子往椅背中懒懒一靠。

“说得不错。”他话语中听不出半分称赞的意思,更接近于一句缺乏诚意的客套话。而他的下个动作,更昭显了他的漫不经心——他挥挥衣袖,下逐客令,“走吧,还杵在这里作甚?等我给你发银子么?”

元夕笑了。她想她猜到了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这些天他没少使唤她,若是丫鬟陪读什么的,这么个的折腾法,到了遣散的时候,真该好好给些银子做辛苦费。

其实,这个人也不算坏得彻底……唔,如果他肯放弃打蜀山的主意,她不介意嘉奖他一句“坏人中的好人”——不过他估计也不稀罕这个。

“我当然要走,今晚有红烧肉,回去晚了就吃不上热乎的啦。”她笑吟吟的,“不过,在走之前,我得先确认一下——你明天还要我陪你去看那只新蛊么?”

澹台佾眸色微变,狐疑地望住对面的人,探寻良久,却只找到了一片融融的笑意。

默了一默,澹台佾表情转为散漫慵懒,抚着修剪精致的指甲:“看我心情了。”

一抹笑浮上元夕唇角,她挥挥手,笑眯眯地转身。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也就没有掩饰的必要。

即使他们终于见到了那只新蛊,澹台佾也不会按照约定告知她那个关于“元夕”的机密。对于这点,澹台佾与元夕心照不宣。

所以,元夕方才那个疑问的真正含义,他们也心知肚明。

你明天还要我陪你去——逛逛湖,捞捞螃蟹,下下五子棋,或者把某棵倒霉的松树修理得连它妈都不认识么?

她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而澹台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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