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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娼门女侯-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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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画舫已经划回了湖边停下,江小楼走出船舱,却突然听见一声。
“明月郡主,请稍等。”独孤克已经起身追到船舱门口,犹自不肯死心:“不要立刻就拒绝,这是一件对我们彼此都很有好处的事。我可以保证,婚后你有绝对的自由,不论是经营自己的商铺,还是你想要对付敌人,我都会帮你。这世上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吗?”
江小楼眉梢一动,蓦的笑了:“殿下说得很好,可惜我寻求的夫君却不是你这样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她竟然毫不动容,独孤克索性冷笑道:“此等机会千载难逢,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除我以外,何以凭借?”
不管是庆王、庆王妃,以至独孤克,他们三个人的口气如出一辙。不错,以江小楼商人之女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嫁入皇室之机。若非是赫连笑遭了殃,只怕独孤克也不好明目张胆更换自己的未婚妻。在众人眼中,江小楼算是踩了狗屎运,捡了个大便宜。独孤克再三思量,眉头猛然一扬,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或许你寻求的是……”他说到这里,突然仿佛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不会吧,明月郡主这么聪明的人,也学那等凡俗蠢钝女子要求个心爱的夫君?”
江小楼若果真像他以为的那样聪明,就应该权衡利弊,知道如何选择才是。可自己软磨硬泡、条陈利害,对方依旧不为所动。独孤克很是知道一些闺阁千金,看多了话本小说,整日里做白日梦,说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蠢话。世间男儿无不梦想着建功立业、求取荣华富贵,守着妻子的无非都是庸碌之人、无能之辈,偏偏就有无知少女听信那等人的诓骗,信以为真,以至于不顾家族利益、自身荣辱的比比皆是。如果江小楼真是这样的愚蠢女子,倒是可以解释她为何不肯相从……
他仔细盯着对方,江小楼那张美丽的面孔,一双眼睛灿如星辰,面上的笑容恬淡,叫人心折不已。
他的心头立刻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不,江小楼不是那种蠢人。那么,又是为什么?
独孤克实在忍不住又劝说道:“如果你嫁给我,最起码我可以保证你的正妃之位,将来更有说不尽的后福……郡主斟酌。”
独孤克虽然说得无比隐讳,江小楼却已经很明白了,对方是向她许以皇后之位,然而她只是向对方淡淡施了一礼,径直向岸上走去。
江小楼下船之时,突听身后之人朗声道:“明月郡主,河豚虽然有毒,却是天下至美之物,你不吃实在是太可惜了。”
江小楼闻言却又转过身来看着他,淡淡一笑:“殿下,吃东西也要讲究缘分,看来我和这鲜美的河豚是没有缘分的。”
马车之上,江小楼落下了帘子,而脸上原本的淡雅笑容也瞬间消失了。小蝶担忧地道:“小姐,我瞧那三殿下可没有死心,咱们是不是想想法子?”
江小楼自然知道,独孤克的执着超过她的想象啊……一劝二劝三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此人真可谓是忍功了得,纵然不能夺得皇位,也将是太子的心腹大患。独孤克尚且如此,其他皇子韬光养晦、隐忍不发,他们又在等待什么,将来会有何等局面,谁都不得而知。
“这天下,迟早一日都要乱……”良久,江小楼才轻声叹息着道。
小蝶心头一跳,再也不敢就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
很快便是年关,马车一路走到大街上,南门、东门、彩衣巷、校平街这些地方,今天越发热闹非凡。绸缎庄、成衣铺,南北货和金银首饰店前面都挤满了人,里面的人捧了满怀的年货冲出来,外面的人兴冲冲往里去,经常有人撞在一起,把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大多数人推着装满年货的小车,年轻的后生则领着漂亮的小媳妇,冲进店铺一顿哄买。每家每户皆是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大街上摆满了临时的摊子,有卖灯笼的,有卖春联的,还有无数卖糕点的,以至于整条街上都漂浮着桃酥、麻饼、炸饼的香味,混杂着皂角的清香、爆竹的烟熏味,越发把过年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小蝶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满心都是甜丝丝的味道,不由笑道:“转眼就要过年了,好香啊。”
江小楼轻轻点点头,吩咐道:“既然出来了,吩咐车夫去金玉满堂。”
“是,小姐。”
恰在此时,领头的马儿突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喊,车厢内猛然一震,只觉四壁都在晃动,小蝶尖叫一声,头晕目眩,几乎被整个掀翻在地,堪堪才抓住江小楼的手臂,声音都在发抖:“小姐!”
耳边听闻破空之声,江小楼猛然掀开车帘,这才发现马车与一支马队撞在了一起。因为领头一匹马儿受了惊,所以才会突然出了意外。若非车夫反应迅速,只怕现在马车已经整个侧翻在地。她不由微沉下脸,这是庆王府的马车,何人敢如此大胆冲撞车驾。
对方的领头之人十分年轻,一头长及腰间的黑发只是简单的一束,一双长眉斜深入鬓,眼神格外深邃,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只是桀骜的抿着。一身黑色绣金的长袍,在金色的阳光中闪着耀目的光彩。他眉眼同样向马车的方向扫了过来,含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冷。这张脸,江小楼此生都不会忘记,竟就是大将军裴宣。
江小楼目光落在车夫的身上,刚才他竭力控制住马车不瞬间侧翻,然而这样的举动却明显激怒了对方,狠狠给了他一鞭子。那鞭力道极大,车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巨大的撞击力量抽飞了出去,此刻躺在地上口吐鲜血,面色一片惨白。她轻轻扬起了眉头,“原来是裴大将军。不知我的车夫哪里得罪了你,竟至于如此狠毒。”
裴宣扬了扬手中鞭子,指着跌倒在一旁的车夫道:“因为他不长眼睛,冲撞了我的坐骑,所以我才要教训他。”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没有一丝感情,仿佛一切皆是理所当然。江小楼的马车顺着车道行驶,一路避让行人,并无半点逾矩之处,哪里来的冲撞?分明是裴宣自己率众撞了人,却还要恶人先告状,简直是毫无廉耻之辈。原本不想立刻与他对上,可人家却不愿放过自己,真是冤家路窄。裴宣身上有一种隐藏的很好的杀气,冰冷的眼底更是难藏傲气。此人武功据传当世第一,或许今日正好一试。但……她虽对楚汉有自信,却不知裴宣武功深浅,不敢轻易拿楚汉去冒险。
谁知不待江小楼开口,楚汉便立刻站在了马车之前,拔出长剑,笔直地指向裴宣道:“不得对郡主无礼,裴大将军,请你立刻道歉!”
裴宣嗤笑了一声,似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而同一时间,楚汉面色一沉,手中长剑迅疾刺出,剑光如同一道闪电,顷刻之间已经到了裴宣面前。裴宣还未动弹,那剑已经到了他的咽喉之前,动作快得令人咋舌。
周围的人第一时间看见这里的冲突,纷纷退避三舍,神情惊恐。
裴宣的铁鞭已然缠上长剑,楚汉只觉得瞬间有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就像是一根尖针,顷刻间径直袭入他的心扉。啪地一声,楚汉手中原本凌厉无比的长剑,竟然在众人面前折成两半。见那铁鞭威力如此惊人,楚汉心头一颤,反手将断剑朝对方的颈项横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裴宣冷冷一笑,径直起身,悬立于马上,楚汉完全扑了个空,心头巨震,而裴宣却手腕一转,径直扭住了楚汉的手腕,鬼魅般的一闪身,眨眼之间,他就如同蝶翼一般落在了楚汉的身后,眼底带着一抹淡淡的嘲笑。而楚汉手中的断剑还举着,却已经失去了眼前的目标。楚汉迎敌至今,从未遇见如此可怕之人,一种令人疯狂的恐惧突然从心头跃出,陡然感觉一种难以形容的寒意侵袭全身。
江小楼赫然发现裴宣的铁鞭已经勒死了楚汉的咽喉,赫然一惊,大声道:“楚汉,小心!”
胆小的人捂住了眼睛,几乎不敢看这当街杀人的一幕,然而下一刻,裴宣的左手一抖,铁鞭立刻松了些许,楚汉抓紧机会挣脱而出,正待转身给予一击,裴宣眼光一冷,一掌将楚汉打飞了出去,楚汉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倒在地,竟口吐鲜血,几乎爬不起来。小蝶惊呼一声,快步地扑了过去:“楚汉大哥!”
楚汉却勉强支撑起身体,大声道:“公子小心。”
裴宣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的青衣公子,他面容俊美,笑容和煦,看起来仿佛是从阳光中走出来的,周身光华璀璨,耀人眼目。
“原来是醇亲王。”裴宣的眼神冷冷落在对方的身上,“裴宣不过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奴才,竟然劳动王爷大驾,果真稀奇。”
独孤连城目光落在江小楼的身上,见她虽然面色微白,却也没有受伤,心头不由一松。他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纵然心中极愤,面上却没有半点不悦流出,只是淡淡道:“裴将军不必客气,这侍卫犯了何错,竟让将军当街杀人?”
他的目光疏离冷淡,裴宣素来厌恶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王爷,原本对他也很是轻视,可与对方对视之时,只觉那道眼神又冷又深,完全与他俊美儒雅的面容判若两人,不自觉心中一紧,心知醇亲王绝非表面看去那般无害,面上便只是道:“这护卫胆敢冒犯我的威仪,今日我断不能容他,请王爷莫管闲事!”
说完,裴宣冷笑一声,已然丢下独孤连城快步向楚汉而去,显然是要将对方置之死地。
独孤连城却站在他的面前,恰好挡在他身前,一动不动。
裴宣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带着一种可怕的血腥之气,眼眸微微眯起的瞬间,会让人有一种从头寒到脚的畏惧,寻常人在他面前连站都站不住,便是王侯将相也要畏他三分。可独孤连城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格外平静,平静得简直过了份。不像是在看一个随时可能拔刀杀人的屠夫,倒像是在看一个蠢笨如猪的孺子。
裴宣从未感觉到这种奇异的感觉,这世上居然有人胆敢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简直是可笑之至!想也不想,铁鞭再次挥出,怀安大喝一声,“公子,剑给你!”独孤连城一扬手,长剑已经在他手中。
裴宣的武功十分高深,气势吞云逐月,狠毒阴冷,铁鞭径直缠上独孤连城的长剑,然而独孤连城却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长剑透着肃杀之气,三招两式却避开了他的铁鞭。原本是一个儒雅高贵的公子,眼底隐藏的却是重重杀机,他的剑法如同游走的青龙,仿佛千军万马扑面而来,凌冽杀气,直冲云霄。
王府的护卫轻声道:“郡主,是不是要想方设法阻止他们?”
江小楼斜睨他们一眼,淡淡地道:“你以为一旦加入战团,还可以活着出来吗?”
江小楼说的不错,那两人是真正的当世高手,如果贸贸然冲过去阻拦,不变成炮灰也会变成箭靶子,谁敢上去?
护卫讷讷地退到了一边,满面惭愧之色。他们的武功比楚汉差得远了,更别提和那两位相提并论,还是不要上去送死为好。
独孤连城的长剑速度极快,每一剑都刺在要害,光芒万丈的长鞭同样卷住了剑尖,可是——竟然无法抽动,裴宣的脸色变了,变得很苍白。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遇到了高手,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无坚不摧、不可抵御的杀气。如果不是他闪避的动作快,对方的长剑已经笔直钉入他的心脏。
从入京城第一天开始,裴宣曾经听无数人谈论醇亲王。他们说他美姿容,善言笑,风度翩翩,温柔识礼,明明继承了皇室最尊贵的血统,却有天底下最谦逊善良的心。可是如今他才发现,独孤连城用这张温柔儒雅的面孔欺骗了所有人——
一个真正无害的人,不会有这样寒冷如冰的眼神。
一个毫无所求的人,不会有这样强烈的胜负之念。
独孤连城是真正想要杀他,而且有把握可以杀得了他的人。
裴宣的瞳孔在慢慢的收缩,因为他感觉被自己鞭子缠绕的剑尖,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脱离了他的控制。从头到尾,他压根没办法遏制住对方的长剑,更找不到独孤连城的一丝破绽。他只是忽然发现,自己的掌心、背后早已是冷汗涔涔,猛然收回铁鞭,脸上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果然是当世高手,是我不自量力了。”
独孤连城只是一如既往地微笑:“哪里,是裴将军承让了。”
两人同时收手,原本凌厉的杀气瞬间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裴宣素来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可今天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区区京城居然藏着一位绝顶高手,而他却以为人家是文弱书生,简直是平生大谬。他慢慢地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鞭子,唇畔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这条长鞭跟随我很多年,死在鞭下的人不计其数。因为杀的人太多,所以它本身已有了生命,渴望能够尝到鲜血,渴望别人死在鞭下。”
独孤连城只是目光冷淡地注视着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要做什么。
裴宣果然冷笑一声:“只要我出手,就一定要杀人,有时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说完,他的长鞭一卷,竟将身边裴府护卫赫然卷了过来,咔哒一声,对方的脖子被当街扭断。这一幕是何其血腥、何其可怖,简直叫人惊颤不已。
护卫眼珠暴突,瞬间倒在了地上。黑红色的鲜血流了满街,江小楼此刻已经下了马车,望着这一幕,轻轻蹙起了眉头。刚才距离太远,她没能看清楚,可现在她才发现这铁鞭的奥秘。原来那并非一条寻常的鞭子,上面布满了细如牛毛的钢针。当它卷上人的咽喉,一瞬间就可以捅出成千上万个血窟窿。人头,是在被铁鞭缠上的时候滚落在地的,可见这铁鞭的厉害。
躲在门板之后的百姓们面面相觑,惊恐得脸上都没了血色。世间竟有此等杀人如麻的狂人,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裴府的护卫似乎早已习惯了裴宣此举,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震惊或者悲伤的神情,仿佛死去的不是他们的同僚和朋友,不过是路边的一条野狗,被他们英勇无敌的将军无意中斩杀。
裴宣的脸孔素来十分冷静,那双眼睛也很锐利,从前每次看到他,江小楼就会不由自主觉得恐惧,甚至害怕得浑身发抖。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当一个人已经到了退无可退,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再害怕了。所以当小蝶恐惧得连脸色都变了的时候,江小楼却轻轻笑了起来。
在空寂的大街上,凛冽的寒风中,一个美人的微笑着实非常突兀,而且奇特。
尤其这个美人看起来弱不禁风,温柔可爱,但她说出的话却叫人更加惊奇。江小楼唇畔的笑意比春风还要温柔:“裴大将军,杀人是很痛快,可将来要打扫这条街的人就不太高兴了。”
这是京城的最热闹的集市之一,负责守卫这里安全的人便是京兆尹。
裴宣误以为江小楼是拿京兆尹来吓唬自己,不由冷笑一声:“明月郡主,我身边的人全都是死士,他们的性命属于我,哪怕京兆尹也是无权干涉的。”
江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可不管这些,我在意的是钱。你与楚汉争斗的时候,连路边的摊子都砸坏了七八个……楚汉是我的护卫,我愿意替他承担一半,但你刚才打伤了我的车夫,又毁了王府的马车,是不是应该赔偿?”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江小楼,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又或者这个美丽的女子一定是疯了。谁敢跟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要钱,尤其这个人刚才还打伤了她的侍卫,将她看做蝼蚁一般践踏。
可江小楼不但说了,还说得天经地义,不管她的语气多么柔和,也无法掩饰她在跟阎王讨债的事实。
裴宣脸色一沉,正待发怒,却听见江小楼继续轻描淡写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裴大将军不肯赔偿,我只好去陛下面前好好说说这道理。陛下素来讨厌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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