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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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监忙跪下道:“陛下明鉴,这朝堂上的事,奴婢实实是不敢乱讲的。安阳郡主是看奴婢在陛下面前当差还算勤谨,赏了奴婢一块玉佩。”
什么当差勤谨,无非就是找个借口赏点东西,让他说句话罢了。不过这些事也不知有多少官员做过,倒是这内监自己知道些分寸,那等胡言乱语的话从来不说,皇帝方才睁一眼闭一眼罢了。就是安阳郡主让他说的这话,也是极有道理的。皇帝便轻轻抬起脚来踢了他一下:“滚起来罢。倒是安阳,怎么想起说这话来?”
内监“滚”了起来,陪笑道:“据奴婢想,总是为了李家姑娘罢。周二公子当初不是念着师生之份,给李御史扶过柩么,李家姑娘投桃报李,也是有的。”
“投桃报李?”皇帝气笑了,“你如今倒也学会说些文词儿了?滚罢滚罢,朕懒怠看见你!”
内监倒退着出去,到了门外才直起腰来,轻轻松了口气,转身往外走。才没走几步,便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丫鬟从容行来,一见他便含笑道:“杜公公没在陛□边伺候,怎么在园子里呢?”
杜内监识得她是德妃身边有头有脸的大宫女含芯,便笑道:“奉了陛下的话,出去传个人。含芯姑姑这是哪里去?”
含芯温和笑道:“娘娘这些日子有些睡不安稳,我去花房替娘娘要些百合来插瓶。娘娘想着陛下因西北通敌一事,只怕也歇不下,便亲手插了一瓶叫我给陛下送来。”
“皇上在里头呢,不叫人进去打扰,姑姑若放心就交给我。”杜内监便伸手接过来,又笑道,“通敌这话可不敢现在就说呢,让皇上听了心烦。”
宫里头说话都是话中有话的,含芯听了杜内监这一句,眉梢就不易察觉地跳了跳,忙道:“多谢公公指点我呢,否则惹了皇上心烦,就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罪过了。”随口说了两句淡话,便告辞转身,匆匆回德妃宫中去了。
平南侯的表情很难看,事实上他现在连小腿都有些发软了。皇帝这口谕虽短,却是字字诛心,无论牵扯上哪一句,都够他平南侯府抄家灭族了。
“臣不敢,臣不敢。”惶急之中,他只知道磕头,却想不出哪句话来为自己辩白。
平南侯夫人跪在他旁边,脸色也是煞白的,不过比他还镇定一点:“是臣妇糊涂。以为家中几代祖父忠心报国,方换来周府家声,不容半点玷污。又恐陛下顾忌周家,不忍追究,若因此而殆误军机,对国朝边关有所损害,周家万死不能报其一,故行此举。望请大人代为转呈圣上,臣妇甘愿领罚。”
内监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位侯夫人比平南侯伶俐多了。
“侯爷和夫人请起吧,陛下只传旨问两位一声,并无什么赏罚。侯夫人此语,咱家自会回禀陛下的。”
平南侯惊魂略定:“劳烦大人走这一趟,在下送大人出去。”旁边的管家伶俐得很,早就上前来搀扶内监,顺手往他袖子里塞了个荷包。那荷包轻飘飘的,里头放的当然是银票。内监一掂分量就明白,笑眯眯地往外走,随口道:“侯爷着急什么呢,一切都有陛下作主呢。”
平南侯送走了人,回来把这句提示跟侯夫人一说,拉着长脸:“就说你急什么!若不是你非要这会儿就将他除族,皇上怎么会下这口谕?倒弄得咱们家里没脸!这下好了,给族老们的信都发了出去,又要再收回来,岂不是自己打脸!”
平南侯夫人被他说个不住,脸上火辣辣地下不来,偏偏不好还嘴。除族这事的确是她先挑起来的,皇帝又特地派了内监来问,当真是没脸。一肚子气无处发,恨恨道:“必定是鸿哥儿媳妇去宫里告状了!皇上也信她的!”
平南侯却是半句不敢说皇帝的坏话,连忙喝止:“胡说八道什么!若不是真有此事,她就是告状能告出什么来?早说鸿哥儿不是那通敌的人,偏你才一经点事,就忙不迭要撇清,真是沉不住气!”想到自己在皇帝处只怕已经留了不慈甚至不忠的印象,顿时满心烦恼,一甩袖子出去,到前头书房找自己养的几个清客讨主意去了。
他还是头一回这样拂袖而去下平南侯夫人的脸,把平南侯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都是蜡黄的。知雨和冷妈妈看她气得不善,也吓坏了,忙着上前来拍背抚胸,冷妈妈边忙活边道:“夫人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如今皇上的旨意,也不过是因着事情未查清楚,所以不让咱家现在办这事儿罢了。可是鸿哥儿失踪都这些日子了,十之八九是回不来了,到时候除不除族的,又有什么分别?”
侯夫人缓过一口气来,咬牙道:“你说的是!只要他回不来,将来那贱丫头带着个儿子守着,还不是落在我手里?到时候,有她好看!”
二房这里的动静太大,长房那边已经得了消息,齐妈妈听了牙白来说了这话,心里才放下几分,随即又忧虑起来:“只要鸿哥儿能回来才好……”若是回不来,除不除族又能怎样?只是顾嫣然得罪透了二房,将来少不得吃苦罢了。
顾嫣然进宫见了一次皇帝,回来却仿佛一夜间就长大了好些,冷冷道:“得罪了他们我也不怕,横竖也是撕破脸了!”
齐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又想起珂轩里头还有谢宛娘母子呢:“那谢姨娘和大哥儿,可还要送出去?”
顾嫣然沉吟了一会儿:“大哥儿还是早做准备,没事最好,万一有事也能送出去。谢氏——”目标实在太大了,“妈妈跟她说一声儿,如今万事未明,叫她稍安勿躁,且再看看。”其实在她心里已经觉得,皇帝是相信周鸿没有通敌的,将来不管怎样应该都不致抄家灭门了。如今,就只能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周鸿平安归来了。
虽然有西北那样的烦心事,但京城里小选还是如期进行了。毕竟西北离得太远,就是有什么消息,单是送过来,快马也得跑上十天半个月的。京城里的人,也不过是最初好一番轰动,过了些日子见没动静,便渐渐的都丢开手了。
周家长房自然是仍旧闭门不出的,只是隔三差五便有郎中上门,说是替府里姨娘和哥儿诊脉,外头渐渐的也就放出消息,说哥儿受了惊吓,直不好,姨娘则是忧心太过,也日渐虚弱了。还有人说,就是长房的少奶奶,也是病了的,只不过强撑着不肯露出来罢了。
如今长房外头还有锦衣卫把守,但人并不多,且因西北那边也并没有查出周鸿通敌的实证,便也不很禁着人出入了。
孟素蓉见门禁松了,自然头一个上门。这些日子,她也瘦了整整一圈儿,待见了女儿也是瘦得下巴都尖了,母女两个少不得抱头痛哭了一回。顾嫣然遣开了丫鬟们,哭着将那放妻书与谢宛娘的事儿都说了。她心里实在也是积郁太多,只不过当家主母不能倒,便是有泪也只得往肚子里咽罢了。如今在娘跟前,倒是痛痛地哭了一场,反而将郁气发泄出来,精神倒好了许多。
孟素蓉听了这些话,心里也不知道是个滋味。女婿能这样替女儿着想,可见爱重,这自是女儿的福气。可如今生死未卜,这福气也不知能不能落着,也陪着女儿哭了一场。直到外头丹青和石绿听得急了,跑进来劝慰了一番,才双双收泪。孟素蓉怕女儿总想着这事,便说起些别的话来。
小选已过了头一轮,考查的都是外头来的平民和小官家的女孩儿们,那些冲着寿王选妃来的,尚未露面。秦太医果然在京里找了些旧友托了关系,头一轮就把秦知眉落了下来。
说起来头一轮落选不大好听,若能托得上人,到后头几轮再落下来,面子上也好看。可秦太医生怕夜长梦多,索性就第一轮完结了事。秦知眉高高兴兴进宫走了一圈,出来就住在周家三房,整日陪着周三太太说笑。
“这是眉姐儿给你的书信。”孟素蓉将厚厚一迭子纸拿出来,“还有你三婶娘,还托我给你带进了些好药材来。她们也想来看你,无奈这儿有人把守着,也怕扎了宫里贵人们的眼,反为不美。我是你娘,好歹亲娘来看看闺女,闲话也少些。就是蔚哥儿想你,闹着要来,我也不敢带。”
顾嫣然忙将那厚厚的信收了起来:“蔚哥儿小,别叫他来,看见这场面再吓着。倒是知眉不用进宫,实在太好了,只是秦家伯母怕是要难受了。”
“管她呢。”孟素蓉叹道,“她也是个好人,不知怎么就在这上头格外的想不开。说起来渔哥儿已经中了秀才,再过几年稳稳的就是个举人,她等着享福就是了,非要把闺女送到那里头去,难道只想了儿子就不疼闺女不成?”
两人絮絮说了半晌的话,直到天色将黑,孟素蓉才依依不舍往外走。刚到侧门预备上车,便听马蹄声响,一匹马直冲过来。
平南侯府门前这条街,等闲人等都是不许过来的,似这样骑了马狂奔的简直少有。顾嫣然抬头看去,却见那马上人已经勒住了缰绳,滚鞍下马,扑通就跪到她眼前了:“少奶奶!”
这人满面风尘,又瘦得脱形,顾嫣然起初真没认出来,直到他开口说话才猛地吃了一惊:“元宝?”
第97章
元宝连人带马都是一层的灰;脸上都看不出原本的肤色了;扑到顾嫣然脚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放开嗓子就嚎:“少奶奶;少爷立功了!少爷立功了!”
轰地一下,跟着出来的周顾两家的丫鬟婆子都乱了套。孟素蓉惊喜得气都喘不过来了;便见女儿猛地弯下腰去;也顾不得个男女有别;伸出双手抓住了元宝两肩,哑着声音道:“少爷;少爷可好?”
“少爷好;少爷好!”元宝脸上被眼泪冲出两道浅色的小沟;大声道,“少爷带着五千人马,杀了羯奴两股最强的势力,足足灭了他们两万精兵!现下少爷押着两个羯奴王子回了边关,少奶奶,少爷说,最迟也要赶回来参加您的及笄礼的!”
元宝这一番话,不单是周顾两家的下人听见了,连门边把守的锦衣卫也听见了,第二天一早,这消息就以野火燎原之势传开了。
除了顾家之外,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周家二房三房。周三太太高兴之余,也顾不得避嫌了,抹着眼泪上门,直念皇天菩萨保佑:“等鸿哥儿回来,我去庙里还愿,给菩萨都好生上一炷香!”这些日子,她是往各个寺庙都跑了一趟,香油钱就不知捐出了多少,“眉姐儿也想来,只是我想这时候皇上还没下明旨呢,跑来跑去的不像,再叫有心人说你张狂。”
顾嫣然从听了元宝说周鸿无恙,一颗心就不知落到了哪里,像是踏实了,却又像是更浮在了空中,直到此刻都觉得还有些晕晕如在梦中似的,只在跟人说话时才清醒几分,闻言便笑道:“婶娘说的是,峻之说最迟七月前也会回来的,等到皇上下了旨意,撤了这里看守的人,再走动不迟。知眉惦记着我,您跟她说,我好得很。”
周三太太心疼地看着她的尖下巴:“好什么好,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很该好生调养一下,免得鸿哥儿回来看了心疼。”又忍不住问道,“鸿哥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日元宝在门口喊出那么几句话之后,孟素蓉就连家也不回了,众人重又回了屋里去,先叫元宝吃了些粥饭,便来细细回禀边关之事。
原来周鸿到了边关之后,陆镇表面上待他客气,各项供给也比别人都高出一成,其实暗地里给他使绊子,几次出战所制定的计划都是逼着他带人马去拼命,并不肯用心设计什么计策。两次下来,周鸿心里就明镜似的了——陆镇这是要害他,还要捎带着将从前许大将军的人马也消耗干净。
既然明白了真相,周鸿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按说他是先锋官,无论有什么行动都须先有陆镇同意,否则就是擅自行动,也是要治罪的。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周鸿虽是皇帝亲点的先锋官,但陆镇若扣他一个不遵军令的罪名,就在边关斩了,皇帝也鞭长莫及。陆镇也正是仗着这一点,才敢有恃无恐。
只可惜他还是看错了周鸿。周鸿若是胆子不够大,当初也不敢为李檀扶柩了。陆镇既然要对付许大将军的嫡系,他索性联络了许大将军的人,在一次出战中脱离了边关,带着五千人马消失在草原上。至于陆镇所指认的那个穿羯奴装束的人,还真是确有其事。只不过他不是羯奴的人,而是从前国朝打仗时被羯奴俘虏的军士,在羯奴隐忍十几年,摸清了羯奴内部的情况,这会儿带着一张羯奴地图又悄悄摸回了边关。
“……元宝说,全靠那人,峻之才敢带兵出击的。他歼灭了羯奴最强的两股势力,活捉了两个羯奴王子,还杀了三个小的。另外,羯奴原先的大汗也被他们射伤,如今大约是快病死了。如此一来,羯奴内部已经四分五裂,皇上想要扶助的那股势力,已经准备向国朝投诚了。”
周三太太听得合了掌直念佛,忍不住问:“那人究竟是谁,这么说他才是有功之臣呢。”羯奴对待俘虏是极残忍的,做那养牛饲马的奴仆都算是好的,这人竟然能忍了这些年,还借机画出了羯奴的地图,摸清了羯奴内部各股势力,这份儿韧劲和忠心,可真是令人敬佩。
顾嫣然也不知道,摇了摇头:“元宝说那人被峻之藏了起来,仿佛身上还有什么大秘密似的,只能等他回京,在皇上面前说清楚了。”
“那,陆大将军会不会对鸿哥儿怎样?”周三太太有些不放心,“边关离得太远呢,他能害鸿哥儿一次,就能害第二次……”
“所以峻之还未返回边关,就叫人回京城来报信了。”元宝只是其中捎带脚儿的,早有人一路捷报从边关回来,这会儿沿途各关卡都知道周先锋官大胜而归的消息,再有许大将军的人暗中推波助澜,陆镇想压都压不下去。倘若这时他再以不遵军令斩了周鸿,那等他回到京城,脑袋也肯定是保不住了。
周三太太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阿弥陀佛,真是皇天菩萨保佑呢,这下好了,这下全好了!”
长房这里人人欢腾的时候,周家二房却是一片颓丧。
平南侯夫人已经连着两夜不能入睡了,眼下一片青黑。她平素保养得好,三十余岁的人看起来只有二十许,但到底不是青春少女了,只两夜不曾睡好,神色就憔悴了许多,连脂粉都遮不住。
平南侯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絮絮叨叨地埋怨她:“除族除族,这下好了,鸿儿立了功回来了。他在边关打仗,你在后边要将他除族,这下子等他回来,我还有什么脸见他!”
“得了。”赵氏太夫人听得不耐烦,也有些不以为然,“你是他亲老子,就是过继出去了也还是亲叔父呢,他能把你怎样?还能吃了你不成?”说着,不怀好意地看看平南侯夫人,“倒是你这媳妇的确不贤良,外人都说是好名声,哪知道是这样的?你如今可知道了罢?”她十数年来被媳妇压在头上,这会儿可得了机会,自然要借题发挥,“依我说,送她回家去住几日,横竖这除族的事儿都是她提出来的,若不是她,你也不会有这念头。”
平南侯夫人气得发昏,冷笑道:“太夫人说得好生轻巧,是觉得您是鸿哥儿亲祖母就无事了?别忘了,鸿哥儿他娘是怎么做的妾!”
赵氏太夫人顿时变了脸色:“你敢威胁我?励儿你瞧见了?这就是你的贤良媳妇!如此不孝!你说这些话我难道就怕了你?齐氏当年的事,谁能说得清?证据呢!”
平南侯夫人嘴唇都白了,恨恨地盯着赵氏太夫人。赵氏太夫人难得占一回上风,得理不饶人:“说起来,励儿都是被你这狐狸精迷了眼,要不然,你这会儿还该在长房守着寡呢!”
“娘!”平南侯虽然觉得妻子这一次办错了事,可到底十几年恩爱,心里还是偏向着她,听赵氏太夫人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