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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千岁-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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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说李敷忠名,不如言死名。以李敷一人,换得李氏宠幸于朝,倒也不亏。

    李弈展开明黄圣旨,肃声宣诏:“信都冯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菊花,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山宫四年,以钦安法名代朕行孝,性娴礼教,以金法御身。昔在行宫,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壶之内,恒自饬躬。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择今日着冯氏摘去伺陵之身,位升二品,诰封左昭仪。”

    叩首接旨,冯善伊捧过诏书,上下左右看尽,终有些后知后觉。身后顺喜与青竹已忍不住匆匆现出狂喜之色。冯善伊举着诏书扬起头,看着淡染红霞微熏着李弈的背影,他之面容不较李敷的刚毅,多了几分柔与洒逸。然而,这场景尚是同样的,初逢李敷,恰也是这样一座殿前,她跪着接旨,他清冷的目光散在微暖的晨曦中。

    冯善伊以余光送走宣毕而去的李弈,肩头猛起钝痛,抬袖压下,圣旨落于地间一并滚远。

    她闭了闭眼睛,忍痛忆起昨日一夜惊险——

    那一剑入肩只是毫厘,由**漫成剧痛,是片刻之间。

    她凝着他银箔下冷凝的目光,似曾相识的注目引来阵阵昏眩。

    笑着看紧那目光,她只道:“你当唤兮兮这个名字。不是吗?李弈。”

    “我那时还并不讨厌你,冯善伊。”他终不能面对她,曾经一面之间那般简单清透的小宫女,如何就成了恶名满满的冯氏?那个,害死自己兄长的女人。

    “这宫里能活下来的人都在一个狠字。我问你,主使你的人,服侍过几位帝王?你又伺候过几个?”长缨带扫地,风扬自飘洒而去,她握上那剑刃,冰得咯手。

    气氛转而凝滞,李弈气势不减,只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她大概不过服侍过两位,而你才是开始。”冯善伊渐渐咧出惨淡笑色,“这魏宫我送走了两位帝王,又迎来如今这一位。你说论狠,我是否赢你,更赢她”

    李弈欲言,张口即被她截声又道——

    “你若动我。我必要你李门全族诛尽,更让文氏替你殉葬又如何?”

    言,掷地而有声

    李弈果然惊骇:“这一切无关文漪。”

    “确无关。”冯善伊点头,“然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捏着文氏的性命逼你杀我,便再不能无关。”

    李弈止息。

    她再一点头,朗声喝问“宗长义何在?”

    声入檐下,飞石碎过一阵恶凤席卷着黑衣男子立时身现二人之间,持剑与李弈对立。

    “宗长义,你听着。李弈的剑敢再末入我半寸。你第一个要杀的人。”冯善伊顿了顿。

    黑衣男子阴冷的目光滑过剑锋,仄逼得李弈僵冷抬剑的右臂。

    “便是前去七峰山理佛养身的文氏。”她加重了气息。

胡笳汉歌 二九 闷骚男的心事

    二九 闷骚男的心事

    拓跋余即位之初,宗爱曾为护驾组建过一支幢军,统率禁军卫。宗爱死后,他的义子宗长义承继父钵,暗中操持这支被言为皇族秘队的幢军。

    宗长义出手时,李弈怔愣间全无防备,一剑下去,击落李弈的剑,并划裂他袖口,映出一圈红痕。宗长义仍欲再刺他要害,便由冯善伊出言截住。

    素白的长袖及地染雪,她弯腰由树下拾起李弈的长剑,剑尖挑起他的银箔面罩,凝着这一双隐约熟悉却又不完全类似的面容。瞬间之中,她承认自己心软了,冰凉的剑刃不过轻滑过他惨白又坚毅的侧脸,便似抚摸般。

    “握着剑竟还不专心,你差你哥哥很远。”

    她幽幽说着,肩胛的白绣莲花由雪染了梅,樱红浅浅。

    “我很想你哥哥,很想。”

    压抑着情绪,轻轻说着,抬起身来,长剑抖落他袍间,“你滚吧。”

    李弈默无声息起身,没有取剑,只是踉跄着步子由梅树间渐渐远去身影。

    冯善伊转过头去,看着身后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目,如今淡下阴狠,升起丝丝柔意。她揭下他的黑面纱,笑了:“长义,你回来了。”

    “险些晚了。”宗长义低低地笑,眉间染以华彩,尤是妩媚。

    谁能想到天下最传奇的冷血杀手,人人畏之躲避的宗长义,竟也有如此柔软的一笑。冯善伊忽然觉得庆幸,即便是失去一切,长义还在。

    只是下一刻,她来不及随他释然微笑,她抿唇,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杀李敷呢?为了我吗?”李敷命花弧说了一个可笑的谎言,毒藤致命不如说是他宗长义的“一剑血”。自出京师后,她知道长义都在一路暗中追随。宗爱死后,他便悄然归京,躲在暗中不见的角落时刻关注她的安危。多次致自己于死地的李敷,他如何能放手安心让那人陪同她。直到那一夜驻军山中,他埋伏在山路间,与李敷交手。那次确是他轻敌了,本以为随手即能拿下的小人物竟是不凡,出手十招,不能胜,反由李敷看出招数弱肋。他由李敷击得重伤,索性出一招毒手同死,未想李敷明知中毒,终还是放过他。月色苍白,李敷唇色更惨,他只道:“日后我若不在,便劳你一路护送。”他说时是那样诚恳,全不似奸谋狡诈。宗长义因伤没能追送,只得改道入城中休养,这一卧,便是三月。他初以因李敷而安心,然而赶至石城,才知那一夜血难惨痛,而李敷更是在毒发的最后一日喋血城楼。一剑血,是师傅传授的秘术,其毒性无药可解。年少时,他便在冯善伊眼前亲手使过这招数,所以,自她回想这一路行踪诡秘中,不难想起李敷那似曾相识的伤口极是熟悉。

    “我还是没有护全你。”宗长义咬牙惨笑,胸口钝痛又起,李敷当年那一击确是要自己元气大伤,四年多来,这伤口入夜即痛,风雨更痛。

    冯善伊没有再责怪,秋后算账,总有些无奈。她相信李敷是受人指使来杀自己,更相信他也放弃了暗杀的心思。想活得像人一样,李敷也是这么期望吧。

    和宗长义相识太久了,久到不需言语,便能洞穿彼此的心意。他却由她心中读出一丝怀念,她也读出了他的疚。再不用解释,她都知道,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无能责怪。

    宗长义送她至廊口,冯善伊指着自己檐顶的洞,笑他:“你的无影脚如今厉害了,都把我房梁猜出洞了。”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山陵中,阴山行宫中,还有这里,每一夜他都会来守着她,就像宗爱年复一年守护姑母一般。他们之间所有的默契便在于,他答应过她,如不是她亲口喊出他的名字,他永远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因为,她不喜欢他当着自己的面杀人。

    这个默契始自七年前,那时候,他怒极之下,伤了那女人,她曾信誓旦旦言,再不要见他。他于是浪迹江湖,三年漂泊之后,才闻得义父惨亡,再归魏宫,已是物是人非。然而,若是当真有后悔的灵药,他便是后悔,当日应该一剑送那女人死。

    他将手冷帕按在她肩处,轻道:“记得敷药,敢让我看着忧心,我便回去杀那李弈。”

    冯善伊微笑着摇头:“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二人之间再没有言语,直到看见她单薄的身影缓缓步入殿室中,那抹昏昏长影由身后殿门断开,宗长衣举剑离开。再见不知何时,她何时才又能在情急之中下意识地喊他。他扬起头,看见一轮明月,孤影孑然,也是这样的月夜,年幼的他们坐在距离圆月最近的房顶,她声音依然清澈——“长义哥哥,你要成为最强的杀手保护我。再要是安寿宫他们几个小喽啰欺负人,我大喊一声宗长弈,你就要现身知道不?”

    “我为什么要保护你?”

    “谁叫你喜欢我呢?”

    “。。。。。。”

    “你不喜欢我吗?真的不喜欢?我这么可爱。姑妈都说了人见人看,花见花开,你也开开花。”

    “我不是花,是人。”

    “那就是爱了。”

    儿时记忆翻滚涌上,宗长义低低笑了,只他,又有什么资格爱她。

    守护索性成了唯一能为她做到的事。

    殿中灯火极暗,冯善伊方一入室,便见满地奏折摊散。

    她道是拓跋濬犯了老毛病,去内殿中匆匆包扎伤口,即换了身常服步出。

    灯烛摇曳,脚步声很轻,她绕到他桌前,他却背对她。反手握攥的拳,很紧,甚至于有些抖。

    她随手触了一份奏章,便听他冷冷的声音:“放下。”

    拓跋濬回首,以极冷的目光注目她,而后他道:“你果然聪明。”

    “你近来夸我夸得勤了。”冯善伊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拓跋濬推了一桌奏折,皱眉:“你是故意。风平浪静任李申拉拢汉臣,又幸灾乐祸料定鲜卑贵族群起而参奏李氏干政。你的手腕就只有这些吗?一定要使阴招,便不能光明正大去争。实在,实在另人失望。”

    原来是因为此事,冯善伊扬眉看着他一笑,他如此愤怒倒是因为自己的卑鄙,还是因为不忍诸臣中伤李申。她任由李申拉拢汉臣确在心存不轨,朋友并非一时即可交来,然而敌人却能在片刻间转目成仇。李申即使以十倍的心力也得不到汉臣的忠心,却是在同时得罪了所有鲜卑贵族。赔了夫人又折兵,代价远不及此。她和李申这一仗迟早要兴起。朋友的敌人是朋友,敌人的敌人也是朋友。

    她若赢不过,至少也要在人心上斗胜。冯善伊点头,“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勉强他人。为一己私心,又强言君子,实在有够龌龊。不要说你没有心利用我,达成自己的丰功伟业。想要天下太平胡汉同治,则要强拉着我同你站在一样孤绝的位置,这样的你,是否光明正大?”

    “朕确有私心”他一拳砸入书阁,落下几本经卷,更是被那经书刺痛了双目。他随手将最近的一本奏章扔过来,闭目不语。

    冯善伊举起那奏章,映目便是自己的名字,还有山宫的字眼,她匆匆往下看去,是李申的回击。那女人竟是抓住了民间讹传,无非是些妖僧恶意流传的谣言,什么冯主三朝,弑二帝,拓跋气息将尽,凤凰啼鸣,阴盛而阳衰。甚有人言,冯女是第二个汉室吕雉。

    他因此盛怒,又是因为。。。。。。

    冯善伊仰起头来,冷笑而喝:“如此说来,你将我再逐出宫去不就成了。莫非你还真忌惮秃头老驴们的疯言。”

    “朕怒的是,你将自己逼到绝境。”拓跋濬缓缓张开眼睛,已是镇定,一丝不苟地言,“你真以为自己使些小聪明就斗得过李申吗?”

    她越想越不懂,他这算是为了自己好?!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冯善伊呼了一口气。

    他走了她面前,死死盯着她眼中的镇定:“因为朕输不起,朕不能拿江山陪你玩笑。”他拖着脚步走过她身侧,扶着一扇门愣在风中。

    冯善伊追着他的目光,不解地紧眉。

    雪落无声,拓跋濬大步而出的脚步繁乱,失了节奏。满庭冷院丹梅瓣瓣飞来,狂风扑入眼中,冷冷凌意含着一丝温柔。瞬间的恐惧缠绕着浸入骨髓,逼人的寒。

    他想,他或许是在怕,怕自己输不起她。

胡笳汉歌 三十 她是宿命的女人

    三十 她是宿命的女人

    今日的御花园比往昔更静,人烟稀少,半个时辰里连往昔常有的欢声笑语都没有。这或许是因为拓跋濬自朝后就霸占了御花园的览月亭,所以无人敢入,也或许因为文昱宫近日格外热闹,那位升了昭仪的冯娘娘大摆回归宴,庆了三天三夜,繁华笙歌,弦玉琵琶,比起昱文殿的欢庆,这魏宫任一处都是落寞。

    崇之立在拓跋濬身后替他端墨,见圣上今日郁郁寡欢,不知如何能劝。

    拓跋濬连日烦闷极了,他发觉自己内心深刻忽而涌起了某些情愫,个中有惧有慌,有微微的恼,还有丝丝的痒。之前从未有过,实让他心神难安。

    崇之此时便充当了解语花,眯眼笑念:“皇上好些日子没去昱文殿了吧,要不要奴才把冯昭仪召来。”

    拓跋濬执笔的手一怔。

    崇之又道:“如今昱文殿大热闹,一过晌午昭仪娘娘睡起来,召来宫女嬷嬷们讲经,皇上不是最好那口?”

    拓跋濬回首瞪了他眼,崇之于是闭嘴。

    “今儿的墨怎这淡。”拓跋濬不悦地甩笔,临着白玉冷石桌坐下,接过伺候公公递来的热**,端在手中捂着,再不说话。

    崇之小心翼翼地换墨,自己试了几番,又对比前日的折子,苦了声:“怎就淡,不是一样吗?”

    拓跋濬依然不理他,许久,幽幽道:“讲经?还不是就着文殊菩萨和观世音菩萨八卦。观世音怎么就成了文殊情敌了?”

    崇之忍笑,暗想皇帝几日来装作一脸不在意,却万般知悉着。

    “谁说不是呢。冯姐姐便是喜欢瞎掰扯。”崇之复摆弄好折子,退到一侧低声回应。

    拓跋濬更不悦,抬眼看他:“奴才没个奴才样,可有尊卑?”

    “冯昭仪她前日里认了我做干弟弟。”崇之声音低了下去。

    拓跋濬觉得这辈分不对,论他是她干弟弟,天子莫不成了他姐夫。实在不知那女人脑子怎么转的,恹恹垂眉,老大的脾气。立起身来,觉得园子里的雪景都没有什么可赏的,甩袖离开,身后崇之忙抱着奏本追上,好脾气道:“皇上真不去冯娘娘那里?”

    果真认作兄弟便是不一般的交情,他如今半字未言,便听这奴才来回来去地提起那名字。

    “朕见她,心烦。”拓跋濬随口一语。

    崇之扑哧暗笑,心烦不是,恐是心乱。

    拓跋濬走出御花园,便见李弈匆匆步来,迎面而跪,道是南安公主归朝,此时已是北宫门。气氛猛地凝滞,拓跋濬抿唇不语多时,终是缓缓吩咐了一声:“着尚书台大臣前来宣政殿见朕。”

    李弈接旨便欲离开,拓跋濬又唤住他。

    清冷的日光映着他青发熠熠,李弈将头垂得极低,只待他出声。

    拓跋濬凉凉看去他,漆墨双摆荡了风中,声音仍轻:“朕念在李门忠心才将你调遣回京,李敷从未叫朕失望,你也不会让朕失望罢。”意味深远地出言,语气不重,却惊挑起李弈心中涟漪。

    李弈怔了半刻,忙撩袍跪地,重重叩头:“臣定为皇上肝脑涂地。”

    “算不上。只别做得出格,徒增朕心忧即好。”拓跋濬又一言,转身而去。

    李弈跪而僵身不动,待到天子远去,才缓缓直起身,踉跄立起。他十三岁时跟随兄长入宫充入禁卫军,那时,兄长予他的第一言便是君心难度。观望许多年,拓跋濬是朝纲政事上手腕狠绝,即帝位之处便连番杀戮,着令赐死的大臣不计其数,然而对近臣却关怀异常,全无杀戮气息,胸怀之广容人所不容,对内宫,更是任由纵之多于收敛。

    如今拓跋濬对自己说了一番话意味深长,他便忙猜到是那女人归去后必是一番口舌喊冤叫苦。当是如此,拓跋濬就是拿自己问罪又何尝不可。他李弈不怕死,只惧死得不值。

    “小心眼,我可没告发状”远远地,身后飘来一缕人音,声弱低微,便似鬼魅般。

    李弈惊而回神,果真见冯善伊依靠在身后廊柱上,转着兰花袖上下打量她。

    李弈忙四下打探见没人,几步过去扯着她入了一处静室中,忙低下声音:“你,你。”

    “你什么你。胆小如鼠,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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