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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父亲的一九四二 作者:邓贤-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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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远处滚来一阵沉闷的雷声,父亲抬头看看,天空一碧如洗,没有乌云压顶和暴雨来袭的迹象。他正在纳闷,山谷里又响起类似过年放鞭炮的密集爆响,他听出来这是枪炮声,原来战场已在眼前。只见威廉打开地图同乔治、史利姆埋头研究,胡君很有把握地说:“准备动手吧,干掉敌人这支运输队,围困我军之敌不攻自破。这叫‘围魏救赵’,也叫‘釜底抽薪’。”
但是指挥官下达的命令却是马上甩开敌人运输队,快速奔向东面一座马鞍形山头。胡君愣住了,他冲动地拦住威廉质问道:“请问长官,难道还有比消灭敌人运输队更能替阵地解围的办法吗?”
威廉环顾大家,他从其他中国士兵眼中看出同样的疑问来,但是他并不急于解释,只用简短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士兵们,不许停下脚步。目标,对面那座山头——这是命令!”
当父亲气喘吁吁地爬上那座马鞍形山冈,他看见这是个有利于观察的制高点,山上不仅长满一种俗名“望天树”的高大热带乔木和密如蛛网的藤蔓,而且位置恰好就在敌人战线后方。山风把一阵阵更加激烈的枪炮声刮来,父亲看见那些堪称绿巨人的望天树尤其挺拔显眼,它们的树干往往高达数十米。且树冠茂密、遮天蔽日,正好当作天然的瞭望塔。他向威廉建议上树观察,威廉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父亲卸下电台背包,手脚灵活地爬上一株望天树,这回他不用望远镜也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战斗就沿着山下开阔的河谷地区展开。一座地势突起的高地成为太阳旗包围和进攻的目标,许多炮弹纷纷落在山头上爆炸,腾起一股股黑色的烟雾来。毫无疑问,那座山头就是被称作“加拉苏”的战略高地,而顽强据守阵地的正是那支失去联系的中国军队。
威廉当机立断,命令立即向总部呼叫。父亲熟练地将天线架在树上,打开电台搜寻信号,咝咝的电流声让等待的时间一下子凝滞下来。指挥官不停地看手表,弟兄们都拿眼睛看报务员,父亲成了全队瞩目的焦点。他一次次按动发报键,那是请求接收的讯号,但是耳机里不断传出单调乏味的嘟嘟声,那个熟悉的电台讯号却始终没有出现。父亲的鼻尖渗出汗珠来,他慢慢转动微调旋钮,心里暗暗祈祷:“美丽的白象公主,你快快出来,千万别错过了。你在哪里呀?”
电波一次次射向茫茫宇宙,在广阔无垠的太空中,电波与电波的相互寻找如同大海捞针。就在父亲的耐心快要耗尽时,忽然电流安静了一瞬,仿佛一轮月亮被天狗吃掉了,天空忽然黑下来。仅仅几秒钟后,圆月穿云而出,银辉洒满大地——一个暗语回答道:“甲虫,甲虫,你找到舞伴了吗?”
是美丽而高贵的“白象公主”!
父亲的心立刻快乐地大跳起来,他连忙用密码报告了目标方位,请求飞机立即支援。这次闪电式通讯其实只用了短短两分钟,但是父亲却觉得熬过了整整一个世纪,这是他第一次作为战士登上战场,第一次发送真正的战场情报(不是演习),第一次开启向日本侵略者的复仇之战,因此他内心的激动之情可想而知。发完报他连忙收起电台,他的弟兄们早已子弹上膛,作好准备,一旦空袭过后就要趁乱穿越敌人阵地。
过了二三十分钟,原本晴朗的河谷忽然狂风大作,一队美军“B24”解放者式战斗轰炸机像旋风一样掠过丛林树梢,对日军阵地进行低空俯冲扫射和猛烈轰炸。一时间山谷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飞机呼啸,震耳欲聋,炸弹爆炸,地动天摇,日军阵地被死亡的烟雾笼罩起来。空袭持续十几分钟,敌人遭受重创,四散逃命,正在组织的大规模进攻遭到瓦解。
父亲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他看见原本气势汹汹的日本人如同遭遇洪水冰雹的蝗虫队伍顷刻间七零八落,仅仅因为自己发出一个简短情报就招来如此毁灭性的空中打击吗?这简直是个奇迹啊。这时威廉队长才意味深长地告诉大家:“这就是现代立体战争的威力。我们要消灭的不仅仅是敌人运输队,更要调动空中力量打击敌人主力,这才是我们的优势所在。”
大家连连点头,心服口服。胡君兴奋地说:“我算是大开眼界了,有这样现代化立体作战。小日本不完蛋才怪呢。”
父亲则在心里说:“两位兄弟可以闭眼了,我们已经替你们报了仇。”
5
威廉下令趁敌人混乱之际快速穿越敌阵,掩护电台进入加拉苏高地。小分队跃出丛林,穿过河谷朝我军阵地奔去。日本人终于发现这支隐蔽在他们身后的穿插部队。他们此时才醒悟过来,刚才突然降临的空中打击一定与这支神秘的小部队有关。于是敌人一面出动队伍嗷嗷地追赶,一面调集炮火疯狂阻拦。
战斗空前激烈起来。
父亲边跑动边做躲闪动作,借助地形规避子弹向前跃动,但是沉重的电台给他增添很大负担,不久他就觉得胸膛里好像燃起一盆火,脚步渐渐就跟不上了。前面横着几具龇牙咧嘴的尸体,从军服判断有日本鬼子,也有中国兵,已经开始腐烂,臭气熏天,飞蝗般的子弹打在尸体上皮肉乱溅。父亲刚觉得头皮发麻,忽然有人大叫“卧倒”,一个人扑上来推倒他,几乎同时一颗追击炮弹落在很近的地方爆炸。他觉得脸上黏糊糊的,手一摸竟是腐烂的皮肉,弄得他险些呕吐起来。一只有力的手拖起他就跑,闷墩冲他耳朵大叫:“快把电台让我背!”
父亲意识清醒了,他乖乖地交出电台,跟在闷墩后面边跌跌撞撞地跑动。一阵爆炸烟雾散开来,面前有个人坐在地上大喊大叫,他定睛一看,原来竟是老庾。老庾抱住肚子不停叫唤:“我中弹啦……”
父亲心头一急,扑上去救老庾,可是老庾身体十分沉重,险些把他压趴在地上。敌人嗷嗷叫着眼看就要追上来了,幸好这时胡君、虎头和呀呀呜也赶来了,他们一道抬起受伤的弟兄,边开枪边往山头上跑去。
危急时刻,一队头戴钢盔的中国士兵及时赶来增援,他们用冲锋枪打退追击的敌人,掩护小分队安全撤进阵地。父亲一头栽进战壕的泥墙跟前,胸膛像拉风箱一样猛烈起伏,眼前腾起一团团水蒸气。我还活着,我到底冲上来了!我们……成功啦!他抬起头来,看见弟兄们全都七零八落地躺倒在战壕里,闷墩背着电台,满脸都是灰土,正朝他笑呢。他的眼泪忽然涌出来,咸咸的,这是快乐的眼泪。虽然外面战斗还在进行,但是山呼海啸的枪炮声毕竟已经被挡在战壕外面。
一个手臂缠着绷带、面孔瘦削的中国指挥官迈着坚实步伐向大家走来,他伸出手来说:“先生们,加拉苏高地欢迎你们——你们到家了。”
第十五章 死神的眼睛
1
父亲几乎不敢相信眼睛,因为站在面前的这位指挥官不是别人,正是父亲想念已久的表哥楚士安。
士安胡子拉碴,又黑又瘦,眼睛炯炯有神,父亲禁不住哽咽说:“怎么是你?你受伤了?”
士安大吃一惊,好半天才认出表弟来,他说:“你怎么啦……满脸是血?”
父亲摇摇头,使劲抹去脸上的灰土和血水,士安得知他未受伤才放了心。这时外面枪声大作,有人赶来报告:营长,敌人又进攻了。
威廉队长命令电台马上向总部求援。父亲心中怦怦大跳,不全是紧张,更多是激动,因为他要当着表哥的面执行任务。电台很快接通了,当他的手指熟练地在键盘上跳舞时,他的一颗心也就和着节拍快乐地歌唱。他用眼睛余光瞥见表哥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注视自己,士安的目光像所有深爱他的亲人一样,透露出温情、关切、担忧和惊讶,这样的目光令他很满足,很快乐,因为这正是他要告诉表哥的:表弟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调皮捣蛋的任性少年,他已经长大了,成为一名肩负重任的战地通信兵。
“白象白象,我是甲虫,请求下雨……”
不出一刻钟,头顶再次响起飞机轰鸣,这次飞来三架号称“步兵割草机”的野马式战斗机。父亲从掩蔽部里看到,它们一架接一架地低空俯冲扫射,将来不及隐蔽的日军步兵打得人仰马翻,四处逃命。如此反复空袭,直到把机枪子弹打完才得意扬扬地飞走了。
日本人伤亡惨重,扔下一片尸体退回去。
阵地上刚刚恢复平静,天空再次响起隆隆的马达声,这次飞来的却是两架中型运输机,它们在高地联络标志的指引下开始空投,一时间高地上空呈现出一幅前所未有的战争奇观——五颜六色的降落伞如天女散花一般从天而降,各种各样的补给品:子弹、炮弹、手榴弹、冲锋枪、追击炮、工兵铲、急救药品和各种肉类、蔬菜、水果罐头以及咖啡、可口可乐、饮用水都被空投下来。快要弹尽粮绝的中国官兵获得强大的空中补给,阵地上一片欢腾,顿时显出生气勃勃的气象来。士安一声令下,沉寂多时的追击炮来个毫不留情的齐射,打得对面树林里集结的敌人鬼哭狼嚎地滚进远处山沟里去了。
父亲此时才知道,就在他们还在“钦迪特”基地训练的时候,士安已经率领先遣突击营悄悄开进缅北战略门户胡康河谷,为盟军大反攻探路。然而不幸遭遇日军第十八师团伏击,报务员牺牲,电台损坏,队伍损失很大,被围困在加拉苏高地固守待援。士安感叹道:“由于联络中断,几次派人突围送信没有成功,否则不会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现在队伍还剩八百多人,一多半都是伤员,而敌人规模已经达到两三千人,他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威廉很有信心地说:“只要我方粮食弹药充足。加上加拉苏高地易守难攻,就能为主力赶来争取时间。”
表哥点头同意道:“按说通讯联络一经恢复,我军形势就大为改观。但是敌人十分凶悍狡猾,我猜想他们一定会改变战术避开我军的空中打击。”
威廉道:“你的意思是——夜战?”
表哥没有回答,两人表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父亲惦记着老庾的伤势,就趁长官谈话悄悄溜出掩蔽部。他看见胡康山谷的洼地上飘浮着一层淡淡的暮霭,一轮如血的残阳正在慢慢坠向群山的怀抱,阵地上到处都有中国官兵忙着加固战壕,他们身上的军装早已破烂不堪,变成跟泥土一样的褐红色,表明他们经历了怎样一段艰苦的鏖战。父亲心想,再联络时一定让飞机空投些新军装,不能让大家跟叫花子一样打仗。
在一处战壕里找到几个兄弟时,气氛却十分僵硬尴尬,闷墩气鼓鼓地抱着枪,黑着脸不说话,胡君、虎头还有呀呀呜也都背对老庾,脸色十分难看。只有老庾不紧不慢地吃着水果罐头,看见父亲连忙殷勤地打招呼。父亲摸不着头脑,他问老庾:“伤得怎么样?不要紧吧?”
老庾还没有说话,虎头就抢先开口了,他鄙夷地说:“这人真他妈不仗义,叫他把伤口拿出来看看!要是在重庆码头上,这样的熊货早叫人给废了。”
闷墩也气鼓鼓地说:“这么多人抬着他跑,像个老爷。战场上要害死人的。”
胡君点点头道:“我看老三平常也不像有精神病的样子,干吗不留在大后方,偏要来打仗呢?”
老庾也不恼,只管嘿嘿地苦笑。父亲不明就里,他问老庾:“你不是腹部中弹了吗?也许只是弹片擦伤吧。
虎头说:“屁伤都没有!早知道有人这么怕死,就该把他扔在山下!”
父亲感到事情有些严重,他小声询问老庾:“实话告诉我,是当时吓蒙了,还是有意装受伤?”
老庾苦恼地说:“我只觉得肚子一震,看见鲜血像自来水一样淌出来,人就站不起来了。”
父亲叹口气,毕竟老庾是他们的兄弟,他宁愿相信老庾讲的都是实话。要知道初次上战场没有人不怕死,但是真正贪生怕死的人是决不会选择上战场的。父亲劝说一阵,加上老庾一个劲赔不是,大家渐渐才消了气。
天色朦胧起来,阵地四周寂静无声,河谷里的黑暗潮水渐渐涨满战壕。父亲把眼前形势跟大家讲了,加拉苏高地三面受敌,敌人数倍于我,很可能将有激烈的夜战等等。胡君搬来一箱手榴弹,又把空弹夹填满子弹,他恨恨地说:“这回可不是在中国战场打仗,看看这些弹药,咱们得叫狗杂种有来无回!”
呀呀呜也雄赳赳地道:“等敌人来进攻,一通炮火先压制住,再呼唤飞机来轰炸,小日本还不得屁滚尿流?”
闷墩也信心十足地说:“今天都看见了,咱们人数虽少,但是不论空中、地面都占据优势,小鬼子别想讨便宜!”
没想到老庾轻轻地笑了,见大家都瞪着自己,他连忙解释说:“据我所知,当下飞机是无法参加夜战的。第一,飞行员看不清地面目标。第二,夜间到处火光一片,怎么分辨敌我呢?而日本军队素以夜战见长,以短兵相接、白刃格斗闻名天下,这一点连英美军队都不是对手。从国内战例来看,中国军队三比一也未必能取胜。’
虎头啐了一口说:“你小子没出息,尽说泄气话,难道我们只好认输么?”
胡君也皱眉道:“你怎么尽长敌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跟大汉奸汪精卫似的?”
老庾缩缩脖子嘟哝道:“好好,我不说了,免得讨人嫌。”
父亲反倒来了兴趣,他问老庾道:“日本人擅长夜战,这一点我也有所耳闻,但是我们该怎么对付,你有何高见倒是说来听听。”
老庾又开始吃水果罐头,飞机空投下来的罐头够吃半个月,他打着饱嗝说:“其实事情明摆着,我们必须在夜里顶住敌人进攻,等天亮后再呼唤飞机助战。总之白天是咱们优势,夜间是日本人天下,这一点日本人肯定很清楚。”
父亲着急地说:“万一夜间顶不住怎么办?”
老庾道:“所以必须在白天集中火力打击敌人屯兵之地,好叫他组织不起夜间攻势来。”
话音刚落,有个人拍着巴掌说:“说得好,我看你能当个作战参谋。”
父亲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表哥士安已经站在他们背后,大家赶快站起身来敬礼。士安说:“我来补充一点,日本兵不仅作战不怕死,而且绝不愚蠢,这一点千万不要受国内报纸和政治宣传的蒙蔽。我们面对的绝对是世界上战斗力最强悍的军队,谁不能清醒地认识这一点,他将付出难以挽回的代价。但是日本人又不是不可以打败的,现在敌人占据夜间优势,我军在白天能呼唤空中打击,所以我们就要想办法把白天的优势转化为二十四小时优势。”
表哥朝父亲点点头,示意他跟自己回掩蔽部去。
2
父亲跟着表哥来到营指挥所,这是一座构筑坚固的掩蔽部,一盏美国制造的电池灯大放光明,卫士已经在炮弹箱上摆出一只盛着清水的脸盆,一条毛巾,等他洗过头脸,卫士又端来一饭盒热气腾腾的咖喱鸡肉面条。
父亲的心忽然被一片温情的潮水淹没了。在战场上有机会享受亲情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父亲大口吃着面条,听士安感慨地说:“没想到述义关键时刻成了我的救兵,还是特种兵电台员,出息大了啊。”
父亲吃完面条,把空饭盒一推说:“几年前你还是个只会喊口号的高中生,如今成了身经百战的长官,谁又能想得到呢?”
士安扔给他一支骆驼牌香烟,两人点燃抽起来。父亲心中一直揣着一个很大的疑问,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说:“士安,我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士安胡子拉碴的脸看上去很粗糙,像一块生锈的铁板。他简短地说:“我听着!”
父亲忍不住责备道:“我看你对如兰姐姐和罗霞嫂子漠不关心,你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她们的下落?国内亲人还在等待她们的消息呢。”
烟头火光一闪,士安忽然被呛了一口,大声咳起来。好容易止住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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