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妆泪雨-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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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零捌、瞬息浮生

　　“音儿，给娘亲倒杯水吧？”
　　禹霖示意我过去，可是倒水？我似乎不会啊……
　　我挠头，拿着水壶晃晃当当的倒出水来，小心翼翼地给她递过去，恭恭敬敬的小媳妇模样。
　　可以那水很不给我面子，每走一步便撒出水来，我尴尬极了，我从不喝水的啊……
　　禹霖的娘亲接过水，笑呵呵地抿了一口，拉着我的手继续说，“多懂事啊……”
　　“我，我其实很笨吧？水都撒一地了……”我的声音渐渐淡了，低垂着头，紧紧拽着衣袖。
　　“傻孩子，怎么会笨呢？很多东西总是学了才会的。”
　　“嗯。”我靠在她的肩窝，心里暖暖的，我也是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只属于娘亲的……
　　“我从小就没有娘，爹爹也不爱搭理我，总是每天哄妹妹开心，把我一个人抛在一边，不许妹妹理我，有时候不让我吃饭，不让我睡觉……”
　　“所以才会想一个万全之策，离开幽冥山，立誓永不再踏入一步。没有爹娘的管教，自是很多东西都不会，甚至有时候吃东西，都不知要如何动手……”
　　“我已经忘却了太多平常人该做的事情，连日连夜的苦修，不吃不喝不睡，开始的时候因为适应不了，常常昏睡，慢慢习惯了，也就好了……可惜，爹爹仍是对我不理不睬……”
　　“幸好，没有白白浪费那些时光，我总算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梦，修身成仙，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
　　“苦命的孩子。”她柔溺地抚上我的发，“以后就由禹霖来照顾你了……禹霖，是吧？”
　　“嘻…嗯。”
　　“娘亲……音儿就会卖乖。”
　　“放心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转而朝着我说道，摸摸我的头，笑容仿若那丝丝屡屡的阳光，暖至心窝，多想永远都这般幸福……
　　心底不由得萌生出贪念，不要离开这儿，不要回天界！
　　我总是那么的不容易被满足，先前在幽冥山，我厌倦那个地方，所以逃离到天界，本以为生活会平静一些，美好一些，可如今却贪恋人间情爱，憧憬着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无心做妖，却出生在幽冥山，有心成仙，却无意做一辈子的神仙……
　　往后，我是否还会如这般？带着无尽的悔意，活下去……
　　“音儿，彩虹即散，你该回去了……”禹霖的提醒把我带回了现实，混混沌沌的现实，我，到底要不要回去，最后的抉择，我到底该怎么办？
　　“音儿？”手臂被摇摇晃晃，我无意理会，陷入沉思。
　　“霖，我不要回去了。”或许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我的眼一直在眨，根本不敢同他对视，心里闷得慌。
　　“不可以。”他的声音清淡，缓缓流入耳朵，似乎带有丝丝凉意和男子天成的霸气，即便声线是那样温和。
　　“音儿听我说，切勿为了一时欢娱而放弃大好前程。”
　　“霖，你不知，既然我已动情，便不再是个合格的仙者，早晚都是被逐下天界，何不自觉一些，早早的闪开呢？”我仰着面，认真把我口中的真理告知他，我此刻的语气竟是如此坚定不移，因为心里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从这一刻起，我要在他身边，不与他分离……
　　“我不忍看你受苦。”禹霖蹙眉，叫我不舍。
　　“霖，若是一日见不到你，我便不安心，不快乐……”
　　“傻瓜，听话，回去好吗？”
　　“你是在赶我走吗？”
　　“好了好了，音儿这般孤寂，就留下吧。”我以为霖会听他娘亲的话儿，把我留下，不料他却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便破门而出，余音绕梁。
　　“若你不走，我便不归。”
　　“孩子，别理他！”
　　“不了，我走便是。”辞别了老人家，我不情愿地踏上即将消失的彩虹桥，缓缓回眸，却见一抹亮白胜雪的身影在那树阴之下，遥遥望着我，看不太清他的模样……
　　为何不愿留我在此？我不过是想陪伴在他身旁……
　　音儿，你又怎会不知？天界惩罚历届动情的仙者，是如此的残酷，我怎么舍得你受那般胜过千刀万剐的苦？
　　只要天界一日不知，我们便可在一起一日，没有太多时间，但我已足够……此生便已无憾，只要守着娘亲渡完余生，就算那时我们都得死，我也是心甘情愿……
　　音儿……
　　霖那么好脾气，怎会生气呢？我是不是太孩子气了？可是，我身上沾染的情欲气息也该让人嗅了去，我回去了，也等于自投罗网。
　　昨日，泉音已来提醒过我，天帝那边已经察觉了……
　　“雪音！快走！”
　　怎么会？原来一件坏事情要发生，是很快的……
　　“泉音，你快些离开才是，你别搭上这梁子。”我微微阖目，周围强势的气息，我想，我也是逃不开了……
　　泉音是我的好姐妹，她总是帮我遮遮掩掩，我才可以每天见到他……
　　其他仙者总说我们是一个模子刻出的，唯有脾气性子不像，容貌却是如此神似，可惜我们终归不是亲生姐妹，我是妖界出生，她生来便是仙者，但也甚似亲生姐妹。
　　趁她不注意，我远远地离开她，但也更加靠近那些围拥而上的凶神恶煞的众仙，当各种神器刺入身体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解脱了这混沌的一生，同时也斩断了我和他之间的情缘……
　　“雪音！”
　　“泉音，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替我告诉他，我依然爱他……”我艰难地吐出心里的话，即便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但语气是坚定不移的。
　　“也请你……代我好好照顾他……”
　　“雪音！”在我倒下去的前一秒，我听到了她歇斯底里的呐喊，此生能够与他相爱，还结交了她这样的好姐妹，也算是无憾了……
　　身体渐渐变得飘飘然，昏昏沉沉的，就快没了意识，脑海中他的模样清晰，那般温柔的笑容，我伸手想要留住，它却在顷刻间破散在其间。而后，我不再听见什么，记得什么，想起什么……
　　




壹佰零玖、如凄而遇

　　“雪音，音儿……你听得到我说话么？”身体被摇晃得很不舒服，可意识还是那么模糊，我甚至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就像，它并不属于我。挣扎了许久才得以睁开眼，眼前是那张俊美而熟悉的面孔……
　　“禹霖……是你吗？”这么一句话，似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听在耳朵里，也是觉得虚弱无力。
　　“音儿，怎么会这样？回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他微微蹙眉，神情里透着无尽的担忧，我不忍看他皱眉，因为那样代表他不快乐……
　　费力地抬起手，想要为他抚平，可终究是无能，手还未触到他的眉，便重重地垂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慌张地握起我的手，小心地抚摸，以为这样可以减少我的疼痛。手附上他的脸颊，指尖微微的发烫，手反射性的往回，却被他紧紧拉着，我只能默默地承受着火辣辣的触感，原来，我的手竟是如此冰凉……
　　其实，我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是不习惯热乎的触感，我的灵魂似乎快要从身体里抽离出来……
　　“或许我错了，不该让你回天界，如果我在你身边，至少可以为你挡一挡，哪怕只是一刀一枪……”
　　我甚至听出了他隐藏其间的哭腔，他是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般颓丧？怎能忘记男儿有泪不轻淌呢？
　　“霖，禹霖……”我轻声呢喃，心头一阵疼痛，我开始恐惧，好似……我要远远的离开他了……
　　不，不要……
　　我内心挣扎，无论如何的努力，也似乎，无法再主宰任何的动作，或者思想。
　　“音儿，音儿！音儿……”
　　……………………………………………
　　妫海泉音
　　……………………………………………
　　我静静地杵在原地，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是心口的疼痛持久不散，雪音就这样离开了……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或许只是一个可怕的梦魇，只是因为我心想杂念，才会像凡人一样有了梦境，一定是这样的。
　　闭上双眼，似乎有什么冲刺着眼眶，就要流淌出来，滚滚发烫……睁眼的瞬间，几行泪哗啦落下，滴溅在黑压压的地面上，我甚至听到了清脆的声响，是凄凉而绝美的……
　　屋外雷轰隆隆地由天空劈下来，伴随着闪亮的电光，照亮了漆黑的屋子……
　　他就这样搂着她，神情呆滞而迷糊，泪毫无顾忌地淌着，是那种鲜明的红色……
　　雪音依偎在他的怀里，神情淡然，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迟迟没有散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而欢乐，在临死的前一刻，她是满脸的忧愁与无奈，可是，为何在离开后上扬起嘴角？流露出一种让人无法触及的幸福感？
　　有那么一刻，我曾幻想自己是她……
　　雪音曾告诉我，如若不来凡世间走一遭，永远都无法明白，什么叫幸福……
　　或许，那时的我确确实实对情爱毫无所知，带着些许孩童的懵懂，也许会有一丝的憧憬，但那都不是长久的……或许7打从心底，我都没有相信过她说的那些话……但是，我是真心希望她可以幸福快乐……
　　可如今，看着她的气息一点点薄弱，他在一旁颓然不堪的样子，我的心里竟然出现了她口中的微妙的疼痛感。
　　仅仅是因为她的离世吗？我猜疑，却始终给不了自己一个合理的答复，我同雪音自是情谊深重的好姐妹，可是为何？心里却有一种莫明其妙的纠结的情感，是妒忌？
　　微微一怔，抬眼望着他，仍旧是三天前那样拥护怜惜的姿势，而雪音，似乎在他的怀里，美滋滋地欢笑……
　　再细细聆听屋外的雨打声，清脆而动听，却给人一种凄切的悲伤……
　　三天三夜了，这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无论是眼前人，抑或窗外物，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的眼神依旧呆滞，依旧不愿从她身上移开来，而窗外的雨，连绵不断地下着，溅落在地上，清脆的声响也不曾断续……
　　我，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静静凝望着他，想要猜透他微妙的情感，思绪……
　　我真的，只是希望他能够动一下，哪怕就是抬眼看一看别的地方也是好的，或者说一句话，安慰安慰他年迈的娘亲……
　　“禹霖，你就吃一点东西吧？咳咳……”老人家这些日子都是这样，反复无常地弄些吃的，就希望他可以张一张口，偿一偿他曾经最爱的食物……
　　“禹霖，音儿去了，你就让她安心的走吧。”老人家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一声回应。踉跄地走开，叹惜的声音在雨中缓缓漫散开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雪音昏迷的时候，至少还会进食一点，如今他去了，却连动一下也不愿意……
　　难道，情已深至此？
　　我不相信，世间真有所谓的情感存在！
　　我尚还年幼的时候，曾遇到一位美丽的女子，她用似雪的白绢遮掩了整张脸，依稀能够看清她俊秀的眉眼，可始终是看不透彻。
　　她很温和，拉着我的小手，附在我耳畔。她说，孩子，听姐姐一句劝，别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虚情假意。务必记着，这世间，没有真情的存在，万万不可动情。
　　情为何物？我自是不知，只是听在耳朵里，铭记在心里，一直到很久很久后的今天，我依旧记得当日的情景，耳畔还是她柔美的声音轻轻诉说着，那些，谎言……
　　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天真的以为，世间并无真情，即便还是有些排斥，但雪音对我的姐妹情，定是真真实实的。从那以后，我不曾再见到那女子，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心扉，令我决然相信。
　　当我证实了这份珍贵的姐妹情时，雪音悄然离开了，而我，却又开始纠结另一份情……
　　切记，男女之情更是不得染指，否则你将绝望此生！
　　这是我同那女子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告知我的，她当时的神情我仍旧忘不了，似乎男女之情是怎样可怕的恶魔，会嗜人心血……
　　现在我还在纠缠的便是此情，我对我对董禹霖的情。
　　是呵，我这算是对不起雪音的，可我偏偏是这般的现实，这般的固执。既然她已离世，我便不会像他一般痴傻地守着那具冰冷的尸体，一副不堪的模样！即便心里难过，那也是不可阻挠我的任何想法。
　　其实，我也不算背叛了她，她与他皆是不知何为我心中所想，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没有任何错，他们也没有，要怪便怪那微妙的情感，这都是怨不得谁的。
　　如今，我只是想要弄明白，他对雪音的这份情，是否是真的爱她……也要做出决定，他是否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
　　况且，雪音不是让我好好照顾他吗？这都是合情合理的啊。
　　“音儿……这雨也下了三天三夜，你为何还不醒来？”
　　“不是约好下雨的时候，一起去聆雨亭聆听雨吟吗？”
　　“音儿，醒来好吗？我，我们这就出去……”
　　他断断续续的沉吟，他终于说话了，虽然我听不太清楚。
　　可是，为何我竟然会感受到不安？
　　看着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我疑惑地上前几步，尾随他们身后。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看不见我，但也是能够听到我说话的。可他没有给我任何的回应，步伐甚至加快了些许，很快便淹没在暴雨之中……
　　我赶忙追上去，或许是在这人世待了太久，竟然显出了原形……
　　我之所以不愿在他面前露面，是因为，我同雪音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我怕他看了痛心……
　　“音儿？”如我所料，他看清了我的面容，也深情地唤她。
　　么么、亲耐滴乃们、郯音实在太大意了、居然分错卷了、
　　对不起咩、郯音知道错了、
　　pia飞、
　　
　　




壹佰壹拾、匀泪偎人颤

　　音儿？我也是啊，但我知道他唤的并不是我。
　　有那么一刻，我多么想代替她，然后静静地陪伴在他身旁……
　　我不忍看他痛心……
　　但我不能！或许我可以帮助他，只是……
　　只要他是真心爱她的，我便会出手相助，可如今，又算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验证这份情呢？
　　“唔……”
　　我，我是为了你好。待雪音复活，你们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了，永远也不分开……
　　而现在，唯一能救你们的人，便只有素月了……也不晓得她是否得知雪音的死讯，她又怎能接受得了？
　　“素月。”
　　“泉音？怎么有空到着人间闲逛呢？”她欢笑着迎上来，我哑语了，话于唇边，却始终说不出口，只有那不争气的眼泪哗哗流淌……
　　“你这是怎么了？刚见面哭哭啼啼的。”她的语气里有着小小的责备，而更多的则是关心。
　　“素月，我，我，雪音她……”还未将话说完全，我早已泣不成声。
　　“雪音？她怎么了？”她似乎意识到不是什么好消息，惊恐地望着我。
　　“素月，救救她，救救雪音……”我拽紧她的衣袂，手心似乎沁出了汗，湿漉漉的。
　　“她，怎么了？”素月一脸的置疑，我看到了她轻微的颤抖，眼角滑落的晶莹水珠溅落在我雪白的皓腕上，冰冰凉的。
　　“她人呢？”
　　“雪音，雪音……雪音！”看着她纤细的身姿轻轻颤动，抽泣着吐不出一个字眼，只是一味的哭喊……
　　好痛……我捂住心口，轻微地喘息着，为何如此？我，我怎会这般伤感？
　　仿佛，躺在木榻上的人便是我，看着姐妹心痛成殇，我竟然想要安慰她，站在雪音的角度